“师父,展信安。不知不觉我下山已经有小半年了,一切都很顺利,师兄的身体也很好,勿念……我赚了很多钱,也替师兄改良了药方,不过貌似比以前更难吃了……师父真的不下山吗?我现在能养的起你了,我真的挺有钱的了……师兄和我都很想你,你一定要保重。徒儿陌城字。”

本来她还写了井溶告诉她的认亲的事,想问一下师父的看法,但转念又一想,犹豫了下,还是将那一行字划掉了。

她看着皱巴巴的信纸,觉得不满意,而且划掉的字迹依旧能分辨出来,索性重写了一份,这才连同点心一起寄了出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又何必自寻烦恼?

井溶傍晚才回来,身上竟然罕见的带了一点酒气,虽然很淡,可顾陌城还是闻到了。

“师兄,你竟然喝酒了?”

井溶捏了捏眉心,见她情绪还好,这才熟门熟路的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见了个朋友,只喝了几口红酒,”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小狗鼻子。”

顾陌城哼了声,熟练的帮他把脉,又唠唠叨叨的说:“稍微喝一点倒是没有关系,葡萄酒还能软化血管呢,只是千万不要爆饮。不然我要生气了。”

她加重了语气。

井溶笑出声,灯光下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水晶在闪烁,“知道了,师兄真的怕死了。”

顾陌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的纠正,“说怕就好了,不过不要说那个字。”

她一点都不喜欢听什么死啊活啊的。

井溶点点头,眼神越发柔和了。

师兄妹两个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着闲话,顾陌城顺便把今天自己给师父寄点心的事情说了。

井溶嗯了声,又道:“明天我带你去做衣服,顺便也给师父订几件。”

顾陌城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又做衣服?!”

自家师兄对于衣服的热爱真不是一般的执着……

井溶失笑,解释说:“这次的衣服真的是要做的,跟以前店里买的那些不同,你去看了也一定喜欢。”

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会不会跟小师妹分开……一切都是未知数,别看井溶面上镇定,但内心一直忐忑无比。

说来滑稽,他自认学艺已成,甚至能窥探到一丝天道,可轻易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然而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却无计可施。

关心则乱。

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对她好,比以前更好……

第二天,井溶果然带着顾陌城去了一家店面订做衣服。

自从下山之后,顾陌城着实被井溶拖着去了不少高级服装店,可这一家却跟他之前去过的店铺截然不同。

橱窗里也摆着几个模特,模特身上穿的却是美丽的旗袍。进门之后先是一做红木的柜台,旁边几排架子上挂着几件精致的旗袍,再往上却是一排排的布料,安安静静的透着股端庄大气。

老板显然认识井溶,看他们进来之后就笑着上前打招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若想做什么衣服可不必专门跑这一趟。”

现代科技给予了人们极大的便捷,哪怕是这种定做的衣服,只要有了第一回的尺寸,往后不管是想要什么面料或者是款式,买家和卖家只需要在网上就可以交流,根本不必千里迢迢的跑一趟,十分方便。

井溶跟他握了握手,转身介绍顾陌城,“这是我小师妹,最近带她过来玩,顺便做几件衣服。”

干什么行业的就看什么,老板本能的飞快往顾陌城身上溜了几眼,点头称赞道:“小姑娘的气质很好,很适合穿旗袍。”

顾陌城有点小害羞的道谢谢,“您过奖了。”

若换了别人,第一面就这么打量其实是有点失礼的,可一来对方本来就是个裁缝,这只是本能反应;二来他都已经快60岁了,老花眼镜下面的眼神温和又慈祥,看顾陌城就像是爷爷在看心爱的孙女,丝毫不会让人生厌。

老板笑着摆摆手,“小姑娘,以为我这是见人夸人,对不对?那你可就想错啦。”

顿了顿又道:“旗袍好看,但是不好穿,挑人。许多人都会觉得旗袍突显人体线条,最适合那种前凸后翘的性感姑娘,其实不然,这种东西看着就是气派,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旁的反而是次要的。”

顾陌城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气质好,可为啥脑子里忍不住重点跑偏,觉得他也是侧面的说明了一个事实:

自己没胸没屁股……

老板本来就是裁缝起家,不过这几年大了才不大动剪刀,除了自己喜欢和推脱不了的老客户才会亲自上阵之外,一般都是交给徒弟来做。

而显然井溶是值得他亲自招待的贵客。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架子上取下来几块颜色温润,手感细腻柔软的丝绸展示给他们看,又夸顾陌城气质契合,古典而温婉。

井溶就笑,古典倒罢了,温婉?还是算了吧!

好像绝大部分的女孩都天生对这种五颜六色的首饰布料之类有种特别的偏爱,顾陌城挑着挑着就挑花了眼,觉得这些料子都美丽极了,阳光下好像流水般抖动,摸在手上又牛奶一样的顺滑,十分难以取舍。

在老板的建议下,她一番取舍后还是选了五块之多!

像这种纯手工的店铺,一件衣服的价格就足够昂贵,而五件?

不等顾陌城再想好放弃哪几件时,购衣狂魔井溶已经很爽快的甩出银\\行卡,“都做了吧。”

这一次顾陌城总算有经验了,二话不说,上去就夺了卡,意志坚定的说:“我要自己付钱!”

井溶不以为意,像往常一样笑道:“你自己留着买点心吃吧!”

然而顾陌城十分坚持,“不,我现在可有钱了,我要自己买!”

她要让师兄看清楚了,她不是一定要有什么爸爸才能活得,她可以养活自己,花很多的钱买很贵的东西也不心疼的!

老板在旁边笑呵呵的看,显然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

并不是偏见,而是一般年轻男女出来逛街,绝大部分都是男士付账的,就算有类似情况发生,女方也是做个样子居多。

哪里像现在?这个小姑娘显然是动了真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在拼死维护自己地盘的小母鸡。

井溶又变着法的挣扎了几回,无奈顾陌城铁了心要自己付账,他觉得自己反而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只得被迫退让。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顾陌城也顾不上取舍了,一口气把五件的钱都交了。

反正夏天就要到了,天气热,衣服换洗的也勤快,就这么着吧!

就在她付钱的过程中,井溶如同背后灵一般,全程盯着她的背影看,眼神十分幽怨。还时不时的长吁短叹,“唉,姑娘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没用的人了。”

瞧他混的,如今手里的钱都花不出去了!

顾陌城:“……”

井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就是笑,也多是轻笑,幅度很轻微。现在他竟罕见的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竟然颇有几分……惹人怜爱!好似你一旦拒绝就会犯下弥天大罪一样。

不得不说,这一招的杀伤力十分巨大,以至于顾陌城签字的手都有些抖了,不过还是死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井溶又在她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百转千回。配上那副忧伤失落的表情,真是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然而谁又能想到造成他这般心境的罪魁祸首竟然仅仅是不能替人付账!

顾陌城用力回过头去,无比认真的盯着他,“师兄,你死心吧!”

老板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件素面提花简单,现成的料子,只需要裁剪缝制就好,一周就成;倒是三件绣花麻烦,得选了图案之后现让师傅们绣,加班加点也得一个月。

老板让顾陌城站到一个小木台上,一边量尺寸一边问:“二位在这里停留多久?赶得上的话,我就派人送过去,赶不上的话,就只好发快递了。”

井溶就坐在靠窗的小桌边喝茶,淡青色的茶水衬着雪白的薄胎瓷器格外好看。他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如同一段段青竹。

听了这话,他想了下,说:“您先做着,走之前我给您个信儿。”

像旗袍这种贴身的衣服,制作要求十分严格,一点都马虎不得,光是量尺寸就要比其他种类的衣服复杂的多,大大小小差不多有几十处,最后顾陌城站的都有些累了。

等好不容易量完了尺寸,老板亲自核实,又一一做了标记。

顾陌城见他走动起来十分吃力,右边的胳膊不管是拿笔还是拿尺子都有些僵硬,就本能的问:“老板,方便我给您拿个脉吗?”

老板愣了下,又去看井溶。

井溶也笑了,点点头,“这丫头也是职业病犯了。”

老板一听,就知道她必然擅长医术,顺势同意了,还开个玩笑:“我做您的生意,您转头又来做我的生意,也是缘分。”

这些都是积年的老毛病了,很多老年人也有类似的症状,属于外力和身体机能老化所致,无法根治。

而他从十三四岁就跟着家里人学做缝纫了,几十年下来,惯用的右半边身体远比常人来得坏的更加严重。虽然不致命,但对生活着实不便。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他就没办法再拿针线了。所以把大部分活推给徒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陌城给他把了脉,又往几个地方按了按,详细的问明了情况,最后掏出金针来轻轻刺了几下,心里基本上就有数了。

她笑了笑,“老爷子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头我给您开两服药,炼一剂回春丹,外敷内用双管齐下,慢慢调理几年也就成了。虽然不敢说能跟个一二十岁的小伙子似的,但您要想退休,恐怕还得多等几十年喽。”

除了一点风湿和外伤之外,基本上就是骨关节老化的问题,并不算多么麻烦。

她习惯这种有历史感的东西,更喜欢在几乎所有人都抛弃了传统的现代社会,还依旧坚持的人,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让老板多坚持几年。

老板曾经也是亲身体体验过井溶神奇之处的,这会儿对顾陌城的话完全没有一点怀疑,当即喜出往外道:“瞧这事儿闹的,这可怎么是好?才刚我还收您钱了!该打,该打!”

说着,就非要退钱。

“这么一弄,倒搞得像我故意不愿意给钱似的。”顾陌城推辞不过,最后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过一时手痒,嘴快,倒占了您老这么大的便宜。”

“您这话可就说反了,”老板这会儿哪儿还把她单纯的当个小姑娘,语气中显然多了几分敬重,“我这一把赶明儿就要退休的老骨头,哪成想还能找个第二春呢?光这一点就千金不换,我承您的情!要再提钱,就是打我的脸了。”

顾陌城知道像这种做高级定制一辈子的老手艺人,其实并不缺钱,也就不在这上面过多争执,只是说:“其实您这个真的不算多麻烦,这一回就算了,往后我要再来您可不能再这么着了。”

“成!”老板也是爽快人,两边就这么说定了,皆大欢喜。

井溶又替师父订了几件衣服,顾陌城想了想,说:“师兄,我挺喜欢沈哥和嫂子的,上回去他们那么热情的招待我,我也想回他们点礼物。”

井溶点头,很是欣慰地说:“不错,是正理。”

说完,却又带点别有用心的问:“就只给他们两个,不给别人?”

“别人?”顾陌城微怔,旋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崇义?可我跟他不熟呀,又没说两句话,再说那天他不也是去做客的吗?他名气那么大,我冒然送礼物反而不美,说不定会让他以为我另有所图呢。”

井溶满意的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真乖,想的真周到,就该这么办。”

哪怕……至少目前,他也还是小师妹最喜欢的师兄!没有之一,哼!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必须得说,打从一开始师兄往苏子市来就动机不纯!

PS,购物狂魔井溶表示:“钱花不出去好捉急!以及……小师妹想的真周到!”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到底只是一面之缘, 身材数据一概不知,定做衣服不大现实, 顾陌城就替沈霁夫妻挑了一双情侣款的真丝刺绣拖鞋。

淡竹青色的缎子面儿,细竹条儿编的鞋底, 男女皆宜,舒服又养脚。鞋面绣着一丛傲雪青竹,旁边几块嶙峋怪石,很大方很有风骨的图案。

这家店铺除了订做衣服之外, 老板还养了几个专门的刺绣师傅, 有订单的时候就绣衣服,没有订单的时候,大家也会自己做些小东西摆出来卖, 不一定有什么, 也不一定有没有, 也是讲究个运气和眼缘。

挑拖鞋的当儿,顾陌城又看中一把团扇,双面绣, 绣的是翠鸟捕鱼的瞬间, 鸟和鱼的眼神、动态活灵活现,湖面上溅起的水花清晰可见,那种紧张和刺激的感觉扑面而来。

顾陌城想也不想就让人包起来, 回去的路上还翻来覆去的摆弄,爱不释手。

拖鞋是现货,航空快递当天晚上就到了, 沈霁两口子着实惊喜了一把。

“真没想到,小姑娘心思这么细腻,怪招人疼的。”沈太太穿上踩了几下,觉得舒服的不得了,再看看那刺绣更是巧夺天工,觉得踩在脚底下简直有些暴殄天物。

沈霁也挺美,刚好崇义在他们家做客,就冲他招招手,“来来来来,老弟,你瞧瞧,啧啧,真不错啊!”

现场一共三个人,两个人都收到了礼物,剩下一个单身狗两手空空,对比空前强烈,这滋味简直酸爽。

崇义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一股酸气简直要突破天灵盖,张嘴说的话就有点阴阳怪气的:“瞧你得瑟的这个样吧!”

他可极有可能是爹呢,怎么能没他的份儿?!

沈霁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幸灾乐祸之余难免又有点尴尬,瞧这事儿闹的。

谁知道就这么巧么,偏偏崇义过来做客,偏偏他们就收到了包裹……早知道就等他走了再开了。

沈霁踩着拖鞋过去,拍着崇义的肩膀道:“得了,别泛酸了,人家小姑娘觉得非亲非故的,好端端的给你送什么礼物?这才是会办事的样子。”

且不说万一不是,哪怕就是,这会儿鉴定报告还没出来呢,天知道!

非亲非故……这几个字简直就是二次伤害!

崇义哼了声,都不想去看这两口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脸,抓起衣服就走了。

沈霁追了几步,然后在门口生生刹住脚,朝他的背影喊道:“明天给几个演员试镜,别忘了啊!”

崇义猛地转过身来,见他宁肯抓着门框打趔趄也不肯出门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会送我出来啊?”

沈霁搔了搔额角,动作幅度特别大的摆了摆脚上的新拖鞋,“这不是刚穿的新鞋吗?外面有灰。”

崇义简直要被气死。

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同生共死的感情,竟然还比不过一点灰!不对,竟然还比不过一双拖鞋?

友尽!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第二天要办正事了,崇劳模影帝义还是很敬业的提前去了。

他和沈霁的新片是部彻头彻尾的大男主戏,里面戏份相对重一点的只有一个女角色,跟崇义演的那个角色有很大的年龄差,两人在种种巧合下经历了不少事情发展出了一段似友情似爱情,又似亲情的复杂感情。

可以说这个角色的戏份不重,但是有崇义和沈霁这种外挂级别的大咖联手打造,肯定谁演谁火,所以大家的热情都非常高涨,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轮到沈霁和崇义亲自掌眼面试,已经是第六轮了,统共只剩下15个女孩子,据说都十分青春洋溢,没整过容,还有几项一技之长,而且演技也比较过关。副导演难以取舍,也不敢取舍,这才请了两位大佬出山。

崇义没吃饭就过来了,这会儿跟沈霁在餐厅对坐着吃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前者就往他脚上扫了一眼,哼哼道:“今儿可累,沈导怎么没穿新拖鞋?养脚!”

沈霁……沈霁就觉得他身上冒出来的酸气简直能蘸包子吃!

沈霁慢条斯理的夹了一个小笼包,往姜醋碟子里略蘸了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昨晚上我跟太太商量了,这姑娘实在讨人喜欢,回头我们看看,要还是没有子女缘,就干脆认了这个干女儿。”

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导演,一个同样国际知名的影帝,两个人吃的早餐一点也不像粉丝们想象中的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小笼包配肉粥,外加一碟酸辣黄瓜和榨菜丝的小咸菜,可以说非常接地气了。

崇义放到嘴边的包子都忘了咬,鬼使神差的说:“不成。”

沈霁拧眉,“唉,我说你这人这样就没劲了啊!甭管她是不是,也都妨碍不着我们认呐!我跟太太没准一辈子就得俩老头老太太扶持着过了,认个干闺女怎么不行了?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呢,日久见人心。”

左右他跟太太结婚这么多年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盼孩子跟盼甘霖似的,不比崇义是个风华正茂的单身贵族,想来就算这事儿真成了,消息公开之后同情和恭喜他们的绝对会占多数。

崇义本能的觉得不爽,可沈霁说的又不无道理,他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只好沉默,但心里就是闷闷的,不舒坦。

要不是的话,自己的闺女还没找到呢,这厮就凭空得了一个?忒酸!

假如要是的话,自己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亲爹还没过瘾呢,他这个干的凭什么往上凑啊?

当然不成!崇义一本正经的想着,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毛病。

这日子咋过得这么慢?!明天才能出结果,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表拨到明天!

两人吃了早饭,又十分默契的转头去了街角咖啡馆:

甭管是为什么,反正俩人昨晚上基本都没睡着!

选角色其实是个很累的活,又因为很可能关系到票房成败,压力也特别大,别人怎么着不好说,反正沈霁就觉得脑袋有点沉。

不怕说句不大吉利的话,如今崇义神格已定,铁杆脑残粉遍布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哪怕这一部爆不了也不大要紧。可几乎压上全部身家的他就不行了,可以说成败只在一举:火了那就是真火了,他将重归神坛;输了,也是真输了,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沈霁用力搓了把脸,狠狠灌了两口咖啡,幻想一切疲惫都随着这几个动作离他远去,这才带着点儿破釜沉舟的对崇义点点头:“开始吧!”

整个流程其实挺枯燥乏味的,就是简单的自我介绍,谈谈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在有几个面试的人随机出考题进行场景演绎。如果觉得有门的话,就顺便简单的展示一下才艺……差不多五六个人之后就开始出现审美疲劳了。

到了第十一个的时候,崇义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干涩,仰头滴了点眼药水。

沈霁就在旁边笑,“呦,崇老师这是视力下降了?来来来,我瞅瞅,别再老花了。”

这是变相的说他上年纪,气的崇义拿着眼药水就冲他喷,旁边几个工作人员想笑不敢笑,憋的辛苦。

这两位是过命的交情,亲的亲兄弟似的,地位又相当,想怎么打闹就怎么打闹,他们也就眼巴巴看着的份儿,最多找机会说一两句凑趣的话就够了。

好歹经过这么一打岔,气氛稍微活泼了些,众人的疲惫感也没有那么强了,重新抖擞精神看第12个。

那姑娘进门之前,副导演有意活跃气氛,就抖着简介说:“呦,兆头不错,您瞧,咱这把国际友人都引来了。”

“什么国际友人?”沈霁随口问了一句。

他片子里可没什么外国角儿。

敲门声已经响起,副导演也就没急着揭谜底。

不过很快的,这个谜团就被演员自己解开了。

“导演好,崇老师好,我叫谢宜惟,来自美国,今年18岁。”

进来的姑娘梳着高马尾,淡淡小麦色的健康肌肤,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看照片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崇义刚一抬头,就跟旁边沈霁的反应如出一辙:目瞪口呆。

这姑娘……活脱脱一个年轻时候的江敏!

两位能做主的大佬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其他人却不敢自作主张,现场有片刻的冷场。

那个姑娘有些不安的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请问,我可以开始面试了吗?”

“哦,”沈霁立刻回神,先撇了一眼自家好友看不出喜怒的脸,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是美国人吗?”

“不,其实我应该是华国人,”谢宜惟笑了笑,这个表情无疑让她跟江敏的相似度更高了,让在场众人不觉有种时光倒流的诡异感,,“我是被一对美国夫妇从孤儿院收养的,所以是美籍。”

沈霁的眼皮子不自觉跳了跳,心道这事还真是邪门,之前他们还说认亲的事邪门儿,结果转头又来了个更邪门的。

他清了清嗓子,作沉思状,“哦,抱歉,冒昧的问一句,你的亲生父母?”

不要说谢宜惟,就连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姑娘也成年了,电影里也没什么大尺度镜头,应该不需要考虑她的父母吧?

不过沈霁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多问几句也没什么,大家也都习惯了。

谢宜惟年轻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挣扎,不过还是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回答道:“我刚出生就被人遗弃到孤儿院了,从没见过亲生父母,所以并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沈霁就觉得崇义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干咳一声,说了句抱歉,又换上一副轻松的语调,另起话题道:“有没有人过说你长得像谁?”

谢宜惟也跟着笑起来,带点羞涩,又带些骄傲的点点头:“是的,好多人都说我长得特别像刚刚去世的女明星江敏。”

她顿了一下又说:“我是一名交换留学生,原本没有意向演戏,只是偶尔会兼职做模特赚取一点生活费。但是好多人都这么说,经纪人也劝我应该试一试,刚好前阵子我又得知这边在海选,就过来了。”

这一番话听上去不难理解,逻辑方面也无懈可击。

现实生活中的确是这个样子,许多艺人出道之初往往会顶着小某某的噱头造势,就算长得不太像也会想尽办法通过化妆和打扮,以及刻意微调来努力靠拢,这一招很容易为他们吸引更多的目光,也更容易得到机会。甚至因为长相优势,普通人一夜爆红也并非难事,现实中就有许多这样误打误撞进入娱乐圈的例子。

沈霁和副导演又例行问了几个问题,还挑了一个片段场景让她进行表演,之后就没有任何特殊表示的让她回去等消息。

自始至终,崇义都一言未发,深邃的眼睛里翻滚着别人看不懂的暗流。

面试刚一结束,沈霁就拖着崇义跑了,两个大咖心情复杂的坐在餐厅包间里,一时都没开口。

沈霁想了下,试探性的问道:“要不然就再试一遍?”

崇义却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复杂的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太过巧合太过蹊跷,可能性反而近乎为零。”

顿了顿又说:“先等等。”

明天他就能知道结果了……

沈霁知道他在等什么,可现在可能是也不过五五开不是?不过自家好友的脾气又多倔他再清楚不过,到底没再劝。。

等等吧,赶明儿结果出了,生死就看这一棒槌。

两人又针对几个入围新人的表现展开讨论,沈霁难免对谢宜惟多提了几句,结果崇义立即否决道:“我不同意由她出演,她的演技太过生硬,浅薄,浮夸,极端的不细腻,她会毁了这部电影。”

平心而论,谢宜惟的演技不算特别烂,至少跟现在的偶像剧小花们难分伯仲,若是遇到一个愿意捧她的公司,直接收拾收拾出道都行,没准还能一炮而红呢。

不过有一个大前提,只能演偶像剧,放在这些戏骨云集的正经剧组绝对会被全方位疯狂碾压,简直就是自杀。

沈霁懵了一会儿,然后就啼笑皆非道:“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想不开自砸招牌的人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沈霁有个关系不错的导演朋友叫王熙元,专门拍偶像剧的,而且酷爱用新人,沈霁是觉得谢宜惟条件还不错,就想着推荐一下看看。

不过谢宜惟到底是来他们这边面试的,有的人不太能接受这种结果,所以沈霁才提前跟崇义打声招呼,没想到对方就误会了。

崇义听完他的解释之后也有点尴尬,当即自嘲一笑,揉了揉额头道:“我不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人,你们的正经事我不会干涉。”

他确实瞧不上谢宜惟的演技,但却没有苛刻到就此抹杀对方在圈里混的权力的地步。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固然会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却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干涉别人的决定和选择。

因为沈霁和崇义两个人就包揽了包括导演、投资人、制片人在内的几个最重量级的角色,只要他们两个人拍板定了的事儿,如无意外,就是最终决定。

这会儿两个人都不看好谢宜惟,这姑娘就已经出局了。

今儿编剧也在,倒是挺喜欢谢宜惟,决定垂死挣扎一把,“我倒挺喜欢那姑娘的,自由自信,热情,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青春洋溢的劲儿,洋气!跟咱们华国土生土长的孩子真的不太一样,我觉得这可以作为一个卖点。”

见沈霁和崇义都没立刻跳出来否则,他又一股作气道:“而且,咳,现在江敏的事不是还没过去吗?咱们可以借一借这股东风,自带话题,不就能尽可能的省了宣传的事吗?”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两个人四道死亡射线刷的就扭了过来,里头是显而易见的杀气。

崇义凉凉道:“这貌似不是编剧该操心的吧?”

什么时候他主演的戏也需要靠这些歪门邪道炒热度了?

他是崇义,一个被海内外专业影评人和粉丝们誉为浑身是戏的男人,天生的演员!甭拿这些自甘堕落的手段往他眼前凑。

沈霁也瞧不上他这幅小家子气和算计来算计去的嘴脸,二话不说,直接拍板定了最终人选。

这个编剧呀,什么都好,业务能力突出,脑子也灵活,可大概也就是太灵活了,身上几乎看不见一般文人特有的内敛和小心,有时候难免手伸的太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