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茜茜接着道:“我也记得。已经过去十年了,但是我还一直记得。”

顾涔云不语。

邵茜茜记下了他这个眼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场戏,用一种属于观众的忠实口吻默默吐槽说:“不对啊,临钰是温聿修近在眼前却不能拥有的人,可是刚才念台词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块叉烧。”

顾涔云:“……”

重来一次。

这回,顾涔云很显然投入了许多。邵茜茜不懂什么资深影评人的门道,但从一个观众的角度,她的确被顾涔云带入了戏。他低头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平静的怀念。念到了刚才打断的那个地方,她低头看剧本,神伤道:“以前,母后离开的时候,你对我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可以永恒,漫漫百年人生,也如蜉蝣一世。但是哪怕短暂如流火知了,总有属于它最灿烂的时光。那段时光可以让它抵过离别后无数黯淡的黑夜。你许下过一句誓言——若你是知了,我就是夏天。知了只活在它的夏天里,夏天一结束,它就死去。如今想来却是说反了。”

“公主殿下……”

邵茜茜抬眼,嘴唇有点紧张地抿起来,乌黑的双眼看着顾涔云:“从你离开我之后,我寄出的每一封书信,你都从来不回。就连家仆远亲都能收到你的信,而在我的寝宫,你却是一个永远杳无音讯的人。我选择从这里出关,只是想问你一句,在你心里,真的有过我么?”

顾涔云出神地看着她的眼睛,想都没想就说:“说什么傻话,当然有。”

“?”邵茜茜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剧本,小声说:“剧本里好像没有这句台词,温聿修的台词应该是——无论臣在何方,都不会忘记曾经对殿下许下的誓言。”

顾涔云恼羞成怒,怒吼:“我想改台词,有问题吗?!又不是正式拍戏!”邵茜茜差点笑抽,但是知道顾涔云已经炸毛了,连忙忍住笑,表情古怪地回答:“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您爱改就改。”

顾涔云尴尬地看了她一眼,邵茜茜偷笑。对戏又再一次开始。最终,那天晚上,他们延迟了睡眠时间一个小时,终于把第二天的戏对了三遍以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邵茜茜也算是当过黎胥几年助理的人,凭借不算丰富的语言,给顾涔云描述了一下剧情里的心理。过后邵茜茜惊讶地发现,顾涔云其实不是不懂,他只是因为从没在电影里演过深入的爱情戏,大多数都是点到即止。所以对这种情深的戏码感到很陌生,不知如何诠释。对戏一晚之后,顾涔云吁了口气,总算找到了点建立在流程熟悉度上的感觉。

翌日。

那场戏的拍摄地点和时间,是处于黄昏的城楼之上。

邵茜茜站在摄影机后面,全场很安静。吕梦非所饰演的临钰公主长发披肩,身着雍容华贵的唐朝盛装,而温聿修只着一身略有些破旧的铠甲,只是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于一国公主之下。温聿修侧颜清秀而坚定,临钰痴痴凝视着温聿修的侧脸,启唇:“从你离开我之后,我寄出的每一封书信,你都从来不回。就连家仆远亲都能收到你的信,而在我的寝宫,你却是一个永远杳无音讯的人。我选择从这里出关,只是想问你一句,在你心里,真的有过我么?”

温聿修看向远处,眼神平静:“无论臣在何方,都不会忘记曾经对殿下许下的誓言。”

临钰上前一步,眼中浮现泪光,逼问他:“那么,你为何要一直躲着我?温聿修,你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她咬住了嘴唇,像是懊悔自己的出格,但下一刻,又露出了一副豁出去的——几乎能称得上是孤掷一注的表情:“温聿修,我知道你的心意,求你带我走,我不想嫁给单于,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愿意一辈子随你在这片草原游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什么都不在意——我要你现在选择。”

重点来了!邵茜茜嫌摄影机监控屏不够清晰,连忙抬眼看向顾涔云。

只见那少年将军怔怔看着临钰,轻轻地伸出了手,临钰定定地看着他,只是下一刻,他的手停在了半空,眼中浮现出种种复杂神情——心动、痛苦、矛盾、挣扎、最终平静,那曾伸出的、还停在半空的、愿意抛开一切去换为了他们的未来的手,最终轻轻收拢,慢慢收了回去。空荡荡的手心,只握住了空气。

邵茜茜在心里点了个赞:这个动作做得太好了!

摄影机还在转动,临钰的表情黯淡如死灰,温聿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临钰面前单膝跪下:“臣无法完成公主的命令——请公主责罚。”

临钰缓缓退后,转身奔离了城楼。华丽的衣摆拖在身后,一下绊倒了大唐的公主。只是她却没有爬起来,直接伏在地面大哭了起来。

“卡!”郭杜山起身,鼓了鼓掌:“一次过!”

顾涔云露出了一个笑容,心情颇好地顺手扶起了还躺在地上的吕梦非。邵茜茜很激动,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之后的拍摄将会顺利了起来?

果然,后面的拍摄不出她所料地突然顺畅了以来,顾涔云吃ng的次数骤然下降,到了后期基本场场都两遍之内能过,其中一遍还常常是补拍镜头,以及对手的原因导致ng重拍的,跌破一众人的眼镜,仿佛之前那个场场ng的人不是他一样。之前偷笑他是花瓶的人自动噤声,邵茜茜默默看着,只再一次印证了娱乐圈里只凭实力说话这个道理,所谓的风言风语无法说清,只能用行动去证明、去扫除。因为这种超乎寻常的顺畅,导致拍摄的时长大大缩短,本来预定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去拍摄,结果才一个月出头,就已经拍得七七八八了。

邵茜茜最近的生活也比较滋润,赵泽终究还是良心发现,给她开了小灶,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张简易单人床给她,放在顾涔云的大床旁边。幸好那日之后,顾涔云再也没发过疯要她睡上来——见鬼了,就算他要求,她也不会听从的。顾涔云在剧组拍戏的过程里,她就在一边看,或者刷刷微博上上网看新闻。在相较都市而言比较荒凉的银川,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今日是待在银川的倒数第二日,忙着赶戏的顾涔云给她放了个假,让她自己在银川玩个够。邵茜茜还是选择了参观影视城,虽然早些日子已经跟着剧组把影视城著名的景色走遍了,但是在拍摄时期里,这种空荡荡的影视城可不是常有的,站在街道上不时就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偶尔又变成一种包场的感觉。邵茜茜拿着相机周围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微微一震。

她按亮屏幕,一条新浪微博的热点推送赫然出现,犹如一枚炸弹在她眼前炸开——《金童玉女疑遭情变?!韩珊摘下情侣对戒,黎胥缺席新专辑发布会!》

第17章 睚眦必报

邵茜茜:“……”

举着手机,邵茜茜眯起眼睛,再把标题读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面无表情地点了手机状态栏右上角的【清除消息】,那条热点推送一下子便消失了,状态栏上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看,是最好的选择。

邵茜茜把手机放入兜里,拿起相机,对着自己脚下浓黑的影子拍了一张照片。既然选择了分手,那么关于黎胥的一切,她都不会刻意去关注了。他和谁在一起,是不是炒作,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翌日,顾涔云在《银月弯刀》里的戏份完全结束,一行人收拾行李,奔赴银川河东机场。十点正,飞机轰隆隆地起飞。

头等舱,顾涔云很自然地用上了颈枕和遮光眼罩,邵茜茜凑合着用太阳眼镜遮光。邵茜茜睡得不是太熟,只是顾涔云却很快睡着了,鼻息浅浅而均匀,甚至渐渐滑落在邵茜茜的肩膀上,头靠在她肩窝的地方,温暖的鼻息喷在她脖子的皮肤上。临走之前的几天一直是补拍镜头,大多是耗费力气的打斗戏。而昨晚顾涔云更拍戏拍了个通宵,才睡了两个小时就又要出发到机场,必定很疲劳。见他歪头的姿势很辛苦,邵茜茜自动自觉往上面坐了一点,让肩膀能承受住他的头部的重量。

邵茜茜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拿出相机,对着窗外机翼下的云层乱拍一通,忽然扭转相机,对着自己和顾涔云自拍了一张。她摆了个耶的手势,又觉得太傻,换成了用手指比着插顾涔云鼻孔的手势,拍完看效果图,觉得更显白痴了,就收起了相机。

没过多久,她也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她靠着顾涔云了,飞机已经快要降落,两人在脸红红的空姐的提醒下调直椅背。中午十二点十五分,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回来了久违的熟悉的家,邵茜茜把行李箱丢在门口,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后第一时间冲进去,开电闸,放水,周围开窗通风。然后第一时间往沙发上一坐,揽住一个抱枕:“才离开一个多月,我却觉得好久没回来过啦!”

终于不用再睡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了,终于不用再吃种类贫乏的食物了,终于能回到熟悉的地方了!空调万岁!耶耶耶!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邵茜茜没办法,只能叫了外卖。两个人草草吃饱了肚子,顾涔云去冲了个澡,然后便倒头大睡了。邵茜茜把他的衣服捡进洗衣篮里,轻手轻脚替他关上了门。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她也洗了个舒服的泡泡浴,出来吹干头发,拍了拍爽肤水,准备拉上窗帘睡觉。

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手机从下机之后开始一直没打开,不知道有没有人找过她。摁住电源键,手机微微一震,亮光启动。才接通信号了没五秒钟,手机马上震动了起来,连续震动了十多秒才停下。

十一通未接来电,一通语音信箱留言,七条未读信息。邵茜茜:“……”

邵茜茜首先看的是信息。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信息,本以为是什么卖楼广告,正要清除,结果随意一看,忽然顿住——这个号码有点熟悉——不,应该说是该死的眼熟。邵茜茜犹豫了一下,点开了第一条信息。

第一条信息的内容:。。。。。

邵茜茜:“……”

她点开了第二条,第二条信息的内容则是:vbi

邵茜茜:“……”她不准备看下去了,果断把剩下的统一选中,删除。然后她看向了语音信箱,点开一听,背景音很嘈杂,依稀能听见音乐声,但是手机对面并没有人说话,语音只持续了两秒就没了。邵茜茜面无表情地随手删除,最后打开了未接来电的记录。

三通未接来电来自黎胥,而另外八通来自于一个陌生电话——实际上,邵茜茜觉得它有点眼熟,只是看多了几次,还是记不起是谁。对方锲而不舍地打了八通电话来,应该不是打错或者诈骗,大概是哪个人有急事找她。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铃声响起,这个陌生电话再次打来,邵茜茜按下了接听键:“喂?请问哪位?”

意外地,对方很显然松了一口气,回答的是个沉稳的女声:“你终于听电话了,我是tina,黎胥的经纪人,你还记得么?”

邵茜茜沉默了一下,“你好,找我有事么?”这个tina是个干练女强人,娱乐圈出了名精明又强势的经纪人。她是黎胥出道以来换的第四个经纪人,也是和黎胥合作最久的一个,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双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伙伴关系。邵茜茜和她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为数不多的见面时候,基本都处于忙碌的场合,所以没法深入交往,基本就是点头之交的关系。难怪会对她的电话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是谁了。

“你看了新闻吧?黎胥的。”tina的声音很急切,“黎胥有打过电话给你吧,你知道他在哪里吧?公司完全联系不到他,他已经开了几次发布会的天窗了,我这边也是焦头烂额,所以……”

邵茜茜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哭笑不得,毫不犹豫地,她冷静地打断了tina的话:“你找错人了。”tina的声音一停,邵茜茜继续说:“我和他早分手了,他的现任女友会比我更清楚他在哪里,我也没有这个义务和立场去寻找他。所以,对不起,帮不了你们。”没等tina回话,她就挂了电话,tina一通电话勾起了她那些想要忘却的回忆,然而她并不是为了报复才这么说,她是真的觉得,黎胥和自己没有必要和立场再联系了。

挂了电话没两秒,tina竟然又马上打了过来。tina这个人在娱乐圈吃得风生水起,不仅仅因为她的头脑,更因为她很会揣摩人的情绪。在邵茜茜那么明确地表达了拒绝之后,她还马上打来,那就只能说明她真的急了。

邵茜茜没听,把手机调成静音,就要放下时,来电忽然停了,隔了十多秒,收到了一条短信息,tina发来的,内容是:我们谈谈,只要你帮我找到黎胥,我可以帮你一个忙,力所能及之内都可以。

邵茜茜静静地拿着手机,想到什么,考虑了一会儿,改变主意,直接回复:行。

两人约在了车站等,tina开车来载她。上车后,她对于邵茜茜搬到了这种富人区的事情完全不问,两人直奔着邵茜茜所说的地方而去。十分钟后,那辆小跑停在了一家私人酒吧门口。邵茜茜解开安全带:“我听语音信息的背景音乐,应该就是这里了,他大概喝醉了,进去吧。”

tina锁好车,大步跨入。酒保站在门口,第一次看到这么来势汹汹又不是会员的生面孔客人,刹那呆住,不知道拦不拦好。tina已经带着邵茜茜长驱直入,果然在吧台的地方找到了伏在桌面,喝得烂醉如泥的黎胥。他戴着帽子,脸上酡红一片。幸好这里是私家酒吧,平时也有很多名人光顾,黎胥又坐在角落,不算引人注目。

邵茜茜见已经找到了,就停住了脚步,一步也不想上去,一手插袋,对tina摆摆右手说:“人找到了,我答应的事做完了,要回去了。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tina一手架起黎胥,只是喝醉酒的人都特别沉,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碰掉了若干瓶瓶罐罐,tina勉强扯住他的肩膀,对邵茜茜无奈地说:“来搭一把手,我站不起来了。”

邵茜茜:“……”

tina扛着黎胥从酒吧后门离开,邵茜茜帮他们把车开到后门。tina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黎胥弄到后座,筋疲力尽地关上门,坐上副驾驶座,“麻烦你,送黎胥回他离公司最近的公寓。”

邵茜茜一言不发,开车。后视镜里只看见黎胥皱起的眉头,他似乎很不舒服。分手之后第三次碰面,黎胥远远没之前那两次那么光鲜亮丽。得意和失意同样都不可伪装,无论他穿多高级的衣服,邵茜茜就是能看出,黎胥并不快乐。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记得在分手的时候,黎胥离开了她,说要奔向他所谓的理想新生活。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新生活也并没有所想的那么开心。邵茜茜只是淡淡感叹了一句,就专心开车了。

本想指路的tina看见邵茜茜熟门熟路地开进了小区,想到身旁的人被黎胥狠甩的现实,也闭嘴不言了,未免触到她什么逆鳞,把车开进河里。

停在了停车场,tina打开车门,要弄黎胥上楼,再送邵茜茜回去。邵茜茜看天色已晚,不知道顾涔云醒来了没有。而眼前这烂摊子是越看心里越烦闷,黎胥迷迷糊糊地被tina叫醒,在后座翻了个身,像是酒没醒。

车头有瓶蒸馏水,邵茜茜随手拿了起来。tina刚把黎胥弄到车外,迎面就有冷水泼来,黎胥的酒瞬间醒了七分。邵茜茜拧上盖子,觉得心里那口烦闷的恶气消散了不少,对tina说:“我不等你了,先回去了。”

正要离开,邵茜茜脑海里忽然灯泡一亮,叮地想到了什么。一个转身,她对着落汤鸡一样狼狈的黎胥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上一次不是谈得好好的吗?黎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我新手机号码的。我目前是单身贵族,没打算和你复合,所以,你没必要打爆我的手机,那不会有任何效果。我们那段儿已经过去了。过去是用来怀念的,你这样的行为太可怕,太偏执,只会破坏我们本来也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黎胥:“……”

tina:“……”

上了车,邵茜茜在司机大哥诡异的目光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笑到够本,邵茜茜神清气爽,顺手把黎胥电话设置成黑名单,想着今晚要去买点什么菜做饭。看看时间,居然已经快五点,这一闹就花了她四个多小时。刚要放手机进口袋,手机忽然又震动了,是赵泽打来的电话。邵茜茜接听,赵泽的语气很急切:“你在哪里?阿云高烧进医院了!”

第18章 分道扬镳

邵茜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猛按电梯,等待电梯的过程中,她发现微博已经出现了#顾涔云医院#的微博热门话题。

这件事的起因,就是顾涔云病倒被送院的消息不知怎么的被记者拍到了——当然了,在那种前所未有的危急情况下,赵泽也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是否有人跟拍。这就导致了消息的迅速传播。该热门话题的阅读量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攀登千万,粉丝们着急心碎,有的更质问皇恺是否对顾涔云疏于照顾,怎么高烧那么严重的事情都不知道,要搞到救护车送院的地步。微博热评夹杂着黑子们的幸灾乐祸,于是,粉丝与黑子掐架的对话很快被顶为热门,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赶到病房外的时候,邵茜茜看到了坐在门前刚打完电话的赵泽,冲过去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赵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高烧,38.5c,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

邵茜茜脑海一片空白:“怎么会那么严重?”

“他应该是发现自己高烧了,但是家里没人。于是他走出去,想喊人或者找药吃,但是烧糊涂了,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赵泽脸色晦暗,吁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头着地。是他自己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他去医院的,去到的时候他还躺在地上。”

想到顾涔云摔下楼,挣扎着去拿固话打给赵泽的情景,邵茜茜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揪住了,愧疚和自责笼罩了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对不起……我……”她没察觉顾涔云发烧前的征兆,更没想到她这一离开会变成这样,这是她失职了——彻彻底底的失职。所以,“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赵泽叹了一口气,明明知道顾涔云之所以在这里,和眼前的人的失职不无关系,但是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谴责的话又说不出口——见鬼了,发生这种事情,谁会想到、谁会希望呢?

“你进去看看他吧,他在病房里。”想了想,赵泽又补充一句:“但是状态不是很好。”

邵茜茜胆战心惊地拧开了单人病房的门把,远处病房上,顾涔云穿着病号服,脸色很苍白,冷冷地看着她。邵茜茜被那冷漠却冒着熊熊怒火的目光盯着,压力山大,险些想要摔门就跑。

完了——赵泽说什么状态不好都是骗人的,这哪里仅仅能用状态不好来形容——他分明就是心情奇差!濒临爆发边缘!这时候的他,就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不,比最初相识的时候还要冷淡——见鬼了,现在他的眼神恐怖而有魄力多了!

邵茜茜关上了门,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才局促地捊了捊衣角,走近了他,小心翼翼地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去了哪里?”顾涔云冷冷道。

邵茜茜停住脚步,小声说:“对不起,我那时候刚好不在,可是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下不为例。”

“算了,我不想听这些解释。”见邵茜茜没有像以往一样温顺地直接回答,顾涔云的心情更差了——这点很诚实地写在了脸上。他随手就把一样东西丢在了地上,邵茜茜不明所以地捡起来,是自己所签的保密合同。

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邵茜茜脑海一片空白。对面的顾涔云露出一个冰冷而嘲讽的笑:“你凭什么认为还会有下次,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本来想说事情经过,想说和tina的交易,想说tina是传媒界很有人脉的人,可以截断许多恶意的负面`报道,未来也许有用得上的地方……但是最终,邵茜茜什么也没说。她把那份合同收回自己的背包里,开门。

大概自己是真的不适合做助理这份工作,虽然她很想继续和顾涔云一起工作,但是如果这是她失职的惩罚,那么她会毫无怨言地接受。其实换了是自己,大概也会解雇对方吧。

离开之前,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邵茜茜回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了一段话,却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我很谢谢你,在我最窘迫的时候给了我一份工作。我很感激你……和你相处的这几个月很开心,再见。”

门缓缓合上,邵茜茜离开,把顾涔云留在了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当晚,顾涔云留院观察。别墅里,赵泽皱着眉看着邵茜茜在收拾行李,几番欲言又止。邵茜茜拉着两箱行李,最后把那串挂着小老虎的钥匙解开成两串,把属于顾涔云的那串放在了茶几上,最后看一眼这个实际生活不到两个月、却让她很有归属感的地方。

咔擦一声,门关上了。赵泽替她把行李放在车尾箱。邵茜茜上车,拉好了安全带:“麻烦你了。”

“其实你……”赵泽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拉好安全带,开车送她前往机场。开到一半,却有电话打入,说公司有紧急会议要开。邵茜茜不想耽误他工作,就在车站下车了,自己坐车去机场。

站在路边,大街华灯初上。邵茜茜摸了摸口袋,忽然顿住——卧槽,钱包呢?回想了一下,说不定是刚才在赵泽车上检查机票的时候,把钱包落在他车上了。邵茜茜拿出手机,想告诉赵泽这件事,结果刚按亮屏幕,手机就发出电量低的警报,两秒后,机身一震,自动关机。

邵茜茜:“……”

行李两箱,手机没电,钱包不见,没有银`行卡。幸好身份证一向和钱包分开放,不然就直接成了黑户。

邵茜茜浑身冒着黑气,安静地站在街上两秒后,忽然悲愤地对天大吼:“尼玛我这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啊啊啊啊啊——”

对面街,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指着邵茜茜说:“妈妈,快看,那里有个怪姐姐在叫。”邵茜茜转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母子二人均吓了一跳,那妈妈抱起孩子匆匆离开:“别看了别看了,快走。”

邵茜茜抓抓头发,站在电话亭前,投入身上摸出的唯一一个硬币。她没有背电话的习惯,唯一背出的几个号码只有父母和弟弟的号码。让他们寄钱来北京……不行,不现实啊不现实,还是报警吧报警吧……

这时,插入口袋的指尖忽然摸到了一张纸条,邵茜茜拿出来,发现那是张浸过水、字迹已经糊了的纸条,她轻轻打开,这竟然是喻厉最开始给她的电话。她之后就忘了这件事,所以纸条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洗了几次衣服,它竟然没有变成碎屑,也是奇迹了。

邵茜茜犹豫了两秒,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果断拨通了喻厉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一个好听的迷糊的声音传来,就像没睡醒:“喂……”

邵茜茜跺了跺脚,靠在电话亭上,握紧了话筒:“你好,我是邵茜茜。”

“嗯?”喻厉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姐姐?这么晚是有什么事么?”

邵茜茜有些难以开口,不过她终于厚着脸皮道:“能请你借我两百块钱么?”

“……哈?”

半小时后,邵茜茜坐在了喻厉公寓的沙发上。借用了喻厉的充电器之后,她终于跟赵泽联系上,果然钱包是落在了他的车上。赵泽答应明天把钱包送到机场,邵茜茜再三道谢,才挂了电话。

转头,她看着喻厉不断弯下腰收拾乱糟糟的公寓地板,杂志,cd,篮球,甚至还有一只袜子……很典型的男生宿舍。接着,喻厉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收拾到了另一个房间。邵茜茜有些局促,很不好意思,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不麻烦。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拿着那么多行李在外面游荡也不安全。eric今晚有事不回来,我睡他房间一晚上就行了。你就睡我房间吧,被子和枕头给你铺好了,之前洗干净一直放衣柜里——如果你不介意那是我用过的话。”喻厉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邵茜茜心情不佳,但是得到这样的帮助,她感激地说:“怎么会介意……很谢谢你。”

喻厉终于把一叠杂志全塞回书柜,摸摸头有些尴尬地说:“不好意思,这里有点乱……”

邵茜茜理解地笑了起来:“男生宿舍嘛,我弟弟的宿舍也是这样的。”

喻厉身穿家居服,端来了两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好奇地问:“弟弟?是亲弟弟么?”

邵茜茜点头:“嗯,我弟弟今年才十七岁,刚上高中二年级。”

“其实我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因为我就是独生子女。”喻厉喝了一口牛奶,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笑容,眼睛却紧紧盯着邵茜茜,语气不期然泄露了几分紧张:“那……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么?”

“同一个爸妈生的就是我和我弟弟啦。”邵茜茜笑,“要说关系更远的话——堂哥堂姐表弟表妹之类的倒是有很多。”话音刚落,手腕就忽然被喻厉紧紧握住,有些疼痛。喻厉的表情带上了几分急切和狰狞,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那么,你的姐妹之中,有一个叫做邵小雯的人么?”

邵茜茜有点被吓到,抽回被握痛的手,心里无端感觉到几分恐怖,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亲戚。”

喻厉的表情涌上了几分失望,低头喃喃道:“是么……”他站起身,低声道:“刚才不好意思。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尽管刚才被吓到了,但是邵茜茜却无端觉得,喻厉失魂落魄地离开的样子,有那么一点可怜——就像一个以为渴望了很久的宝物唾手可得、却最终落空的人。

第19章 等不到的认错

第二天睡醒,邵茜茜收拾自己的行李,搭了s.k.y组合的顺风车去了机场。s.k.y的经纪人因为喻厉带女人回组合合住的公寓这件事而骂了喻厉一顿,只是喻厉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邵茜茜告别了他们,在机场等待赵泽。

比约好的时间更早,赵泽已经把她要的东西送来了。邵茜茜匆忙托运行李,终于能在限定时间内安心地坐在候机室——天知道,她已经设想过迟到、改签、不够时间托运的情况无数次了,谢天谢地,这些情况都没有出现。这大概是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不顺利中为数不多的一次顺利吧。

候机室的座椅上,邵茜茜先给父母发了个信息,跟他们说了一下自己要回家一段时间的事情,接着打开微博刷了一会儿,忍不住点进顾涔云的微博。他的微博不算多,只有寥寥一百多条。滑到上一次在《变异》的片场给他拍的那条微博,看到下面的热门评论,邵茜茜忍不住微微一笑,又忽然顿住。

她可能是越来越胆小,或许是黎胥的事给她的影响太大——其实她心里一直抱着一种想法:再也不要毫无准备地被驱赶出来,如果最终一定要走,她一定先要自己离开。助理这份工作很辛苦,但是她对顾涔云说的是实话——她在他身边非常开心。只是她的失职是事实,所以她不会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顾涔云,所以更不愿意让他来重演黎胥的那一幕情节,如果可以,她会把彼此的回忆截止在还算美好的时候。

够钟登机。邵茜茜关好手机,登机。飞机轰隆而起,飞离了首都国际机场,飞向了邵茜茜的故乡——南方一个二线小城市,h市。

下了机,邵茜茜拉着两个行李箱,大汗淋漓地在机场叫出租车。南方城市的气温比北京高许多,尤其是她所处的城市,四季如春,气温变化不大,气候相当湿润。好不容易排队上了出租车,顺畅地开到了小区门口,远远看过去,一个英挺的少年已经站在了保安亭,正在等她。

邵茜茜下车,惊喜地挥手:“邵诺!”

“姐!”邵诺跑过去,帮邵茜茜把行李拿出来。见到了家人,邵茜茜一路上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姐弟俩许久没见,只平时偶尔视频,现在一起慢慢拉着行李散步回家。

家里早就做好了饭菜,邵茜茜上一次回家是一年前的事。这次突然回来,她没说详细原因,只说是休假。洗完澡,邵茜茜蹲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把衣服挂好。让她惊讶又感动的是,在她没回家这一年里,她的房间还是很整洁,一看就有人经常打扫,回来后可以马上入住。物品崭新如故,床单是新换上的,弥漫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门锁忽然一响,邵诺溜了进来,大刺刺地坐在了邵茜茜房间的沙发上,“姐,你这次休假有多长时间呀?”

邵茜茜随口回答:“无限期。其实这哪里是休假,你姐是被炒鱿鱼啦,现在是失业人士。”

啪嗒一声,邵诺嘴里的棒棒糖掉了在地上。

同一时间,北京。

住院三天,皇恺向外界发布顾涔云退烧出院、回家静养的消息。这不仅对于粉丝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经纪公司也是松了口气。这几天报纸杂志小道消息乱飞,乱成一锅粥,大家都对顾涔云突然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消息产生了诸多猜测,天涯有不少爆料楼主暗示这和娱乐圈黑幕交易有关,又暗示顾涔云私生活不健康,这次纯粹是玩脱住院,但很快,这些帖子就被顾涔云脑残粉踏入掐贴,把帖子水掉了。有黑子在顾涔云微博下刷一排排的蜡烛,但是更多的是粉丝的祝福和担忧。热门话题中出现了诸如#顾涔云康复#、#顾涔云不适入院#、#为顾涔云祈福#等话题,在这段时间,顾涔云的人气和话题度不降反升。

出院前一天,赵泽先让人负责把这几天堆积在病房的问候卡片和花束送回皇恺等待分类和处理。出正式院当天,众多媒体在医院门口等候拍摄,然而顾涔云只是在保镖的保护下,匆匆钻入车子,未对这期间的传闻作任何回应。

车子在重重媒体的包围中缓慢前行,狗仔队架着长`枪短炮对着黑漆漆的车窗一阵猛拍,明明拍不出什么,却还是不停止。而车内,顾涔云只是脸色不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反反复复地检查短信箱和来电记录。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他足足等了三天——然而邵茜茜居然都还没来向自己认错。别以为他是个宽宏大量的雇主,就能容忍她这么骄纵的行为。别说端着吃的东西来认错了,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打来,反了天了。就算他那天是把合约扔回给她,但难道她就不能再服软哀求一下吗?就因为这样就和他冷战了吗——他简直没见过脾气那么大的助理,难道要指望他反过去哄她吗!待会儿回到家,一定要好好教育她这一点。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太过胆怯了,害怕自己责备她——实际上,只要她隔天乖乖来认个错,最好再顺便带点她做的东西,他就会勉为其难地原谅她。想到这里,顾涔云又想起自己吃了三天难吃的病人餐,脸色越来越不满了。但是想象了一下邵茜茜做饭好吃又温顺听话,而且——大概现在就在家里惶恐又自责地等着他。如果回去之后,她马上软语认错,并保证以后不会再随意离开他身边,他就原谅她吧。

顾涔云戴上耳机听歌,悄悄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甩开了后面跟随的狗仔队车辆,车子把顾涔云送回了他家的别墅。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别墅里却乌灯黑火,没有一丝一毫的灯火人声漏出,就好似已经空无一人。

顾涔云下车,看着静悄悄的别墅,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凛,连忙开门进去。赵泽拿着换洗的衣服,在他后面,替他关好了门。

家里没有开灯,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温顺着微笑着迎接他的人——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顾涔云简直不敢相信,他快步上了楼,轻轻扭了一下邵茜茜的房门的门把,没锁。打开门,什么都还在,除了角落里的那个行李箱。

居然走了……他等了那么久,她都还没来认错,他以为她不过是胆小而已。可是没想到她——早就离开这里了。挣脱了雇佣关系的两人就再也没机会、没立场再见面和相处了。

赵泽吁了口气:“阿云,这件事呢,我觉得你没必要对她发那么大火,虽然她是犯了点错,但毕竟是个意外。也没严重到需要解雇她,赶走她的地步……”

本来是呆呆地站住,此时顾涔云终于脸色铁青地回头怒道:“该死的,我没有解雇她,也没有赶走她!!”顾涔云几乎要气疯——那只是气话,气话!就算她一无是处,做事情也笨手笨脚——好吧,惟独做饭和性格这方面,可是他从来都没说过自己不会容忍她。可是她该死的居然私自逃跑了!

赵泽莫名其妙:“你把合同给回她,又说不想再看见她,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随即又摇了摇头,“阿云,你不知道一个道理么?人绝对不能说自己其实不希望成真、或者无法承担后果的气话,因为一旦成真了,会更加懊悔。”

顾涔云沉默了许久,才怒道:“谁懊悔了,让她走吧走吧,我不管了!”

赵泽耸耸肩,把“如果是误会就把她找回来呀”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估计现在说了,顾涔云会马上炸毛。他放下了外卖的晚餐,驱车离开了别墅。

顾涔云食不知味地吃了盒外卖的盒饭,差点把盒子扔出去——谁做的饭,那么难吃。想到了什么,他又铁青着脸拉回来。他为什么要生气——以后没人看着他在饭点吃饭了,他爱去哪里、什么时候吃都行,爱吃不吃——就这样催眠着自己吃完了盒饭,顾涔云自己放水,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一看钟,才九点——该死的,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

他绕着空荡荡的客厅转了一圈,看见了茶几上那串钥匙。拿起来,回了自己房间,放下钥匙,转头看见椅子上那个滑稽的小黄人腰枕。

下楼,接下来有几天休息,做点什么消磨时间好呢?想了想,顾涔云拿出电脑,开始上网。

打开网页的时候,缓冲很久。顾涔云摆弄起自己的相机,忽然发现了飞机上邵茜茜拍的的两张照片,嘲道:“神经病。”这时,屏幕上一个广告窗口忽然弹了出来,四个闪闪发亮的大字——星座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