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林仰颔首，又看了眼手表：“你是来试媚娘的吧，吕越已经到了。”
媚娘就是女三号的名字。
章苒苒木讷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仍是跟在林仰身后走上楼梯，过了片刻，她忽然停住脚步：“林先生，您先走吧，我们要是一起出现，别人该误会了。”
林仰回头看着她：“恰好同时抵达不算太罕见，一般不会让人误会的。”
眼下这很不一般的状况的罪魁祸首章苒苒无言以对。
林仰微微侧身：“你先吧。时间不多了。”
章苒苒红着脸说了声谢谢，匆匆跑上去，因为实在太慌张，还被阶梯绊了一下，如果不是她紧紧抓着扶手，只怕要在林仰面前摔一跤。
面试场地在这座酒店顶楼的会议室里，旁边还有个房间让演员可以休息等待。
现在面试还没正式开始，除了导演副导演，人基本都在房间里，早上这个时间段都是来试媚娘的，初选筛了一遍之后，加上章苒苒，还有四个女演员。
章苒苒一进房间，立刻感受到另外三个人的视线。
其中尤其以赵芸冰的视线最为炙热。
好在赵芸冰就很快挪开目光，仿佛浑不在意一般低头盯着试镜剧本，她的助理小柔也低下头，继续帮她梳头发。
另外两个女演员中一个叫白清，和章苒苒之前在同一部剧里打过酱油，算点头之交，白清看见她，兴致勃勃地靠过来：“苒苒，你现在可是大红人啊！热搜到现在都没下来呢。”
章苒苒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误会，一场误会。”
她只是想敷衍而过，奈何极少接受采访的她完全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敷衍以对。
白清果然更来劲了：“误会？所以你和林老师……不是一对？”
章苒苒对这种拷问十分没辙，好在小晴终于拿着粉饼前来解围：“不好意思，白小姐，苒苒要补一下妆。”
白清退开一点，却仍旧不依不饶：“苒苒，你和林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啊？”
屋内其他女明星和助理显然也很关心她的回答。
章苒苒嘴笨地说：“总之，是一场误会。”
白清懂了，笑眯眯地转回去：“也是啊，没听说过你认识林老师呢。”
此时敲门声响了三下，小柔说：“应该是开始试镜了。”
她去开门，却看见方才众人八卦的对象就站在门外。
她们当然都晓得林仰是监制，但没料到林仰会来看试镜，还亲自来敲门。
林仰闲适地扫了屋内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章苒苒身上，长腿一迈，走到她身边，手掌展开，里面是一枚耳钉。
章苒苒盯着他宽厚的手掌和纤长白皙的手指，一时间有点出神。
“你的耳钉刚刚掉了。”林仰见她没动，开口提醒。
章苒苒终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耳钉，她伸手摸了摸，发现左耳果然不知何时空空荡荡，只好捏起耳钉，又站起来：“谢，谢谢……”
“试镜加油。”
林仰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还非常绅士地轻轻带上了门。
一室默然。
最后还是白清先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苒苒，你做人不厚道啊，怎么对我们也撒谎呢……”
***
既然来都来了，显然林仰也是要负责参与选角的。
媚娘这个角色虽然名义上是女三号，但因为《侠客行》是个男人戏，所以轮到女三，戏份已经不多了。
《侠客行》的主线剧情是年事已高的昔年第一侠客在退隐多年后，忽然遭逢变故，无奈再入江湖，人老刀未老的故事，大概算是中年危机的古代版。
男主彭放已敲定是五十岁的老牌天王何毅刚出演，男二号武文是最近蹿红的十八岁小鲜肉辛以元，武文为夺取天苍神功，追寻线索找到已退隐多年的大侠彭放，最后却为其折服，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而这媚娘听名字就晓得是个很“媚“的女人，她是反派男三的女徒弟，听从命令去勾引武文，最终却喜欢上了他，并为了他死在了自己师父手上。
试镜的两场戏，一场是媚娘初遇武文，试图勾引对方，另一场是最后媚娘身死的遗言。
两场戏对章苒苒来说，难度都非常非常大。
虽然她背熟了台词，剧情和前情也都记得很清楚，可对着镜子演过几次，自己都觉得尴尬。
吕越当初答应让章苒苒加塞进来，也是看章苒苒长的漂亮，和这个角色设定非常符合。
赵芸冰演技不错，但长相略有欠缺，虽然清秀，说是颠倒众生的妖女却有些勉强。
白清长相不错，演技尚可，但有点婴儿肥。
还有个赵怡然，长相仅次于章苒苒，演技也不错，可惜是纯新人，几乎没什么粉丝基础，而且略缺经验。
总而言之，章苒苒和柳泽都很清楚，媚娘这个角色，她除了脸和身材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优势。
呃，严格地看，对她来说，所有角色都是这样。
第3章
勾引武文的有台词的第一场戏是媚娘佯装客栈老板娘，深夜摸进武文房间。
△媚娘推门而入。
武文：老板娘？深夜来我房内，不知有什么事？
媚娘：少侠房内仍掌灯，奴家以为少侠在等什么人呢。
武文：我这就要睡了。
媚娘：北地风寒，听口音少侠是南方人，也不晓得会不会冷……
△媚娘上前，手掌贴上武文胸膛，由上至下。
△武文一把抓住媚娘的手。
武文：老板娘多虑了，我是习武之人，不怕冷。
媚娘（贴的更紧）：可是……奴家也是南方人，奴家怕冷啊。
△媚娘揽住武文双肩，将他往床上一推。
虽然下下场戏就是被追杀的女二号破窗而入，打断了武媚娘的计划，可这前面短短一场戏里，媚娘的卖弄风情，武文的欲拒还迎，却很考验演技。
章苒苒认真分析过，媚娘这时候的情绪，表面上是在勾引武文，实际上对年少便名扬天下的武文有所忌惮，见他不为美色所动有些心慌，却只能强压心悸。
虽然理论正确，章苒苒却很难表现出来。
章苒苒是最后一个被喊去试镜的，她都几乎要等睡着了。
会议室里坐了四个人，导演吕越，副导演刘飒，林仰，还有一个是女性，看起来年纪不小了。
看见章苒苒，会议室里另外三个人都不由得看向林仰。
都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可林仰有女朋友实在是个大新闻，尤其这女朋友，他们身为同事或朋友，也从未听说过。
林仰倒是淡定非常：“不自我介绍？”
章苒苒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又脸红了，她不敢看林仰，只能垂着头说：“各位老师好，我是章苒苒，来参加媚娘一角的试镜，希望我的表演能够打动各位老师。”
吕越看了眼她的资料，又看向刘飒：那个柳泽塞进来的？
刘飒点头。
吕越说：“嗯，你剧本看过了吧？没什么问题就直接演吧，旁边那椅子可以当武文，当然，你对着空气演也行。”
章苒苒点头，努力让自己专注于角色，她抬手，做了个推门的手势，假装走入一个房间，看着武文。
吕越：“卡。”
连台词都还没说的章苒苒不解地看着吕越。
吕越沉吟片刻，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林仰，还是决定客气一点：“章苒苒，你现在是要去勾引武文，不是去赴死，就算媚娘当时内心有点紧张，也不该一脸决然吧，你再揣摩一下？”
众多大导里吕越算脾气非常好的了，饶是如此也很想让章苒苒直接出去，可看在林仰的面子上……
“好。”章苒苒点头，换了个妩媚的表情，扭着腰去推门。
吕越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出声。
章苒苒盯着空气，笑着说：“少侠房内仍掌灯，奴家以为少侠在等什么人呢。”
说完后笑保留在嘴角，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对面那个不存在的“武文”说完台词，接着继续说：“北地风寒，听口音少侠是南方人，也不晓得会不会冷。”
她伸手，迟缓地在空气上由上至下滑过。
林仰敲了敲桌子：“章苒苒。”
章苒苒胆战心惊地看着林仰。
林仰微微皱着眉：“念台词像读广播稿。”
章苒苒羞愧低头。
林仰：“伸手的时候，你眼睛甚至没聚焦。不像在摸武文，像一个瞎子在探路。”
章苒苒的脸又红了。
吕越等人都有点想笑，又觉得很有意思，林仰话不算太多，看起来也很温和，只有熟人才晓得他讲话并不客气。
没想到对这个小女友也是一样。
吕越估计林仰要让她出去了，林仰却翻了翻剧本，说：“你是不是状态没调整好？换另一场戏试试。”
吕越：“……”
章苒苒：“……”
其实章苒苒也以为自己可以走了，没想到林仰并没有要放过她，另一场戏是媚娘的退场，难度更大。
媚娘被师父重伤后武文带着女二号白茉赶来，师父逃走，媚娘死在武文怀里，还得笑中带泪祝福他和白茉早生贵子。
笑中带泪……
章苒苒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说：“好。”
她坐在椅子上，模拟躺在武文怀中的场景，林仰站了起来：“我来和你搭戏。”
章苒苒：“啊？！”
吕越好笑不已：“林仰，你这样对其他面试的人可不公平。”
林仰面不改色走到章苒苒身边：“娱乐圈没有公平。”
他说的如此堂而皇之，吕越也没有真要追究，笑盈盈看着林仰把章苒苒拉起来。
林仰一手捏住章苒苒肩膀，另一手状若环住她的腰，实际上没有碰到。
林仰身材高大，几乎把章苒苒整个圈住了，章苒苒脸红似血，觉得自己当真变成了一根木头，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动也不敢动。
“媚娘这时候快死了，你确定她还能站这么笔直？”林仰微微垂下脑袋，低声说。
章苒苒咬了咬下唇，一副赴死的表情往林仰身上倒去，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十月份，b市已经有点冷了，但林仰穿的不多，以至于她可以听见林仰的心跳。
不疾不徐，非常沉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坐怀不乱。
章苒苒自己的心倒是要跳出嗓子眼了。
林仰低头看着完全把脸埋进自己胸膛的章苒苒，闻到从她头顶传来的淡淡清香：“章苒苒，只背台词不露脸，这倒确实是个掩饰演技不佳的好办法。”
章苒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猛地抬起脸也看向林仰。
她仰着头，林仰低着头，两人的距离实在近的超乎想象，章苒苒几乎是下意识的，仿佛为了逃避什么一般，开始背台词：“武文，你来了。”
林仰：“……”
章苒苒完全不管他，挪开视线看了眼旁边：“白莲花……你这个讨厌鬼也来了啊。也是，你们只怕要成亲了吧。”
林仰终于开口：“媚娘，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春水阁，或许师父可以救你。”
台词不长，也没什么撕心裂肺的情绪，章苒苒却从林仰的语调和眼神中，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武文此刻的心境。
她并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不晓得中间武文和媚娘发生过什么，然而只这一句话，她在林仰的脸上看到了武文对媚娘的淡淡情愫，不舍，还有一丝愧疚。
比起媚娘最后为武文叛出师门而死，武文对媚娘这个妖女的感情几乎淡的不值一提，他的意中人显然是女二号白茉，然而武文对媚娘是否动过心，这个问题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被林仰所感染，章苒苒露出一个属于媚娘的笑容：“我也可以让你难过吗？真好……我师父的绝情掌，无人能医，我自己晓得。不要浪费时间啦，让我多看看你，你也多看看我，以后咱们就都看不到了……”
台词念到这里，媚娘应该开始流泪，然后武文也落泪，章苒苒再伸手拂去他的眼泪，祝他和白茉早生贵子，接着闭目死去。
林仰眼圈已经红了，章苒苒内心惊叹，自己却卡壳了。
她哭不出来。
虽然林仰的表扬极富感染力，自己也前所未有的投入，可这眼泪实在是出不来。
林仰也看出来了，他几乎一秒收了情绪，放开章苒苒：“你眼睛都没红。”
旁边吕越也唉声叹气，他看章苒苒念前边的台词有板有眼，还以为她终于来了感觉。
章苒苒恨不得以头抢地：“对不起。”
林仰盯着她，凑近一些，低声道：“我看了左围的视频，你当时眼泪卡的时间点很不错——果然是眼药水？”
左围的视频周围漆黑，章苒苒的表情无法完整呈现，那两滴眼泪倒是让林仰印象深刻。
其实他看到章苒苒第一段惨不忍睹的演技后，便隐隐猜到章苒苒是怎么哭出来的，可仍想着有的人演技糟糕但很擅长哭，或许章苒苒有此天赋。
很可惜，显然没有。
居然要跟林仰讨论自己是怎么在演唱会上做戏的……
章苒苒这下真的有点想哭了，她点点头：“嗯。”
难怪长这么好看，还在柳泽手下，却透明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