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游的手指很长,甚至连作为乐音禁指的小指都长约接近无名指。典雅优美的双手扣在笛身上,碧笛凑近唇边,还未出一音,我便觉着周遭环境的改变。似乎已不再身居马车,仿佛脱离了逃亡路途,一片似幻似梦的乐境不可思议的出现。轻轻的一声笛音,拉开了朦胧覆盖在乐境上的薄纱,景色逐渐明艳起来。蓝天白云,原野万顷,鸟语花香,温暖柔和的气流洋溢。

这是我第二次聆听叶少游的笛曲,上一回擂台门前他用碧海潮澜硬是奏出了不适笛乐的筹边楼,出神入化的笛艺也只令我赞叹,但这一次他的笛声却叫我心怡神飞。他只用了固气期的一成气劲,可以说微乎其微,偏偏这一缕如丝若烟的气劲,却能无任何障碍,扣开人的心扉。

一首无名笛曲,却比世上任何笛曲都出色,甚至胜过笛曲中的经典,叶少游一曲成名的百鸟朝凤。它犹如和风细雨,润泽世间,粉蝶扑飞入掌心,细沙摩拭过脚心;它宛如母亲对婴儿的亲吻,爱人之间最简朴的抚触,轻轻打动心房最柔弱的部分。

春困渐涌,我骇然明了,他所谓的不伤人却能影响人的乐音,原来竟是催眠曲。

温情敦厚的乐音,春暖花开的乐境,这世上何人能拒?

以微弱胜强劲,当世又有几人能做到?

就是这样的笛乐,他却要毁了笛子。

马车不知觉中停驻,车后追来的人只余二人,而他们的脚步显然也放慢了,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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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抵御叶少游乐音者,修为起码达到区分高手和一流高手的乘气期。我抓紧了妃子血,定神凝气倾听笛曲,却始终找不到切入的折点,偶尔几音凌空,我也下不去手破了他的音境。

叶少游的乐音手法与我截然不同,正如我们不同的乐音效用。他的极自然,仿佛气劲与乐音水乳交融,他即是笛,笛即是他,轻柔毫不强发气劲,而我倾近全力强发气劲还不够,还总想让乐音充斥更多气劲。除此之外,我另震惊的发现,他的气劲流露与天一诀乐音相似。七重溪上侯熙元的古琴根本不能算乐音气劲,他只是仗着乘气后期滂湃的气劲,配合上乐音,令人错觉乐音伤人,但叶少游却做到了真正的乐音糅合气劲,而我先前一直以为只有天一诀的心法才能修炼得出。

我不得不感慨,南越音痴的天赋惊人,叶少游以他乐音上的造诣和心境的净澈,创新了武者乐音。望着他沉浸笛乐不知食玉炊桂,我再次清醒的意识到,云就是云,泥就是泥。

追来的二人越来越近,距离数丈后却停了步子。我判断他们的任务不是捉拿我们,而是跟踪。

我无声的推开车门,但动作还是惊醒了叶少游,他干净的收了笛曲,抬头问道:“他们都睡着了吧?”

就修为而言,音痴还是很弱啊!我道:“都睡着了,我找谁要钱?”

躲在官道旁枯木后的二人突然发力狂奔,竟是逃跑,我哭笑不得。

“啊?”叶少游这才知道还有二尾漏网之鱼。

“你催眠了一堆人,我吓走了最后的二个。看来上天是不会白掉银钱给我们了,可惜你那一曲美妙笛乐,连讨个赏的份都没。”

我跃下马车,解开缰绳,叶少游也跟着下车,却木了一刻才道:“你…你要偷马?”

我拍醒打盹的黑马,淡淡道:“借来一用,到临川就放了。”

叶少游还要罗嗦,我冷冷道:“你不想追上来的人都死在我手里,就跟我一样,借马一程!”

我翻身上马,叶少游犹豫了一下,也上了另一匹马。

这一招很管用,如法炮制,到了临川,我又将他骗上船,骗他穿,再骗他吃。

当叶少游身穿一袭下人的粗布衣裳,压抑的坐在我面前,我问他:“还饿吗?”

他沉声道:“我很难受。”

“只吃了几口粗茶淡饭,换了身衣裳罢了。”

他默了半响,然后问:“哪来的钱?”碧海潮澜还在他腰上,他断定我卖了那二匹马。

我道:“卖你的钱。”

他一怔。我补全道:“卖你衣服的钱。”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笑了笑,转目缓缓东流的江水。我是骗他的,他的雪裳虽好,仓促之间也换不到几个钱,我卖的还是马。阔绰公子不知油盐价,谦谦君子最好骗。

“黎姑娘,我们是去大杲吗?”他这一句话破坏了我沉静许久的心绪。

我缓缓道:“叶公子,到了大杲后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江湖儿女多身不由己,不要问原由,只要知晓我不会害你就是。”无论我是否回大杲皇宫,一但踏入大杲境内,就等同落在那人眼线之中。侯熙元与我没有关系尚且要杀叶少游,而那与我有关的奸人会放过他?最安全的莫过于从此再不相见。当下我冷声又道:“你我本非同路人,到了大杲后你凭着碧海潮澜自个回南越吧!”

叶少游睁大了双眼。

既然已下决心抛他于大杲边境,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先传他天一诀乐音。

“还不知你我是否能成功跑出西秦,我将我的心法心得说与你听,你记下后自己琢磨…”

“不!”他打断道。

“我内伤未愈,再撞上几个天星七子那样的人,我定然不敌。你想想你我被人追上的下场!”

叶少游眼眸一暗。

我低低道:“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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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将自己研修的乐音心法说与他,还将天一诀的总纲说了。这浸染我族人鲜血的绝世武学,我曾视为生命,曾坚信学成之后定能报得血仇,但它却一度使我失望。我用了六年的时间不过修到固气期,还不如奸人年少的成就。我用了九年多的时光,方才从叶少游身上恍然大悟,一个心底充满仇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领会不到天一诀的精髓。这便是我只知一,不知天的原因。我的心里只有仇恨,我的眼只能看到自己。

叶少游本不愿听,但音痴的神经很快发作,相与乐相与音,相与这天地下最神奇的武学。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率真之人,葆纯而悟天,而今我纯朴已残、孽根深种,再不复当年无知的天真,世间人事于我都黯淡了颜色。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再俊美的人物到我眼里只一具皮囊,天地间的万般乐音于我只有一音,杀!

我放缓了语调,也放舒了心境,逐字逐句夹杂着天一诀对叶少游阐述了我的以武入音。商船行水,仿佛无限迟缓了时光,月夜静幽,水声抚船。我渐渐错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天地永常在,日月固更迭,江水常流,树木向阳,人以群居,物以类分。风声、水声,吐纳声,人世间最自然的乐音,无一不是微弱的。相形之下,我的天一诀乐音是充满毁灭力量的灾难,风卷沙石冰封千里,甚至海啸咆哮地震山崩。

我的气息骤然紊乱,犹如一个苦心钻研半生的技师,突然察觉过去所有的心血都花费于剑走偏锋,那种不甘和追悔穿透了魂窍,逆流了脑浆。这就是天吗?广容众声,博爱苍生,漠视甚至排挤稀少异音?这就是我耗尽血泪心力却进展缓慢,但凡进展都需以血以伤铺就的天一诀?

我怨极反笑。所谓天下绝学,不过如此。所谓天下绝学,也是人编就的。我能理解,自个不喜欢的就厌恶,自个所爱的就褒扬,因为我自个也这样。我就这样了,汝辈去甘棠遗爱,我走我的不归路,至死。

既生强声,既生杀音,天地间就有它一席之地。若无,以我残生创存便是。前人能谱白昼之天,我为何不能撰个黑漆之天?何况黑白相对,昼夜相生。

叶少游皱眉望我。我收了笑,轻轻道:“天生天杀,你为音而生,我为音而死。我将所学所研尽数话你,也算不辜负这绝学的创始者。”

叶少游惊叹出声:“这是…”

我望着江水东流,低低道:“没有猜错,这就是。”

“不同的人读它会读出不同的武学。目下统共有五人有缘于它,二者从武,三人以武入音。你我二人,另有一身世坎坷的女子,但我没告诉她这就是天下武者垂涎,甚至不惜犯下罪行夺取的秘学。”将天一诀转陈于苏堂竹及那人,是我逼不得以,授之蓼花是她苦求泪诉些许感动了我,而今说与叶少游,却是无怨无悔。恐怕这全天下,也只他一人配得天一诀!

叶少游痛苦的道:“你…这可是你黎族以一族性命换来的,你就这样传给我了?”

我叹道:“当年赠我之人将它与我后,道,他这一生再无遗憾。我此刻的心情也正如此。藏金于山明珠沉渊,非我所愿。”

叶少游踌躇无措,我又冷冷道:“忘记它的本名,你我兼以武入音。”

叶少游挣扎了半日才安定下来,对我一揖到底,沉声道:“今日为师,少游此生铭记。”

“少来,你我一入大杲,从此便是路人,纵然相逢也不相识。”

夜风转凉,黎明前最黑暗。有人低叹,有人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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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临唐洲,这西秦最东面的重城。当日西日昌还是昌王,曾在此地联络大杲官员,使董舒海越境来迎。当时我未及细思,如今想来蹊跷之极。西秦与大杲二国表面上友邦睦邻,但率军过境这等大事,乃兵家之忌。董部属军连夜开拔唐洲城外,往小里说是骚扰边境,往大说去那就无边了。可后来直到西日昌篡位功成,唐洲城的事也从未上过台面,难道大杲军士真猖狂至此吗?还是唐洲城的西秦守将怯弱无能?

“你在想什么?”身后叶少游问。

我顿了顿道:“在琢磨,今日吃些什么。”

叶少游道:“一钵食一碗水即可。这些日不都这样过来的?”

我点头,一路上淡饭凉水,清苦之极,叶少游却连眉头都未皱过。我当过乞丐,再苦的日子也熬过,但叶少游在逃出越音坊前却从未短衣少食,难为他能细嚼慢咽的吃糠喝稀。

“今日有所不同,吃过这一顿,我就再不管你死活。”

叶少游没有刺痛,他的眼底只有深深的哀伤,那种目光仿佛看穿了我的躯壳,揪出我厚重盔甲重重包围下的唯一弱点。我不喜欢。

“看来你连这一顿都不想吃了!”我别转了头。

我将身上不多的银钱一半买了干粮,另一半背过叶少游一起塞入包袱。

“拿着!”我将包袱丢给他。

“你不是西秦人的主要目标,他们还是要捉我,你跟我在一起出境反而不安全。再说现在我功力恢复了六、七成,我不需要你了!你自个找个地方安静待着,我会先惊动他们,乘乱你就给我走!回了南越,再不准出来!”

叶少游捧着包袱,迟疑了片刻才断断续续的道:“你…黎姑娘…你…”

我见不得他这样子,冷冷打断道:“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就走!”

叶少游带着份伤感,轻声道:“珍重。”转身后,他垂首道:“其实你骗不了我,一时能骗,过后想想我就明白了。”

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阳光灿烂的唐洲街道,我的世界终于回归一片黑暗。叶少游他带走了天一诀,也带走了我心底唯一的一道阳光,从此后我将与光明决裂,一黑到底。

他说我骗不了他,不是指卖马,而是指这个。

笛仙叶叠,他知道他说服不了我,他知道他离开我才是真正待我好。

我静了静心,跟着记忆走向当日西日昌带我住过一宿的落脚地。那里有大杲官员,那里可以搭一段去大杲的旅程。我同叶少游头二日纵马跑得还算快,而后转水路就慢了,西秦的追兵必然早追到我前头,而按我的路线,明摆着是去大杲。如此,唐洲城的边境绝对不好过。

当我现身于那日的豪宅时,感到惊讶的并非当年迎接昌王的官员,而是我。陈风静立宅前,仿佛等了我很久。

“大人,你来了。”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吗?”

陈风木然道:“不肯定。我只是受命在此等候。”

陈风迎我入内后,我道:“我要回大杲!”

陈风却问:“敢问大人是回宫还是只回大杲?”

我心下暗叹,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陈风问到了关键。

“这二者有何区别?”

陈风恭敬道:“陛下知大人必不肯短了三年,若大人只回大杲,那请大人接陛下口谕。”

我白他一眼,他等片刻见我不行礼,也不变色,漠然道:“陛下口谕,命你里应外合,协同董将军攻克唐洲。”

我心一沉。我原想利用关系逃回大杲而后一走了之,那人却早盘算好了,反过来将我利用。

陈风对我一躬身,转低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运筹帷幄,却一直挂念大人安危…”

我心里呸了一声,挂念我安危还要我打唐洲?

“陛下也知大人在外不易,难得结识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友人,转眼又要分别。陛下也不忍太过责难大人,只要大人心里明白,要想那位南越笛仙安然出逃西秦,唐洲是必要动的。”

我眼皮一跳,陈风低头却似看到我的表情,继续道:“陛下圣明,无干大局的人,想必大人也不会入眼,区区一乐师若能令大人动情,那大人也不配成为陛下看中的人。”

我默然,天下能知我心者,奸人排首。软硬兼施的一番话,借由陈风平平而述,仿似就那么回事。也不知他在西秦布下多少眼线,更不知这漂亮话是真是假。

“今时唐洲非比往常,西秦京都遣来不少能人,这些人的性命才是陛下想要的。”上情道完,陈风开始交代奸人的任务。

卷六;1

卷六一朝看尽盛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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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因我而起,葛仲逊、侯府、半个西秦皇朝都要拿我。有我或无,这一仗奸人都执意要打。唐洲于他是块唾手可及的饽饽,现在饽饽上撒了芝麻,就更香了。

我随陈风前往邻街的驿站,一路上又知道不少事情,我能与叶少游有惊无险的到达唐洲并非运气更非偶然。我的动静早引起那人的注意,即便那人远在盛京,手却伸得很长。那双伸得很长的手暗中运作了一场阴谋,同时也坐实了我大杲奸细的罪名。

那双手的动作很怪,我到驿站后看见的并非董舒海,而是曾与我在浔阳一战的上官飞鸿。上官将军看到我的表情也很惊诧,但还是不亢不卑的对我点了点头。

陈风引我与他相见后,道:“黎大人显身后,消息已第一时间传出,但我估计西秦的人很快就会包围这里。”

上官飞鸿皱眉问:“此间只有我与黎姑娘吗?”

陈风答是。上官飞鸿的面色沉重,“我身为大杲将士,战死沙场无怨无悔,只是不知陛下究竟要我等做什么?”

我也不解,加上陈风,此刻我们不过三人,至于普通军士、侍卫那低微的武力,根本不能指望。我的天一诀乐音还不足以群杀众雄,单是上次独对天星七子已迫出了全力。而就算董舒海在外率军接应,我们仨却深陷敌后,面对一干西秦精锐,不啻以卵击石。

陈风依然一派冷漠,对我抱拳道:“就看大人了!”

“我?”

陈风转而对上官飞鸿道:“上官将军的任务就是尽全力保护黎大人,以及熟悉黎大人的武技!”

我觉出一些味道,要一位镇南大将熟悉我的武技,这已然是奸人为日后做的谋划。

上官飞鸿望着我,良久才道一句:“我知道了。我上官飞鸿誓死护得娘娘周全。”

我默然。一位称我大人,一位尊我娘娘,虽然我一个都不喜欢,但一定要选我还是受个大人吧!

“大人,里边请。”陈风指一侍女引我入驿站厢房。

看到厢房内的物件,我呆了一呆。厢房里有一套华丽的宫装,还有一具难看的死尸。

是生如夏花般的灿烂,还是悲惨丑陋的死亡?这是我首先想到的,跟着我很快明白了奸人的意思,想来上官飞鸿也见过了尸体,才会唤我娘娘。

死尸乃翟嫔。她面上还留着当日我抓的伤,虽然看来治过,但我指甲之硬,手劲之强,她如何治得好?

西日昌曾安排我于明景堂看一场她的好戏,可惜我没看到,之后翟嫔转交我明帝的血帕,上面书有落霞丸的解药配方,再后来我听到翟嫔与钱后密谋害我。虽然很多事情我至今还不清楚,但能确定的是,这位前西秦公主所图不轨。西日昌一直没有杀她,现在终于杀了她,无非是她再无利用价值。我二年多里专精覃思苦修武力,西日昌肯定也没闲着。翟嫔之死是一个预兆,大杲将对西秦发动战争。

侍女服饰我换了衣裳,梳髻装扮。镜中的我,风鬟雾鬓瑶环瑜珥,花团锦簇的霞裳后,腰际拖地的七凤长带,标准的大杲贵妇的装束,连我都认不出自个。

我手抱妃子血,莲步走出厢房后,上官飞鸿对我施礼,我以为他是对我的衣服行礼。二个侍卫牵来二匹马,一黑一白。黑的驮上了翟嫔的尸体,白的是我坐骑。我踩在陈风背上,横坐于白马。上官飞鸿接过缰绳,沉着道:“娘娘,小心。”

我应了声。陈风牵上了黑马。

远处风声鹤唳,二人及十几名随从安静的等待。街上很快传来慌乱声,有官兵纵马驰骋,有民众奔逃,而驿站很快被围个水泄不通。西秦的军士堵住了门口,却不冲进来。

过了一阵,一位西秦武将才率众而入,看到驿站内的我们,他面上表情极其怪异。

卷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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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驿站外的杂乱声响与驿站内的沉闷反差太大,每个人的呼吸都不正常。一双双眼睛盯死在我身上,不知是谁手中的兵器落地,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陈风率先抢道:“诸位西秦军士,我大杲与西秦平安相处已经多年,但总有些人见不得安定,非要生些事端。此刻这个节骨眼上,是战是和都在贵方一念之间。”

那西秦武将瞪着我道:“你们说我西秦公主挟持贵妃私逃出境,而今公主已死,怕是你大杲的贵妃也没那么容易回吧!”

陈风淡淡笑道:“陛下后宫三千佳丽,多一个少一个本来无所谓,只是若有人叫陛下面子下不去,那么我大杲决不善罢甘休!”

我默默听着,眼光瞟过驿站内一干大杲众人,无一不是寻常装束,甚至上官飞鸿都身着边服,但每一个人都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势单力薄身陷包围。

西日昌的话果然只能听不能信,他分明兵行险着,以我试探西秦来着。他谎借翟嫔拐我,命董舒海以此为由攻打唐洲。现在我也不必问了,即便我选择直接回大杲皇宫,这出戏码照样得唱。

唐洲城内他只给我这么几个人,以不很在意的姿态挑衅西秦,而唐洲城外大军压境,看似摆明了当我们几个是牺牲品,可就我对奸人的认识,陈风乃他心腹,上官飞鸿是他中意的年轻一辈大将,他决不会轻意抛弃。所以我认为,奸人是吃准了西秦目前还不敢与大杲正面交锋。与其说他太自信,倒不如说他依然在豪赌,赌上心腹爱将,开一局只赚不赔的赌局。若我们几个身死唐洲,大杲便有了发动战争的理由。

奸人也吃准了我会欣然配合。他知我即便身死唐洲也会坚信他会为我报仇雪恨。我没有足够强的武力打败西秦国师,但他有,他有当世最强的国度之力,只不过他考虑的不是单杀葛仲逊一人。所以我打心底赞同,打吧杀去吧,最好一死一伤,纵使我堕落阿鼻地狱都会畅怀。

我只担心打不起来。陈风带我来驿站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大人的任务简单说来只有一个字:杀!”

什么时候杀?杀谁?怎么杀?西日昌只说明了杀那些从西秦内地赶赴唐洲的高手,别的任由我自行决定。真算他高看我了,或许是那晚我独战天星七子,显露的虚假准武圣级身手才叫他下了这么风险的赌注,也令西秦那帮人不舍不弃的千里追击。

西秦武将将驿站内所有人细看一遍,对身旁军士道:“你速去通报国师,大杲贵妃确实在我唐洲!”

我心一动,想什么人什么人就在。

军士接令而去,西秦武将又对陈风冷冷道:“这位大杲大人,请将公主尸身归还西秦。”

陈风丢下缰绳,由西秦军士牵了马去。翟嫔的尸体所过之处,西秦军士纷纷行礼,他们礼毕后再望我,目色与先前便有所不同。

只听西秦武将问我道:“请问贵妃娘娘,你可是我西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