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形直到赏月的晚上才终止。

夏日的皇家湖畔是四季中最美的,荷叶铺满了大半个阆风湖,点点白的粉的荷花清新忘俗。白日间一片应接不暇的碧水圆叶洁花舒人胸襟,夜晚深了色的幽静湖泊则叫人遗忘此乃皇宫水域,只一心一意的融入沁人心扉的湖光毓秀灵生的水景。

西日昌带着我,坐于一叶精巧扁舟,泛于湖上。陈风在我们背后撑竿划船,不时阵阵夜风吹过,和着湖面的波动,涟漪微生。我坐于舟边,掬一把湖水,扬手挥洒,水落声起。

“姝黎。”他唤,我转回身,“江南好,还是西疆好?”

我道:“都好。”

“为何?”

我低声感慨:“江南风光好,故乡旧情深。”

他凝视着我,眸色宛如墨亮的水光。“我要听真话。”

我沉吟道:“真话就是,心里念着就有了,并不在意身在何方。”

他默了片刻忽然问:“中正九天的音色如何?”

我微微一笑:“那老贼的琵琶就算是世间第一名器又如何?”

他又问:“那叶叠的笛艺和你的琵琶孰高孰低?”

我琢磨了会道:“他就是那中正九天,我就是妃子血。无法作比,道不同。”

西日昌极淡的笑了,只见他打了个手势,陈风停下舟来,掀开角落遮布,捧出一物递放我面前。

淡黄的琴身,银白的琴弦,古雅的光华,正是中正九天。我惊讶的望着西日昌,他拿起中正九天,平淡的道:“老贼在西秦败坏你名节,道你淫乱成性,先勾搭南越笛仙,又引诱侯小公子,人尽可夫。”

我哑然失笑。

“不过他到底把中正九天送来大杲给你殉葬。”西日昌一抚琴面,所过之处,木屑一片,只留下天蚕丝弦完好无损。他也学我洋洋洒洒抛向湖面,夜空中粉尘飞舞,木香幽幽。这绝世的名器便如此毁了。

我蹙眉相望,细尘落水无痕,仿佛融了似的。

“可惜吗?”

“不。”我当即答。

他沉定的望我,一语不发,仿佛在等我继续说下去。我想了片刻,就挪到他旁跪坐下来,伏身于他膝上。他的手摸上了我的头,顺势抚上了背。

即便是绝世名器,天下第一的琵琶,如果不能遵循他的意志,不合他的心意,一样会被付之东流。这就是西日昌对我说的话。宠爱和宠信都是有限度的,而如果没有帝皇之宠,我将什么都不是,更不提别的。

西日昌在我背上抚摩了很久,在夜深的时候,他终于道:“我许了你三年,现在该你受报应了。你要吃三年的药。”

我抱着他的膝无奈的叹息:“知道了。”

“九花六虫丹…”他的手在我背上仿似一僵,“服后终生无子。”

我黯然,倒不为自个,而为钱后和那些他的妃嫔。一年无子和一生无子,西日昌换了个字眼。这样想来,最初他就决定了我的位置,但现在后悔了。与其说我遭罪受报应得连吃三年的药,倒不如说他推翻自个以前的决定,心里不舒坦。对他这样的君王而言,改变最初所定的长远策略,即便此决策仅对一后宫女子,也是种失策。

“苏堂竹这几日只研制了汤药,再给他些时日,做出药丸来就好些。”他的手继续抚着我的背,“你不必着急,有些事总要一步步来,再说你尚未大好…”那手滑了下去,揉捏一把,声音跟着放缓,“我们回去吧!”

舟过荷畔,清香四溢。他将我搂抱起来,不言而喻的暧昧包围着我,穿过各式亭亭玉立婀娜窈窕,月光朦胧映照阆风湖上磷光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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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巧护,禁帷低张,残春艳夏催人到晓。香冷金猊,被翻红浪,更挪柔蕾,更拈馀香,更得些时。

西日昌再次让我感受到他对我身体的迷恋。诗云楚腰纤细掌中轻,我的一把腰肢他总爱不释手。一直到破晓,他还在我腰上揉来捏去,我自个瞅瞅,除了一身吻痕,腰上还几块淤青。

门外陈风首次一大早过来请安。西日昌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他赤身伫我眼前,挡住了一片光线。他穿衣的时候,长发撩起,腰后背上几道细小抓痕很快被掩入衣裳下。我自个干的却不知什么时候抓的。

“王伯谷那边有信吗?”西日昌听似随口而问,其实心中有底。陈风既然这时候打搅,必是西日昌谋划的事妥了。果然陈风在门外答:“此刻已在返程路上。”

“好!”西日昌转身,满面春风的对我一笑,“今儿你休息一日,明日我们出宫。”

陈风判断极准,并不吭声。我微微点头。

西日昌走后,我安静的躺了一会。待到起身用过代替早餐的药膳后,昌华宫的侍长求见。

孙文姝放他进来后,侍长单膝半跪道:“西门大人,宫外钱后使人宣孙才人觐见。”

孙文姝当即色变,我冷冷问:“没跟她说过,孙才人身子抱恙,免平日见礼吗?”

“下官说了。”侍长顿了顿又道:“今次是第三回来宣了,并且来的宝林这回带了钱后的懿旨。”

我琢磨了下,钱后齐备了手续,乘着西日昌早朝时来找茬,侍长为人谨慎,这才来报。

“前二回有没有告之陛下?”我问。

侍长答:“没有。”

我立时想明了这事的来龙去脉。昌华宫的侍卫都是明白人,早已失宠失势的钱后,他们压根没放进心里,加之近日西日昌行程谋划排得很满,谁都看得出陛下很忙,哪个会脑子进水,上报这么一件小事。可现在钱后准备后找上门来,侍长寻不出纰漏,依着宫廷规矩,这才不得不来报。

“你先去复那宝林,孙才人一会就到。”

侍长走后,孙文姝情急下跪:“大人救我。”

我淡淡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戴着面纱,与孙文姝走出昌华宫,意外的见到了左荃珠。“怎么是你?”

左荃珠盈盈下拜:“奴婢见过西门大人,孙才人。”我瞥了眼孙文姝,觉得她眼圈已然红了。储秀宫二女一别后,如今相见倒生了些恍若隔世。

“起来说话。”

我们三人行往钱后的鸾凤宫,一路上左荃珠委婉的表明了她的处境,无非是受命而来奉上旨意。

“钱后近日可好?”我打断而问。

左荃珠迟疑了片刻,答:“奴婢觉着娘娘有些失仪。”

我当即停下脚步,对孙文姝道:“孙才人走得累了,喘症又犯。”

这边孙文姝刚佯装走不动了,左荃珠就跪下了。“大人救我。”

词很熟,孙文姝前头刚说过。

“若奴婢此次再请不动孙才人,娘娘就会要了奴婢的命。”

我道:“你的小命是命,孙才人的小命就不是命了?给我起来。”

在我的葬礼上钱后早就失仪了,为此她领了西日昌闭宫思过一月的责罚。左荃珠还在哭诉,我一把拉起她,冷冷道:“少装了,我知道你冰雪聪明。给我到太医院叫苏堂竹过来!”

我附耳于她,两三句话后,她收了凄色,快步走了。孙文姝疑惑的看我。我回走昌华宫,她赶紧跟上。“我们…我们不用去了?”

我冷笑:“你想去?”

孙文姝再不敢言语,小心跟我回了。她若单去必死无疑,还死得冤枉。我估摸钱后光棍不怕打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钱后必须得活着,皇后这个位置西日昌还要她占着。立嫡不立长,她的位置能堵死一堆人。我不得不再次佩服西日昌,挂着个这样的皇后,一无子二无外戚,好生干净。

午间消息传来,苏太医症断钱后得了臆症,被钱后轰打出宫,实了这个症。跟着,钱后被陈隽钟使人看管了,而上报西日昌的时间是晚膳前,一句话带过了事。

这是我首次摆布他人的命运,比起杀人的滋味,它更冷,它只有一点好,不死人,可有时候不死比死更惨。而我自个又比钱后好多少呢?我们都家破人亡,满腔仇恨,被同一个男人牢牢抓住…西日昌温暖的怀抱宠溺的柔情,正如他的人一样,真假混杂,好坏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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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蕙兮很蠢。这是西日昌的评价,他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了盛京。我戴上了面纱,西日昌没有戴会长疙瘩的面具,只带了五名身手高强的侍卫,轻车简装,往泉州方向奔去。

到了泉州城外的庄园,我又见到了王伯谷。没见到他,我便知道他到了,因为有他的地方,就有军容军威,甚至能感染到园内寻常的下人。

宽敞整洁的庭院里,王伯谷及他的一干手下行礼后,均精神抖擞站得笔挺。西日昌扫了一眼,道:“很好,一个不少,全都回来了!”

众人眼睛一亮,我则心惊,他那会连人数都上心了?

王伯谷得体道:“并非正面对抗,自然要交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卷。”

西日昌点头道:“暗地里使绊子朕也知道抹黑了武者的脸,可有些黑活必须得做,且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不敢丝毫怠慢。”王伯谷躬身。

西日昌忽而笑道:“回头你又少不得枉做小人。”

王伯谷也笑了下,君臣的对话就暂告段落。从他们的语言和神态中,我觉着此二人彼此欣赏,一个爱换面具的帝皇和一个爱戴面具的臣子,这是同一类人。

接风和洗尘酒宴一并办了,他们酒宴上的对话终于叫我明白西日昌密谋的是什么。

每年夏季,横穿西秦大杲和南越的蛮申江都会爆发洪水。蛮申江源自西秦,掠过大杲南端一角,由南越东境入海,其中南越所过区域最长最广。每年夏初各国都会谨防治水,而西日昌打的正是蛮申江的主意。他使人破坏西秦的堤防,买通关节,引灾南越。这计谋极其歹毒,害的是南越百姓,栽的是西秦贪官,而大杲所受的损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回想起有段时间西日昌午后接见的几位臣子论述南越边境民住情况,及白家运粮之事,前后贯通。西日昌谋取天下的第一步,早在我们抵达泉州就已开始。

我饮茶水的时候,觉得茶味分外苦涩,南越蛮申江区域,想必此刻是水深火热,而西日昌犹在一旁道:“死伤是难免的,若不病老便是战死,只有一统天下,才能真正安老一生。”他的话当然得到了王伯谷等一干人的响应。

以前我只知报仇,旁的一概不论,而今才深刻的认识到,我若报仇,手必得与西日昌一般又黑又红。仇敌乃一国之师的身份早已注定,我此生与白无缘。

我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一家之恨和一国之命,究竟孰轻孰重?战场上杀伤,我毫无任何顾及,战士阵亡沙场武者死于刀枪,那是他们的宿命,可平民百姓的性命呢?

我往下细想去,一旦战争真正爆发,军士不足,布衣也得上,非军非武却要承受本不该的命运。再往下展开,究竟真正的罪孽是什么?葛仲逊为了天一诀,几乎灭了我黎族,西日昌为了天下,无视人命,硬造了一个天灾人祸。葛仲逊已经身为武圣,夺天一诀只为再上一层,西日昌本为王爷,上了一层还要再上一层。一个人的野心导致无穷的灾难,野草或许能尽,但狼子野心却永远不息,从古至今,由今往后…

我自然不会蠢到与西日昌探讨仁义,更不会试图影响他的决策。我尚有自知之明,一个胸中只存报仇小志的人物无法与一个觊觎天下的君王相提并论。我只是很矛盾,似乎我出现于西日昌的生命之中,并非意外。若我出了倾城苑隐居山野,在寻仇的路上只要不死,势必会被纳入西日昌麾下。

王伯谷接下来的差事很好做,就是逛一趟大杲蛮申江区域,然后回盛京领个治水不利的罪,而我则被西日昌带去了临川。

临川江上,西日昌遥望西秦方向,平静的道:“今年没办法带你去临川汇音了,但我很想在将来的某一日,亲眼看你一曲琵琶折煞所有乐师。”我知道他所指的是西秦临川汇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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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半途,西日昌便转南道,从容携我一路赏山游水。我横坐于他马前,将手搁在他臂上,他在我耳旁轻声曼语,没半字污言,却是句句挑拨。

“背立盈盈故作羞,你猜下一句是什么?”

“…坏的要死!”我的语调并不娇,倒有些冷,他却笑了。其实我说的是真的,他确实坏的要死。

“人之情性四点共同,知道哪四点吗?”

我想了一会,挑眉见他眼中精彩,心知定不是什么好话,但问还是要问的:“哪四点?”

“很简单,眼要看色,耳要听声,口要尝味,志气要得到满足。”

我无奈的倚他胸前,任何话到他嘴里,都变了个味。

红馥馥,莲袍映岸香幽袭,碧澄澄,水影连天静不流。遥望处,绿杨阴里遮朱槛;近边是,青草丛中见白鸥。道上不时有路人相错而过,投来艳羡目光。我是他们看不到容色的,但自有个笑凝眸的男人千般绰约万种风流。一路风情都奔他展了。

夜宿客栈,一夜无语。待得我们起身厅堂用膳,不少留夜客人正三三两两的坐吃闲聊,其间有目光暗窥,我起初也没在意,只当身边的男子太过耀目。一口粥含在嘴里,忽然耳进一句私语,险些叫我被粥呛堵。

“昨个夜里的床板声或许我听错了。”

西日昌面不改色,低声道了句:“偶尔在外过夜,也颇有情趣。”

这类没脸没皮的话也就他说的出口。羞意心坎闪过,但我并没有脸红。早一阵我一直觉着我们的事儿属于奸情,但换了女装后,西门大人侍卫的身份淡去。说到底,无论我愿意与否,也与我意志无关,我是他的妻妾之一,这个事实早已存在,它始于一场简单的婚礼。换而言之,在这事上,西日昌完全依照礼仪法度办妥了手续,并且当时我也没有拒绝。回顾往事,我越发觉着自个当年的愚蠢。我确实把自己卖了,稀里糊涂以一枚银元错卖给了西日昌。

早餐用毕,重又踏上行程。西日昌依然毫不着急,五名侍从在我们身后远远跟着,此种情形一直到蛮申江区域,顺平郡境内。

洪灾之猛,摧陷廓清荡析离居,房舍冲毁田园覆没,很多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虽然西日昌早做安排,但伤亡在所难免。顺平郡的太守忙于赈灾济民,由于准备充足,顺平郡内倒也哀而不乱。这还是大杲境内,可想而知南越西秦之境更加可怕。

我悄悄抬眼望西日昌,面对自个一手制造的罪孽,除了神色严肃,他没有别的情绪。

西日昌的一名随侍持钦赐名牌,登门太守府,但直到深夜太守才归。西日昌没有为难太守,也没有道破自个身份,只对太守言,任何所需,上禀即可。末了他点了句,西秦官员治水不利,所用非人。太守听进去了,次日与灾民一说,自然闻者人人愤慨。

我问西日昌:“这顺平太守是个明白人?”西日昌却道:“未必。”

再问他,他细细道:“但凡出了事故,寻常人的第一念头是安全与否,有利与否,若出了重况,牵涉到罪责,则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责轻甚至无过,能有替罪顶缸者再好不过。”

我叹了声。这人琢磨事跟琢磨人都琢磨出精了。

“叹什么?”他贴上我后背问。

我捉着他的手臂道:“知道坏,却不知如何的坏,怎生的坏。”

唇触着我耳道:“等你全好了,叫你知个透!”

三两句又被他拉回他那调调,我探出身来,回望远去渐渐消失于视野的顺平郡,他仿似劝慰的道了句:“会好的,坏的全坏透了,就出好的了。”我姑且听之。

然而我所能见到的依旧是坏,到了浔阳后,南越边境满目疮痍,馁殍相望,而大杲善门难开,白公垂实打实的表现了一个奸商的本色,他运往南越的粮食物资,都是平日十倍以上的价格,甚至个别地方,他手下抬价抬到令人望而却步。南越虽然富庶,但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浔阳城知府的府邸,日日不断南越派来的使者,谴责白家之声不绝于耳。

我们到的时候,浔阳知府才松了口气。西日昌明了身份,斥责白家借祸欺行霸市,命白公垂开仓赈灾。自然白家已经捞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手改唱友邦情深,这也就是西日昌一路慢悠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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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垂戴罪立功,王伯谷贬官查办,西日昌出资出粮援助南越,从南越口袋里掏出的大把财物,回去了一多半。接着,大杲昌帝获得了美誉,南越使臣带来了南越王的修好书信,而西秦方面还在为洪灾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他国。

“有些事总要一步步来”,我想他的第一步是交好南越,现在这一步稳了。南越深受洪灾影响,虽离动其根本还远,但肯定要拖几年国力。与南越交好,等情谊牢固,南越对西秦的怨愤增加,便是大杲攻打西秦的时候。从军事上来说,南越虽然小点,但它的存在,一直制约着大杲与西秦二国。联越伐秦,这是西日昌的策略。

在大杲与南越的边境上,西日昌拉着我的手,南望漫无边际的水面,浑浊的波浪不时漂浮起死尸与断木,他与我道:“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南越,现在依然喜欢。南越的文人贤士是最有节气的。”

夏季因他此言而冷,这是喜欢吗?喜欢就水淹千里,喜欢就讹诈欺骗?或许喜欢对他来说,就如猎人搏虎取皮。

他觉察到我的手凉,握紧了我的手。

一连数日,西日昌滞留浔阳。昌帝亲临巡视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我们回盛京的路上便有官员接送。

我的药由一名侍卫带在身边,回程路上来报,还有十日的药。我粗粗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刚好够吃到盛京。西日昌楼着我在龙辇上道:“不用赶了,正常返回。”

几日无事,就是白日赶路,见几个官儿,听他说说各色的话儿,晚间行行一色的礼儿。到了崖其郡却有不同,别郡别府都是官儿率亲信来迎,问安道话就结了,而崖其郡的马太守竟大张旗鼓,在官道上铺毯布酒,使百姓新衣相迎。不知多少张新毯连成一片,约盛京主街那么长,百姓皆穿淡青色布衣,毯二旁恭敬站着。西日昌看后一怔,传了马太守问话。

“这是何用意?”

马太守谄笑道:“陛下南巡辛苦,我们崖其郡的百姓深为感动,自发来迎。另有牛羊,土产,犒劳陛下的随从。”

西日昌责问一句:“太守使的是自己的钱吗?”

龙辇以正常速度行过地毯,西日昌的一位侍卫喝道:“诸位散了!”

我看见龙辇后马太守苍白的面色。当我们回到盛京后不久,马太守的死讯传来。西日昌走了三日后,他惧愁而亡。不过即便他活着,等来的也只有革职。他是被吓死的。

比之马太守之死,回到盛京后发生的另一件事情更重大。钱后薨了。

午后西日昌携我于偏厅召见万国维谈话的时候,传来了钱蕙兮的死讯。一君一臣都有些惊愕。

“这个节骨眼上…”万国维喃喃。

“死的不好。”西日昌皱眉。

我也觉得奇怪,除非钱后自个找死,不然不该啊。

“西门。”西日昌唤我道,“你去处理吧!”

我受命。西日昌又道:“带上苏堂竹。”

晚些时候,我与苏堂竹迈入了鸾凤宫。鸾凤宫的规模同月照宫,只是少了点大气,我思来想去,觉着是少了一座未央阁。

一地的宫人跪迎,其中就有左荃珠。喊来问话,她道钱后自西日昌离宫后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再就说不出个什么了。我又叫来服侍钱后多年的二女,也只说钱后日渐憔悴。

苏堂竹检查了一番后,对我使个眼色,我便心里有底,钱后并非自然死亡。陈隽钟派的人只严禁钱后出宫,他们不可能也不会对钱后下手。我坐在钱后尸体旁看了很久,总觉得她死的比翟嫔还丑。翟嫔是面带旧伤,尸身久置,她虽栩栩如生,面色却更遭人厌恶。

苏堂竹坐于一旁,很快写完了症断,拿来我一瞧,一句慢性毒亡的话他写了满篇。职业病,神医门下还揣测了毒物的配制,大肆赞美了此毒的隐蔽和效用。

我想了想摈退了旁人,留下左荃珠,冷冷发问:“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今日刚好一并问你。”

左荃珠道:“大人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