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昌松了我的手,掩嘴而笑。

花重浅笑道:“陛下就不要寻菊子开心了,这都是陛下玩剩下的。”

西日昌敛笑,正色道:“先生说些朕听了不笑的吧!”

花重微一点头,而我此时方知,西日昌并非请花重谋,而是请花重论。

花重之论仅针对南越。

政治上,南越长期以固守为国策,与大杲联姻虽然被动,又符合国策。

军事上,二国联姻后可与西秦形成东西格局,撼动三国鼎立的局面。但南越的有智士人无不明了,一旦被西日昌得逞,挟二国联姻修好之势出兵西秦,西秦亡后就沦到南越了。

民生上,南越刚逢洪灾,南越百姓渴望回到安定,相对富足的生活,也期待二国联姻,有一个强大的北邻做和睦亲家。

南越王个人则是个软耳朵,花重只说了一句,王不足为虑。

我听后再次感叹,高谈阔论,却只字不提南越王之外任何人名;坐筹帷幄,却深明立场片语无过犹不及。花重之论恰到妙处。

果然西日昌叹道:“先生心意,朕已明白。虚名可抛,虚名又必须持。”

花重起身,对他一躬身后,竟转身走了。苏世南投了西日昌一眼,连忙出殿相送。

我望着二人背影,西日昌的手悄然按到我后腰。我侧面,他道:“改日你到他那儿奏一曲琵琶。”

我愕然。

西日昌笑了笑,莫测高深。

从这天晚间开始,我又多了一事。西日昌破了不与我交手的惯例,于实战中指点我的武艺。

秋狩路上我死记硬背的罗玄门武学,终于活灵活现起来。只是我依然不是西日昌对手,每晚耗尽体力后,跟着被抽空气力。

卷十一;2

2

罗玄门的武学心法以一字概括,杂。我估摸罗玄门的创始人就算不是饱学鸿儒也肯定武学渊博。和天一诀的深玄不同,罗玄门武学大多都极易上手,但要练到精深就得看个人道行了。

控音不算,匿气和手速都是这样的武学。很多在正教明派眼中不伦不类雕虫小技的武学,在罗玄门都得到了光大。因为罗玄门将它们串联,由博返约了。

“真正的武学没有门第之分,正如最高明的武学就是打架能打赢的功夫。”西日昌说这话的时候,他又一次打赢了我。

我们的肢态很暧昧,我单膝跪地,一臂被他反扭,而他躬着身,长发拂落在我背上,腿贴我后臀。

“再来!”他松开我,我立时弹身而起,翻飞的身影,迅捷的拳脚,再次与他相交。

如果说我的身法轻灵诡异,那西日昌的身法就不是人的身法了。多变异态状似妖,极速的时候,他会化出残影,而且西日昌还具有苏世南后发制人的眼力。每次交手不过数招,我便穿插到他的残影上,而他则乘机背后偷袭,瞧得极准,拿得极稳。身为上元期的武者轻易被人擒拿,本是耻辱,但我没有任何挫败感,有的只是疲倦过后的充盈。败于天下第一“杂”的门派掌门人手上,贯通了我过去多年的武学。

我们都知道,罗玄门之战不可避免,早晚将面对南越一等一的高手。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失手被擒,又一次再一次努力与他游斗。

对所有不知情的昌华宫宫人而言,帝皇的寝宫每夜都传出长久不绝的扑腾声,这躯体相撞的肉碰声,很令人浮想翩翩。这些宫人也包括了胥红。

胥红也就是胥嫔,我凉了她几日后,她倒变聪明了。她问了宫人,学了孙文姝的每日行事。一早来向我请安,我在昌华宫,她便过来服侍。起初言语还有些羞涩,动作还有些僵硬,而后逐渐寻常,只有望向西日昌的眼神始终未变。

每日早晨,她都见我腰酸背疼的起身穿衣,拖着脚步出门。每日入夜,她都被支走,她走得很慢,那速度同西日昌修我房子有的一比。

有一日胥红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就不累吗?”

我道:“很累。”

胥红当即跪下道:“红儿愿为大人分忧。”

我笑了笑道:“那你会被陛下打死的。”

胥红惊住了。

我不再多说,夹着宽长的檀木盒去了太医院,盒子里装的是永日无言。应了西日昌的事,已然迟好几日。卫尉的事还勉强能应付,但每夜被西日昌操练到筋疲力尽,根本提不起力再去干别的,现在我总算适应了,是时候找花重了。

太医院里,苏世南不在,苏堂竹正在同左荃珠研制药品,见我来了,二人都很高兴。一听我来找花重,小苏太医就黯了神色,而左荃珠却更高兴了。

“花先生昨儿刚说起,宫里样样好,只少些能说话的,不想大人今儿就来了!”

我不想与这女子多言,微一点头,就跟接引的宦官走了。

午后的太医院偏院,花重正在闭目养神。他依然一袭青衫,腿盖毛毯,倚在亭中栏杆上。他的侍人见我来了,正要叫醒他,被我止住了。

我坐于亭中石椅上,打开盒子,取出永日无言,以最轻柔的手法,起音弹琴。

枇杷花下,碧玉深藏,红笺自写。谁知朝朝夜夜庭台上,为雨为云为那般?

这是西秦前朝名姬的名曲,只是我没有吟唱,琴色还奏得十分低柔。姬人借古叹今,我借曲抒意。我与花重一样是叶少游的友人,一样藏于大杲皇宫,但不一样的是,我与大杲与西日昌已命运纠缠,而花重却一直把握着他的命运。我无法确定他来到大杲是单为叶叠,还是为他自个,我估计连西日昌都无法确定他出谋献策的真正原因。

我没有用匿气,更不敢用气劲,只以寻常态。花重的体弱,更甚女子。上苍在这一点上是公平的,它赋予了花重睿智,同时也取走了他的健康。

一曲奏完,花重依然阖目无动于衷。我无声而起,收拾起琵琶转身离去。出院前,我才听到他的低语:“替我谢陛下。”

当晚,苏堂竹来见西日昌,转述了花重的言语。花重说他来大杲寻得良医,他听从医嘱定居盛京,此外请西日昌将太医院女官左荃珠赏赐给他。花重赞道,此女粗通医术,一派天真烂漫,有她医护,他能得养天年。

西日昌当场笑了,命苏堂竹将二人送出宫,暂住苏家。苏家也就是那次苏世南指点我修为,有地下秘室的宅院。

我听得一头雾水,苏堂竹走后,西日昌对我道:“花重若死,当诛左氏全族。”

我点头称是,花重赞左荃珠的话太假,假到我都知道全是反话。

西日昌又笑了笑,道:“本来想留给你的,但花菊子太闲,要去了。”

我问:“他就不担心吗?”

西日昌凝望我道:“他跟你一样,也是个不怕死不要命的。”

卷十一;3

3

天又暗了,用完晚膳,西日昌带我回寝室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手。他率先迈过门槛,一手解开盘扣松了衣襟,接着拔下发簪,叮咚一声,簪落案上。旋身,长发浮动,目色幽然。

西日昌一展衣摆,洒然而坐,沉声道:“姝黎,有件事儿要托付你。”

我正视他道:“陛下请说。”

西日昌道:“花重无法当大杲的官员,他借病留住盛京,往后就由你联络了。”

我应下,等他下文。

“此人极不寻常,出现的不寻常,话说的不寻常,目的必然也不寻常,但我欣赏他。据我估计,他到了苏府,肯定深居简出甚至足不出户。你有空去他那走动走动,能问出叶叠与他的关系最好,问不到也无妨。”

我再次应下,不想西日昌立时翻脸,一把扣住我手腕,捉了过去。

“南越笛仙,你们就一个个维护他吗?”

我心一惊,刚才那是西日昌首次提出叶少游的名字,而我依然没有反应。腕上的握力加剧,西日昌盯着我的眼问:“如果在天一诀和叶叠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什么?”

我另一手慢慢摘下面纱,答:“我选陛下。”

西日昌凝视我半响,后无声的揽我入怀。我贴在他胸前,心下沉思,这人决不似当日说的那般大度,他其实忌讳叶少游。

一切如西日昌所料,苏世南后来的禀告,都是花重安静的待在宅院里,每日看书休憩,偶尔与左荃珠说说话。而我在一日午后出宫拜访了花重,再次为他奏了一曲后,他从书架上取了本书递我。

那书名叫《花间语》,是早年花重自个的诗集。我诧异的翻开后,看见了书中夹的一封信。收信人是花重,落款为少游。但当我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花重道:“这信是少游身在唐洲所发。”

我问:“信呢?”

花重离得我很近,近到我清晰看到他眼角的笑纹。就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忽然一手搭上我肩,我惊的猛退一步,就这个动作,险些撩倒了他。

“先生请自重。”我冷冷道。

花重直起身轻轻笑道:“西门大人,这世上除了陛下,任何男子触碰你,你都这个反应,你就该做个了断。”

我回过神来,他这是试探我。

“请教先生,什么了断?”

花重道:“你既无法割舍一身武学,那就把心思全放在陛下身上,不要想着自己报仇,把你能交给陛下的全都给他。这样,我才能救少游一命。”

我盯着花重,他的话与西日昌逼问我的选择,异曲同工。

花重的眼眸依然清澈,但言辞却尖利:“你害了少游,虽怪不得你,但少游若死,必是死在你手上。”

他没有说错,西日昌的逼问,我真正的答复是天一诀,而决不是叶少游。我已经交给西日昌的太多,全交给他既不放心也不甘心。

“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你为何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我沉声而问。

花重的脸色柔和下来,他缓缓坐下道:“有机会你听他亲口说吧!我说不清楚,什么都不是,可是,却很重要。”

我垂首凝思,恰好看到打开的花间语中的一段诗词:

花非花,叶非叶,道是花红不是,道是叶绿不是。红红与绿绿,恰似看朱成碧。

非常奇怪的词,但更奇怪的是我竟有触动。花重或许写的是他与叶少游之间的关联,可我觉着这段词更似我与叶少游。

我们都是乐师,乐音上,我们有共通之处更有鲜明的不同,这不同正如我们的执念,恰好一黑一白。叶少游是能理解我的乐音,但他是不赞同的,可到了最后,他也被我的天一诀音武拖下了水,一曲无名笛曲,睡到一干追者。

黑白能混淆吗?我也不清楚。什么都不是,却很重要。我隐隐觉着,对花重而言,叶少游也是他心底的一道阳光。

冬季的来临带走了落叶,树干尽数都秃了。我年初所受的内伤似已痊愈,当演武场上我缔结手印,散开浑身气劲击倒所有木桩后,没有侍卫再怀疑我的修为。我步入了准武圣的行列,而冬季出生的我刚满十九岁。木桩在我离开演武场后,酥倒成齑,一地的沙尘木屑,风卷尘嚣。

这年冬天,唐洲三城被董舒海治理的井井有条,原是西秦的百姓有口皆碑。税率的降低,各式从大皋腹地运来的廉价物资,令三城的百姓恍然觉得他们的钱不仅够用,还花不完了。而西秦内部,遭受蛮申水灾最严重的傣荔得到了来自大杲乐师贵族邱芬的援助。这二件大事,我以为大杲没有掏一文钱。

南越的叶道人接到了苏世南的回信,据说气的当场撕了信笺。而万国维请期,南越王定下来年初始。据传即将远嫁的丹霞公主徐端己年方十五,美若天仙,性柔内敛,极得南越王宠爱。公主的画像千里送达,西日昌在偏殿案上看了很久,而我走近时,他随手取了本奏折,掩盖了公主容貌。

卷十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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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无变化,一切又微妙的改变。陈隽钟开始筹备帝皇的婚礼,大杲宫廷各处洋溢喜庆,周怀梦每日苦着脸大把大把的划银子。

除了胥嫔身锁昌华宫,后宫佳丽们纷纷聚拢于柳妃身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特殊安排柳妃宫的侍卫。一日上午,柳妃乘左右无人,对我道了句:“小八,要坚持住。”

我一怔,她果然早认出了我,她唤我小八,这是当年钱后初次见我的戏称。西日昌身为昌王时只有七侧妃,钱后套我近乎初见就嚷小八,而柳妃此刻唤我小八,却是认我自个人了。

柳妃仿佛什么都没说,宫裙逶迤拖地,和善的迎上了来访的妃嫔。

能在西日昌身旁这么多年依然风光的女子,我数来数去,柳妃是头一位了。我出柳妃宫的时候,撞见了孙文姝,她老远见着我就微微躬身。以现时孙嫔的地位,比卫尉不知高了多少,何况她还顶着陛下独宠数月,秋狩也带着的荣耀,她想向我示意也不敢显眼。而孙文姝身旁的宫人尽数是胥红的旧人,待我走近,她们礼让并尊称一声西门大人,可见孙文姝颇会治下。

旁的妃嫔和她们的宫人大多行注目礼。当时钱后没了,她们每个恨不能挖洞打道,钻进昌华宫来讨好我,现在皇后的宝座被南越公主定了,再来搭讪一个可能丑得见不得人的女卫尉,就没什么必要了。其实我也无所谓,尊贵不是旁人给的,何况她们原本讨好的就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帝皇。

柳妃从来没有争宠之心,但也不意味着她不想获取西日昌的宠爱。柳妃不争宠,是因为她是个明白人。以前她不想当昌王正妃,现在也不想为后,只因她始终只想做个不被离弃的妃子。她唤我小八,即划我同她一类。确实我从来无心后位,只是我不同于她,以前我连妃命都无心,但现在我分不清楚,弄不明白。

西日昌在我身上埋下了期愿,种下了情蛊,将我牢牢的束缚于他手上…我踱步到阆风湖畔,冬日的湖面看似泛着明烈的阳光,粼粼闪闪,其实水是冰凉的。夏季的圆叶清莲只剩几点枯干,挣扎于水岸边缘。曾埋葬中正九天的湖水,流动到玉殿水榭,分了波。只感慨,波澜千顷珠沉水,沉水。

依旧是午后多任,依旧是晚间勤练。帝皇的侧面,君王的背影,依旧风流洒脱,那双丹凤斜长,依旧看不透日暖夜寒。

炭火香片烟冉冉,夜半冬风啸猎猎。宫寝帘垂四面,探梅又晚。表面上无半点不同,内里却极其微妙。西日昌的求索增加了,伤愈后的我倒也能勉强承受,只是他让我觉着我们回到了三年之前,回到了最初。他开始更顾及他自个的感受,但却掩饰得极好。

他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床上,谁都骗不了谁。

古来君王都多情,古来君王亦无情。明君重情更重江山,单恋一枝花的只有二种男人,一是只有一枝花可折,二是真正的情种。西日昌吃一盘菜吃得够久了,我想他应该腻了。

心底始终不变的或许是我,欲望是能被压制的,情感是可收藏的,反正本来也不多,所以我坦然的一次又一次接受了他。解下衣裳,展开怀抱,然后等待落幕。

我们错身,却是一个也没有错情。

我只有些许遗憾,已经吃不下了,为何不罢手?已经骗到如斯地步,为何不骗到底?这样悬着,这样放不下又拿不起,何苦来着…

卷十一;5

5

新年和喜庆的气息日渐浓厚,宫里仿佛每一个人都欢欣期待着,甚至连一向木然的陈风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温情。

我的房墙终于修好了,但每天夜里,我都回不去。只有等到清晨,曙光射入宫廷,西日昌上朝之后,我才能慢慢走回自己的寝室。

冬日的晨风凛冽,纵然头戴风帽身披厚裘,也叫我觉着寒冷。我不知道,为什么顶风而行,步伐却透出慵懒倦怠,为什么虚弱困顿会令我浑身一轻?还是快走吧,回到自己的房间。

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每日白天我重复着自个的事情。管辖好皇宫的侍卫,或看书或修行或弹曲,偶尔也会被传去,在西日昌身旁站一会。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只有最近我的胥红讨好道:“虽然看不着大人的面容,但大人穿着一身银狐裘衣从我身旁走过,我真觉得大人就像话书中说的狐仙,好象转眼就会消失,那身影真是轻缈极了!”

我道:“话书都是骗人的,这话休要再提。”

胥红应下了,递上茶水道:“大人,吃药时候到了。”

我支走了她,将茶水泼到烧得正旺的炭火上,嗞啦一声,火灭了,青烟缕缕。瓷瓶的药昨儿已经吃完了,有,也不想再吃。我无病无痛的,好着呢!

坐到窗下,我捅破一格窗纸,风从洞里吹进,吹到面上,仿佛清醒了不少。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许久不见的苏堂竹来了。

“小猪啊,你这屋怎么这么冷?”苏堂竹一进门就道。

我问:“你怎么来了?”

苏堂竹脱了外套屏风上一搁,从怀中取出瓷瓶放桌上。“给你送药啊!这回的药更方便,三五日吃上一会就好。”

“哦,费心了。”

苏堂竹走到炭炉旁,捏住铁钳翻弄了几下。“我说怎么回事,熄火了你都不管,真懒!”

已灭的炭火奇迹般在他手下复燃,真不愧为成天与药炉打交道的。我瞅着,不禁道:“以前没炉子也照样过冬,现今儿有炉子反倒冷不起了。”

苏堂竹弄着火笑道:“咳,我给忘了,小猪可厉害了,听师兄说你到准武圣了,我都还在乘气上爬着呢!咱们修武者其实也不怕冻,但能暖和着,谁找罪受…”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房间里越来越暖和。我听着听着想到了别处,西日昌在我面前,对我晋升到准武圣只字未提,却对苏堂竹说了,估计是想激苏堂竹上进。

破洞的风在我背后吹,苏堂竹没有发现,撩下一箩筐废话走了。我看着桌上的瓷瓶,始终没有动手。

晚上对练的时候,我的身法历经长时间的磨砺,终于有了突破。虽然依旧狼狈稳居下风,但西日昌想要抓住我却不再容易,即便抓到我也俘虏不了。当他揪到我的时候,我总软了身子泥鳅一般滑脱他的手掌。我们二人疾奔乱飞于寝室,情形成了他主动追赶我,我拼命逃窜。

他的身法诡异,出手极快,利用一切室内条件,阻挡纠缠。我则滑溜如油,每每从他掌缘掠过,不时还乘机踢上一脚。踢不到便借力弹身更远,被接住就化泥入水,以逃避他天罗地网一般的手速。

打不过为何一定要正面交手呢?史上无数战役,即便是英雄人物,打不过照样跑,而在跑路中,弱胜了强,劣转了优。

可惜最后我还是失手被擒,转头望他,他第一次喘息着,发丝散乱,眸色隐于阴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当他再一次喘息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伏在我背上道:“从明儿起,你住清华池,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我没有应声,没有气力。我只觉得我空空荡荡,漂浮于乌黑的夜空。前后都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周遭点缀着稀疏散淡的灰点。我漂身于夜,无风相送,渐渐才发现,漂浮的并非我,而是夜。我始终在原地。夜轻柔的带我入梦。

卷十一;6

6

胥红没有跟我出昌华宫,她收拾着我那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一边问我:“为何不求陛下留下大人呢?”

我道:“不要多问,你留在昌华宫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胥红嘟囔了声,说得很轻,但我听得一清二楚。“就算公主进宫,也是住鸾凤宫,跟大人有什么关系?”

我指点她脑门,她啊了声。

“少说话!”我摇头,心思,就她这样的能混到嫔还真是奇迹!

“知道了!”她捂着脑门,好象快哭出来了。

“我看看!”移开她的手,见她脑门上一点红印,分外好看。我叹了声:“我出了昌华宫后,你自个多长几个心眼。平日少与人说话,差事完了就立刻回房。闷是闷了点,等到陛下新婚后,估摸你就能出来了。”

胥红一个劲点头。

陈风已走到门口,我抱了琴盒,他取了我行李,默然送我出昌华宫。巍峨的宫廷,肃穆的景致,第一次让我觉着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