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军帐里,虽然厚着脸皮撑了那么久,回到住处,郭文莺还觉心“噗噗”跳个不停,想到当着封敬亭的面散下发丝的尴尬样,那一张俏脸更是羞得通红。

那会儿惦念着阵法兵器的事,一时还有些恍惚,等冷静下来细思,真真是把所有脸面都丢尽了。

他到底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真纠结啊!

手里拿着梳子,梳着黑墨般的长发,总觉得上面像沾了什么东西,难受的头发都跟着发痒。

高声唤了云墨进来,给她准备水洗头。

云墨忙应了,不一会儿拎了一桶热水,手里还拿着两只鸡卵。

郭文莺一怔,“你这要做蛋羹吗?”

云墨摇摇头,“是王爷吩咐的,他说给你洗头用。”

拿鸡卵洗头,还真是奢侈啊!她本想说不用,忽想到自己今日披头散发的样子,暗忖,难道他是看见自己头发干燥分叉了?

匆忙拿镜子去照,果然发稍偏干,有些细小开叉,再看自己的一双手也是粗糙的宛如老树厚皮,一点也不像女子柔夷。

她心中一阵酸涩,本是女子大好年华,却在军营中空度了时光,若是她没被他拐带到这里来,她会不会还是那个郭氏嫡出的大小/姐?

想到郭氏,那一家子姓郭的人,忍不住心里膈应,愤愤地想,什么大小/姐?大小/姐住的是锦绣小楼,穿的是绫罗绸缎,走个路要两个丫头扶着,上个茅厕都有人打扇熏香,她是大小/姐?她就是边关一个五品的军需官,屁的小/姐。

她素来奉行‘有得吃别浪费’,两个鸡卵她用了一个,另一个寻了开水,泡了碗暖暖的开水蛋,抱着喝了个精光。喝完心情也好了许多,擦了头发,继续绘她的军器图。

她会做的,那些大小/姐都不会做,什么名门贵女,那些女人拍马也赶不上她身上的一根毛。奶奶的,郭爷身上的毛都有火药味儿,她们有吗?

第十四章 监造处

第二日一早起来,正在洗漱的时候,云墨捧了一只盒子进来,说是王爷给她的。

郭文莺打开,见里面是一只白玉簪子,或者不是一只簪子,而是两只簪子用金丝银丝绞在一起,做成了一根簪子。两只簪子并立,粗细相同,只一个长些,一个短些,同时挽发的话,就算抽出一个,头发也再不会散开。只是绞丝之处做工有些粗糙,似乎是临时匆匆而就。

云墨道:“这是王爷昨晚连夜给大人做的,王爷说他手艺不好,让大人凑合着用用,等回了京里,专找能工巧匠给大人打一个合用的。”

郭文莺有些发怔,这竟是封敬亭亲手给她做的?

她看了半天也没生出半分感动,却有些怀疑某人的动机,那位爷的性格实在不像无端付出的,这是又憋着什么坏呢吗?

想了想还是拿着算了,反正他整日都在算计她,也不在乎多不多这一回了。

吃过早食便出了大营,奉令去监造处。

西北军的监造处,是封敬亭经营数年‘爱的结晶’,大有当儿子养的意思。从建造之初便投入了巨资在里面,从房屋的建造到铁矿的开采,都是经他一手操办,真真是花尽了心血。

这样一个用银子堆起来的好地,也赶上遇到了郭文莺这个手艺绝佳的机关圣手,用别人的话说,郭文莺的脑子天生和旁人的不一样,什么繁琐的机关武器都设计的出来,对锻造之术更是纯熟,每每有创新都让人惊喜不已。在她的打理下,不过数年监造处已经颇具规模。

今儿个天好,风和日丽的,连空气都透着暖暖的香甜。郭文莺心情也不错,便骑着马,连亲卫都没带,独自前往监造处了。

这一处之地虽没设在西北大营中,离得却并不太远,只是道路不好走,入口之处还设着九宫迷阵。还是封敬亭亲自规划布置的。封敬亭这人也颇有些才华,不仅精通兵书战策,对各种阵法也甚有研究,虽是普通的九宫阵,却加了许多演化,若是不懂的人在里面转三天三夜也转不出来。

谁都知道私设军建,制造兵器是杀头的大罪,为了隐蔽,平日里这里不许随意出入,走了三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郭文莺骑马从阵中穿过,走过一处繁花之地,远远便看到锅炉里冒出的黑烟。

她不由皱皱眉,虽然这里地方隐蔽,但这烟却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这么运作下去早晚会成个祸患,到时封敬亭倒霉,自己也跟着倒霉。之所以三年多还没被发现,应是京中那几位手还没伸到这儿来,不过也快了,一旦这场仗打下来,火铳和火炮一露面,就再也瞒不住了。

怎么想个法子,让这处之地合法了才好呢?

心里琢磨着,人已到了谷口,那守门的士兵对她很熟,远远地便过来牵马。

一个校尉模样的跑过来,老远就喊:“郭大人,你可来了,咱们盼星星盼月亮就等你过来了。”

郭文莺跳下马,“可是火炮督造出问题了?”

“那倒不是,大人就是咱们的主心骨,见不到人咱们心慌,干活也没精神了。”

郭文莺:“…”

这位张校尉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高杆的厉害,她得学学,得好好学学。

校尉张欣房恭恭敬敬的把郭文莺请进去,两人在各种作坊间穿梭着,不时听工头介绍一下各个作坊的进度。

大战在即,武器装备必须跟上,临来之前郭文莺拟了个单子,把所需的刀剑工矢等物,都列在其上。此时递给张欣房,“一个月内备齐,没问题吧。”

张欣房看了看,面有为难之色,“时间这么紧,怕是不好办啊。尤其前些日大人带走了不少炸药,目前现配也需要时日,单子中的火筒、炮筒怕难以赶工出来。”

“火筒倒也罢了,那玩意除了防火用处不大,炮筒必须准备齐了,还有火炮,目前造的怎么样了?”郭文莺说着看了下堆置在墙边的几个炮筒,速度还是慢啊!

张欣房道:“目前火炮已造了四门,还有六门正在赶工中,一个月应该能造出十门吧。”

郭文莺点点头,“十门就十门吧,务必在一个月内把所有武器都造好,多一天都不行,告诉工人加紧赶工,叫他们少睡一会儿吧。等一个月之后,他们就闲了。”

张欣房诧异,“一个月之后就打完仗了吗?”

郭文莺没说话,一个月之后怕是这个监造处便不存在了。

张欣房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多问,只道:“大人要去火器坊看看吗?”

她点头,“前面带路吧。”

虽然建造之时下了不少功夫,但建在大山中的火器坊还是显得有些粗糙,房屋大都是石头造的,从山中采石,就地而建,只间或有几根木头夹杂在其中,都是为了支撑房梁,防止石屋倾塌。火器作坊一共七间,是整个监造处最大的,还有一个巨大石头库房,上面盖着许多遮雨布,里面撒着石灰,都是防潮用的。

整个监造处是严禁点灯点火的,厨房也不许开火,每日吃饭都是从山外送进来,这样虽增加了被发现的危险,但在全是火药的地方也是没办法的事。火药最忌烟火,一旦点燃,整个监造处就像一个巨大的炸药包,怕是整座山都要跟着炸掉。

作坊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二十几个工匠埋头填制着弹药,都是为火铳和火炮用的。

在郭文莺设计新炮筒之前,京都监造局和军器局也有火炮,只是早期的火炮制造都是用泥当做铸造的模具,泥模具对湿度、泥土成分、铸造手艺要求很高,做好的模具还要经过晾晒才能使用,往往一个好的模具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要成型。

泥模具是一次性的,成功率低,且不可避免的带有沙眼,炮膛内也凹凸不平,非常容易炸膛,需要抛光后使用,工艺相当繁琐。

相对来说,铁范铸造炮筒就要好些,用铁做模具,模具可以重复利用,铸造好的炮膛天然光滑,沙眼少,质量高。不过这需要很高的技术,必须能让铁能迅速冷却,郭文莺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找了水冷自紧的方法才解决这个难题。

水冷自紧就是让铸造中尚未冷却的火炮从内部开始冷却,让火炮有一个从外向里的力,相当于在火炮全身缠上铁箍,使火炮能承受更高的膛压,装药量加大铁范和水冷自紧结合,把炮膛中的铁范做成空心,往里加水就行了。

她前世就是兵器迷,又是学工科的,到了这个时代加上名师指点,比别人领会的要快一点。别人都说她是个天才,只有她自己知道,天才不天才端看你从哪儿来,她最多只是比别人看得多,见得多而已。

第十五章 偶遇

其实,在技术条件不高的情况下,铜是比铁更优秀的火炮铸造材料,并且熔点低硬度低容易加工,缺点是太贵,他们也试过用铜造一门炮,只是造出来后,总忍不住想把铜火炮变成铜钱。

郭文莺一进来,便有工匠瞧见,慌忙站起来施礼,欢喜叫着:“军需大人来了。”

随着喊声越来越多工匠围了上来,齐齐向她行礼,“见过军需大人。”

郭文莺很客气的还了礼,轻声安抚了几句,令他们好好做工,等完工之后再论功行赏。

张欣房说她是工人的主心骨,虽说有些夸张成分,但也不是完全胡说,郭文莺在监造处各作坊中的人望颇高,这不全是因为她是这帮人的现管的官,更多的是她的本事。

她对于各种武器的工艺都掌握的很纯熟,又精通机关术,善于改良创新,许多工人的技术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她除了力气小打不了铁,别的活计做起来可一点不比这些工人们差。

有时候外面的事不忙时,也会在这里待几天,每日和工人一起做工,间或学习一些新手技艺。也有一些现成工艺,是和这里的老工匠现学的。

以前她师傅常说,技不压身,不管是谁,多一门技艺在身上总归不是坏事。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师傅便常要她亲自动手做东西,虽然后来双手练的很粗糙,胳膊也粗壮不少,但该学的都学到手了。不然仅凭封敬亭给她的这个官职,还真难叫这些工匠对她心服口服。

郭文莺和几个工头寒暄了几句,吩咐他们下去干活,还多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务必仔细再仔细,要注意防火安全。

几个工头喏喏听命,都领着工人下去了。

铸铁造的炮身是先在铁器坊完成,造完之后拿到火器坊组装,最后再填制弹药。一门火炮至少要配一百枚火弹,十门就是一千枚。他们虽都是熟练工,可一个月之内完成整个装填工作,其工作量大得惊人。

看着一张张略显疲惫的脸,张欣房也有些不忍,低声道:“大人,您也知道作坊不许点灯,晚上做工是不可能的,要不大人再多宽限些时日,一个月真的太赶了。”

郭文莺摇摇头,时间真不是她能左右的,瓦剌随时会开战,他们有可能一个月都等不了。

想了想道:“弹药可以先不要那么多,炮身铸造和组装要抓紧了,大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你也知道,一旦延误了工期,可不是掉一两个脑袋就能完事的。”

张欣房忙躬身,“是,卑职一定加紧督促赶工。”

郭文莺点点头,又跟张欣房定好几天之后试火炮。

张欣房全都应下了,在军中听的就是军令,上官吩咐下来想尽任何办法也得完成。

事都办完,郭文莺也起身离开了。一边缓缓策马往谷外走,一边暗自寻思:那四门已经造好的火炮总要试试威力的,这次试炮不可能再找瓦剌的麻烦,可找个什么地方好呢?还有谷外的九宫迷阵,一旦运火炮出来,谷口不够宽敞,那迷阵也是要拆除的。还有这个自己倾了满满心血的监造处,真要毁了吗?

心里琢磨着事,也不知走出去多久,忽然身下骏马剧烈震了一下,马身扬起发出一声长长嘶鸣。

她心中一慌,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看路,竟然马头和一辆马车撞在一处,幸亏马自己及时站住,否则便会撞上车身,连带的她也要受伤了。

那是一辆极豪华的马车,金丝楠木造的车身,马车四周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牗(you)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再加上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让人一看便想到两个字:有钱。

郭文莺也算见识过京中大场面的,却也没几户人家能有这样阔气的马车。

“对不住,对不住了。”她匆匆跳下马,怕人开骂,赶紧先赔礼。

车帘掀起来,从里面走出一个清俊的公子。那公子一身雪白绣着青竹的长衣,披着一件同样绣竹的斗篷,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高贵与优雅之感。

郭文莺一向喜欢文质彬彬的男人,长得清俊的更让她喜欢,只是他这样一个人这样一身衣装,出现在繁华城市的街道上还和谐,猛地在这儿大山巍峨的穷山沟里看见,还真是怎么看怎么打眼。

“这位大人,可是西北军中之人吗?”公子一开口声音也很好听,柔柔软软的,带着南方特有的糯劲儿。

郭文莺看看身上的军服,穿着西北军的军装也没得遮掩,便点头道:“我正是西北军中之人,不知这位公子…?”

她一开口,那公子微有些诧异的多望她一眼,心道,这样一个清秀明媚的少年,怎么声音如此沙哑?虽不难听,却总觉有些暴殄天物,辜负了这副绝好皮囊。

他拱手抱拳,“在下方云棠,从南方而来,到西北军营有事要办,正不知如何走,赶巧遇上大人,还烦请大人带个路。”

“无妨,无妨,正巧顺路。”郭文莺连忙点头,忍不住又多瞧了人家几眼,美男她见过不少,军里有的是男人,强壮的,清瘦的,俊雅的,粗犷的,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也有像封敬亭那样美得人神共愤,完全不需要理由的;也有像路维新那样坏坏的,美得痞气又带点纯真的;还有像中军将军陈赞那款,明显不是啥好人,却又忍不住叫人多看几眼的。但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眼前之人给人的感觉好,看着他,就好像干涸的土地突然涌进一汪清泉,怎么那么让人心里舒服。

这样一个‘美人’要是到了军营那一帮大头兵中间,被人围上来,再那么一…?嗯!啊!还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脑中涌现出无数个柔弱公子被人欺负的哭爹喊娘的画面,竟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公子大为同情起来。在公狼环伺的地方,能进不好出啊!

那公子可不知道郭文莺最擅长‘走思’,就这一会儿功夫,她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待的时间长了,难免带颜色的思想来思考人生,顺道思考一下美人,纯属闲极无聊的恶趣味。

郭文莺礼貌的在前面引路,方公子对她出乎意料的热情很是感谢,他也没坐进车里,只斜靠在车辕上,与她客客气气地说话。

他的坐姿也不见得多优雅,嘴角微扬,笑容亲切又带着一点淡淡的疏离,“看小兄弟年纪不大,便已在军中效力,真是令人敬佩。”

“好说,好说。”郭文莺一点不介意自己从“大人”变成“小兄弟”,美男在侧,更乐得跟人家多亲近。尤其还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不合宜的人,千里迢迢的,他从南方到西北来干什么?倒要好好探查探查了。

第十六章 栋梁

还没等她开口,那公子已经问了一长串问题:“小兄弟今年多大?”

“十七。”

“十七岁便已官至五品,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般,一般。”

“小兄弟相貌出众,又有才能,真是国家栋梁。”

郭文莺:“…”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有才了?也怪,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总碰见这么会拍马屁的人?

她本来想从人家身上套出点话来的,结果三说两说,一句没套出来,自己的来历倒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她除了知道他叫方云棠之外,对于他究竟为什么到西北大营,又是来见谁的,竟一句没打听出来。

她有些气结,还以为自己跟封敬亭学了几年也能成精了呢?原来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嫩的能掐出水来的雏鸟。

这人的城府,一点也不比封敬亭那厮浅啊!

此地离西北大营不远,走了一阵便到了。

远远看见营门,郭文莺也没告辞,打马就自行冲了进去,至于那个方云棠,管他是哪里来得鸟,心机深的人她一概不喜欢。他要去哪儿,找谁,怎么进营,跟她有屁的关系?

因为心里压着一堆事,回到营中她也没回住处,先去见了封敬亭。火炮的事,监造处的事都是紧要的,哪个也耽误不得。

封敬亭正在军帐里看布防图呢,见她进来便点点头,“回来了,可有收获?”

郭文莺把监造处的近况,还有武器制造的情况都跟他讲述了一遍。

封敬亭听她说想试炮,开口道:“试炮的地方好说,找个偏僻点的山坳就行,西北之地风大、沙子多,山也很多,随便哪儿都行,只是不要离大营太远,也不要找瓦剌的麻烦。”

郭文莺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件事也很要紧,是关于监造处的存继问题。”她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京中情形怎样她不了解,但此刻马上要开战了,未必就不是个机会,或者运作的好能把监造处由暗转明也不一定。

封敬亭沉默半晌,她所说的他不是不清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在帝王的多猜忌,现在又是太子把持朝政,很有可能借题发挥,若告他有意谋反的话,到时就是百口也莫辩了。

他心里思度着,问道:“目前监造处在造的兵器有多少?库里还有多少存量?”

郭文莺道:“目前大库中有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战车二十,火铳两千,火筒四百,炮筒二百,还有弹药一千。我已经跟张欣房说了,给他一个月期限,再造出一倍来,现在红衣火炮已有四门,还有六门在造,也要一个月以内完成。再加上朝廷今年能拨下来的弩箭二十万,刀剑之器十万,五千具弩弓,这次大战打下来,这些兵器也尽够了,就算打两场也绰绰有余。”

封敬亭点点,沉吟片刻,似从腔中长长吐出一口气,“既如此,一个月之后就把那处毁了吧。”

他说的很艰难,郭文莺听得心情也很沉重,对于监造处她所费的心力比他更多,那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谁喜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毁了?

可是没办法,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只能先保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西北二十万大军的命。

她吁了口气,轻声道:“还有一事,一旦开战咱们的火铳和火炮必将发挥威力,到时候肯定瞒不住了,朝廷若知道有这批火铳和火炮存在,定要发难的,王爷还是早作打算。”

封敬亭颔首,“此事本王已有计较,你前两日出去试火铳之时,本王就已经给皇上上了奏折,并向兵部报备,说寻到了能造火器的工匠,已经造出几只在军中试用一下,待等一月之期之后就派人送这些工匠进京去,届时在工部听令。”

郭文莺一听更觉肉痛,“都送吗?那么全送?”那些工匠可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啊!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二还是没问题的。

“不然呢?”封敬亭扬扬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纠结的咬着唇,她这模样就好像养熟的孩子被狼叼走了一样。

“能不能留几个,就几个。”她用手指比划着,可怜兮兮地望他。

封敬亭笑起来,“干嘛留几个,怎么也得留个百八十个,那可是本王的家底,怎么可能都送进别人嘴里?”

郭文莺大喜,“多谢王爷。”

“是本王该谢你才是,没有你,哪有现在的监造处。”

郭文莺忍不住哼哼两声,原来他也会说人话啊?平常损她损的厉害,乍一听这种‘夸’的,还真有点不顺耳了。

正事说完了,见她还不忙着走,封敬亭不禁问:“还有事吗?”

知道他还有要事处理,郭文莺忙道:“容我再说一句,最后一句,你上报朝廷,朝廷不会怪罪吧?”那意思是,最后不会把我交出去吧?

封敬亭微微一笑,“无妨的,战前朝廷不会降罪三军主帅,至于战后大获全胜没人会触这眉头的。”

郭文莺彻底放心了,正要告退,齐进走了进来,禀道:“王爷,江州方云棠求见王爷。”

郭文莺一呆,张口便问:“方云棠原本要见王爷的?”

封敬亭诧异,“你认识方云棠?”

“今天刚见过。”她把路上遇上方云棠的事说了,并说了自己想打探他的来意,结果没成功,反让人差点掏了老底。

封敬亭笑着挑挑眉,“这人倒有点手段。”他说着又道:“其实他来做什么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本王叫来的,是为了军中粮草而来。”

郭文莺问,“这方云棠什么人?”

“他是江州方家人,做粮食生意的,方家是名门望族,控制着江南三省的粮食,整个南齐十之五六的粮食都是出自他家。”说着抿嘴一笑,“说起来他还是楚唐的妻弟呢,跟咱们西北军也沾亲。”

方云棠?江州人?楚唐的小舅子?

郭文莺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这个名字,一边想一边往外走,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连带的这个人都觉得有点眼熟。她怎么好像之前听谁说过,是谁说的呢?

军帐外,陆启方也在等着元帅召见,方云棠站在他身边,两人背手而立,都是一副潇洒自如样。

瞧见郭文莺出来,陆启方热情的打声招呼,“文英,刚回营啊。”

郭文莺“嗯”了一声,转头睃了一眼方云棠,他正对她温雅行礼,“郭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郭文莺微微点头,待看清楚他那笑意盈盈的脸,脑子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这张脸似乎看起来更加熟悉了。

“方云棠,方云棠…?”她低唤着这个名字,眼看着他走进大帐,脑中忽然闪过另一个名字:方云棠!方大官?!

她瞬间呆立在当场,怔怔出神,一动也不动了。

第十七章 未婚夫

西北风过,将一只正结网的蜘蛛吹到她肩上,蜘蛛顺着他脖子往上爬,爬到他头发上,发觉此间甚好,竟劳神劳力的结起网来。

过了一会儿,楚唐从这儿经过,唤了她几声,见她没回应,不由摇摇头,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楚唐走进中军大帐,就对正说话的几人问道:“你们谁跟文英说什么了?那孩子怎么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封敬亭诧异,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难道要毁监造处的事刺激到她了?不能啊,这丫头心挺大的啊!

陆启方捋着胡须笑得满面和善,“别理她了,一会儿就好了。”

是啊,谁有空理她啊?!

几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粮草的事。一谈到钱,不免要讨价还价一番。

方云棠道:“王爷这次要一百万担粮食,还都是军粮标准的,数量太大,怕是一时调配不齐。”

陆启方道:“一百万没有,五十万担总没问题吧。”

“五十万还好说,不过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封敬亭皱眉,“两个月不行,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的话,这价钱…?”

封敬亭一个眼色过去,楚唐立刻道:“我说内弟啊,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老谈钱呢?多俗啊!”

方云棠扫他一眼,心道,“我不谈钱,你给我钱啊?”

他手指在昂贵云锦缎面的前襟上弹了一下,笑得和煦如风,意味深长,“姐夫啊,我姐嫁给你二十年,苦没少吃,福可没多享,姐夫每月俸禄也就三十五两,听说要养活一府大小,我姐还得往里头搭不少嫁妆银子。记得我姐生老二时难产,疼了一天一夜,气都断了。还有前几年,为了姐夫和那个花魁…”

他说着顿了一下,楚唐哪敢再让他说下去,那个花魁何香香人又娇又美,他看上了想要娶了当小妾,他那位夫人哭着闹着要上吊,弄得难看之极,这等糗事怎么能公布于众?尤其在自己上司跟前说。

他忙道:“不就是钱嘛,都好说,都好说。”

话音刚落,就感觉封敬亭冷冷的目光横过来,他抖了一下,慌忙把头垂了下去。心里暗道,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性格也相差这么多?这位内弟跟他夫人岁数差了十几岁,完全和自己柔顺贤良的妻子不一样,这脾气,啧,还真是难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