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开战

今日奉令督战的是副将徐海,此人虽性子黏糊点,却颇有守城之能,自己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紧,这点和邓久成倒是有几分相像。

大半夜,封敬亭发完将令就回去补眠去了,临走还没忘了叫人去把郭文莺从被窝里挖出来。

火炮和火铳她最熟悉,第一次应用在大规模战场上,她怎么也得到城楼上现场观摩一下。

郭文莺倒是没多少怨言,一大早嘴里啃着馒头,溜溜达达的上了城墙,城墙上早就围满了士兵,正是早饭的时侯,不少兵手里都拿着吃食,扒着城头往外看。

郭文莺上去扒拉开两个小兵,也伸头往外面看,基本和他们一个姿势。

副将徐海也在,他嘴里啃着块干饼,一边大口嚼着,一边问那个脖子伸的最长的小兵,“看清楚了吗?来了多少人啊?”

远处的山头,人影绰绰,更远处的关隘处,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望不到尽头,那小兵砸了咂舌,“乖乖,这比黄蜂可密集多了。”

“黄蜂算什么,这些瓦剌人可比黄蜂难对付呢。”黄蜂蛰了人又不会死。

郭文莺咬着馒头,随口问身边一个老兵,“弹药都准备好了吗?叫他们多吃点,省得一会儿抱不动炮弹了。”

那老兵嘿嘿笑着,顺手又在箩筐里摸了两个馒头塞进怀里。身后几个兵都学着他偷偷摸了馒头装着,郭文莺看见了只当没看见,想了想自己也装了两个,这场仗打起来还不定什么时候呢,一会儿省得饿肚子。

战鼓还没响,主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士兵,这帮子都是常年驻守的兵,身经百战,一年被攻城不知多少次,早就打皮了。

郭文莺在后面看了一会儿,黑压压的人马到了关隘处就不再往前走,队伍从中间一分为二上了两边的云脊山和别关山,他们的动作很快,没多久的功夫,两山上炊烟四起,瓦剌人在造饭了。

徐海也盯了一会儿,看那些瓦剌人在山上伐木,似准备攻城梯和撞门木,便回身豪迈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传令,击鼓!备战!”

备战的鼓声由缓而急,鼓声一响,城头上的士兵小跑着鱼贯下了城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留下当班站岗的士兵腰背笔直面孔肃穆,目视前方。

邓久成早就打开了库房,指挥人把箭羽搬上来,弓箭手全部上城墙,火铳营六百人也跟着上了城墙。主城墙是两门火炮压阵,左右两侧是二百名火铳队和二百名弓箭手,剩下一队火铳队在后面备战。

这火铳有个毛病,打得时间长了火铳筒容易变热,且每打一枪就得装填一次火药,这时候后面的人要随时替补上,所以火铳只要上阵,必然是两队以上。

为了做到守卫三十六度无死角,西北军在几个城墙的墙角和城楼的制高点上,还设了一批车弩,两人负责一辆,都是穿盔穿甲,打大件东西用的。

这通鼓鼓声持续半盏茶的功夫,鼓声一歇,城墙上已经准备就绪,火铳队和射手在三道城墙上一字排开,他们身后的盾牌手,手持盾牌手握单刀,军服在风中咧咧作响,冷冽而肃穆。

徐海早得了王爷令要保护郭文莺周全,瞧她站得靠前,忙拉了她一把,躲在盾牌手后面,两人透过盾牌缝隙往外面看,弄得跟做贼似的。

郭文莺虽觉难看,可人家徐海都这样,也只好跟着忍了。

这会儿子瓦剌也开始准备进攻了,战鼓声如同暴风骤雨一样骤然响起,这是冲锋的号令,瓦剌大军中两个侧翼鼓声呼应着同时响起,一时鼓声震天,灌响整个天地间。

一阵喊杀声传来,千军万马开始冲锋了,随着火炮和火铳齐开,空气间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儿和血腥味儿。

隐约能听到瓦剌大军的惨呼和马嘶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约是后队把投石机运来了。

郭文莺想站起来看看,刚一出头,就徐海给摁下去。

巨大的投石机搅动着石块砸上城楼,城垛子都被砸的轰轰的,一下一下砸到人身上,坚硬的盾牌都挡不住,有不少士兵被砸的吐血倒地。

郭文莺急了,直冲着徐海大喊:“叫火炮对着投石机开,先打烂了再说。”

徐海这才醒悟过来,忙传令下去,不一会儿,几声剧烈的炮响,炸的城楼都晃悠了几下。

郭文莺再也不理徐海不让她动的指令,她叫亲卫给她拿了个盾牌,护着她往城楼下看。

瓦剌的投石机有十几台,火炮威力虽强,一时也不过轰坏了三四台,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心里暗自后悔,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往关口前埋点炸药呢?

这会儿再去埋已经来不及了,她招手唤过张强,叫他去找邓久成要几个炸药包来,然后推两个投石机到城楼上来。

张强去得快,不一会儿就带着东西回来了,邓久成也跟着,怀里抱着两个炸药包,宝贝的像看着自己家的娃。一见郭文莺就骂她是败家子,好好的东西非糟蹋着用。

郭文莺也不理他,叫人把投石机抬上来,投石机个大,城楼上太窄,还站着那么多人,哪里放得下。

郭文莺便叫人在两个城垛子之间用木板搭了个台子,直接放台子上,然后着人点了炸药包,用投石机远远投出去。

这些炸药包个大,满满的都是火药,炸起来威力比炮弹强,一时间四处炸开来,把瓦剌骑兵、步兵炸的哭爹喊娘。

这一天裕仁关的前方战场成了人间炼狱,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人命收割,瓦剌的军队还没冲到城门前就被强大的火力给轰下去了。一大早伐木准备的攻城梯都没派上用场,瓦剌几度冲锋,都被西北军压制着,裕仁关不记目标的狂射,一场压倒性的战争从清晨一直打到日上中天,裕仁关前方的空地上尸首战马层层叠叠累积成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到了午时,瓦剌那边不畏死的冲击力开始变缓,死的人太多了,那边的冲锋号角终于停歇,瓦剌人带着车弩,战弩,毁损的差不多的投石机退了下去。

第五十二章 守城

裕仁关城墙太高,普通弩箭根本射不上来,就算射上来威力也大减,唯一能发挥点作用的就是投石机,不过也被郭文莺土炸药给毁的差不多了。

瓦剌人自然恨得咬牙切齿,郭文莺也后悔的直捶胸,她有点高估了火炮的威力,只在城楼上留了两门,今天要不是炸药包发挥作用,多半要被他们打到城楼底下的。不过炸药包虽好用,唯一的弱点是若发出的不及时,很可能会炸到自己,虽然捻线特意加长了,还是有一两个在城墙上炸开,损失惨重。

一时休战,也该吃饭了,成筐的白面馍馍,大桶浓稠的稀饭和猪肉白菜汤被抬上了城墙。

自定国公来过之后,军里伙食好了许多,为了让士兵吃得好,饭堂还特意杀了几头猪,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倒让人后悔早上眼皮浅,顺手摸的馒头了。

郭文莺啃着馒头,端着一盆稀饭去找徐海商量下午怎么办,谁都知道上午的攻城只是开胃菜,下午才是真正的进攻。

徐海倒没显出多么担忧的样子,一边西里呼噜地喝着猪肉白菜汤,一边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横竖咱们守三天就得了,三天之后荆州那边传来攻城的消息,瓦剌人不走也得走了。”

郭文莺低头不语,其实她更想去跟着路怀东攻打荆州城,而不是站在城墙上,看着人家打自己。

可惜这话若是求到封敬亭,他肯定不会允的,他曾说过,如果他不披挂上战场,她也不许离开裕仁关一步。那人霸道起来,谁也治不了,生生把她看好戏的机会给剥夺了。

说起来,西北军最好的装备,都被路怀东带着攻城去了,她真想看看火炮齐发,荆州城门被炸开时的景象。

咬着唇在心里勾画了半天,过了半天干瘾,下午第二波的进攻也开始了。

这一波瓦剌纠集了更多的人,进攻也由原来的直冲式改为波浪式,前面力竭,后面跟上,一波跟着一波,前仆后继。

其实他们不太擅长打攻城战,他们的骑兵有更好的机动性和冲击速度,这样的优势用在平原上更显威力,用在攻城总嫌浪费点。

裕仁关城楼上布置的车弩是专打马的,这车弩经过改良,一只车弩不是只发一支箭,一发就是几十只,密密压压的,跟飞蝗似得从天上飞下来,打得骑兵马队根本抬不起头来。

上午死在战场上同胞的尸体成了他们的掩体,摸爬滚打着挨到城墙下,中途死了一半,另外一半,借着云梯木桩,攀城墙往上爬。

一个瓦剌人爬的最快,他浑身肌肉纠结,面孔凶悍,眼里燃烧着仇恨,嘴里横咬着单刀,大有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看着第一个爬上城楼的瓦剌人,西北军都有些兴奋,呼喊着大刀往人身上招呼,一人一刀,片刻间剁成肉泥了。

两门火炮已经打得炮筒过热,一门已经哑了,还有一门苦苦支撑着,投石机扔出去的炸药威力虽大,架不住瓦剌人冲上来的太多,这一波人是上午一波的三倍还多,便是挤也能挤上城楼几个。

随着越来越多人爬上来,那种兴奋变成了凝重,火铳队近身的作用要比远距离威力更强,六百火铳队轮换着在主城墙上发射,下面死伤的瓦剌人明显比弓箭队射中的要多。

瓦剌人天生身体强壮,体格彪悍,他们经过上午自己人的推挤踩踏,能活下来的都是他们队伍中最彪悍的人,城楼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成了他们最好的梯子,无形中把裕仁关的高度给拉低了。

这一次似乎他们下了血本了,死得人越多,越能激发出他们身上血腥之气,悍不畏死,那狰狞的面目和手段,让守城的西北军也有些畏惧起来。

因为生存环境所致,瓦剌这个民族天生骁勇善战,战场冲杀胆量也大得出奇,这是南齐人比不了的。靠着这股子冲劲,场面虽一时还在掌控之中,却也非常危险。

转瞬间,冲上城楼的瓦剌人更加多了,主城墙上已经攻上来几十个瓦剌族士兵,有的盾牌手参与到贴身的肉搏战中,弓箭手失去了掩护,更多的瓦剌人正在爬上来,形式隐有些失控。城楼上展开了肉搏,徐海也被一个瓦剌族士兵逼到背贴城墙,他硬接了从头顶劈落的弯刀,狠狠一脚踹到对方的小腿骨上,接着一刀横削出去,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见郭文莺在一旁呆呆看着,他抽出腰里佩刀扔出去,“拿着这个,看好了别叫人伤着你。”

郭文莺没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筒的火铳,这把火铳是她专门给自己做的,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因为柄短,很适合随身携带。

她上了火药,一枪崩开一个瓦剌人的脑袋,溅起的飞血让她找到战场的感觉。她不是没杀过人,但用火铳还是第一次,显然这玩意真是不难用。

四个亲卫在她周身护卫着,皮小三高声叫着让她先退下去。

郭文莺没有动,到了这会儿,她的心反倒沉静下来,站在城楼上,目光冷漠看着一批批前仆后继的瓦剌兵,浑身充斥着一种如山的坚毅和沉稳气质。这不同于平日嬉笑玩闹的她,四个亲卫也感染了她的沉静,慢慢聚敛心神,不骄不躁的看着下面。

很显然,靠着武器精良,城楼高险,他们所占的优势会随着冲杀一波波加强而逐渐减弱,这个时候端看谁能坚持的够久,是他们人多,还是他们手里的玩意多。

郭文莺招手让张强再去找邓久成,让他看看库里还有什么宝贝都搬出来,不一会儿邓久成气喘吁吁地带着人搬上来钢弩和大黄弩,一排排替代了原先弓箭手的位置,火铳也替下来一批。

这些钢弩和大黄弩虽不如车弩发射的箭矢数量多,但威力也不可小觑,再加上本身数量大,一排排几百具,完全有压倒式的功效。

随着弩箭射出几批,瓦剌人的攻势终于缓下了来。这是他们力竭前最凶猛的一次进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天下午他们再也没有攻上过城墙,傍晚时鸣金收兵,城墙那方的收兵号角衰弱隐有颓败之势。

第五十三章 安抚

裕仁关这边也熄鼓收兵,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城头的战场,战死的尸体一具具被抬了下去,残败的兵器也拾掇了重新归库。

算起来一天的守城西北军死伤的人数并不算很多,期间瓦剌人只攻上来两次,都被击退了,反倒是武器消耗过巨,看邓久成在城楼气得跳脚骂的样子,就知道打出去的兵器数量有多大了。

郭文莺是宁可损失些兵器也不要多死人的,在她心里兵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兵器丢了可以再造,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战斗结束,一天积累下来对战争的悲怆和畏惧,都压在她心头,纾解不开,尤其看着那一具具搬下的尸体,心里好像被刀割过一样。那个早上还伸着脖子往外看的小兵,那个偷摸了两个馒头的老兵,两个时辰前还是鲜活的生命,这会儿都已经面色青黑的倒在血泊中。

她不敢看那尸体的死状是如何的狰狞可怖,更不敢回想今日战场上士兵的惨状。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一滴水珠迎风吹落在她的眼皮上,眼角冰凉了一下。她站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也遮住了裕仁关的城楼。

忽然背上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却是封敬亭不知何时上来了。

他站在她身侧,表情淡漠而宁静,声音也带着一丝低哑:“怎么?害怕了?”

郭文莺摇摇头,她不是害怕,而是不管经历多少次,她都无法适应战争的惨烈。

她喃喃:“如果永远都不打仗就好了。”

“傻话。”封敬亭轻斥一声,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他的背很暖,手臂坚硬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低低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世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就算有和平也不会持续很多年,生在这样的乱世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用不了多久,恐怕整个南齐,还有瓦剌都会记住你郭文莺的大名。”

郭文莺叹息,什么名声她一点也不稀罕,做军人不是她所愿,上战场不是她所愿,或者她从骨子里就不适合做个军人。

两人在一起搂搂抱抱的实在不雅观,城楼上还有不少士兵,都偷偷摸摸向这边看着,他们也不敢靠近,都缩在一角,那疑惑中带点了然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怕是不用别人记住她什么大名,过不了今晚,整个军营都会传她和郡王爷真的断了袖了。

狠狠甩开他的胳膊,冷冷道:“王爷,下官不记得什么时候跟王爷这么熟了?”

封敬亭却痞痞一笑,和他平日端重的模样大相径庭,“熟不熟的可以慢慢培养嘛,本王也是担心你,才会过来看看,不过瞧你这会儿精神大好,也放心了。”

郭文莺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王爷慢走,下官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陪了。”

封敬亭倒是好脾气的对她一笑,嘱咐她先吃点东西,就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去了。

郭文莺没心思管他,打了一天仗,有一门火炮给打哑了,她叫了两个工匠上来跟她一起修,看了半天,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炮筒没有断裂痕迹,连接弹药的拉环也很结实。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的东西,这么快用于战争还是太急了,看来还有许多缺陷需要改进,只能战争结束后再想办法了。

秋时的雨并不缠绵,雨下得也不大,稀稀拉拉地嘀嗒了几个雨滴,下了一阵就不下了。

下了城楼,在饭堂吃了点东西,就把营里的工匠召集起来去修理弓弩和火铳,断弦的都补上,有磕碰损坏的,也都加了固,挑拣出不能用的丢出去,剩下全部入库,等着明天战场再用。

次日一早,吃早饭的士兵涌上城墙准备开战了。

郭文莺今日上城楼来的很早,昨天她只睡了一个时辰,监督着工匠修理兵器,还让人把大包的火药都分成一个个小份。昨日的大包火药消耗太巨,所剩不多了,再不能放肆挥霍下去。

瓦剌人也在做着准备,远处的关隘处,黑压压一片如涌动的潮水,黑色的盔甲,高大的异族马种,整齐划一的马步,行至关口,四散而开。

那是黑甲军,瓦剌人主力中的主力,真正最精锐的骑兵。这回瓦剌连看家的东西都招呼出来,可真是要打一场殊死搏斗了。

战争,对很多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只是一种概念,但对于他们这些镇守西北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生活。从封敬亭把她带上战场上,一个瓦剌人从脖子里飚射出来的一腔热血淋了一头一脸,那一刻温热的鲜血就是她不一样的人生洗礼,那也是封敬亭送给她的及笈礼,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

她对他的恨,怕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所有她经历的残酷与悲壮,也是从那一刻开始。

她被他强拉上来战场,即便心里百般不愿,还是要面对,他说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心智和身体皆“强大”的人,感谢他的百般努力,她的心智真的强大了,至少这一刻,面对真正的瓦剌主力,她心里没有一丝的怯懦。

或许如果没有那些瓦剌人的存在,自己的人生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舍弃,悲壮与伤感了。

徐海对着黑甲军看得直砸嘴,直觉的今天要坏菜,他捅一捅郭文莺的胳膊,“看来今天不能维持昨天那种打法了。”

郭文莺问他,“那大人说怎么打?”

徐海摸着下巴,一脸为难,“我也不知道啊。”

最精锐的部队,最厉害的战将已经都派出去,留下来的似乎都有点二把刀的趋势,郭文莺有点后悔问了他。

徐海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老实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不多,也不跟她抖机灵,只道:“说实在的,我这两年守城,真没碰上这么硬的茬,真要守不住也不能怪我无能,是不?”

郭文莺脸黑了黑,忙叫陈七去中军帐送信,帐里供着两尊大佛呢,没得叫他们小卒子穷操心吧。

过了一会儿陈七回来,只说王爷交代了,让他们看着办,还说连个关口也守不住,干脆别活着下来了。

郭文莺听着就有气,她一个军需官,只是来帮忙的,怎么把她也给搭进去了?

可人家是王爷,叫干什么他们都得接着,郭文莺叹了口气,只能吩咐尽力的准备开战了。

第五十四章 死战

百丈外上万的骑兵散开在两山前方,上万的人马,鸦雀无声,感觉到对面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人看着也觉心境沉沉地。

从内心来说,郭文莺一直对瓦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是个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民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似乎永远都无穷无尽的,用武力永远无法让他们彻底屈服,一时打怕了,卷土还会重来。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生存环境艰难的地方,越是能锻炼人的意志,比起人家勇无畏的精神,西北军的将士全靠保家卫国的信念支撑着。

而这个信念一倒,便是一切玩完,说到底封敬亭能把这么多人带着,还有着初时的信念不动摇,也真挺不容易的。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关隘处开始出现大批的军队,骑兵在前,后面是大量扛着云梯手握弯刀,推着撞车的步兵。

在徐海的命令下,西北军的士兵也已经占守城头,所有箭羽全部分配到各处,一水的钢弩和大黄弩代替昨天弓箭手的位置,弓箭手全部站在后面,每个人身上垫块砖,身子比平时高出一块,一来是怕被钢弩挡住,二来也是居高临下,发挥弓箭的作用更有利一些。

旁边盾牌手护卫着,再往右是火铳队,一时全部到位,清冷的风吹的他们的军服猎猎作响,倒增添了几分威武不凡的英姿。让人不禁感叹,西北军的士兵还是满帅的嘛!

城墙上,徐海作为全面督战的主将,站在主城墙的第一道防线前,郭文莺站在他的后方,隔着一道城墙站在第二道防线上,她的身后是四个亲卫,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刀,一把火铳。

今日里投石机上装填的不是炸药,而是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石头,昨天花了一夜的时间,郭文莺叫工匠把大包炸药做了改动,都制成了一个个小包,叫守城的士兵们都配上一个,看着瓦剌人快上来了,就对着底下扔一下,这么做杀伤力要比整包扔下去大得多。

不过这些已经是营里留的最后一点炸药了,若是用完了就再也没了。

昨天火炮一时乱射,废掉的炮弹也不少,残存的数量也没多少,怕是这一天下来,已不够再多撑一天了。所以再打去,很可能是场肉搏战。

城头上鸦雀无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肃穆,双目紧紧盯着城墙下的动静。

辰时,前方传来“呜呜”的号角。

城头战鼓缓缓擂动,死战终于开始了。

地面上猛然响起了排山倒海的马蹄声,瓦剌人的军队如黑色的潮水,奔涌而来,牛角号“呜呜”的吹响。瓦剌人一改昨日的水波式猛攻,开始使用阵型,弓弩兵和骑射兵相互配合着向前推进。

突击步兵每十人一组,三十人一队,携带八丈长的蹬城梯,每个蹬城梯后面还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柄圆弯刀,拿着一个盾牌。

“杀!”千人发出巨大的吼声,呼啸着冲向裕仁关。

城头上,钢弩和大黄弩,还有车弩开始万箭齐发,五十台钢弩发出“咔咔”的声响,同时离弦而出巨大的嗡鸣声贯彻耳膜,一丈多长的巨大箭支夹裹着劲风一箭能把人和马一起钉在地上,射在人身上可以连着射穿几个,有巨大的威慑力。

瓦剌军并没有丝毫的滞留,随着军队不断推进,射程不同,弓箭手开始搭弓上箭,一排排弓箭射下去,紧接着上的才是火铳。

天上箭支齐齐飞来飞去,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裕仁关这边的火铳阵加箭阵,对敌有压倒性的优势,随着一批批的箭落下,瓦剌人根本护不了全身,有人应身落马,射上来的箭,大多射在了围在墙垛的稻草上,也有的射到盾牌上或者射在城墙上被挡了回去。

城下,瓦剌人还在继续推进,更多的人进入射程范围内,城墙上的弓箭手,两对交替,一刻不停的往下射击。

这些人悍勇之极,前仆后继,关隘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补充过来,他们像蝗虫一般,大面积不知力竭一般向裕仁关扑来。

战场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黑血渗透地下三尺,这种攻城战其实就是消耗战,敌我差距至少要一比十才能勉强拿下一座城池,完全是靠尸体一层层往上垫的。

瓦剌依然前仆后继,无数的人冲到城下,又被箭阵射杀。

辰时三刻,终于有瓦剌士兵扑到城下,第一架蹬城梯架上了城头。

郭文莺看看下面布满兵勇,黑压压的,到处都是,高呼一声,“扔炸药。”

无数个炸药点着火捻扔了下去,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显示出巨大的威力。一个个星星点点的炸药包在他们脚下、头顶、身上炸开来,血肉模糊一片。

这些炸包并不容易掌控,一个点不好,还没扔下去就在城楼炸开了,一时炸伤几个,平白给瓦剌人开了道口子,虽然后面的人顶上弥补了,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郭文莺强忍着不去看那些炸伤炸死的西北兵,让张强带人去把火筒抱上来,对着下面一通喷射,大火燃烧下去,烧着瓦剌人的衣服,犹如烤猪一样。顿时许多人滚倒在地,发出阵阵惨呼声。

第一批冲上来的终于退了下去,郭文莺抬首望天,昨日下过雨的天气,天空湛蓝湛蓝的,透着那么股子新鲜气。

她忍不住嘘口气,这边守城打得艰难,想必路怀东那边攻城也很吃力。

荆州一战,路怀东确实打得很艰难,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以骑兵见长的右军十万大军终于到达荆州城。

瓦剌集结十五万攻裕仁关,南齐十万大军兵临荆州,这次也是都下了大本的。

两军交锋,既是打智也是打勇,端看谁手段强,先打下谁了。

整个荆州,唯有东城门最宽阔,一条笔直宽广的大道直通城门口可容下大批骑兵整队冲击而出,当初建这座城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它的军事用途,所以毫无悬念的东城门将是这场战役的主战场。

此刻,荆州城墙上显然布满了重兵,守城的器具,檑木滚石也都堆砌在其上,显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第五十五章 攻城

这一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天气,偶尔吹过一阵风来也并不十分寒凉。与这美好的天气对比,路怀东心里却是有着巨大压力,他心里明白,若是荆州久攻不下,一旦攻打裕仁关的瓦剌人反过劲来,带兵回撤,一前一后,他们就被包了饺子了。所以荆州必破,还必须得尽快攻破。

路怀东目视前方,他的视线并不宽阔,前方是列队整齐的步兵方阵,队队人影望不到尽头,隆隆的喊杀声充斥着这天地间。

路唯新见他爹一脸凝重的表情,拍马过来,“爹,怎么样?进攻吗?”

“嗯。”路怀东点点头,脸上表情愈发凝重了。

城门前早已摆放了十门火炮,装填弹药的士兵站在两旁,胳膊上都系着一根红绸子,这是火铳营和火炮营特有的标识。

路怀东扫了一眼后面准备停当的一应火器手,心里稍定了定。郭文莺是个天才,有了她造的家伙式,何愁城不破?

他挥了挥手,小旗兵举着令旗向后跑过去,“传令,开火,攻城——”

鼓声响起,十门火炮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向城墙上射去,轰轰隆隆的响声,夹杂着巨大的爆炸声在城楼上炸开来,原本城墙上严阵以待的瓦剌兵顿时被轰的血肉模糊,整齐的战队霎时四散奔去。

守城的瓦剌将领一脸呆滞,混没想到那是什么玩意,怎会如此大的威力?

路怀东顿时哈哈大笑,有了这几声炮响,真真是鼓舞士气。

“冲锋——”

随着他一声断喝,一队步兵架着云梯冲上去。

身后火炮声轰鸣,巨大的投石机也发出“咔咔”机关转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