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素来不揉沙子,尤其是对郭文莺,那是她家的外甥女,怎么可能叫一个林家的小丫头给讨了便宜去?

她想到这里,忙叫人备车送林二小姐回去,对自己儿媳妇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连声斥责了好几句,把林云菀都给骂哭了。

自林云菀嫁到卢家以后,婆婆对她甚是亲厚,还从没这么严声厉色的说过话,这一番夹枪带棍的听起来真是扎心的疼。

她受了气,自对自己妹妹很是不悦,送她出去之时,也冷声训斥道:“云容,咱们林家也是书香门第,你这般没羞没躁的,岂不丢尽了家里的脸面?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到底你也算是嫡出,没的让家里名声受损,抬不起头做人。”

林云容先前还低首听着,到了后来却很觉不服气,突然抬眼对她狠狠一瞪,“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我何曾叫家里丢人了?我只是见了个礼,说了句话而已。要说丢人,谁比得上里面那位郭家大小姐,一个女人整日抛头露面的,掳掠官眷之事都做得出来,她又凭什么能母仪天下?”

林云菀一呆,随即喝道:“这等话你都说得出口,是谁教你的?”

“这还用人教吗?郭文莺如何不守妇道,人人都知道。”

林云菀听得一急,她们还没出院子呢,万一让婆婆听到了,不打烂她的嘴才怪,到时候连自己都要跟着受责骂了。她自小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凡事都跟她争抢,不把她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可是她母亲早逝,只能屈居在继母之下,受人欺辱。

好在这会儿嫁了出去,还怕了她们不成?她一咬牙,对着林云容脸上就打了过去,这一巴掌正打在脸上,林云容惊叫一声,随即哭起来,“好你个林云菀,你敢打我?”

林云菀咬牙,“我打你又不如何?你老老实实乖乖回去便罢,否则还会再打你。”

林云容哪肯罢休,但此处不是林家,没有母亲撑腰,只得恨恨瞪她,指着她鼻尖喝道:“好,你等着,这笔账咱们回头再算,我若一日进宫做了皇妃,我定叫你好看。”说完,一摆腰肢,高傲的向前走去。便是昂着头,也抵不住那不断落下的眼泪,她自小何曾被人打过,何曾受过这等欺辱?

郭文莺早知道舅母不会把人留下,听到外面动静,多少心里也有点安慰,别人算计她也罢,只要她的亲人能支持她就好。只是这过了许多天,郭义潜还没上门来过,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正想着郭义潜,到了次日郭义潜就上门了,皇上的立后的圣旨虽没正式下,但宫里消息早传出来,谁都知道郭文莺要被封后了,这时候他再不来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定国公夫人,夫妻两个倒是同心的很,只一进门便一唱一和的,对着郭文莺大诉苦水,先是说他们在朝中如何被陆启方辖制,敢怒不敢言,又说郭家如何不易,如何丢尽了颜面,需要仰仗陆丞相才能得活。又连声道歉,说是委屈了她,没能替她办成了事。

其实前段时间郭家确实出了事,只是那时候郭文莺尚在杭州查盐案呢,是以并不知情。

先是郭文清在办差的时候出了纰漏,致使军需库失火,烧坏了不少武器和物资,当时皇上也不在京,是陆启方亲自督办的此事。

郭文清在郭家的地位甚高,那是未来要继承国公之位的,郭家为了保他,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后来陆启方看在郭文莺的颜面上并未严加处罚,只是罚了一年的俸禄罢了。

这只是第一件,第二件便出在郭文云身上,那是个惹祸的祖宗,这两年虽被削了爵位继承权,但是人却一点都不消停,打架斗殴喝花酒这些都是轻的,后来在青楼妓馆里还给打死了人。那是也是个贵家公子,有身份的,自不能与寻常百姓一样,当即把郭家告到了刑部,由刑部审理定罪。

那毕竟是永定侯的长子,便是再不喜欢他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事一出,郭义显也急坏了,几次求着郭义潜托门路去给说情。而朝堂之上,真的能说得话,指挥的动刑部的也只有陆启方了。

最后此事也是陆启方出面给摆平了的,虽然不能把人捞出来,到底有死刑变成了发配,小命算是给保住了。

郭义潜感念此事,又被人拿住了把柄,后来陆启方只微微暗示了一下,他就不敢在朝堂上替郭文莺申辩了。虽也知道即便申辩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总觉到底亏欠了她。

郭文莺虽然不是喜欢宽厚待人的,但自己伯父又能说什么?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不露

她心里不悦,表面上也不露半点,是陆启方亲自带人想阻止她立后,别人想插嘴也插不上。如此便直接道:“伯父和伯母休要愧疚,此事也怪不得你们,都是文莺的错,是文莺连累你们。”说完竟也滴了两滴眼泪。

她这么一哭,郭义潜和夫人更觉手足无措,两人慌忙跪倒,“娘娘啊,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不是折煞我们吗?”

郭文莺见他们跪着,却半分没有想搀扶的意思,只在红香伺候下净了手净了面,随后端起碗茶来轻啜了两口,才道:“伯父、伯母何必如此,这封后的诏书还没下呢。”

“没下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郭义潜轻吁口气,他真怕郭文莺会因此嫉恨于他,以后郭家的前程就系在她身上了,还真不敢把她给得罪了。

他腆着脸笑道:“文莺你别生气,咱们今日来,一是向你赔罪,二也是商量婚礼的事,这不比一般的嫁女,这是封后,该有的仪典,该陪嫁什么,可是半点错不得的。”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那就有劳伯父和伯母多操心了,回头也跟卢家商议一下,叫舅舅和舅母给拿个主意。”她说着,又亲热的拉着一旁卢大太太的手,“舅母,你看该当如何?”

卢大太太抿嘴一笑,“哟,这我可不知道,横竖我们家是没出过皇后的。不过既然要准备,一些亲眷也该接进京来的,你外祖母知道了此事,怕要吓一大跳了。”

郭文莺笑道:“自也该如此,给外祖母去个信儿,另外二舅舅那里也要知会一声,能来参加婚礼,自是最好了。”

“说的是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商议,倒把郭义潜和夫人都撂在一边。他们也不敢生气,只在一边陪着笑,过了好一会儿,郭文莺才叫人把他们搀扶起来。

既然罚也罚了,下面该怎么相处还得怎么相处着,说到底这也是她的娘家,以后她进宫要仰仗的地方也是少不了的。

送走定国公和国公夫人,郭文莺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感觉,不是很痛快,却也不是很难受,或者这本来就是场交易,也不知有多少亲情在里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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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选秀的日子就定在本月二十,原本封敬亭想先把郭文莺接进宫的,不过礼部说立后礼仪繁琐,来不及准备,就定在下个月,等选出宫妃之后,再随皇后一起进宫。

左右是这个样子了,郭文莺也不好太强求,就等着宫里的消息。

听说这回参加选秀的通过三十二人,林云菀那个小妹妹也在入选之列。

卢大太太听说林家二小姐入选了,颇似不高兴,对林云菀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看都不对付,稍有差错就大声斥责,一点也不给留面子。

林云菀心里委屈,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郭文莺,希望她能时而给说两句好话。

郭文莺这会儿已经怀孕五个月了,都开始显怀了,每日挺着肚子也很难受,一想到入宫的那一套套礼仪就觉头疼的很。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她烦恼,最让她烦恼的是还是那些个入选的秀女,也不知封敬亭那儿进行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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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要挑选秀女的时候,先由户部奏报皇帝,奉旨允准后,立即行文都统衙门,由各级基层长官逐层将适龄女子花名册呈报上来,到都统衙门汇总,最后由户部上报皇帝,皇帝决定选阅日期。

不过由于今年缩小应选范围,只从在京的官员家中女儿选出,也只呈报了一百人左右,饶是如此,最后过了初选的也有三十二人,就连吏部的官员都在感叹,怎的今年适龄的女子如此的多?

九月菊花艳,只这后宫之中,往往人比花娇。

九月二十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

选送的秀女,在入宫应选的前一天,坐在骡车上,由吏部官员安排次序,称为“排车”,根据家中男子的品级排列先后次序。最前面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以前被选中留了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分别依年龄大小排列,鱼贯衔尾而行。

日落时分发车,入夜时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

宫中的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都曾是阅选秀女的场所。一般每天只阅十数人,根据参选秀女人数的多少进行搭配。通常是五六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但有时也有三四人一排,甚至一人一排的。如有被看中者,就留下她的名牌,这叫做留牌子;没有选中的,就撂牌子。然后,留牌子的秀女再进行复选,复选而未留者,也称为撂牌子。

经复选再度被选中的秀女,还有两种命运: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如果成为后妃的候选人,手续会更为复杂,初次“引阅”之后,屡屡“复看”,有“记名”的,这是被选中留牌子的;有“上记名”的,这是皇帝亲自选中留牌子的。最后,还要经过“留宫住宿”进行考察,在留宫住宿的秀女中选定数人,其余的都撂牌子。

皇帝一死,风华正茂的后妃们就要搬出原来居住的东西十二宫,住进专为皇帝遗孀安排的“寡妇院”。

当“秀女”二字映入人们的眼帘时,人们的直觉是秀女应有沉鱼落雁之貌,然而,秀女中有靓丽容貌的实在不多。皇室公开的两条选秀的标准,一是品行,二是门第。册封皇后、妃、嫔的册文中,常常见到的是“宽仁”、“孝慈”、“温恭”、“淑慎”,以及“诞育名门”、“祥钟华阀”等等字眼。其中,门第又有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其实从入选的秀女看,郭文莺的门第不算最高的,其中还有几个国公和公主家的女子,明摆着想在后宫占一席之位的。尤其是缘月郡主也在入选之列。

第六百二十章 堂妹

她刚随着父亲进了京,就赶上朝廷为皇上选秀,自是乐呵呵的报名参加了。

缘月郡主乃是东静王的女儿,当初郭文莺很是东静王牵扯在东南盐案之中,只是后来证据不足,她又被皇上匆匆抓回了京城,以至于没有再细查此事,也算是放了东静王一马吧。

这位郡主行事素来高调,进京之后就召开各种诗会花会的,在各处结交上层贵族,很是出了一些风头,这次进宫也是抱着一定选作皇妃的目的。南齐朝皇族素有外族血统,不像地地道道的汉人,对伦理看得也不是很重,虽是同姓同足也可结亲。

更何况东静王只是皇上的堂叔,这位缘月郡主也不过是堂堂表妹,关系就没那么亲近了。她进宫参选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报备礼部,交了庚帖就算完了。

因着她郡主的身份,俨然成了这届秀女中身份最高的,虽有胧月公主的幼女杜悦儿也在参选之列,不过她并未有郡主封号,倒不如这实实在在的郡主风光。

不过今年很奇怪,本该在宫中的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举行的阅选,却改在了太庙举行。

一早江玉妍就着了大妆,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坐辇,在她身后站着两个妙龄少女,大的十五六岁,一身绛衣,亭亭玉立;小的只十三四岁,满脸稚气,一双大眼睛向上偷瞟一眼,连忙低下去,乌溜乌溜地转。

这两个也是本次参选的秀女,是太后从娘家亲族中选出来的,让她代为照管。只是江玉妍眼里素来不容人,对这两个少女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刚刚站定,那些立在一旁的秀女齐齐跪下,高呼道:“参见贤妃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玉妍摆了摆手,看看面前庄重肃严的太庙,心里格外的不痛快。她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可谁叫她身为此次选秀的操办者呢。皇上后宫妃位的只有她一个,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也只能是她主持了。

早在几天前太后就对她耳提面命,说是此次选秀让她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看其中有什么猫腻没有。而且让她务必选出几个贴心的迎进宫,好方便控制。

江玉妍虽然平时不太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她心里明白这是太后打算弃了她,说什么选出贴心的控制,那肯定不是她控制的,到时候新人进宫,自要躲了她的恩宠。本来皇上就不待见她,若是连太后也不能依靠,她在宫里哪儿还混得下去?

心里堵得慌,看见这些美人更如嚼了只苍蝇一般恶心。所以一路典仪,就没见她脸上露出半丝笑容。

这些待选的秀女在大殿外祭拜了皇庙,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南齐规矩,非正宫皇后不得入太庙祭拜,这些人连宫中妃嫔都不算,自不可能进到太庙里面,也只能在殿外磕磕头就是了。

江玉妍自也进不去,看着紧闭的殿门,心里更觉难受,她是没希望做皇后了,只是怎么偏偏就叫郭文莺做了?她若进了宫,可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心里纠结的不行,一时想应了太后选几个厉害的进宫,给郭文莺找点麻烦,一时不甘受人摆布。各种心态一上一下的汇杂成一团,以至于连司仪的唱和之声都没听到。

还是身边侍女小声提醒,“娘娘,下一步该摸鼎了。”

江玉妍点点头,命人把大鼎抬了上来。

这座大鼎名为万寿千和鼎,传说乃是上古神鼎,是立国之时用来镇守太庙的,据说有神灵护佑,很是神奇。

神不神不知道,不过个头倒是挺大的。

看着那个大鼎,江玉妍很觉今天这事没那么简单,而早在两天前,封敬亭就把她叫到跟前。

皇上是什么人?一般没事绝不会找她,她心里是又激动又忐忑,行过了礼,皇上居然和颜悦色对她笑。那笑容从嘴咧到后脑勺,看着颇有几分慎得慌。

她不安道:“不知皇上唤臣妾有何事?”

封敬亭笑着把她扶起来,“过两日选秀是由爱妃主持的,爱妃可要尽心尽力。”

江玉妍被他笑得头发发麻,虚虚笑道:“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妾定当尽心尽力。”

她又不是傻子,皇上平时对她什么态度,现在对她什么态度?那能是平白无故的吗?

封敬亭眯着眼睃她,这贤妃进宫几年倒是学得剔透了些,看来也不是傻的那么厉害。他索性直接道:“既然贤妃这般通达,朕也索性挑明了,选秀在皇庙举行,届时贤妃只需捂住耳朵,捂紧双眼,不看也不听就是了。”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还请贤妃别忘了,这南齐朝廷的主人究竟是谁。”

江玉妍一怔,随后慌忙下拜,“臣妾不敢。”

“你不需要敢不敢,你只需要照朕说的做就是。”

皇上的话还在耳边晃悠着,可究竟不让她看什么,她却琢磨不明白?不过她倒也知道,封敬亭毕竟是皇帝,太后未必能斗得赢他,还是听话就是了。

她吩咐了一声,“开始吧。”随后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当真用棉团塞上耳朵,用袖子挡住脸,就当自己是聋子哑巴了。

有太监把神鼎清理了一下,淸出许多灰来,随后把一个个牌子放进神鼎之中,在牌子上写着中选和撂牌子两种。参选的方法极为简单,只需要每个秀女过来在神鼎中摸上一把,若是摸到中选,便可进宫为妃,若是摸到撂牌子,便可请出宫去。

中选的图案是一个玉如意,而撂牌子则是刻着金花,一个象征,如我心意,另一个却是送客的意思了。借一句封敬亭的话说,那就是中不中选,一切皆看神的旨意了。

在司仪的唱和声中,第一个参选的秀女小步到了跟前,从满是灰烬的神鼎中摸了起来。

鼎中灰就算清了也有很多,哪个美人不爱干净,再加上鼎身庞大,需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里面,她也不敢往下深摸,只小心的在最上面挑拣了一个。随即看到上面的刻的金花图案,不禁大失所望。

第六百二十一章 岔子

如此连续七八个人所抽中的都是金花,一个个皆被请出宫去,连见皇上一面都没没办法。后面看着的秀女都不禁局促不安起来,有的则暗自喜悦,玉如意的图案是有数的,前面抽中金花的越多,代表她们中选的可能性越大。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一个个秀女都被送出宫去,那前来监督官员的脸上都现出惊愕之色。他招手唤过一个小太监,低声道:“快去告诉陆大人这边出了什么事。”

那小太监匆忙而去,这会儿陆启方正在内阁和一些阁老们议事呢,听到消息不禁怔了怔,慌忙对几位大人道:“有事我先去一趟,回头咱们再接着议吧。”

他随后出来,后面几个阁老不免说几句嘴。

陈阁老道:“这老陆也是,什么事至于这么匆匆忙忙的吗?”

另一个道:“还能有什么事,我瞅着多半是皇上选秀,中间出了岔子了。”

陈阁老捋了捋胡子,颇似感慨,“依老夫说啊,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皇上内宫的事,皇上选谁不选谁,立谁不立谁,都是皇家的事,老陆也是自找不自在,先吃萝卜淡操心。”

“那怎么能这么说?皇家无私事,这前朝连着后宫,后宫也连着前朝,陆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陈阁老轻轻一哼,江山社稷也罢,私心也罢,他们做臣子的也不过尽些本分罢了,管得越多终落埋怨。依他看,这陆大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回给皇上出难题,给郭文莺使绊子,那女人又岂是好相与的,且等着她进宫之后如何找他麻烦吧。

一国皇后若是和首辅斗了起来,那才是齐国的祸事呢。

他想着,不由长长一叹,手里拿起本奏折欲看,片刻之后皱起眉来,“这云颠之地怎么又生乱子了?”

两个人凑了过来,“什么乱子?”

陈阁老叹息一声,“云贵总督上奏,闽南少数民族叛乱,瞧这一年年的就没一件事顺心过。”

他们说话的功夫,陆启方已经到了皇庙,远远的看见一个个秀女从神鼎中抽出刻着金花的牌子,不禁脸上有些变色。

他低声问那礼部官员,“当初那牌子放进去时都检查过了吗?”

“已经查过了,下官怕出事,还特意查了几遍,刻有金花的一共三十七个,玉如意的一共三十七个。”

陆启方皱皱眉,“怎么这么多数量?”一共参选秀女就三十二人,这三十七又三十七也未免太夸张。

礼部官员道:“是皇上特别要求的,说是神鼎过于庞大,怕摸不到,一概数量都是翻了倍的。”

陆启方不禁扼腕,都怪他先前把事情想简单了,皇上说在皇庙举行选秀,说是为了繁衍子嗣祈福,让老祖宗护佑南齐子孙,他也没往别处想。这会儿看来,分明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不然怎么可能抽到现在一个也抽不中?

想必这主意八成是郭文莺出的吧,以那丫头的脑瓜子,想出这么个主意并不难,只是他又被涮里头了还真窝憋的慌。他就纳了闷了,怎么让皇上纳个新人进宫就这么难吗?

与封敬亭所预想的一样,最终没有一个秀女抽中玉如意,一场风风火火的选秀最终以惨败而告终。礼部白花了钱,却没得到预期的效果,这其中扼腕的自有之。也有官员因此上奏,说是国家连年灾祸,祖宗怪罪,才会降到后宫之中,于皇上子嗣有碍。

封敬亭对此颇为重视,当即下旨在太庙中举行祭祀,并写了罪己状,昭告天下。说自己自登基以来,虽是勤勤恳恳,国家却屡出祸乱,乃是他无德之罪,继而延至后宫,也是他没有后宫之福。

这道罪己状一出,把满朝文武的嘴都给堵上了,皇上都自认罪过了,你们还唧唧歪歪说什么选秀?

选什么秀啊?没听皇上说他没有后宫女人之福吗?

对于此事,陆启方自是叹息不已,很有种被郭文莺耍了的感情。而与此同时,后宫之内太后也是气愤不已。当着江玉妍的面,摔了几个茶杯和花瓶,连她最喜欢的如意也给摔了。还大骂江玉妍是个笨蛋傻子,交给她半点什么事都给办砸了。怎么就想不到那神鼎之中会藏会暗藏玄关呢?

后来太后派人去清查过,发现那神鼎中设置了一根精巧机关,那些牌子是用两个袋子装的,一个袋子装的是刻着玉如意,一个装的是刻着金花的,当太监把两个袋子同时倒进神鼎之中时,机关就启动了。靠近左侧的地方立刻打开一个小洞和凹槽,把所有的刻着玉如意的牌子都卡在里面。

别说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了,就是膀大腰圆,长胳膊长腿的大汉在里面摸一天,也觉摸不出一块刻着玉如意的牌子来。而这机关设计之巧妙,让人叹为观止,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亏着太后怕不放心,在此之前还专门找人去查探过,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她本来还想着在牌子上做些手脚,让她属意的人进宫来。可这事悔就悔在不该交给江玉妍去办。

江玉妍被她骂着,也不觉多么痛苦,反正自进宫之后,她几乎每天都要受一顿责骂,这习惯成自然,也不觉得难受了。

她假意落泪道:“姑母,这事也不怪我啊,我当时确实吩咐人把那牌子做了记号的,只要摸着特别粗糙的几个肯定就是玉如意了,只要那些人不笨应该能从里面找到。可谁知道压根就摸不到,一进里头就全没了呢。”

江太后睃她一眼,“你在那儿瞪大眼睛瞧着,瞧见不对了,你就不知道喊停吗?”

江玉妍委屈道:“我只是一个宫妃,哪敢随意喊停?当时陆丞相不是也在场吗?怎么不见他喊停了?”

江太后一噎,随后暗骂陆启方是个老狐狸,这个时候居然往后撤,这是明摆着不打算跟皇上硬扛了。本来她还以为借着他,能把郭文莺给制住了,没想到倒被郭文莺倒打一耙子。看来这老头也不过如此嘛。

第六百二十二章 立后

不过这个跟头他栽了,将来未必不会跟郭文莺打擂台,这个热闹她且先看着,总有添上一把火的时候。

她们在这里气愤的不行,而这时候郭府里已经在大肆准备郭文莺的嫁妆了,前来道贺的人差点把门槛给踏平了。

为了不影响郭文莺安胎,也没人敢到她面前去聒噪,只把一应事务都委托了定国公府,由定国公府和永定侯府联合迎客。

今日一大早,皇上立后的圣旨已经下到了定国公府,两府所有人等早就摆了香案跪下听旨。宣旨的太监高声宣道:“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郭氏,乃永定侯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圣旨宣读完毕,接下来就是一应的典仪,叩谢皇恩。一干人等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才恭恭敬敬的把圣旨供到了祖宗牌位之前。郭义潜带着两府所有男丁祭祖,大放鞭炮,一时间府中热闹之极。

跪拜完祖宗,郭义潜感慨道:“真是福也命也,咱们家也能出一位皇后了。二弟,你以后可是国丈了,说话办事可要多注意几分,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郭义显一直低着头,也不怎么说话,一套礼仪下来,最沉默的就是他了。此时听到大哥问话,不由抬了抬头,颇似忧虑道:“大哥,你说文莺不会是恨了我吧?我这般对她不好,她若做了皇后,会不会......”

他没说完,郭义潜便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别跟孩子置气,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在关系整的这么僵,想修复也不好修复。”他说着忍不住一叹,“好在文莺这孩子也不是个记仇的,只要安安分分的做人,不给他惹麻烦,她也不会怎么着的。”

郭义显长长一叹,他若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仰仗这个女儿,他也不会对她那么苛刻了。就像大哥所说的,一旦有了裂痕,就是想弥补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和郭文莺之间根本就不是普通裂痕,还隔着杀母之仇呢。怕是郭文莺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了。

郭义潜又道:“有句话还得说在前头,别叫郭文云惹事,郭家前些日子遭了罪,其中大多是他害的,郭家名声大损,女儿都不好往外嫁了。他自己不学好倒也罢了,没的连累几个妹妹都嫁不出去。”

提起此事,郭义潜心里就像扎着根刺一样,他不心疼永定侯府的女儿,他心疼的是他女儿郭婉云,连议了几次婚都没议成,到现在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这要再嫁不出去,可就真的只能到庙里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了。

不过也还好,郭文莺立了后,郭家跟着水涨船高,想跟他们家结亲的也不在少数。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他们总算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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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裕四年九月三十日,上谕颁下,封郭氏为后。减明岁赋税,加恩科,大赦天下;着各府各道披彩着红,演丝竹,进贺仪,一时之间普天同庆。

这一天是封敬亭最觉阳光灿烂的时候,颁下旨意,他便心情愉悦的开始亲手挑选大婚时要用的东西。

随后下午便御驾到府里去看郭文莺,一见面便笑眯眯道:“钦天监查过了,整个十月都没有好日子,可惜了。那起子废物,说什么典礼的预备需要时间,还有空了多年的两仪宫的翻修,非要数个月不可。他们不住罗嗦,朕也没心思和他们理论…总之,封后大典,大约要等到十一月吧——娇娇,你想怎样操办?朕登基大庆的时候,西国曾送了一批极好的珠玉宝石来,现在还搁在内库中没有动用呢,朕想趁这个时候,替你打一顶新的凤冠,你喜欢么?”他温言软语的抱着她,无限体贴慰藉,是个女人听了,都要动容的。

郭文莺想到这些日子他为了立后的事,与朝中大臣百般周旋,又想法子摆了陆启方一道,该做的能做的也差不多了,心里对他的怨念也少几分。

闻言不由笑道:“一切都按着皇上的意思来吧,只是我身子不便不宜操劳,能省的礼数就省了吧。”她说着又抿嘴一笑,“再说皇上国库也不充盈,要是因为娶我破了产,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封敬亭大笑起来,伸手在她鼻子上剐了一下,“你这丫头就是嘴坏,一点不饶人。朕的后宫统共就是那么三瓜两枣的,朕用钱的地方不多,难道还娶不起你吗?”

郭文莺暗哼,刚想夸他几句,他就讨便宜来了,这不是变相提醒她,他为她牺牲了多少吗?为了她放弃那些选秀的秀女很委屈吗?

封敬亭本来说笑着,见她脸色一沉,不禁暗叹一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怀了孕的女人更甚,瞧这丫头,刚刚还欢欢喜喜的,一转脸变脸变得这么快了。

郭文莺望着他叹息的样子,忽然无限感慨起来,其实“爱”这个字眼真的很难理解,当爱上一个人时,便真的没原则了,只是不知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变成这样。不想爱上一个人,那样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可对这个字,谁又说得准呢?

正想着,突然头顶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正是封敬亭,他伸手把她环在怀里,低头笑着,声音暗哑低沉,“你想什么想那么认真?现在还是专心把孩子生出来,有这小子在,朕的性福生活都被扼住了,许久都没碰你了。”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郭文莺不禁脸上一热,“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的还是这么不正经?”

封敬亭凑近她耳边,笑得春意盎然,“谁说当爹的就一定要正经了?朕偏偏就不正经,不行吗?”

那暧昧的眼神里饱含的意思分明,她不禁脸上一红,心道,罢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留得这一刻的快乐便快乐一刻。

两人厮磨了一阵,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而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立后大典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大典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这是北宋大诗人苏轼一首脍炙人口的七绝。“春宵一刻值千金”,对于普天之下寻常的黎民百姓是如此,而对于那些“一朝选入君王侧”皇后嫔妃也概莫能外。尤其是那些入选为正宫的皇后,更是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大婚时刻的洞房花烛之夜。

古代皇帝大都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皇帝一般一生也只能结一次婚,此即所谓“大婚”。除了皇后外,后宫的嫔妃再多,也难享受大婚的排场。就是当年先皇帝最宠爱的静妃,虽然宠冠后宫,但是也只能悄悄地被“迎接”进宫,而不是“迎娶”进宫,连册封都不敢逾制,册封时“不设卤簿,不奏乐,王、公等,不次朝贺礼”。所以,皇帝的后宫的嫔妃,除了皇后这位正妻外,其他都是不需要大婚的妾室。

一个美丽的女人进入皇帝的后宫而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与民间百姓结婚在程序上大体相同,一般也要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不同的是,皇家的大婚仪式更为隆重和讲究。被选上皇后的女方,也能接到皇帝派人送来彩礼,但皇帝绝不会亲自去迎亲,而是让皇后的娘家人隆重地送上门。

皇帝彩礼对皇后的娘家人来说,是一份真正的厚礼。封敬亭为了彰显对皇后的重视,仅黄金就要送万斤以上,纳采鴈璧乘马束帛,一如旧典,实际上,在完成“六礼”的每一个过程中,皇帝家都要送彩礼。皇帝即便想多结几次,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不仅要讲究是否符合礼仪,而且还要花大把的银子。用郭文莺的话来说,就是皇上为了娶她,几乎把他的私库给搬空了。

不过郭家给置办的嫁妆也算体面,按照礼制一共一百六十抬,还把皇上所送的万斤黄金也用马车拉着又送回宫去了。这倒不是为着皇家体面,只是郭文莺暗示过了,说她手头紧,也需要钱,而这笔钱就直接进了她的私库,成了她体己了。

卢家为了给置办嫁妆,也是下了不少本的,共置了八十抬,这也是因为他们是外戚,不能强了郭家的风头,否则按照卢俊清的意思非得再置一百六十抬不可。

除此之外,京中与郭文莺交好的大臣府里也都有些孝敬,尤其是路怀东和楚唐几个一起从西北军营出来的,都各封了十抬嫁妆给她添妆,就连陆启方也为她办了二十抬,说是她就像是她的女儿一样,待她如亲生。

郭文莺对此不置可否,陆启方是个老狐狸,她太清楚了。不过要说他有什么私心倒也未必,无非是忠心为主做的有些过火罢了。但要让她就此忘记前仇也不可能,要知道她郭文莺从来都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

不仅这些人,从前在郭文莺手下的徐海、徐横、张欣房、邓久成等人也都送了贺仪,当然也都很有默契的没送到郭家去,而是都充作郭文莺的嫁妆让她带进宫了。就连皮小三和张强四个也都分别给了一份,多多少少不计,好歹是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