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师无奈地说:“苏洛,我很愿意帮你,这个案子我也愿意全程跟进,但是肖总确实可能做得更好。”

苏洛答:“我知道。”

“如果需要我,随时联系。”周律师临走时,再三叮嘱,苏洛点头致谢,心中焦虑更甚。

回到顶楼,依旧空无一人。

苏洛在房中坐立不安,总能依稀听见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但打开门去,却毫无动静。后来,她索性打开门,坐在门边等。

夜深了,苏洛怔怔地望着电梯的方向,她从来没有如此盼望见到那个人。但有的等待,只能等,不敢催。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在她头顶说话:“喂,坐在这里干什么?”

苏洛睁眼,她不知什么时候盹着了。

抬头看去,肖见诚高高地站在身边。她想起身,但身体坐久了,使不上劲。她只好依旧坐着,答:“等你。”

“做什么?”

“找你谈谈。”

“好,谈吧!”肖见诚索性也靠着墙坐下。

苏洛隐隐闻到一股酒气,“如果你很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没事!”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余消防指示标志隐隐透出些光。肖见诚坐在黑暗中,侧面对着苏洛。苏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个忽明忽睛的红点,心里没了底。

肖见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催问道:“说呀,谈什么?”

“你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是你说要谈。”

“那天,你说我不够聪明,不值得开口,所以,我想求你……可不可以帮我家人?”苏洛勉强开了口。

“现在是法治社会,如果他们触犯了法律,就应该受到惩罚。别的事我可以想办法,现在涉及违法犯罪,我没有这个能耐。”

“我知道他们做得不对,但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能不能想办法网开一面?”

“没造成严重后果?拖延了工期,影响社会稳定,而且动用那么多队伍去执行任务,你以为不要开支?”

“我们可以赔偿!”

“赔偿?你水什么赔?”你们家那点补偿款赔得了吗?而且你做主说要赔,也许你们家那些人宁可坐牢也不愿出钱呢?

苏洛被肖见诚说得哑口无言。

”好了,谈完了!”肖见诚作势要起身。

“不!”苏洛赶紧说。

“还有什么?说吧!

“不管怎么样,他们是我的父母和弟弟,我不希望他们关在牢里,我不希望他们在那种地方待上哪怕是一天,我相信他们在牢里也一样盼望出来!我认识的人中间,只有你可以帮到我,请你,不,求你,帮帮他们!只要能帮到他们,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洛盯着黑暗中肖见诚的侧影,不知道自己说得够不够恳切。

当她说完后,久久没有听到回复。

寂静里,一颗心,咚咚作响,仿佛随时准备跳出来,向他表达诚意。

终于,他开口了,“做什么都可以?”

“是的。”

“你知道我会想做什么吗?”

“随便你。”

“真的?”

“那你今晚陪我?”

“好。”

苏洛的脸已烧得滚烫,但她努力让自己在黑暗中的每句答复都显得自然而热情。

肖见诚大笑起来,笑了很久,然后,他突然兴趣索然地说:“苏洛,这几天,我忽然觉得……这事儿没意思了。”

“什么?”

“我忽然觉得不好玩了。我知道那天我说了那个话以后,你会这样要求我,但是你真的这样做了,我又觉得没意思了。”肖见诚在黑暗中,格外冷淡。

“我……那我……”这又是一个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状况,苏洛哑口无言。

“你当我真是个白痴,或者你真以为你是个仙女吗?你随便求我一句,我就要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吗?说实话,我对你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兴趣,而且,男人嘛,女人越是不肯,我们都越想征服。你难道以为我缺女人吗?多少比你高比你美比你通风情的女人在等我的电话,你为了救你家人,现在拿这个来跟我交换,真没什么意思了,你懂吗?”

肖见诚站起身,把烟头扭灭在旁边的垃圾桶。

“这几天,你没地方可去,在我这里住住没关系,其他的,就算了吧。”

苏洛听到这句话,知道一切已无希望。她默默起身,走回房间,拿上自己仅有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准备离开。

走出房门时,肖见诚仍旧站在原处,正翻看手机。

苏洛走到他面前,诚恳地说:“谢谢你!”

肖见诚抬眼看她,“怎么,现在就走?”

“是的,不用麻烦你了。”

“我并不是赶你走。”

“我知道。”苏洛点点头,转身走出两步,想了想,还是回头。

“这几天,我也认真想了想,也许我真的是很蠢,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你提醒我。”

肖见诚的脸在手机光的映照下,看不出表情。

苏洛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她困难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人穷志短!”

这个词一出口,苏洛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幸好在暗处,她赶紧转身,往电梯口快步走去。

电梯很快到了,苏洛走进去,关上电梯门,按了一楼。

显示屏上的数字静静地跳跃一层层跌落,苏洛看着那数字,让眼泪肆意地流淌。

突然,电梯猛地一顿,悬空停住。显示屏上的数字固定在9,不再变化。

苏洛尝试按开门键,轿门没有打开,试着按其他的楼层键,电梯也没有启动。看来电梯发生故障了,她赶紧按响紧急报按钮,扬声器里传出铃声,但久久没人应答。现在是凌晨,估计工作人员都已休息,没人听见她的呼救。

苏洛倚着轿厢,惘惘地望着紧闭的轿门,心灰意冷。

万一掉下去也行,能赔一大笔钱吧?她心想。也许应该写个遗嘱,捐一半给基金会,留一半给父母。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索性蹲在角落里,痛痛快快地号陶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终于重新启动,一层一层往下降,苏洛站起身,拿袖子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显示屏终于闪出数字1,叮咚声响,轿门缓缓打开。

门外,竟然是肖见诚沉着脸站着。

没等轿门开尽,他大步冲进来,重又按亮顶层,猛拍关门键。

苏洛被他拦在身后,既意外,又尴尬。

“对不起,我要出去。”她声明。

“去哪里?”他问。

苏洛没答。

轿门此刻缓缓关上。

肖见诚点然一支烟,深深地用力吸着。

苏洛望着他的背影,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深深的愤怒。

是的,愤怒。为什么会是愤怒?苏洛无法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再开,重回顶楼。

肖见诚不由分说,拎着苏洛出了电梯。电梯门重又关上,两人陷入黑暗之中。

两人对峙着,苏洛看不清他,只能看清一个烟头的红点,忽上忽下,烟草气味四处弥漫。

“我改变主意了,我答应你。”肖见诚终于开口。

“不必再说这个。”苏洛答。

“为什么?”

“算了,如果我不认识你,这一切也会发生,他们有他们的命运,我也有我的命运,跟你没有关系。”

“如果你不认识我?”肖见诚重复这句话,“哪有这样的好事?苏洛,我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命运!”

肖见诚突然将手中的烟甩出去,那个红点画出一条弧线,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火星。

苏洛的肩头被他一把抱往,他的嘴唇狠狠地亲过来,用力地压在她的唇齿间。苏洛本能地想挣脱,但他哪里会许,只是更有力地将她扣紧在怀里,吸吸她的嘴唇。

他的身上,有热烘烘的烟草与酒精的气息,让苏洛想起小时候,那时多么好,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喝了点小酒的爸爸,坐在院子里,满足地吸着烟,把她抱在膝上,亲亲她的脸颊。

苏洛此刻无比虚弱,她不想再反抗,反而,她伸出双手,拥抱住肖见诚。这个人,那么刻薄无赖,喜怒无常,但是,总比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好吧,总还是个可以拥抱的依靠吧。

渐渐地,肖见诚的双唇,离了她的嘴唇,开始亲吻她的发际、她的耳垂、她的脖颈,甚至寻到她的胸前。

他用力把她横抱起来,走进房间,扔在床上。

他粗鲁地一件件拉扯下她的衣服,胸罩解不开,他就用力,索性连肩带一并绷断。然后,他将她裹进被子里,压在身下,用滚烫的胸膛压住她,灼烧她,仿佛想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苏洛的头脑也混乱起来,只觉得世界在周围旋转,天地颠倒。只有这个人,喘息着,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剧烈的疼痛,撕裂了她,她想尖叫,却被他用嘴封住了口。他狠狠地撞向她,将她撞得粉碎,碎成无数粉末,四下飞散。

又是那个梦,在爬山,泥泞的山路,两边都是荆棘,脚踩不住,总是往下,没办法,她只能抓住路边带刺的技条。火烧火燎,钻心地疼痛,有血,不停地沁出来。

终于攀到山顶,杨锐在等她,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照亮彼此的脸庞。

杨锐喊她名字,“苏洛,我打你电话呢,你为什么不接?”

“我没听见啊!”

“我一直在打你电话,我有话想跟你说……”

“想说什么?”

“你接我电话吧,我在电话里说。”

“可我没听见啊,电话呢?我电话呢?”苏洛急忙到处找电话。

终于,她听到电话铃声,猛地睁开眼,从床头柜上摸到电话。

那边是肖见诚。

“你十点钟到看守所门口等周律师,他带你去办取保候审。”

没等苏洛答“好”,他已挂断。

苏洛坐起来,头脑不清醒,惘惘地想了好久。哪个电话是真的?杨锐,还是肖见诚?

她穿着睡衣,睡在自己的床上,床单崭新雪白。昨晚的事情,黑暗里的对话,电梯下去又上来,那个人的冷淡、愤怒和热烈的吻,还有黑暗中撕心裂肺的撞击,仿佛都记不真切了。只有身体上些许的疼痛,似乎还是真的。

那么,山顶的杨锐,和黑暗里的肖见诚,是不是都是梦?

她试着打了个电话给周律师,周律师接通电话,马上说:“我已经出发了,大概半小时到。”

“到哪里?”

“看守所啊!肖总没通知你吗?”

“哦,好的,我马上来!”

苏洛略作洗漱,赶紧出门。在电梯前,她按亮下行键,看见脚边的地毯上,有一个烟头烫出的印子,黑色的小圆点,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格外醒目。

昨晚,燃烧的红点画出一条弧线,落在地上,溅出几粒火星。

“苏洛,我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命运!”

——看来,黑暗中的那个人,是真的。

苏洛赶到看守所,周律师在门口等她。

“这次先把你父母取保候审放出来,你弟弟还要再想办法。”

“怎么?不能一起出来吗?”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一下子把三个人都放了,不好交代,再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