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却带着华山,泰山以及嵩山的其余众高手一同赶去了南路——幸得岳不群素来谨慎,纵然得到了消息,还是分了数十人往北路寻来。谁知这东方不败正是走了北路!

费彬握着任莹莹的左手,脸上带起一丝狞笑,“你可莫要装可怜来骗我。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的手指一根根折断…”他说着轻轻捏住任莹莹的左手小指,声音越发柔和,“你东方叔叔往哪边走了?”

任莹莹一时间慌乱无措,若是她此刻指个方向却摆明了她方才是有意欺瞒拖延时间,说不定会让费彬进而想到她那番东方不败已经走了的话也是谎话,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若是咬牙坚持不知道,眼看就有大苦头要吃…

东方不败倚在佛像上,闭目抿唇。他向来听觉敏锐,此刻将费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费彬这人他是知道的,乃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四师弟,有名的“嵩山十三太保”之一,这些年来以大嵩阳手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堂。他这个人看上去万事讲理,实则狠辣有余,而智谋不足。如今为左冷禅驱使,暗中坏事也做了不少。若是他诚心要折磨一个人,就是铁血好汉也不免承受不住只求一死,更不用说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孩…

东方不败右手紧紧抠在地上,唇色青白,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沾了血水的白色大氅裹着他略显瘦削的身躯,他一动不动地等着小傻妞受不住苦,将实情说出来…

任莹莹的薄底绣鞋浸在雪水里,时间久了已经又湿又冷,又僵又麻的感觉沿着小腿肚一路攀爬上升,渐渐冲上脑海…她乌溜溜的眼珠瞅着费彬,细密的上排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咬出一抹嫣紫…

费彬见她不做声,冷笑一声,捏着任莹莹小指的手指微一用力。

任莹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手指一路蔓延,像一枚银针那样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仿佛是身体本能的纾解疼痛的方法。她也没有刻意去忍,反正她又不是什么大丈夫,哭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费彬见她只是流泪,却还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他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一下,高高的颧骨看上去森然可怖。他冷笑一声,“还是不说?”

任莹莹憋着嘴,说毛说?!我说什么你才能不虐我?!你丫的本身就是个虐人成性的变态!

费彬哼了一声,手上施力。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节断裂声,任莹莹的小手指被捏折了。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真的有无数色彩斑斓的画面从脑海中迅速飞过,身体短暂的空白感之后巨大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向她袭来!

尖叫!飙泪!

完全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她浑身冷汗潸然而下,眼前晃过费彬又残忍又快意的面孔,任莹莹整只左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在一片泪水中望向天门道长所在的位置,哭喊着,“道长爷爷,人家都说道士是最慈悲最好心的…你也穿着道袍,为什么却看着这个恶人欺负小孩子?!大人欺负小孩,好不要脸!”

费彬遭她讥讽,见几个华山派的弟子脸上都有不赞同之意,脸上一紧,被激起了性子。他又哼了一声,立意要将这小丫头的手指根根捏碎。

那天门道长听了任莹莹的话,本就是红脸膛,一时间更红了,好在别人也看不出来。他虽然性情暴躁,又恨魔教入骨,却到底是良善之人,见不得恃强凌弱。方才费彬捏断任莹莹第一根手指,他默不作声,却实在是恨魔教恨得狠了。如今见他还要继续施为,到底看不下去。

天门道长一伸手将任莹莹拎了过来,冲着费彬怒道:“你是嵩山派的成名高手,却和她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费彬站起身来,脸色阴沉,见众人神色间都有不虞,知道这次过火了些,便默不作声。

旁边一个华山派弟子上前道:“如今看来那东方不败是逃走了,咱们人少力薄,不如先回华山等与众人会合,再做计议。”

天门道人哼了一声,抱着任莹莹上马先行了。他怀着报仇的心思而来,却只逮到了个女娃娃,心里老大不快,脸上神情自然不太好看。

费彬也上马率着众人随后离开了。

其实这次东方不败逃过一劫却实在是侥幸。若此次来北路的不是性情急躁的天门道人与智谋不足的费彬,换了心思细密的岳不群或是左冷禅来,一眼看到那破庙之前只有入的脚印没有出的,立马就会起疑。

再则这半日风向却也奇怪,冬日刮着南风。那破庙坐北朝南,南风吹来,庙中的血腥气便往北而去,是以来的众人都没有察觉破庙中的血腥气颇为新鲜,只怕还有受伤存活的人在庙中。

三则这日跟来的华山派子弟并非自幼在华山长大,不过是周围的富家子弟来挂个名求个庇护的,因此谁也不主动言说要到破庙中去查看一番。岳不群接到消息,东方不败定然往南路而去,算准了北边应该没有危险才将这十几人派到这边,全了他们想要历练一番的心思。

若非如此,北路本该没有正派人士来追击才是。

这却是阴错阳差,世事难料了。

东方不败在破庙中,耳听着马蹄声得得而去,心劲一松,毒气越发汹涌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七名劲衣男子进到庙中来——正是东方不败的手下中为首的七人。

东方不败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清明,整个人看上去依旧强大难以动摇,他低声道:“派两个人上华山,把小姐的情况打探清楚。”

“是!”为首那人答应的干脆利落,又问道:“要属下派人将小姐救出来吗?”

东方不败缓缓摇头,想到小女孩出庙门前再三拉着他的衣袖央求的模样,唇角微勾,低低道:“我亲自去救。”

他想起小女孩质问天门道人时脆生生的嗓音,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牵动身上的伤,不免低声咳嗽了几下。

这样聪明的一个小傻妞,应该能等到他来吧。

任莹莹被天门道人抓在怀中,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只好忍着。被捏断的小手指上传来一波一波的剧痛,她此刻只求费彬这一捏只是捏断了骨头,并不是粉碎性的…但愿逃出之后能治得好…

逃出之后…

思量着,一行人已经入了华山。只见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白雪覆压,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构筑。

对于她这么个小孩身体而言,华山既险又高,一旦被带上去了,想独自逃下来谈何容易?

一个年轻美妇缓步走来,见天门道人抱了个小女孩上来,微微一愣,笑问道:“这却是哪家的孩子?”

天门道人抱着任莹莹的手臂一僵,他看了一眼落后半步的费彬道:“这是任我行那贼子的女儿!”

那年轻美妇又是微微一愣,转眼去看被天门道人抱在怀中的任莹莹,只见她小脸雪白,双目红肿,自行以右手托着左臂,左手小指以一个奇怪的弧度弯折着…显见是不久之前被人捏断了…

这年轻美妇正是十数年后创出“无双无对,宁氏一剑”的宁中则宁女侠——“君子剑”岳不群的结发妻子。

如今她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幼女岳灵珊今年年方四岁,正是与任莹莹差不多大小的时候。因岳灵珊今晨突发高烧,岳夫人这才留在华山,亲自照看,好容易这会小女儿退了烧睡得安稳了,她才出来迎客。

此刻她见天门道人抱着任莹莹的别扭姿势,又怜惜任莹莹被虐待,不由得伸臂将任莹莹抱到自己怀中来。

岳夫人引了天门道人与费彬往“正气堂”走去,一路上只问天门道人路上情形,竟是看都不看费彬一眼。天门道人为人如何她是知道的,会折断任莹莹小指的便只有费彬。她心中看不上费彬对幼女动手的行径,脸上便不假辞色。费彬也不在意,只是跟在岳夫人与天门道人身后,垂着眼睑慢慢走着。

三人在正气堂中坐了大半响,茶都喝了三巡,岳不群领着往南路去的大队人马却还没有返回。岳夫人渐渐担心起来,又派了门下弟子前去查探。

不一刻,岳不群就带了众人踏入正气堂中。原来那弟子方赶到山门下,就迎面撞上了从南路归来的岳不群等人。

任莹莹从岳夫人怀中抬起头来,拿眼去看为首的那人。只见他一身青衫,轻袍缓带,右手握着一柄折扇——任莹莹嘴角微抽,数九寒冬的天气拿折扇,带点天真中有些智商不高的感觉。

这颏下生了五柳长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的三十岁上下男子便是华山派掌门人,

江湖中人见了面都要赞一声“好”的“君子剑”岳不群了!

任莹莹知道他那谦谦君子,彬彬有礼的外表下的滔天权势之心,此人乃是笑傲中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枚;心术可比武功厉害上太多。她不敢多看,垂了睫毛,缩在岳夫人怀里做乖巧状。

岳不群与其余诸位江湖中有头有脸的正派人士各自坐了下去。

诸人方才坐定,一个身量极高的尼姑便拍案而起,怒道:“这些魔教狗贼欺人太甚!”

任莹莹唇角又是一抽,既然要站起来,刚刚何必坐下去。

只听那尼姑继续怒道:“咱们往南路拦,贼子们倒走了北路!又趁着咱们归路不备,夹道袭击,实在可恶!实在可恶!”说着连连拍案。

任莹莹转眼看去,见那尼姑衣摆上有点点血迹,应该是溅上去的,再看其余几人也都衣衫颇见凌乱,显是经了一番恶斗。她心头一喜,看来东方不败的手下赶来啦…看这老尼姑这样生气,自然是没从东方不败那里讨了便宜去。能从东方

13、误君百年身(上) ...

不败手上讨了便宜去的人整个笑傲都不见得能有几个,一时间,任莹莹竟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来…

天门道人也拍案而起,怒道:“定逸师妹所言极是,贼子实在可恶!老道往北路去,差一点就擒住那东方不败!只可希望晚了这一步,只逮到一个小娃娃!”

众人听了这一句,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岳夫人怀中的任莹莹。

任莹莹被这些含义不明的目光打量得身上一阵发毛,硬着头皮撑着。

费彬却突然一笑道:“这位就是那魔教教主任我行的独生爱女了。咱们拿了这个小的,还怕那个老的不听话吗?”

一时间群情兴奋,纷纷商讨要如何以任莹莹为质要挟任我行。说了半日,又是费彬道:“要让那任我行相信他女儿在咱们手上,可得有个信物才好。”

众人都说是,眼珠子滴溜溜往任莹莹身上转。

任莹莹见费彬又是一笑,心道这厮定要害人!果不其然,那费彬温文道:“不如就断她小指给任我行送去。”

任莹莹心中大恨,又看堂中诸人有一多半倒是隐然赞同,不由得大惊大惧。

定逸师太又一拍案,怒道:“这却是嵩山派的仁义道德?!我恒山派纵然与魔教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却自问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费彬微笑,“与魔教奸邪之辈,又何须讲什么仁义道德?”

这定逸师太,乃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如今见她发怒,费彬虽是微笑以对,却实实是驳了定逸师太的意思。

任莹莹见场上情形很不明朗,立马抓住时机哭出声来,边哭边亮出自己被捏断的小手指,“呜呜,盈盈疼,这个坏人捏断了盈盈的手指…呜呜,师太婆婆,你也是出家人。人家都说信菩萨的是好人,师太婆婆你救救盈盈…”

定逸师太看一眼任莹莹举着的小手指,登时气得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指着费彬怒道:“你也算是嵩山派的师长一辈,竟做得出这样事情来?!倒是给那些小的做了个好样子!”

费彬依旧是微笑模样,只道:“只要能除了魔教,管他什么手段?!师太对在下有所不满,待此间事情了了,费彬自当亲上恒山,请师太教导。”他将姿态放得这样低,诸人都不便再多说什么。

定逸师太也只能站在一旁瞪着他,此人从大局出发,纵于小节有亏,却也不好深责;只是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幼女被切一节手指去,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一时间,堂上局面僵持住了。

岳夫人见任莹莹泪水涟涟的模样实在可怜,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为她拭泪。

一片静默中,只见岳不群站起身来,握着手中折扇,温声道:“岳某有一言,请诸位一听。”

14

14、误君百年身(中) ...

试玉要烧三日满,辫材须待七年期

见众人并无异议,岳不群轻展折扇,微一沉吟,继续道:“嵩山派费师兄所言并无大错。”

此言一出,定逸师太淡淡的柳眉登时竖了起来;任莹莹抓着岳夫人手臂,心内骂道:坏人!坏人!

费彬脸上笑意加深,开口道:“岳掌门是明理之人。”言下之意是说定逸师太方才糊涂了。

定逸师太怒喝一声,正要驳斥,只见岳不群折扇一收,又道:“定逸师太说的却也极是。”

这是两边都捧,都不得罪的意思了。

岳不群这两句说完,不给众人质疑的时间,语气突转高亢,“咱们五岳剑派这些年来在魔教手中死了多少兄弟姐妹!只是这却不是咱们实力有所不济,而是魔教中人行事诡谲,无论恩义,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所致。对付那些泯灭了仁义道德之心的贼子,咱们自然可以以彼之道,还治其身——也与他们使些计谋,因此费师兄的计策可行。”

任莹莹听到此处,只道要遭。

熟料岳不群踱了一步,话锋一转,缓缓道:“只是贤圣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说的便是要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普天下的孩子。魔教诸人固然可恶可恨,”他伸出手来,握着折扇指向乖乖窝在岳夫人怀中的任莹莹,“只是似此幼女,凭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做出伤人害人的事情来?不过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罢了。咱们正派人士该当趁她年幼,受害未深之际将她拉出来,好好教导与她,待她能辨事理之后,自然知道是非曲直。届时她若有什么不妥,该罚该打该杀就再没有什么不妥了。若是今日将种种手段施展在稚子身上,”他叹息一声,双眉皱起,“那咱们也与那滥伤无辜的魔教诸人无甚区别了。”

一番说辞从慷慨激昂到低回婉转,只说得堂上众人无不叹服,定逸师太看向岳不群的目光中隐然多了三分赞许。费彬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盯着岳不群,只是一言不发,既不附和众人称赞岳不群,也不出言反驳。

岳不群笑容谦和,望着费彬诚恳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所共知,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我辈习武之人本是为了与人为善,费师兄日后还该慎用武力才是。”

费彬嘿然一笑,默不作声。

岳不群也不在意,走到任莹莹身边,微笑道:“要做信物,取这孩子身上一件物事便好。”言毕,扫视任莹莹群身,微一踟蹰。

任莹莹立马乖觉得伸出右臂,将手腕上自幼带着的银镯子露了出来。

岳不群凝目看了任莹莹一眼,伸手一捏将那银镯子取了下来,转身去了。

任莹莹心知手指保住了,连带着看岳不群也顺眼了几分——伪君子也有伪君子的好处!如今心思活络起来,她将前后事情连起来一想,总是觉得费彬对她有种针对性的敌意——这却是为何?

此时日已偏西,任莹莹精神紧张了大半天,一放松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岳不群刚刚发表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善心讲话,岳夫人立马夫妻同心将任莹莹抱到了内室。堂上众人正热火朝天得讨论要怎样摧毁魔教,也无人注意华山派女主人的动作——这是人家丈夫组织的行动,又是人家的地盘上,自然是人家想怎么做都要便宜行事…

岳夫人并没有将任莹莹带回她与岳不群的卧房,而是带到了隔壁的岳灵珊小套间里。按理说岳灵珊如今已经四岁了,该有她自己的院子住着才是,只是岳夫人与岳不群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很是疼爱,便一直没有让她搬出去。

岳夫人将任莹莹抱到女儿房中,看着女儿酣睡的小脸,又看看任莹莹又是汗水又是泪水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怜惜。她取了帕子给任莹莹洗净手脸,避开了她断掉的小指,见任莹莹只是乖乖地坐着不说话,比之岳灵珊素日的灵动活泼更有一分惹人怜惜之处,不由得柔声慢慢引着她说话。

“你可是叫盈盈?”

任莹莹点头——她的喉咙现在有点疼了。

“今年几岁啦?”

任莹莹伸出四个手指头。

岳夫人一笑,“你这样乖巧,可是像你娘亲?”

任莹莹此刻心中万般不安,只盼着能一个人静一静,想想对策,最好能逃掉,也不知道东方不败究竟什么时候会来救她——又或者他XX的坏人转念一想放弃她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偏偏还要应付岳夫人,任莹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她面上却撇撇嘴,小小声道:“没有娘亲。”

岳夫人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搂住任莹莹低声道:“可怜的孩子。”过了半响,她将任莹莹抱起来,轻轻摩挲着她微红的面颊,柔声道:“好孩子,你以后留在华山,我收你做了徒弟,你便像又有了娘亲一样了。”这半日来,她见任莹莹懂事乖巧,又身陷不幸(?),却又不吵不闹,倒懂事得有些令人心疼了;更兼之她亲生爱女与任莹莹一般年岁,兴许是移情,竟对着任莹莹也起了几分慈母心肠。

任莹莹也是心下微叹,说不准她的便宜老爹还杀了岳夫人的师父师娘之类的亲长,岳夫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胸襟。

岳夫人抚摸着任莹莹的头发,又道:“你且忍一忍,指上的伤要找个良医来看看…”正说着,一个蓝衣少年冲了进来,往床头扑去,扑到一半才看到一旁的岳夫人与任莹莹,即刻住了脚步,向着岳夫人恭敬得行了礼。

任莹莹拿眼看去,只见这少年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又听岳夫人招手喊了一声“冲儿”,登时脑中电闪雷鸣——这莫不就是渣男令狐冲?!

那少年还未说话,只听得外面嘈杂声起,有人嚷道:“魔教狗贼来盗取咱们华山派秘籍了!”

岳夫人一下子站起来,推窗望去,正看到一枚火箭炮冲天飞上,砰的一声响,爆上半天,幻成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下降十余丈后,化为满天流星。这是华山掌门召集门人的信号火箭。她知事态紧急,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任莹莹,叮嘱那少年道:“你看护好这孩子。”心里记挂丈夫安危,说完就持剑冲了出去。

任莹莹垂着头,心里安定下来:他总算是来了。

任莹莹低着头想事情,那少年却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少年正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此时拜入华山派门下一年左右,时年十二岁。他受岳不群夫妇大恩,心内感激,只道要认真习武,以酬师父师娘一番栽培。因此他每日习剑御气从不喊累,很得岳不群看重。

他初来华山,便知道师父师娘有一独生爱女,生得清灵秀气。他本是爱玩的性子,纵使一开始因为岳灵珊是师父师娘的独女而尊重之,禁不住岳灵珊爱缠着他玩,慢慢地便待如亲妹子一般了…

今日听闻岳灵珊高烧不退,令狐冲心内焦急担忧,是以一结束了每日的练习就疾奔而来,要瞧一瞧这小妹子病得怎样了。正碰上岳夫人与被掳来的任莹莹。

他一整日都在练武,并不知道任莹莹身份,又听师娘要他“看护好这孩子”,自然遵从。他一边打量任莹莹,一边猜测这孩子是什么人。

任莹莹被他看得心下不耐烦,心道:这个渣男不会真就这么一直盯着吧?!那她要怎么逃出去?!

虽说有人上山来接应,但是要攻入华山派掌门人的卧房隔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那样一来目的明显,任莹莹一定会被提前转移的。最好是她能自己跑出去,隐到山林里,又或者往山脚下跑…这样得救的几率会高一点。

心中计议停当,任莹莹抬起头来,冲着少年甜甜一笑,声音软软地道:“你是不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啊?”

令狐冲方才一直看着任莹莹垂着头,隐约可见脸上的难过之意,此刻突然见她笑了,纵然眼犹红肿,看起来还是一团可爱。他愣了一愣,笑道:“是啊,小妹妹你知道啊?”

他一开口,任莹莹登时觉得浑身一雷。

日后成为武林中话题人物,引无数少女碎芳心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令狐冲现在还是公鸭嗓啊!!!变声期的少年你伤不起啊!!!听变声期少年说话的小女孩你更伤不起啊!!!

任莹莹等着身上的一阵爽雷滚过后,继续甜笑道:“我听人家说道少年英雄,为首的就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呢!今日我看你一脸正气,跟岳掌门如出一辙,心下就想:这位莫不就是江湖中人交口称赞的令狐冲少侠了?一问之下果然就是!”

任莹莹说着神情激动起来,果然是一副仰慕姿态,“我听闻能少年有为之人都是上一世带来的灵秀之气,今世能从手相中看出来——你给我看一看,好伐?”

令狐冲平生最敬师父,任莹莹这番话可谓夸到他心坎里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憨憨地将手伸了出来,操着一副公鸭桑道:“小妹子,我看你刚刚哭过,可是有人欺负你啦?你告诉哥哥,我去替你出气!”

好啊,去把那个费彬喂蚂蚁!

任莹莹将令狐冲的左手捏住,抬头对着令狐冲一笑,令狐冲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脸上——就在这时,任莹莹手指一动,一针扎下!

令狐冲只觉得手上微痛——任莹莹到底不是东方不败,令狐冲看她脸上神色知道不对——他倒也机警,立刻反手擒住任莹莹手腕,正要问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令狐冲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任莹莹手腕被他捏紧,整个人被带得从椅子上栽了下来,膝盖摔得生痛。任莹莹咬着牙抽着冷气看自己的手腕——好在令狐冲捏住的并不是她的手腕,而是手腕上的银镯子。她拼命想把银镯子脱下来,岳不群取走另一只镯子时轻而易举,捏一下就好了,她却是直到把手腕脱去一层油皮才得以脱身。

她抱着手腕嘶嘶抽气,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令狐冲,忍不住恨恨地踢了一脚:真是前世有仇!

她往窗户那边跑去,正要翻窗离开,猛听得一阵小女孩的哭声从床上传来…岳灵珊!

任莹莹心里一惊,从窗沿上又摔了下来,方才摔伤的膝盖又先触地,只疼得她连心里都一抽一抽的。却也顾不上这么多,床上那岳灵珊还在哇哇大哭…

任莹莹单脚跳了过去,两手齐上捂住岳灵珊的嘴,只有闷闷的挣扎声传了出来…任莹莹瞪着这个四岁小妞,低声自语道:真是欠小师妹的!见岳灵珊在她的武力镇压下安静了下来,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瞅着她看,任莹莹有心放手,却又怕一放手这小姑娘又哭…到时候引了人来看到被放倒了的令狐冲,那她可就离大去之日不远矣…

任莹莹看了一眼还只有四岁的岳灵珊,又瞅瞅躺在地上的令狐冲,咬咬牙,索性将你们师兄妹送做堆,一起麻翻了算了!银针轻扎,岳小妞登时睡了过去…

任莹莹心道,算是姐姐这次对不住你了,大不了以后给你把“小林子”绑了来…

她不敢多做耽搁,立时翻窗而出。

此时暮色四合,纵是寒冬,华山上亦有草木未凋。任莹莹直往林子深处而去,也不敢走小道,只是沿着地势,在枝叶掩护下往低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