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找了个机会,林家也买了一个大水缸放在院子里,林琳在周末的时候会忙到天黑一直把水接满,用的时候再省一些,就能坚持一个礼拜。

虽然每周日接完水林琳觉得手臂酸的连笔都握不住,总算是不用每天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其实在林琳再小一些的时候,用水没有那么困难的。那时候隔壁江家见他们一家子实在困难,会让江大哥打水的时候顺便给他们两桶。而林母这边有时候会弄些吃的送过去,你来我往,大家相处的还不错。

问题就出在现在林琳住的这间房上。那是前任住户自己找人动手搭建的平房,屋子很小,东西朝向光线也不好,屋顶就是水泥糊的再铺上一层羊毛粘,没有暖气,冬天冷夏天热。可就这么一间房,让两家人起了争执。

初一那年,跟她家合住一个院子的人家搬走了,新来一对小夫妻,一间房子够住,而林琳此时来了月经,林母考虑到女儿大了,再跟父母住一间房不太方便,就跟那小夫妻商量把平房给林琳住。因为矿上当时说的就给那夫妻一间房,小平房是人家自己搭建的,跟他们没关系,那夫妻二人就卖个人情同意了。

谁想到江家也在打这个平房的主意。江家有三间房,女儿一个小间,两个大儿子住一间,江家夫妇一间,中间拉个帘子里面是卧房外面就是客厅兼小儿子住所,实在是也够紧张。并且江家还跟前屋主打了招呼请了客。

林母觉得平房在自己院子里,门也开向自己这边,况且女儿不比儿子,跟父母住更不方便。江母则觉得自己请客的钱不能白花,于是一来二去就谈崩了。

正在这时,江家小儿子江一鸣忽然站出来梗着脖子说道:“谁去住那个破平房!老子碰见林琳就倒霉,跟她住一个院子,别恶心我了!”

还在争执的江母听见这话傻了眼,谁想到儿子在她背后放火,还那么恶狠狠的样子,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林母趁此机会退了场,并火速让林琳搬了进去。

江母如何吃得这么一个哑巴亏,当晚狠揍了一顿小儿子。事情发生之后,当江大哥再一次给林家挑水时,江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林母也是要强的人,再不让江家给他们挑水,两家从此断了来往。于是林琳有了自己的房间,同时开始负责全家用水。

有了自己的房间方便很多,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换衣服,看书看的晚一些也不怕影响父母休息,空间虽小,可这是自己的,搬来一个小凳子,再用砖头搭个架子,上面放一个旧案板,就可以当书桌来用。林琳忽然一下子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满足和幸福之余,林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隔壁江家小儿子,他和林琳同年级不同班,对自己向来爱答不理,也不像大哥二哥那样会帮她家干活,自从上次之后林琳才知道他是讨厌自己。可自己竟然因为他的讨厌而占了便宜,心里的愧疚就更增几分。在北山这地方住,谁都不容易。

其实这里最困难的不是挑水,不是走上几百米上厕所,而是上下学的不方便。在北山住的孩子,早上都要起的很早,下了山走2里铺满煤灰的公路,再翻过一个小山坡才能到学校,而且每天要走上四趟,因为学校没有午饭,中午得回家吃饭。这种情况下,要想上学不迟到,就要练就走路快得本领,在北山住的孩子从来不用担心长跑不及格。

对于女孩子来说,那二里煤灰路很要命。北山的孩子从来不穿白球鞋白衣服,不管你洗得多干净,走过一趟之后,灰头土脸是再所难免。晚上回家用梳子梳头,梳子上一道一道都是黑的。

在夏天穿凉鞋的时候,陌生人都能看出哪个是北山的孩子,脚趾白净的肯定不是,住在北山的,无论男孩女孩,露出的脚趾都是黑乎乎的。

这些其实也还是能够克服的困难,最难测最伤人的还是人和人之间的问题。

十八中在所有的学校中是个弱势群体,因为她偏远,因为她的学生没有竞争力,因为她学生的家长也没有竞争力。十八中的孩子周末进城都不敢穿校服,怕被城里的孩子认出来而受到欺负。

谁说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其实孩子才是最势利的,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势利都不懂得掩饰。十八中的学生来到市里,家长朋友肯定不在附近,十八中的学生,学习不怎么样,家里背景不会太好,父母也没什么出头的本事,在街上晃悠被认出来,那就是一个找打的耙子。

同理,在十八中内部,北山的学生也是这样的一个耙子。

也有例外的,比如江一鸣。据传他曾经在市里文化宫以一敌四打伤四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而且打完就跑没让人抓住,跟他同行的同学将这件事传回了十八中,从此以后在校内他就有了一定的地位,才没有人因为他是北山的而主动挑衅。

林琳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她不爱说话,别人就以为她老实可欺,她成绩好,遭人妒忌,她长得漂亮,更连女生也视她为天敌。除了老师,林琳觉得在十八中没有一个对她好的人,现在连同在北山为邻居的江一鸣也公然说讨厌她,让她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太失败。

人在极度沮丧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反常事的。

这天恰好又是周一,周日提了半天水,周一最疲惫。本来就内向的林琳更是连话都懒得说。偏偏一进班就被人拦住,一抬头,林琳心里一紧——又是刘劲这魔星,他就不能消停一天吗?!

“林琳呀,周末跟哪个小子约会了弄得这么累?”说完还发出怪笑,引得旁边周围的人也开始有人发笑,甚至还有女声。

林琳没力气答理他,侧过身子想去自己位子,偏偏刘劲不肯放过她,她往哪儿走他都堵在前面。

“怎么着?不理我呀,刘爷我哪儿比人差了!”说完就往林琳身上蹭。

林琳退后一步,忍住恶心道:“走开!”她知道不能跟他说太多,这刘劲像个精神病似的,班里是个女生他都要去招惹,而且言语下流举止猥琐。而他家据说是领导的亲戚,老师也都不大敢管,据说跟班主任还能称兄道弟交换烟吸。

这么一个恶魔般的人,女生们能躲就躲,男生也都不敢惹他。其实以他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不用在十八中读书的,可是成绩人品实在太烂没有学校肯收,他自知升学无望也就乐得在这里混日子。

他没有学习的压力,闲极无聊,除了打架闹事抽烟喝酒,欺负女生是他最大的乐趣。

只有几个在校内有“男朋友”保护的女生他会放过一马,那些“男朋友”要么跟他关系不错,要么比他更厉害他不敢惹。其余的他都要欺负个遍。

见到丑的他就一脸鄙视在别人面前叨叨:“他妈的,怎么长这么丑,爷看了不爽!你妈怎么生的你?”见到美的就更来劲,说下流话都是小儿科,有时还动手动脚,甚至拿黄色图片强迫别人看。

林琳这种又美又没势力的,是他每天必然要“照顾”的对象。

第五章

对于刘劲的挑衅,林琳能忍就忍下来了。不是没有试图反抗,她曾经涨红了脸冲他喊:“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

刘劲一愣,马上痞笑道:“告老师,你告呀,班主任还是校长?你随便!”她以为刘劲在虚张声势,可事实证明是她太天真了,她鼓足勇气跑到班主任那里,强忍住羞辱感叙述了刘劲的行为,向来重视她的老师却只是笑笑劝她:“刘劲就那样,太皮了,他家里人都管不住他,你别理他就行了。”

她是不想理他,她从来都在躲着他,可是躲的开吗?别说同在一个班级,就算不是他也总有办法找到机会挑茬。班主任牛老师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跟她讨论学习的事,林琳哪有什么心情谈学习,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正看到刘劲那张嚣张得意的脸,从此对林琳更肆无忌惮,宣称:“你不是要告吗?下次去校长那里,爷给你带路。”林琳低下头,齐发垂下来遮住表情,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和反应。

一般孩子这时候想到的可能是回家告诉父母,可对于林琳来说那也不过徒增烦恼,他们也没什么法子,只盼能赶快熬完这地狱般的初中,她要上一高,她不信刘劲那样的人能考上一高!

越是难熬,时间过得就越慢,每天都碰见刘劲,还是不得不忍受他的恶劣言行。像是今天,都快上课了,刘劲还是堵在她面前,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蹭,她退无可退,已经被逼尽角落。

这时林琳的脑袋只发懵,一种愤怒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班里的人都到齐了却没人开口劝阻一句,不管有没有用,只要有人说刘劲一句她都感激不尽。

可是没有,同学们要么面无表情避开,要么拿着书偷偷打量这边的情况,林琳甚至怀疑有人有看戏的打算,想看看今天刘劲又能使出什么花招。

身体的劳累,眼前的屈辱,还有刘劲越逼越近的那张可恶嘴脸,让林琳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迸发出一种绝望,眼光下移,正看到角落里的坏桌椅堆,想也不想拿起一个椅子腿,使尽吃奶的力气向刘劲劈头盖脸打下。

随着刘劲杀猪班的嚎叫,所有同学都惊呆了,只见刘劲额头鲜血直流,而林琳双眼圆睁,满脸通红,女战神般威风凛凛。

林琳长期提水所锻炼出来的臂力不容小觑,椅子腿上又有毛刺,由于刘劲毫无防备,这顿棍子是挨得结结实实,头上留下细碎伤口无数。

林琳在刘劲没睁开眼睛的当口,背着书包跑了出去,生平第一次逃了课。

林琳平时的生活就是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再想不出别的去处,可这时候又不能回家,家里妈妈在,看到她肯定会担心询问,这件事,让她可怎么说?

在外面晃悠了一天,林琳才回家。第二天,她还是不得不去上学,林琳一夜无眠之后分外后悔,如果,如果学校因为这件事把她开除了,她该怎么办,她为什么那么冲动不能再忍忍呢?

心怀忐忑地来到学校,林琳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她故作镇静地来到自己位子,该来的总归会来,怕也没有用了。

谁想除了刘劲没来上课之外,其他一切都正常,老师们轮流上课也没多说什么。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刘劲始终没有来学校,或者是他觉得自己被女生打很没面子吧,大家犹犹豫豫地想到。

这天林琳值日,打扫完里里外外的卫生后,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和她一同值日的同学就住学校附近,林琳和她道别后就自己回家。这条山路是纯粹被北山的学生踩出的近道,平常行人不多,如今天色已晚,一路望去根本没有人影。

翻过山坡后,林琳忽然对自己的习惯性有些懊悔,今天没有人做伴,应该绕远走大路的。可是现在折回去就太麻烦了,只好一边在心底暗暗祝福自己好运一边加快脚步。

忽然被人拦住,林琳吓得险些跳起来,再看到拦住她的人是谁是,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林琳鼓起勇气厉声问道:“刘劲,你想干什么!”

下铺台灯打开,传来陈丽娜迷迷糊糊的声音:“林琳,又做噩梦了呀!”

林琳惊醒,赶紧道歉,并轻手轻脚整理被冷汗湿透的睡衣。

陈丽娜翻身继续睡去,睡前不忘叮嘱:“赶紧睡吧,明早还要赶火车。”

也许是因为陈丽娜关心的话语,也许是因为马上要见到的人,林琳心里一阵温暖,过了一会儿便安心睡去。

大学第一年的五一节,林琳在放假第一天就赶往家乡的省城。作为高考状元,她受邀去给当年参加高考的师弟师妹们做讲座。

省城是文化名城,距离林琳家所在的城市不过几个小时车程,可她却并不熟悉,只在参加竞赛的时候来过两次,匆匆忙忙,并没有时间游玩。这次举办方却给他们安排了旅游时间,让林琳感慨之余又满心期待。

等到一切都结束,还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这天,林琳一大早就起了床,来到宾馆大堂,果然看到那高高痩痩的身影正在那里等着。

江一鸣来这里已经服兵役近两年,他参军,她上学,两年来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如今终于得见,惊喜之余,两人一下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照例问问两家人的情况。

“我妈最近身体好多了,我有个高中同学,她舅妈是这一科的大夫,很关照我们。”

“经济上也不用太担心,那个同学借了我一笔钱,数目不小。而且我现在也能挣钱,这次做讲座报酬就不少。”林琳一一汇报着。

江一鸣眉头紧皱:“你那是个什么同学?对你那么好!”

林琳一愣,然后笑道:“是个女同学,你想到哪儿去了。”又想到丁逸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林琳笑意更深:如果丁逸是个男生,如果丁逸向她求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拒绝呢。可丁逸如果真的是个男生,自己还会接受她那么多帮助吗?林琳无法作答,想想自己还是很实际的,不由有些惭愧。

江一鸣不知她为何发笑,只是发现林琳似乎比原来开朗了不少,一早他就知道林琳聪明,心思藏而不露,不像别的同龄女孩子那样唧唧喳喳,而他也就从不白花功夫去猜,以他和林琳的熟悉程度,顺其自然就不会错,他们有着同样的成长环境,思维方式也不应该差太多。

两人乐陶陶地穿梭在大小街道,排长队吃最正宗的特色小吃,去广场看民间艺人表演,到了晚上,整整玩了一天的他们仍然兴致勃勃,到底是年轻,精力旺盛的很。

林琳是夜里十点多的火车,江一鸣请了一天假,也要在熄灯前回连队,还有一顿晚饭的时刻可以相聚,两人不由都放慢了节奏。

跟着江一鸣来到金碧辉煌的某海鲜酒楼前,林琳停步不前,死死拽住江一鸣:“你疯了!还是中了大奖五百万?”

江一鸣笑笑:“都没有,有人请客。”

“谁?”

“一个咱们俩都认识的人。”

林琳只有几个关系不咸不淡的高中同学在省城读大学,他们应该也还没有这种经济实力。

正琢磨的功夫,两人已经被引致包间,包间里坐着的几个人一下子都站起来跟江一鸣打招呼,其中有一个直接向林琳走过来,林琳在看到他后脸色大变,那是一张她做梦都无法忘记的脸!

林琳努力地把自己安置在椅子上,克制自己拂袖而去的冲动,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一餐饭。原来刘劲比江一鸣早一年参军,两人刚巧在一个地方服役,不打不相识,原本有闲隙的两个老乡居然在几次摩擦后成了朋友,不,是战友。

刘劲服役期限快满了,马上就要转业, 正筹划要在省城开公司。

席上的几人似乎聊得很投机,酒至半巡,个个红光满面。刘劲端了一杯酒走到林琳面前:“说来咱们也是老同学,怎么样?给个面子,干了这杯,咱们前嫌尽释,一切从头开始!”

士别三日,也许部队真是锻炼人的地方,刘劲似是脱胎换骨一般,再不是满嘴脏话的小痞子,原来苍白的脸也晒得黝黑,平空多出几分沉稳气息,林琳尽量忽视他的存在低头吃菜,可似乎办不到,她从一出现就是全桌的焦点。“才女”,“状元”,“江一鸣的漂亮女朋友”,“刘劲的初中同学”等等一堆名号迎面扑来。

好容易等他们的谈话进入正题,林琳成功转入幕后,刘劲似乎是不忍她被冷落一样又一次将她推倒大家面前。

他走的很近,都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热呼呼的酒气,林琳退后一步,不看他,也不接酒杯,只是平淡地说了句:“我不会喝酒。”

江一鸣看到这情况,赶紧替她倒了杯茶水,顺便凑近林琳耳朵:“别任性!”,然后给自己的酒杯满上,哈哈笑道:“老同学很久没见了,是应该干上一杯,不过林琳真的不会喝酒,她就以茶代酒,我们一起碰一杯怎么样?”

刘劲没再说话,仰头把酒喝了,江一鸣也喝的见底,林琳看了江一鸣一眼,在他的示意之下把杯子里的水喝了。

刘劲回到座位,气氛马上又活跃起来,推杯换盏毫不热闹,席间大家还热烈讨论将来公司的运营问题。

吃完饭江一鸣送林琳去车站,等开车的司机一走,林琳再也忍不住质问江一鸣:“你怎么又碰到了他?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江一鸣摆摆手:“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们到候车室找个位子我慢慢给你解释好不好?”

来到候车室坐下,江一鸣耙了耙头发,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对我跟刘劲交往肯定会有意见,所以一直没敢跟你说,不过我给你说,刘劲现在跟以前真的不大一样了。”

林琳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没有接话,等待着江一鸣继续说下去。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也是一看到他就恨不得再揍他一顿,可你知道,他比我大,早一年参军,是老兵,而我是新兵蛋子,是被欺负的料。”

“我本来做好被他找碴报复的心理准备了,谁想他一直没理我,我也就暂时没搭理他,因为刚来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林琳知道,像他们这样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如果说“不好过”,那就真的是很困难。她也不是天真不解世事的少女,可以想象江一鸣这样毫无背景,没钱没权脾气又硬的黄毛小子在这里会遇到什么困难。

“后来我犯了个错误,得罪了我们班长,他就老找我茬,所有的活儿都给我干。后来有一天突然就好了,班长还搂着我脖子请我抽烟。我就很纳闷,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我有一个好老乡。”

“后来我才知道是刘劲,他才比我早来一年,可是混的挺不错,他有钱,出手大方,家里来头不小,好像有军方背景,在这里谁都买他三分面子。”

见林琳低头不说话,江一鸣急道:“你别以为我这就被他收买了!我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当时我就跑过去骂了他一顿,说你别假惺惺做好人,老子不吃这一套!”

见林琳没说什么,他才又放低了声音慢慢说道:“后来我二哥在建筑队出了工伤,工头儿赖账,没钱付医药费,我就跟几个战友借,也没借来多少,后来他托人送来一笔钱,当时看病要紧,我就先用了。”说完偷偷看了林琳一眼,林琳表情还算平静,江一鸣接着说了下去。

“一来二往,大家就有了交流,我发现刘劲这人没咱们想象中的坏,人很讲义气,他家背景挺深,后来二哥那个工头儿主动把医药费给赔了,我怀疑也是他帮的忙,可他都没跟我说。”

到了这里,林琳已经不想再知道什么,她知道缺钱的时候被人雪中送炭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肉都要割下来还债,如果那人偏偏还做好事不留名施恩不忘报的话,那更是让人肝脑涂地的想法都有。欠债还钱,只有这人情债,是怎么还都还不清的负担,她又怎么会责怪江一鸣?要埋怨,也只能埋怨命运吧,如果有来世,她愿意做个散尽家财济世救人的大善人,今生不行,他们都没有资格。

第六章

吴未打完球正要回宿舍,在操场出口处被人拦住,来人是他们这一级的大队长赵非。

“怎么样,有没有空聊聊?”赵非询问。

临近毕业,赵飞正为学生分配工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难得有空,吴未便和他一起来到大队长办公室,打开一听冰啤酒,吴未灌了一大口后才出声问道:“怎么,忙完了?”

赵非笑笑:“忙是忙不完的,忙完你们的分配就该忙招生了,这像个轮回,没有尽头的。”

吴未啤酒差点没喷出来,白了他一眼:“你跩两句哲学腔我就不知道你什么变的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等着回去冲个澡呢。”

赵非叹口气摇摇头:“整个年级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不过话说回来,全年级也就你家那边的特产我还没吃到过,啥时候去你那儿玩可要好好招待哦。”

吴未急了:“把我带到这儿就听这几句废话?暑假你就去,撑死你小子!”说完起身就要走。

赵非连忙拦住他:“别着急嘛,你以前脾气可没这么大的,最近是咋了?我说正事还不行吗?”

吴未这才停住往外走的脚步,肩上搭着衣服,仍是一副随时走人的姿势。

只听赵非正色道:“你明明知道今年去部里的名额有你,为什么还要联系市局刑侦大队?这样会耽误别的同学。今年留京指标并不富余。”

吴未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要去部里?”

赵非张口愣住:“你叔叔”

“他是他我是我,再说我叔叔也没说就一定要我去部里。”

赵非仍处于惊愕状态:“你们两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舍得你去干刑侦?”

“去你的,你才宝贝呢,我学的就是刑侦,为什么不能干?”说完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已经跟市局说了,不去那里,名额该给谁就给谁吧。”

赵非一下子乐了:“还嘴硬,没过关吧,你叔叔一句话,他们敢要?”

吴未看白痴似的看着他:“你不是说特区现在警力奇缺,我去那里没问题吧?”

赵非再也无法顾忌形象,大声叫道:“你疯了!你知道特区每年警察伤亡多少吗?”

吴未不耐烦:“我没问你这个,就问你我合不合格。”

赵非仍是大声嚷嚷:“合不合格,当然合格!他们说是个公的就要!我说你干吗要去那里?你知道部里今年只招几个人吗?”

吴未忽然一本正经道:“你思想不过关哦,我是人民警察,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怎么能挑肥拣瘦?就你这觉悟,还大队长呢!”说完鄙视地看了赵非一眼扬长而去。

周末吴未奉命来叔叔家吃晚饭,开门的是堂妹吴晶晶,只见晶晶挤眉弄眼地向他小声传消息:“爸爸今天心情很差,自求多福。”吴未笑着塞给她两张演唱会门票,她顿时眉花眼笑:“我会让妈妈及时进书房‘打扰’你们的。”

敲门后进入书房,果然见叔叔吴康泰一脸严肃。吴未只得在心中暗暗叹口气,军人出身的叔叔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却碍于公职身份只能生一个女儿,因此小时候叔叔比爸爸还疼自己,他从不陪自己女儿玩,却愿意趴在地上给侄子当马骑。

谁想他老人家这些年来官越做越大,脾气也逐年见长,不仅妹妹婶子怕他怕的要死,连被称为吴家“宝贝疙瘩”的吴未也没少挨训。

比如今天,吴未就感到自己不会太容易过关。

吴康泰示意侄子坐下,面无表情地开口:“怎么,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吴未自然地接话:“没发生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你擅自作主更改工作,不是说好了留在北京?就算你觉得部里无趣,在市局总可以吧!”

吴未看得出叔叔已经在忍着怒气,就尽量把口气放柔,慢慢劝到:“我不是没想过留在市局,可是一来大环境不会差太多,他们多数都知道我和您的关系;二来首都工作顾忌太多,开展起来不太容易,会被很多杂事牵扯精力。”

见叔叔没有发火,吴未接着说道:“如果只求个安稳的话,别的很多警种省心省力又安全,出头也快,我也不必费力学刑侦了。这是我的兴趣,我希望在我年轻,精力最旺盛的时刻好好干一场。”

吴康泰面色渐渐缓和,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这副闯劲儿挺像我年轻的时候。不过你知道特区那边形势很复杂,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吴未点点头郑重道:“我知道,我有心里准备。有时候太顺利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像我这大学四年,上至校长和穿白衬衫的老教授,下至师兄弟同学,都对我客客气气,而我知道,这一切不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也不想这么过一辈子。”

吴康泰呵呵笑了出来:“说来说去还是个孩子,算了,我不跟你争,免得你说我扼杀你的能力,让你没有表现机会。你想锻炼我就让你锻炼,给你两年时间,两年后要么载誉而归调回北京,要么老老实实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这样的结果已经令吴未喜出望外,连忙点头答应,正好婶子端水进来,顺便让大家准备吃饭。向外走的时候,吴康泰忽然又停下脚步:“你没交女朋友吧,我听说最近你跟一个女孩子走的很近?”

吴未马上知道他说得是谁,嘟囔道:“您的消息还真灵通呀,放心吧,她在我眼里跟晶晶差不多。”

一身鹅黄色连衣裙的吴晶晶听到吴未提自己的名字,马上凑过来问:“哥,谁跟我差不多呀,啊?你可就我这么一个妹妹,不许对别人好,我会吃醋的哦!”

婶子聂兰笑着轻拍她脑袋:“又不吃饺子你吃什么醋?赶紧洗手吃饭。”

看女儿仍在客厅围着吴未跳来跳去,吴康泰瞪着眼睛道:“都读高二了还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没正行,赶紧吃完饭写作业去!明年高考考不上大学看我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