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内心苦笑,又来了,不过她已经学会不像以前那样介意。

以前在市里读高中,每次回家她说买票到北山,总会收到或明或暗异样的眼神。直到后来,班里聊天时一个男生说漏了嘴:“北山?林琳你家住北山?本市最有名的红灯区?”

当时她只感到血往上涌,她还不清楚红灯区具体的含义,但印象里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后来,她每次提前一站下车,然后再走上两公里的路回家。

如今的林琳,已经不会在乎这些,走出家乡,才知道海阔天空,看那些人因为一点点的优势就要歧视其别人,她只觉得可笑复可悲。

只是那一胖一瘦两个乘务员的窃窃私语终归让人不太舒服,于是林琳把学生证和车票都递过去:“阿姨,你们看是不是弄错了?我是学生票,应该打半价。”

那两人就着灯光仔细研究学生证,脸色由一开始的诧异,到震惊,再到尴尬的变换,让林琳觉得心里稍微安慰:别说矿区,整个城市拥有这样学生证的,又有几人?

若无其事地接过学生证和找回来的钱,林琳刻意无视那犹豫着如何开口的两人,将头扭向窗外看夜景。夜色里的矿山,灯光点点,分外美丽,不管怎么样,这是养育她十八年的地方呀,看起来总是亲切的。

北山依然是熟悉中的样子,她不知道红灯区在哪里,只知道上面有她的生身父母,还有街坊邻居。

看见远道归来的女儿,林父林母都分外激动,林母催促着丈夫:“快,快把行礼接过来呀,看把琳琳累得。”

林琳刚把行礼交给手忙脚乱的父亲,就接到母亲递过来的湿毛巾:“快擦擦脸,吃点西瓜解解渴,今天你爸买的西瓜可甜了。”

半年没回家,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感受到这熟悉而又温暖的一切,倦意一下子袭来,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吃过午饭,林琳和母亲商量:“如果家里没什么事,我待上一个星期就得回学校,这些钱您先收好,药一定要坚持吃,千万不要嫌贵停药。”

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钱,林母眉头微皱:“你下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有着落了吗?”

林琳笑道:“妈,您糊涂了吗?我不是告诉过您,丁逸借我的那笔钱足够我支付四年学费的,再说还有集团公司给的奖学金呢。”

林母还是面色忧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前后邻居有在北京打工的,那里消费水平高着呢,就算你交了学费,生活费呢?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你爸爸的工资够我们开销的,你这些钱就留着自己用吧。学生上学应该父母供应,哪能还反过来给我们钱?”

说着林母眼圈开始泛红,林琳叹口气,母亲以前性格淡淡的,不喜欢表露感情,但自从自己离开家上学后,她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总觉得自己的病拖累了林琳,拖累了家里。

于是林琳向父母详细讲了自己打工收入,为了力争让母亲放心,还夸下海口说自己肯定能拿到学院的一等奖学金。

林家夫妇对于林琳的成绩一向是无比信任,听到林琳又能做广告,还能拿奖学金,才稍微放下心来。

临行前,林母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把林琳拉到一旁仔细嘱咐:“妈妈受的教育不多,也不清楚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我养你这么多年,自己女儿还是了解的,我知道你自尊心强,绝对不会走什么歪路。但是你受制于家庭条件,肯定会遇到难办的事,我呢,就希望你不要过分考虑咱家的情况,我和你爸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我女儿有能力有长相,不是一般人,不要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耽误了。”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激动。

林琳被她感染的眼眶一热,赶紧阻止母亲讲下去:“妈,您平时没事多出去走走,别在家里琢磨这些没影儿的事,放心,咱家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告别了担忧的母亲和因为劳累有些佝偻的父亲,带着全家的梦想和希望,林琳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这一刻起,她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虽然是暑假,其实也并不比上学期间轻松多少。除了两份兼职,林琳还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恶补一下上学期的课程。她自知是考试型选手,成绩虽然不差,在相关知识面和课余调研上,跟很多同学相比还差很多。而且,晶晶因为决定要专心复习功课,答应在暑假期间将自己的电脑借她使用,这对平时上机时间不多的林琳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刚刚办理完暑期入住手续回到宿舍,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本系研究生部的师姐张红宇,张红宇和林琳同系,认识并熟悉却是在文学社,她看见林琳后一脸惊喜:“真的是你,我就听下面宿管科的阿姨说咱们系有同学提前回来,没想到是你,那可太好了!”

原来张红宇的导师是贺子方教授,贺教授是业界名人,工作繁忙,张红宇作为他的研究生一直担任助手工作,今年暑假都没能休息。

“明天贺教授要在一个很重要的论坛会议上做演讲,本来安排我帮他准备演示文稿并在明天会议上负责操作,可是我家里临时有急事,今天下午的飞机就要回家,组里别的同学又都不在,你能不能临时帮个忙?稿件贺教授都准备好了,就差做成PPT文件,明天你就替我跟贺教授一起去负责播放操作,好不好?”

林琳有些吃惊,贺教授是院里的大腕,平时见都难得见上一面,第一次接触就要她做这么重要的事,她还真的有些胆怯,于是犹豫着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既然这个会议很重要,我怕做不好误事。”

张红宇急道:“不会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上次社刊你版面设计的多好!你办事我放心。那就这么定了,现在你就跟我去贺老师办公室,我把资料给你介绍一下,你来设计排版,今天抓紧点儿时间做好,晚上给贺老师演示一下,明天就要用。”

林琳心潮澎湃,略微考虑了一下答道:“好的,我现在就跟你去!”

跟着风风火火的张红宇来到贺子方办公室,林琳在进门后又是一阵紧张,她感觉到这是个机会,能够接触最前沿的研究结果,聆听最前沿的业界讨论,对她这种刚刚入门的本科生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可是在应承之下能否做好,还真的没有把握,她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贺子方正忙着翻阅文献,见到张红宇领着林琳进来,摘掉眼镜儿问:“怎么回事?”

张红宇便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一遍,并信誓旦旦保证:“贺老师您放心,林琳虽然才上大二,不过她成绩很优秀,责任心强,给文学社社刊设计的版面还获了奖,她肯定能把这份工作做好!”

贺子方眉头皱起:“我说张红宇,你做事还是这么鲁莽,我跟你说了明天这个会议很重要,哪有时间让她实习?如果做砸了怎么办!你是趁现在缺少人手成心气我是不是!”

林琳本来因为张红宇对她的一番夸奖而害羞地低下头,在听到贺子方的话后忍不住开口说道:“贺教授,您别怪张师姐,她爸爸住院了,病情很急,她才不得不赶紧回家。我知道我肯定没有师姐做的好,但是我愿意试试。”

贺子方发完火后也无可奈何,他的秘书有事外出,学生们有的放假回家,有的腾不出手,看着林琳文文静静,不像毛躁的样子,姑且让她试一试吧,就算文稿做不好,自己在演讲的时候发挥好些也能弥补了。

只是过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开始学习使用电脑,绝对不能再受制于人!年过花甲的老教授发下泼天大誓。

第十章

张红宇把资料交给她就匆匆赶往机场了,林琳马上着手,先把所有资料通读一遍,有不明白的就询问,贺子方看她态度严肃认真,心里约莫才有了些底儿,也耐下心来回答问题。

临近中午的时候,贺子方出去办事,走前嘱咐林琳:“到了饭点儿先吃饭,吃完饭再干。”并给她留下几张餐券。

傍晚的时候贺子方才回来,手里拎着冷饮招呼林琳来吃,林琳将做好的文件保存,扭头冲贺子方赧然一笑:“贺老师,我完成了初稿,您有空的话过来看看哪些需要改动吧。”

贺子方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让林琳演示给她看,一直到演示文稿播完他都没说一句话,林琳心里颇为忐忑,连忙道歉:“对不起,贺老师,我看了所有的资料,对师姐原来的顺序安排做了些改动,要是错了我马上改回去,很容易的。”

说完就要动手更改,却被贺子方拦住:“不用改!哎呀,我原来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因果逻辑错了啊,这么一改就好多了,不错不错,小丫头脑子还挺清楚,数表完成的也不错,原来还可以这么展示,你数学学得不错吧,哈哈。”

贺子方心情大好,林琳做的演示文稿包含了他所需要的全部要素,对他演讲的侧重点把握的也很好,看来是彻底理解了他的思路和见解。

看到劳动成果获得了肯定,林琳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贺子方让林琳操作电脑,为明天的演讲先做一个演练,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收拾东西的时候贺子方突然看到桌上原封不动的餐券,奇道:“你没有吃午饭?”

何止是没有吃午饭,从头一天上火车到现在,她已经二十多个小时粒米未进,不过林琳不打算说这些,谢过贺子方欲请她吃饭的好意,收起餐券自行去食堂。

去食堂的一路上,林琳直感到身体发飘双腿发软,一方面是饿的,最主要的还是兴奋,林琳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帮老师做事就得到好评。废寝忘食得来的成果,让她内心充满了成就感,并且这种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不同于帮学生补习,更不同于违心的商品代言,虽然报酬可能仅仅是两张餐券,她却感到幸福地脑袋发胀,她认为自己需要好好品味这种幸福的滋味,一个人,偷偷的,不然会怕别人笑话。

会议是在一家高档酒店,与会的人个个西装革履,林琳到场后才发现自己一身学生装非常不合时宜,贺教授之前并没有告诉她注意什么,而她也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场合,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贺教授提前跟她说,她也没有合适的装束。

好在贺教授见到她后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也没多说,林琳略微坦然了些,她只是负责播放文稿,类似于打杂,谁会关注她的衣着呢。

进了会场,林琳觉得身边都是些气派不凡的人,还时不时听见有人用外文讲电话,各类专业词汇充斥在耳边,还有各类“某总”,“某主席”的称谓,更是让本来就不安的林琳恨不得找个角落藏起来。

好在会议的主办方安排很到位,整个会议忙而不乱,井然有序,林琳很快就被工作人员带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贺教授的演讲安排的很靠前,林琳面对着自己亲手做出的文稿,就像对着一个老熟人一样,慢慢镇定了下来,开始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会议内容。

演讲获得了满堂彩,贺子方来到台下就被安排在嘉宾席。按照原来安排,林琳这时已经能够自行打车回学校,贺教授把车费提前给了她。

但是林琳觉得自己难得有机会旁听这类论坛,而且内容都是和她专业密切相关的,长长见识也好。于是在看到后排还有座位时就找个角落坐下来,安心听大会人员讨论。

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三五结伴,或讨论问题,或取茶点来用,只有林琳不认识周围的人,也不敢到处乱跑,就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 恍惚间,感到旁边有人落座,怕自己占了人家位子,急忙扭头查看,正看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眸子漆黑发亮,属于一个年轻男子。

林琳有些发窘,想到自己的打扮不像参加会议人员,正要出言解释,那人抢在她前头开了口:“你是贺教授带的学生。”

林琳点头:“是,哦也不是。”贺教授只带研究生,她并不算他的学生。

“你是哪一级的研究生?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跳级?”那人饶有兴趣地问。

林琳脸一红,摇摇头:“我不是研究生,我是金融系大二的学生,今天临时来帮忙。”

那人做恍然大悟状:“我说呢。”

林琳感觉有些尴尬,忍不住反问:“你呢?是来参加会议?”那人斯文白净,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应该不是属于“总”级的人物,也不像大学老师。

果然,只听他痛快答道:“我是主办方工作人员,赵学农,幸会!”说完伸出手来。

林琳不得不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正要找借口离开,那人接着自报家门:“严格说来,我们还算同门呢,贺教授是我硕士导师。”

竟然碰到校友,赵学农似乎很高兴,也很健谈,跟林琳聊起母校种种情况,十分融洽。

“下半场会议还有半小时才开始,走,咱们去吃点东西吧。”说着就带着林琳往外走,林琳还想继续听下一场的讨论,一时也找不到接口,只好跟着他往外走。赵学农对会场似乎非常熟悉,带着林琳来到一处靠窗的角落:“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取些茶点。”

看着他快步走开,林琳却久久不敢靠近那个座位,这里是大厦顶楼,明亮的落地窗使得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同时也让人极度缺少安全感,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就像坐在悬崖旁边的感觉。

林琳没有恐高症,可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过,忍不住心脏嘭嘭直跳,只好慢慢地伸出一只脚靠近,抬头看看周围似乎没人注意到她,再鼓起勇气迈起另一只脚走近一步,她自知自己这个样子像极了土包子,可是又忍不住心里的害怕,只好一步步往前挪,终于靠近了沙发,怕赵学农回来后见到自己这副窘态,林琳心一横,闭上眼睛一下子坐进了沙发。

就像刚跑完步似的猛喘了几口气后,林琳才敢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将目光移向窗外,只见以天空为背景,各类建筑物高低错落地形成了天际线,下面是灰白色的公路和立交桥,将整个城市分成了若干格子,格子线上有火柴盒大小的车辆穿梭,成了整个城市中唯一的动景。

坐在这里,林琳若有所悟,怪不得人都喜欢登高,登高不仅能够望远,那种一切尽在脚下的感觉,能让平凡人也飘飘然。

正自发呆时,耳边传来赵学农的声音:“抱歉,中途有点事耽误了。”扭头一看,只见他拿了个大托盘,上面林林总总放了很多吃的喝的,林琳赶紧站起来接下,放下托盘后赵学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忘了问你想吃什么,只好每样都取了一点。”

会议继续的时候,赵学农起身告辞,临走前嘱咐她:“会议结束贺教授应该被邀请去参加晚宴,你在这里等我,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林琳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参加会议的每个人都有人送?贺教授明明说了要她自己回去的呀,林琳怀疑是主办方为了顾忌形象的客套之言,也就没放在心上。

因为坐在后方,散场时几乎等到所有的人走尽林琳才出了会场。本想找公交车站,但出门才发现这个地段她根本没来过,放眼望去也没有公交车站,反正贺教授给了车费,干脆就奢侈一把打车吧。

因为是吃晚饭的时间,过往的出租车很少有空驶的,林琳等了半天也拦到车,正要往前走走看,一辆银色轿车停到身边,赵学农开了车门下来:“不是说好让你等着的吗?”

见他居然要送自己,林琳有些吃惊,不过有人送总比在这里傻等强,反正是校友,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林琳犹豫片刻就上了车。

“师兄哪里高就?”年纪轻轻就挣得高薪买名牌轿车,林琳希望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先探探路,也好给自己的发展定个方向。上车后因为不用再焦急等待,林琳心里放松,开始胡思乱想。

“M投资银行。”赵学农随口答道。

林琳这时才明白她说的主办方工作人员是什么意思,M投资银行是今晚活动的赞助商。

“等等”林琳看着方向不对,连忙叫停:“去我们学校的话,这个出口就要出去了吧。”因为聂兰送过她几次,她依稀记得开车回去的路。

赵学农呵呵一笑:“我在那里待了七年,难道会不认路?我们先去吃饭。”

这下林琳有些不安了:“多谢,不过无功不受禄,你送我回学校就好了,现在食堂还有饭。”

赵学农又笑:“咱们学校的食堂,十年如一日,就那么几道菜,你还没吃够呀,也不算请你,正好我也饿了,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

人在车上总不能跳车吧,林琳只得随他来到某饭店的地下停车库,停好车后上楼吃饭。

既来之,则安之,林琳跟着赵学农,尽量不表现的像乡巴佬进城,不过还是忍不住四处观望。饭店很高档,属于林琳平常绝对不会涉足的场合,看看就看看吧,林琳自我安慰。

高档饭店就是不一样,服务员都斯文有礼,长得也漂亮,不过林琳不太习惯那么周到的服务,略显拘束。赵学农点了菜后说道:“也不知道你习惯什么口味,我就自作主张了,你是哪里人?不晓得习不习惯吃淮扬菜?”

这个时候才问,不觉得晚了吗?不过又不需要她付钱,林琳不发表意见,只是笑笑表示自己吃完饭要抓紧时间回学校。

赵学农摇摇头:“放心,不会太晚的。”

菜品很精致,只是菜量极少,起先见赵学农林林总总点了一堆,还以为他在摆阔,却不想菜上来后发现每样都是那么一小碟,害得林琳都不敢动筷子,她的饭量在女生里算是惊人的。

好在赵学农点的着实不少,每样都尝一口也就差不多饱了,加上甜甜的口味林琳不是很习惯,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赵学农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我直觉就认为你是江浙人,气质上很像,想不到你居然是北方人,下次吃饭换个地方吧。”

林琳赶紧解释饭菜不错,只是自己已经吃饱了。听到还有下次,下意识地就觉得应该是自己回请,也要这么高档的馆子吗?林琳有些头疼,这顿饭不知道要吃掉她多少课时。

回到学校,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赵学农说好久没回母校,要送林琳回宿舍,顺便在校园里走走。考虑到放暑假校园里也没几个熟人,不怕人传闲话,林琳就同意了。

“今天贺教授那个文稿是你做的?”得到证实后赵学农连声夸赞:“贺教授不会用办公软件,我以前也干过这些活,不过没你做得好,下次有事可否找你帮忙?”

林琳听他夸赞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很高兴,于是欣然答应,如果能帮到他,欠下这餐昂贵的饭菜就不会让她觉得负担太大。

快到宿舍的时候,一道身影挡在他们面前,林琳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刘劲,谁想等那人走出阴影,看清来者是谁后,她一下子惊得呆住了:“江一鸣?你怎么来了?”

见到江一鸣脸色不善,林琳心道糟糕,连忙对旁边的赵学农解释道:“我男朋友从外地过来,可能有急事,要不你先回去,咱们改天再联系?”

赵学农闻言,仔细地看了江一鸣一眼,打了个招呼告辞离去。

江一鸣没有回礼,脸色阴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林琳看了有些着急,但是大马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快步带着江一鸣来到校园偏僻处的凉亭,落座后赶紧问道:“你们部队放假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江一鸣似乎稳定了一下情绪,闷声道:“我不过来行吗?”

“出什么事了吗?”林琳尽量放缓语气,关切问道。

“那个男的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林琳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解释那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校友。

江一鸣冷声哼道:“才第一次见面就有说有笑的大晚上送你回来,林琳你现在行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林琳只得进一步解释他们认识的经过,以及今天参加会议的特殊性。

“对啊,你参加的是重要会议,认识的也都是高级人,怎么着?现在是名校大学生,眼界高了?我一个穷当兵的配不上你了?”

林琳累了一天,又赔了半天小心,当下也有些脾气:“我什么时候说你配不上我了?你还说我变了,我看你才是变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这么自卑?”

江一鸣像被触到痛处一样跳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自卑了?谁他妈的自卑了?老子顶天立地,可是我也不是傻子,不能让人家当白痴耍!”

林琳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刘劲跟你说了什么?”

江一鸣嘿嘿冷笑:“你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不过你也别把什么都推到刘劲身上,我自己也不是瞎子聋子傻子!”

江一鸣声音很高,林琳怕他大声喊叫会招来围观者,于是低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如果再这么喊的话我就走了,你自己在这里喊个痛快!”

看到林琳发了急,江一鸣尽量稳定了情绪,调低了音量说道:“你自己算算已经多长时间没给我写信打电话了?你要是嫌弃我配不上你,要跟我掰,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需要这么背着我玩阴的吗?”

林琳反驳:“你也知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那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江一鸣低头想了半天,慢慢说道:“以前不是,现在可难说,我姐自从去了深圳就没再回过家,钱这个东西,是能让人脱胎换骨的。”

林琳点点头:“好的,就算你不信任我,那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我要是真的喜欢了别人,我有必要瞒你吗?跟你分手不是更痛快!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这话是林琳气极了说出来的,却不想无意中刺痛了江一鸣,他一下子蔫了下去,低头自语:“是呀,我要啥没啥,咱们的事情连双方父母都没敢告诉,你骗我有什么用呢,你就是把我甩了我不是也没办法。”又想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对林琳道:“我们分手吧!”

十一章

看着江一鸣垂头丧气的样子,林琳一下子心软了下来。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长的童年时期。小时候,她走路不稳老摔跤,他总在骂她“笨蛋”后第一个扶起她,她在学校被人欺负,回头总能看到欺负她的人变得鼻青脸肿,尽管没看到,但知道是他替她报了仇。

后来到了青春期,两人慢慢疏远,两家争屋子,她知道江一鸣也不想再跟父母挤一个房间,最后却以那种方式成全了她。

那时她就觉得,虽然江家小儿子在大人眼里是个小混混,本质却是不坏的。

直到后来,刘劲出现了,这么魔星一般的人,总缠着她不放,在被她打了之后居然想以那种方式找回面子。

那天傍晚,突然看到从路旁窜出来的刘劲,她真的吓坏了,小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刘劲把她打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呢,为什么要贪近路?

林琳在心底骂了自己一万遍,却强撑着自己不能逃跑,在这条小路上,跑是跑不快的,再说她又怎么可能快得过刘劲?

她鼓起勇气面对刘劲:“你究竟想怎么样?”

刘劲嘿嘿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打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就这样了?”见林琳表情仍然镇定,不发一言,他忍不住心头火起:“告诉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现在有只一条路可以走,答应当我女朋友,明天我就告诉别人那天咱们是打情骂俏。”

林琳听了“打情骂俏”这个词后涨红了脸,忍不住骂道:“你做梦!”并迅速躲过了刘劲欲来拉她的手,刘劲收不住力,打了个趔趄,见林琳躲瘟疫一样躲她,更加愤怒。

林琳见他发怒,再也坚持不住,把书包向他虚晃了一下,掉头就跑。刘劲见她逃跑,临走前留给他的是看向蛆虫一般的嫌恶眼神,一下子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几步快跑追到林琳,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

林琳被刘劲压在身下,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连呼救命。刘劲被她喊的心发慌,伸手捂住她嘴巴。

林琳“呜呜”地发不出声来,手脚却更加拼命地挣扎,连踢带打,刘劲虽然身材高大,也有些捂不住了。眼见林琳脸颊憋的通红,眼中带泪,愤怒的眼神似是带火一样,令他不敢逼视。

刘劲有些不安,不过他知道这次不比往日,如果就这么放了林琳,恐怕休想让她再跟自己说上一句话,于是强撑着恶狠狠的语气问她:“你究竟跟不跟我?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我现在就放了你。”

林琳气苦,看着刘劲那张逼近的脸,气得几乎晕过去,刘劲又喊:“你再不答应我就脱你衣服!”说着就用手在林琳身上摸索。

林琳此时死的心都有了,更加拼命地挣扎,刘劲却忽然停下摸索的动作,脸色古怪地喊道:“你别动,别动,你再动我可就来真的了啊。”

林琳哪里肯听,拿出吃奶的力气欲挣脱刘劲,只听“刺啦”一声,林琳的上衣被斜斜撕成了两半,刘劲将眼神往下移,停留在林琳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一下子有些愣神,捂住林琳嘴巴的手禁不住松了一松,林琳“哇”的一声哭叫出来,声音撕心裂肺,凄厉无比。

刘劲被这一声吓到,赶紧又捂上林琳嘴巴,脸色变幻莫测,似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劲诺大的身躯被揪了起来掀倒在地。

林琳本已陷入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等到她缓过神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地上已经有两个人扭打起来。

后来的那人被刘劲翻过来压倒在地,林琳认出那是江一鸣,她想从旁边找个东西帮手,却发现自己已经衣不蔽体,用手扯着被撕破的衣裳遮掩,再抬头时,只见刘劲又被压在下面,江一鸣对着他挥拳猛打。

江一鸣比刘劲矮上半头,身材也瘦弱不少,可是打起架来却稳占上风,后来林琳见刘劲许久不能还手,忍不住喊道:“江一鸣,赶紧住手吧,再打下去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