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别的工作了?”赵学农总是能一语道破真相,不过林琳也不打算隐瞒,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他们也算是同一个圈子,她自己也不是擅于说谎的人,于是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看来你的新工作不错,能让你放弃M行。”赵学农不再看向林琳,开始把玩林琳递过来的银行卡,像是自语般地说:“你新找的那个人也应该不错,肯帮你支付这么一笔钱。”

林琳听到这话,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站起来冲赵学农嚷道:“这钱是我自己的!”嚷过之后,林琳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看向自己,包括对面略显惊讶的赵学农,忍不住脸又红了起来,带着愤怒和委屈,不顾一切说道:“算了,你说违约就违约吧,如果要违约金的话,我慢慢筹!”赵学农低头想了一下,伸手示意林琳坐下:“你先别急,是我出言不当,我道歉。”

赵学农居然肯道歉,这又出乎了林琳的意料,下意识地就随着他的手势坐下来,只是余怒未消,不肯再看他。

“现在不应该是违约金的问题,毕竟合同上也没有具体标明是吗?”合同上是没有注明如果林琳毕业后不来M行工作要付出什么代价,毕竟以当时的情况,这个问题是不需要考虑的,即使现在的林琳,以她毫无全职工作的经历,想进M行也很难,当前这种结果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方便告诉我你是怎么筹到钱的吗?”赵学农开口问,语气温和。林琳沉默了一会儿才略微不情愿地道:“我父亲工伤去世,单位给了一大笔抚恤金。”想到抚恤金也是靠了吴未的面子才有的,前面理直气壮的成分不由减了些,继续道:“后来我拿这笔钱做了投资,现在翻了一番,足够解决燃眉之急。”因为顾虑太多,她做的投资偏向保守,否则还会再多一些,不过这已经足够她把欠丁逸和吴未的债务还清,虽然他们两个都死活不要,在她的坚持下,以绝交做威胁,最后还是收下了。

吴未在拿到钱的时候愁眉苦脸:“你是嫌弃我总来蹭饭,成心让我不能心安理得吗?”她只是微微一笑:“难道你想花钱顾我和我妈给你当老妈子?”一句话把吴未噎了十里地,再不敢吱声,等她买了房子搬出去,怕他还不跳着脚叫喊,想到这里,林琳面上透出一丝微笑。

这一丝的表情变化当然没能逃过赵学农如炬的眼睛,他嘴角也扯出一分笑意,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丝毫笑不出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胆大心细,天生是吃金融这行饭的人,可是你别忘了,在这个行业,各个部门的上层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就不怕离开了M行,我让你没饭可吃?”

林琳果然如他所愿收起了笑容,面色紧张,嘴角紧抿,剪水双眸漾起愁意,两道细致浓密的眉毛慢慢往一起凑,最后纠结在一起,秀挺的鼻子两侧隐现红色,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林琳已经是泫然欲泣,强自隐忍着开口:“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何必要为难和她有几分相像的我呢?”

这次轮到赵学农勃然大怒,先是呆愣片刻,斯文白晰的面孔迅速染上红色,眼睛里的深潭燃烧着火焰:“谁说你和她像!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说完拂袖而去,留下林琳独自面对着桌上的合同和银行卡。

结完账走出咖啡店,林琳感觉有些恍惚,看来赵学农真是气得不轻,以前他从来不曾忘记埋单,当然,也许因为他对她已经恨到了极点。

信步走着,任由思绪飞扬,不由就想到了那天史纹来宿舍找她的情形。当她看清楚史纹手中照片里那个白衣女子的长相时,心情简直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史纹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看着她说道:“像吧,说实话我刚才一见到你也很吃惊,你们的五官竟然有八九分的相似,比有些双胞胎还像,当然你们不可能是双胞胎,她如果活到现在没有你年轻,也没有你漂亮。”

这并不是史纹的恭维,照片里的女孩虽然皮肤比林琳白上一些,却显得有些血色不足,五官也不如林琳细致完美,但是林琳在接触过丁逸吴晶晶等人后,能从这个女孩眉宇之间的气度,看出她的出身必定非富即贵。

果不其然,史纹接着说道:“孟洁,就是这个女孩,是H市人,和学农在瑞士滑雪的时候认识,两人一见倾心,可是就在已经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和朋友出去郊游,碰见儿童落水就下去救,结果儿童没救上来,她也走了。”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表情庄重的史纹也忍不住眼中含泪。

林琳听后也很难过,其实刚才从史纹的话中她早就猜到这个女孩已经不在人世,只是最近关于生命逝去的事情太多,让她感到其实死亡也并不是那么可怕,或许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必须有另一个世界,那样的话,江一鸣,爸爸,还有这个与她极度相似的女孩,都也能好好的生活。只是他们离开的太快太决然,留下孤独的她,现在还有赵学农,在这个世界苦苦挣扎。

史纹并不知道林琳的内心活动,见她表情漠然,心道这个女孩性格要么很怪,要么天性凉薄。不过以史纹的阅历,自然不会在林琳面前表露出来,而是接着自己的思路道:“孟洁死后,他把一切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当然,他本身也是个奇才,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子。”作为母亲,史纹并不避讳夸自己的儿子,却也不免担忧:“当然,只有我和他父亲知道其实他一直处于极度不正常的状态之中, 之前他的爱好十分广泛,滑雪,游泳,和一帮年轻人聚会,认识孟洁之前还经常和不同的女孩子约会,可是自从孟洁死后,他就拒绝任何非工作需要的社交活动,再没有任何女性朋友。”

原来赵学农还是个痴情种,林琳心底唏嘘,凭心自问,她就做不到为了江一鸣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因此发自内心地对他产生了敬重。

史纹的话还没有结束:“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五年,我们的心也悬了五年,生怕哪天就爆发了,所以当得知他开始和女孩子接触的时候,心情十分激动,心想哪怕是个又穷又丑又笨的丫头,我们也乐见其成。”

“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居然是这个样子,你又聪明又漂亮,可惜居然像她。”

“他选择了你,证明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你不过是个幻像,这对你不公平,当然对他更不利,因为你并不是孟洁,等到哪天这个幻像破灭了,我怕他会受更大的打击。”

“这是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无论儿子长到多大,母亲总希望尽自己所能保护他。”

她当然完全理解史纹的所作所为,如果换作自己的母亲,或许也会为了她采取同样的做法。而且以史纹的身份地位,主动登门找她商量,而不是发出警告或颐指气使,已经十分难得,因此她客客气气送走了史纹,并作出保证绝对不会和赵学农发展任何私人感情。

史纹临走的时候说如果需要可以找他们夫妇帮忙,力所能及都会提供帮助,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承诺,大到她决不敢用。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步行到家,收回驰骋的思绪,看看手中的合同,林琳眉头微皱:合同和钱的事情还没解决,总归有些不妥,马上就要签就业协议了,对于自己选中的工作,她不想出什么意外。

二十五《应有香如故》菊子 ˇ二十五ˇ 

快到楼下的时候,林琳停住脚步,看着前面正在争执的一对男女,背对着她的是吴未,这她想认错也没有可能,对面的女孩身材娇小,被吴未遮住了大半,看不出是谁。

那女孩情绪似乎十分激动,伸手拉吴未,被他挣开后打了个趔趄,一个错身,林琳看到那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谢安琪。谢安琪这时也看到了林琳,脸上陡然现出一种奇特的表情,似怨似恨,不过也只是一眼,下一秒的时间,她如同鱼雷一般,把自己发射向了吴未怀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下吴未的脖子吻了上去。

吴未措手不及,被亲了个正着,反应过来以后就赶紧手忙脚乱扯下八爪章鱼般的谢安琪,怒声嚷道:“你疯了吗?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失去了重心,谢安琪瘫坐在地上,不过仍然仰起甜美的面孔吃吃笑道:“你不是老说当我是妹妹吗?你妹妹可会这么亲你?”

吴未浅棕色的皮肤开始泛红,正要开口训斥,背后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琳琳,看到这一幕,你确定还要跟我撕毁合约吗?”

听到这个声音,吓上一跳的不止是吴未,还有本来正呆呆看着吴未和谢安琪的林琳。回头看到赵学农,林琳惊怒交加:“你跟踪我?”

赵学农似乎已经平息了怒气,并且心情还不错,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看戏般闲闲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慢慢摇头道:“我只是想起还有东西落在你这里忘了拿走,跟上来后不想却看到这一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说的虽然是道歉的话,语气里却全然没有道歉的成分,林琳听到后十分气闷,可偏偏又无话可说。

赵学农看看吴未,又看向林琳:“他就是你现在跟的人吧,不错,但显然有强劲对手,你仔细考虑一下吧,欢迎随时回来找我。”

林琳杏眼圆睁瞪向赵学农,正在措辞反驳,赵学农又自顾自从她手中抽走协议书,折叠后放进口袋,仍是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要撕毁协议,我就满足你的愿望,不妨碍你前程,但是这两年你也不容易,那张卡里的钱就算补偿占我占用的时间,当是青春损失费吧。”说完浅浅一笑走开。

那一笑温文尔雅魅力横生,却让林琳冷到骨子里,回头看向吴未,果然是一张铁青的脸,定定地看向她,林琳心里一沉正要开口,旁边娇滴滴的声音先于她发出:“师哥,你打报告要结婚的人就是她?”

谢安琪边说边站起来,林琳听到这话浑身一震,谢安琪看着她笑得更加得意:“遗憾吧,可惜天公不作美,居然在这个当口让师哥知道你出卖自己做人家情妇。居然还有脸带着自己老娘一起住在师哥家里,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儿做婊子,母亲还敢理直气壮地不给我开门,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给我闭嘴!”这是吴未的声音。

“啪!”这是林琳的巴掌声。

几乎在同一时刻招呼给谢安琪,谢安琪从小到大千娇万宠,何曾被任何人打过耳光,此刻一下子呆住了,捂住脸看向林琳,又看向一脸紧张用身体挡住林琳的吴未,眼中含泪撂下狠话:“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完头也不回跑开了去。

吴未一脸焦急,看看林琳:“你先上楼,现在天太晚了,我得跟过去确认她的安全,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说完后快速向谢安琪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琳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是只虽然纤弱却十分有力的手,这只手洗衣、做饭、担水 、写字、画图、敲打键盘,立下功劳无数,但此时林琳却恨不得砍了它。

它生平第一次打了别人耳光,谢安琪吹弹可破的脸颊顿时就显现出了几道红痕,打过之后林琳马上就后悔万分:谢安琪什么身份地位?那次丁逸的满月宴上遇见之后,她就算猜也能猜出几分。

此刻她逞一时之快打了她,必定会埋下隐患无数,她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如果牵连了母亲,牵连了吴未,她是生是死又有什么意义?

谢安琪虽然也是警察,身体素质不错,但又怎能和身高腿长的吴未相比,刚刚跑出小区正要拦车,就被吴未追上拉住,挥手示意出租车走开,吴未柔声哄道:“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让保安把车开过来我送你回去。”说完招来门口的保安,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谢安琪半边脸肿了起来,大眼睛盈满泪水:“你跟过来干什么?你不是护着她吗?现在怎么不过去护了?不怕我暗地里叫个杀手直接把她干掉?”

吴未苦笑着打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琳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从来不跟人主动发生争执,但是她很孝顺,你今天骂她母亲是你不对,她因为这个才跟你着急的。”

谢安琪冷笑:“你好贴心呀,她想什么你都知道?她跟我急?我还要跟她急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从小到大,只有我打别人耳光的份儿,哪个敢动我一根指头?”

吴未声音放软:“好好,谢大小姐这么厉害,谁敢招惹你呀,今天这个亏不能白吃,我回去一定替你报仇,你今天就大人有大量,息息怒好不好?现在还疼不疼?附近有超市,咱们去弄些冰块敷一敷。”

在两人的关系中,谢安琪永远是追着跑的那一个,吴未虽然待她比别的女生亲近些,却正如他自己解释的,总是兄妹的感觉更多,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语气轻柔,态度可亲地同她讲话,配上看向自己脸颊的怜惜目光,谢安琪一下子就泄了气般地软了下来,含着泪委屈地点点头。

冰凉的触感让脸上的疼痛消逝很多,头脑也慢慢清晰,坐在车里,谢安琪看向吴未的眼神开始降温:“你今天这么待我,也不过是怕我回去告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见吴未一时没有回答,更是印证了自己想法一般,猛地侧过身来对吴未喊道:“到底是不是?”

吴未并没有因此动容,看向谢安琪的目光仍然镇定:“你说呢?你是我师妹,同校三年,同事四年,难道我安慰你几句还要带着别的目的?”

谢安琪咬着嘴唇,一脸悲哀地摇摇头:“只是师妹?只是同事?”

吴未叹了口气:“安琪,很久以前我就跟你把话说清楚了,你在我看来就是妹妹,像晶晶一样,如果有人敢欺负你,我第一个放不过他!可是跟像妹妹的人谈情说爱,会有乱伦的感觉,你明白吗?”

得到早已听过无数遍的说辞,谢安琪愈发沮丧,不过马上又振作了精神:“好的,既然你对我真的没感觉,我也不强求了。但这可是你说的,谁欺负我你都不放过,现在林琳打我这么狠,算是欺负了吧?”

看到吴未张口结舌后又故作镇定,谢安琪脑海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你不用遮掩,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大丈夫言而有信,咱们认识八年了,我八年最美好的青春都耗费在你身上,你对我总要有个交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算是给林琳赎罪。”

谢安琪在吴未眼里是任性而单纯的,天大的事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但此刻她的笑容很奇特,像是等着围剿兔子的猎人,神经紧绷而又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吴未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谢安琪笑容扩大:“你不用紧张,不是让你杀了砍了林琳,你也绝对舍不得,我不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吴未社会经验毕竟丰富一些,轻松一笑,至少面上显得很轻松:“说吧,看我能不能办到。”也不再为林琳求情,知道那样只会加重谢安琪的怒意。

谢安琪突然正色道:“X省最近事故频发,很多案子经年累月都没有侦破。现在部里正在研究决定派青年干部去支援,本来名单里没有你,但是我觉得你还是积极报名比较好。”

听出她话里有话,吴未追问:“什么意思?”

“几年前你找到X省某市监狱狱长,给死刑犯做体检,其中有一名囚犯不肯签遗体捐赠书,那个狱长为了讨好你不惜动用私刑逼迫着他签了名儿,你可知道?”

吴未闻言呆住,那次帮林琳的母亲寻找肾源,有个马上要执行枪决的囚犯配型成功,却因为民族习惯问题坚决不同意捐献遗体,他正打算放弃的时候,狱长又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做通了工作,囚犯同意捐献。当时喜出望外之际他也没有细想,只是给了狱长一笔钱托他转赠死囚家属。

此刻回忆起来, 狱长动用私刑也不是不可能,因为那个地方的少数民族极其迷信,他们认定人死了以后如果遗体不全的话,灵魂是没办法升天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答应捐献器官。

看着吴未的表情,谢安琪知道他心里有数,于是继续讲下去:“那个狱长,后来成了当地公安局的副局长,就在前不久,被人在车底安了炸弹,一家老小都被炸死了。”

吴未听到这里,任是再沉著冷静也忍不住动容,心中大恸,颤声问道:“案子有进展吗?”

谢安琪摇摇头:“进展不大,据调查应该是当地暴乱分子的报复行为,可是他刚刚上任副局长,还没有开展具体工作,显然应该是在当狱长的时候结下的仇,仇人是谁却还没有眉目。”

吴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死囚捐赠器官的事情,你从哪里听来的?”

谢安琪看着吴未的眼神极其复杂,爱、恨、怨、痴统统包含在里面:“他以前的副手提供的线索,不过被我通过人压下去了,这种消息传出来,对你不太好。”接着马上道:“所以现在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你自动请缨,去接替他副局长的位子,亲自把这个案子破了。当然支援边疆最短是一年,这一年之内如果有建树,你将来的仕途发展绝对是如虎添翼。”

谢安琪脸上的肿还没有完全消退,脸颊上隐约还有泪痕,可是一转眼间哭哭啼啼的小女人马上摇身一变就成了果敢能干的女警官,角色转换让吴未感到有些不适,清了清嗓子后道:“所以,现在我为了替狱长报仇,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申请支边?”

谢安琪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是一年时间,现在你是最年轻的处长,回来后仍然是最年轻的,说不定还能升上不止一级。”

“你呢?有没有什么打算?”吴未觉得事情远不止如此,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谢安琪笑靥如花:“我作为你一手带出来的师妹,作为你的助手,当然要跟你一起去呀。”

“如果我宁愿名声有损,也不愿意去呢?毕竟我对狱长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情不是吗?”吴未试探着说道。

谢安琪收敛了笑意面沉如水:“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你都不答应,除非是被狐狸精迷住了脱不开身,你不去我一个人显然没有破案的能力,那就是影响我立功升迁,林琳不仅打了我,还影响我的前程,你说我会怎么对付她?你信不信我只要搂着爷爷撒个娇,她们母女明天就要从北京消失?”

他信,他当然信,这个所谓的法制社会,法和制针对的也不过是大多数,那么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几乎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要想反抗这一部分人,你只能变强,强过他们。

片刻之间,吴未做出了决定:“好的,我明天就去打申请报告,那些动乱份子太可恨,就算狱长跟他们有仇,他一家老小又有什么罪,死的太冤了!”说到这里,吴未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从特区回来后就脱离了一线,想到即将到来的战斗,心底蜇伏的热血开始沸腾。

谢安琪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就好,顺便可以向政工把结婚申请要回来,这个当口结婚,太不合适了。”

二十六《应有香如故》菊子 ˇ二十六ˇ 

将谢安琪送回家后,吴未看看时间太晚本不想再打扰林琳母女,但终归不能放心,还是驱车回了家。

蹑手蹑脚开了门锁,发现室内一片漆黑,没有亮灯,担心自己打扰了她们睡眠,吴未犹豫一下正要关门离去,想想又觉得不对,以他对林琳的了解,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万万不会高枕入眠。

轻轻关门进屋,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吴未环视客厅发现了在长沙发的一角蜷缩着的林琳。“你回来了,她,有事吗?”似乎被开门的动静惊扰,林琳慢慢坐起来说道,声音虚弱但清醒无比,显然不曾睡着。

听到问话声,吴未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她就是大小姐脾气,口无遮拦,你别在意她说的话。”转身打开灯,却在回身的一刻吓上一跳:“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林琳长发散下,浅色的家居服衬得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大眼睛里毫无神采,在灯打开的一瞬间,因为不适应,显出一丝慌乱。

吴未来到沙发前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僵硬,忍不住急道:“北京昼夜温差大,你这么晚了也不加件衣服,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林琳试了试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只得由他握着,想不到吴未得寸进尺,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一股暖意袭来,让她本已僵硬的脑袋渐渐恢复了意识:“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你是说那个男人的话?林琳你太小看我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相信你不是他口中的那样。”吴未柔声哄到,“我承认当时很生气,我是气他太嚣张,当众给你难堪,幸亏他走得快,也幸亏他是现在遇见我,要是在五年前,我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林琳无法想象赵学农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虽然心里愁绪万千,仍忍不住被他逗得嘴角微微上弯,于是粗略地向吴未解释了和赵学农的认识过程。

吴未轻轻点头:“我说呢,原来这老小子求爱不成,存心报复,实在是小人行径,这种人也能当总裁?果然是奸商,无奸不商。林琳,你不要做奸商,跟我去X省可好?”

“你说什么?”林琳挣脱吴未的怀抱,面对着他问道,“你要去X省?什么时候,多长时间?”X省位于边界,民族问题复杂,暴力事件频发,在那里做警察,实在是高危行业,林琳不相信吴未的叔叔会把自己亲侄子派往那里。

林琳的关心和担忧让吴未感到很受用,忍住激动的心情,吴未开口安慰林琳:“你放心,我不是去老少边穷的地方,是X省省会,治安相对较好。为期一年,主要为了几个无头大案。”

既是无头大案,侦破起来怎么会不危险?林琳眼睛眨了一下:“跟谢安琪有关,或者是她的主意?”

吴未尴尬一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孩子表现的太聪明会让人觉得可怕?还好我胆子比较大。”

不理会吴未的打岔,林琳接着道:“看来她也是要去了,奇怪,她这样的人,家里人怎么会让她去冒险?又怎么会拉上你一起冒险?”

吴未被问得额头冒汗,却又不得不耐心解释:“谢安琪这次前往X省,谢家会有保镖随行。其实所谓的太子党,在往上走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高干子弟很多,要想真正的出类拔萃,除了父辈的人脉势力,本身也还是要有几分实干能力的,谢安琪作为女性,从事这一行本来是居于劣势,可是若有了这一年的支边经验,情况就大大不同了。”自己一起前往,则可在具体工作中填补她的弱项,某些方面来说也算帮她一个大忙,也因此她才不遗余力地算计自己。

林琳点点头:“以你们的能力,相辅相成,肯定能有所建树。关于我打她的那一巴掌,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如果,如果她真要报复,就来找我,千万不要跟我母亲扯上关系”

吴未听林琳前半段话就已经感觉不对,听到后来,再也忍不住打断她:“你想得太多了,放心,不会有什么报复的,相信我好吗?”

看着吴未诚恳的目光,想想他对自己和赵学农关系的信任,林琳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信他吧,对于现在的自己,谢安琪真要报复,那是拦也拦不住的,索性顺其自然吧。

不过林琳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心情既已放松,张口便问道:“结婚报告是怎么回事?”

跟随吴未去X省的话,两人都知道不过是一句玩笑,就像吴未谢安琪的事业积累要到危险地带一样,林琳所学的专业注定她只能在大都市漂泊——办完离校手续来到银行报到,欢迎酒会一结束,上级老板就给几个管理培训生下了通知:“收拾行礼,准备去香港的亚洲总部接受半年岗前培训。”

去香港半年,别的没什么大碍,就是母亲的安顿问题无法解决,跟自己去香港显然不太现实,单独留在北京又缺少人照管,正自头疼着,母亲先有了行动:“前几天你大姨打电话给我,小孙子上学以后,她一个人在家寂寞,想要我过去住段时间,我这段时间身体好多了,也琢磨着回去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林琳怀疑自己最近烦恼的事情被母亲看出端倪,赶紧说道:“妈您忘了,当初咱们去他们家,她连门都不给开,现在还要自取其辱?”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她就考虑要不要换一个工作,也怪她求职心切,没有打听清楚,原来该银行出差虽然不多,但作为福利的一种,各类培训却多如牛毛,虽然在别的员工看来这样十分有利于事业发展,在她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母亲笑着摇摇头:“你这傻孩子,当初我有病,你爸爸是个穷工人,你还在上学,家里一贫如洗,谁会待见咱们?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身体好了,你硕士毕业,在外国人开的银行做事,今天香港,明天欧洲的,还交了吴未那样的男朋友,你几个舅舅阿姨成天给我打电话,就是想重新修好。”

林琳撇撇嘴:“势利眼,咱们家什么样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以后绝对不找他们借钱,他们也休想从咱这里占便宜。”又皱皱眉头:“我跟吴未八字还没一撇,告诉他们千万别打什么主意。”在母亲面前,林琳无需掩盖任何情绪,那次求救无门的痛苦感觉仿佛就在昨日,让她对几个至亲是在兴不起好感。

林母叹了口气:“到底血浓于水,他们当初也不是存心不帮咱们,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做人方面就不要太计较了,看开一点方能快乐。他们以前没有帮咱们,不也没有害咱们吗?现在我回去住在他们任何人家里,他们都会好好待我的,情况好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有负罪感,天底下能有几个真正坏透顶的人?”

抚摸着女儿倔强的脸庞,林母慈祥的目光微带忧虑:““你这孩子哪点都好,就是心事太重,容易钻牛角尖,以后遇事要往好处想。”

与此同时,吴未也在接受长辈教诲,吴康泰可比林琳的母亲严厉多了。只见吴家书房的房门紧闭,聂兰和吴晶晶都被关在门外,尽管房门隔音效果很好,仍旧大气都不敢出,听着隐约传来的咆哮声胆战心惊。

屋子里面,吴未低头站着一动不动,被同样站在书桌后的叔叔指着鼻子痛骂:“你小子长本事了啊,是不是觉得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当个处长就了不起了,被下面的人一捧就飞上天了,忘了自己是老几?!”

“哪能,我就是长到80岁,也还是您的侄子。”吴未语气恭敬,面对咆哮却并不慌乱。

“那你擅自作主!居然还打了结婚报告,要不是政治部的老李过来向我道喜,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打算结婚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叔叔吗!”

“其实人家女孩子都还没答应嫁给我,只是我想到要结婚的话我这边还要政审,比较麻烦,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将来耽误事。”吴未老实答道,当时他向林琳讲述这个理由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林琳问他:“你可真会未雨绸缪呀,你就那么肯定将来一定和我结婚,万一决定娶别人,再重新打一次报告,就不怕同事们笑话?”

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你肯嫁我就不会有人笑,如果不肯,我又哪里有心情在乎别人笑不笑我?”吴未做事喜欢把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事业上如此,感情上也是如此。

就是这种习惯,让吴康泰爆跳如雷:“就算你脸皮厚,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面子?现在上上下下都知道你要和林琳结婚,要是这件事不成,哪个好人家的孩子还肯嫁你?”

听到这里,吴未忽然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不需要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子,林琳也是出身正经人家,她父亲因公殉职,还被评为劳模。”

吴康泰张口结舌,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吴未赶紧过去扶着给他顺气,并翻出他随身的药丸,倒水喂他服下。

吴未看着叔叔被自己气成这样,内心十分不忍,劝到:“我知道您觉得林琳家里没什么背景,将来没办法在事业上帮我,可是我觉得这些并不是那么重要,没有岳父的帮助,我也能有所成就,难道您对我的能力没有信心?”

吴康泰服下药后心情平复了些,斜眼看向吴未:“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现在的成就是靠了岳父帮忙?而你比我有能耐,不需要这些?”

吴未赶紧摇头:“我没这个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知道吗?晶晶外公当年虽然位高权重,不过去世的早,晶晶的几个舅舅又不争气,得罪了不少人,您现在所有的成就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如果不是婶子娘家的缘故,说不定成就还不止与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几句话吴康泰听得十分入耳,虽然也只是“哼”了一声,吴未却听出他气已消了大半,于是乘胜追击:“虽然说圈子里流行一句话,说是‘一颗树容易倒下,连成一片森林实力就会变得更强大’,我却认为,连成一片森林的话,这片森林任何一颗树失火,就会殃及池鱼,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再说势力的联结也不一定靠联姻,比如这次谢安琪和我一起去X省,谢家就会提供帮助。”

吴康泰听他说到这里又开始冒火:“你不说谢安琪还好,你明明知道她对你不死心,又何必一边要和林琳结婚,一边又去招惹她,到时候反目成仇,看你怎么办!”

吴未苦笑:“我何尝想去招惹她?这次去X省也算是被逼无奈,只是和谢安琪认识八年,我不敢说对她十分了解,也知道她是个事业至上的人,她这次拖我去,应该是合作的原因更重,有野心的人比较不容易失去理智。”他不敢告诉叔叔谢安琪用报复林琳作为筹码要胁他,要是被吴康泰知道林琳居然敢打谢安琪,林琳在吴家聪明懂事的形象势必大大受损。

二十七《应有香如故》菊子 ˇ二十七ˇ 

外派之前,单位给吴未一周的假期做准备,因林琳也请了假送母亲回家,他便自告奋勇开车送他们,顺便也探望自己的父母。

动身前夜,林琳安排母亲早早睡下养精神,自己则和吴未在客厅里收拾各类东西,住了一年多,要收拾的零七八碎还挺多。

“叔叔他们一家子你是见过的,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见我爸妈,这次他们碰巧他们都在家,你也过去看看?”吴未帮着打包行礼,一边干活一边说道,显得云淡风轻,林琳却是一惊:“啊?为什么?”

吴未气苦:“我们交往这么久,见见父母还问为什么?”

“我是说,我又不认识你的父母,这么贸贸然然地过去,不是有些失礼吗?要不,以后再说?”林琳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推脱。

“谁规定媳妇见公婆之前一定要先认识的呀,你不认识我可以介绍,别紧张,我爸妈很好说话的,没有叔叔那么凶。”看得出林琳十分紧张,吴未柔声安慰。

林琳还要反驳,吴未接着道:“伯母也过去吧,两家家长见见面,这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林琳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说的“照应”是客气,其实只有“此”,没有“彼”。想想也真的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家,这时候,外人竟比亲戚可靠,让林琳感到十分悲哀,可现实就是如此,于是自卑之心油然而生:“那样的话,太麻烦伯父伯母。”

“干吗这么说,自己儿子要讨老婆,当爹娘的总要出把力帮忙追,才能早日有孙子抱不是?”说着开始靠近,头凑近林琳耳边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造人计划?要不先领个许可证?”

林琳被他呵出的气弄得耳畔痒痒的,脸颊发热,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知道吴未又要变身开始耍流氓,于是用力一推迅速逃到安全距离之外才笑骂道:“不要脸,你自己造吧,许可证都不需要!”说完洋洋得意地看着吴未,并做好准备随时跑路。

林琳难得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看得吴未心里痒痒的,怜爱之意顿生,于是上前一个跨步,单手撑着越过沙发,不过一瞬间就来到沙发另一侧几米开外的林琳面前,林琳还没来得及抬腿逃跑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

软玉温香,佳人在抱,吴未志得意满:“我虽然样样都很厉害,却没这个本领,还需要你协助帮忙。”

“又不是只有我能帮,你要是去找别人,没准人家乐意得很。”被抓住后发现没有办法逃脱,林琳小声嘟囔,顺便跟吴未的毛手作斗争。

吴未听到后停住所有动作,板着脸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严厉的声音让林琳有些心惊,自知玩笑过分有些心虚,可是又拉不下脸认错,正僵持着,只听吴未忽然又笑道:“你在吃醋!”

林琳心里一松,马上矢口否认:“我才没有。”想不到吴未仍然兴高采烈:“吃醋的话证明你在乎我,当然,同时也说明你没有安全感,这是我的失败,我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