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看见她过来了,虞少虹立刻站了起来。

辛蕙看着她,她对虞少虹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她坏吧,她还知道道歉,两人也无话可说,每一次都是对峙。虞少虹看着她,脸上渐渐又浮起那种讥讽的笑容,她把嗓门压得很低,免得被她哥听见了。

“你还不走吗?我要是你,我就没脸呆在这里,我会立刻离开。”说完,她拿起旁边的名牌包,起身就出门了。

下午辛蕙带着多多睡了一觉,虞柏谦一直在书房里。等钟点工来了,辛蕙跟着钟点工一起做好了晚饭。她在厨房里的时候,虞柏谦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和往常一样,他也陪着多多,只是今天没有骑大马,多多也没有欢声大叫。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虞柏谦接到个电话,搁下电话就对她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她点一下头,说好。

他穿了外套就准备出门,多多一看他要走,就跟着他到了门口。辛蕙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对他说:“叔叔有事,你别缠着他。”话一说完,两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虞柏谦才说:“我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们别等我了,先睡。”她嗯一声。

虞柏谦走了以后,辛蕙继续吃饭,多多已经喂饱了,这会儿自己在玩。她吃着吃着就停住了,看着多多。也许是她的眼光太奇怪,或者是看的时间太长,多多感觉到了,他放下了手里的玩具,走到她身边,靠在了她的腿上,仰着脸叫妈妈。

她把儿子抱在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多开始给她擦眼泪,小手在她脸上一抹一抹的。她抽抽噎噎地对儿子说:“多多,你想不想外公外婆?”多多立刻点头,她说,“妈妈带你回家,我们去找外公外婆,好不好?”多多用力点着小脑袋,说去找外公外婆。他还太小,只会鹦鹉学舌。

她抱着儿子给他道歉,“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刚才有几秒钟后悔生下了你,妈妈已经骂了自己了,多多对不起,妈妈一点都不后悔,真的,生下你我一点都不后悔。”

“我们回家吧。”她说。

她说走就走,立刻收拾行李。多多的衣服已经多了许多,她不可能带走,只挑了两件轻便的塞进了带来的旅行包里,等把多多的奶瓶、奶粉这些东西装进去,旅行包的拉链都几乎要撑开了。

一手拎着包,一手抱着多多她就向门口走去,这次她也不准备坐飞机了,就准备先去车站旁边找个旅馆住下,然后买个软卧,睡一夜就到了烟城。

走到玄关那里,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她却突然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她僵立在门口,与推门进来的虞柏谦撞了个正着。她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走的时候,他明明说会很晚才回来。

他一眼看见了她手里的旅行包,声音立刻变得毫无表情,“你去哪里?”

她回答不出来,听到他冷冷地说:“把东西放下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像僵掉了一样,人也像僵掉了一样。

虞柏谦伸手把多多抱了过去,多多懵懵懂懂地什么也不知道,虞柏谦要抱他,他就让抱了。他把多多搁在沙发上,给了他一个玩具,顺手还打开了电视,是个购物频道,里面的推销员正在卖力地卖着铁锅。多多竟然也看了起来。

然后他才回到门边,辛蕙还在玄关那里站着,手里依然拎着那个涨到要撑开的旅行包。

他走过来就把旅行包夺了过去,力道大得让她趔趄了一下,他抓起包就往地下一掷,就听见“哗”地一声,撑到极限的拉链全部乍开了,包里的奶瓶、奶粉还有其他东西纷纷滚了出来。这个旅行包算是不能用了。

他怒不可遏,“你又想不告而辞,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够这么可恶,连一点做人的基本道义都不讲!”

第50章

“可是多多不是你的孩子。”隔了好半天,辛蕙才对发怒的虞柏谦说出这一句话。他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怒气迅速地收敛,只一秒,他脸上的怒容已被一种淡漠所取代,然后他说,“所以,你就要走,”

过了好半天,辛蕙才说,“不然呢,”

他讥讽地一笑,语调已变得很冰冷,声音也很克制。“要走也用不着半夜离开,更不用趁我不在的时候溜走,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我说,我会给你买票,送你离开。”他忽然笑一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对女人一向很好,你陪着我睡了这么多天,我总得表示一下吧。你要钱吗?”

辛蕙猛然抬头,他微微一笑。

“噢,我忘了,你还是有点节操的,当初都拒绝了我给你的银行卡,直接给你钱你大约会觉得我侮辱了你。这样吧,我总不能亏待了你,干脆明天我带你去买点东西,随便什么,只要你看中了都可以买,你看行吗?”

辛蕙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仿佛从头冷到脚的感觉。他还在说:“到时候看中了什么,只管说,用不着跟我客气,我都会埋单。”

她半天才抬起头,也笑一笑,“用不着了,你已经给多多买了这么多东西,我还没感谢你。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让我们母子俩在你这里白吃白住这么多天,现在事情搞清楚了,我们也该走了。”

虞柏谦用一种想把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目光向地上散落的东西看了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会给你买票,让你们离开,今晚就委屈你了,这个包不能用了,明天我赔你一个。”

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辛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蹲□去把那些东西都捡起来。

她给多多脱了外套,看他有点困了,就带着他回了卧室。虞柏谦不在书房,也不在卧室,他在另外一间房里。她哄着多多睡了,自己在床上坐着,坐了很长时间,然后她决定去洗一下。无论是那种情况,她总得吃饭,睡觉,然后把多多养大。

从浴室出来,她就和多多躺在了一起,她没把多多挪到小床上,今晚,虞柏谦大约是不会到这张床上睡觉的了。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还算坚强,他说那种话,她还能回击他。她叫自己睡觉,不要去想,她总是这样麻痹自己。迷迷糊糊地,她似乎感觉到房里有人,她一下睁开眼睛,也许她是在做梦,梦到他还是舍不得她,于是他来找她了。

她动了一下,虞柏谦大约发觉她醒来了,于是说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很像是梦中有人和她说话。辛蕙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看见了坐在圈椅里的虞柏谦。他在屋子的角落里坐着,周围暗乎乎的,他坐在那里,模糊的一坨,既像一个影子,又像一个雕塑。

她想坐起来,听见他又说:“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辛蕙脑子彻底清醒了,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着,虞柏谦走过来,她闻到他身上很浓的烟味,黑暗中他俯□,捉住她就啃噬起来。

如果不是电话突然响起来,辛蕙觉得这场亲吻也许会变成一场谋杀。她被他按在枕头里,动也动不了,突兀的铃声终于打断了虞柏谦的动作,他放开了她,辛蕙喘着气,抓过不停闪烁着的手机,看了一眼,才放到了耳边。

“葛兰。”她叫了一声,还在暗暗喘气。电话里却没有回答,她终于把自己的气息理顺,又叫了一声,“葛兰,是不是你,你找我?”

隔了几秒,才传来葛兰的声音,“辛蕙…是我。”

这么晚突然打来电话,又长时间不说话,辛蕙立刻察觉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在医院吗?”

“我在家里。”

“你怎么不在医院,你还没出院吧?”

“没有,我从医院回来了。”

“你怎么了?”她说着,就坐了起来,虞柏谦在边上听着,也听出葛兰像是有事,他身上打开了床头的壁灯。

葛兰在那边说:“我就想给你说几句话,临死之前,我想和你再聊上几句。”

辛蕙吓得浑身一激灵,脑子嗡地炸了一声,人已经跳下了床,“你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你千万别做傻事,没什么想不开的。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葛兰在那边惨淡地笑了两声,她自嘲,“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不都是会说,你千万别做傻事,你要为你的父母着想一下,你死了,他们会多么伤心,多么难过,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她又笑了两声,笑声像哭一样,“可有人要是这样劝我的话,我会告诉他们,我死了,我父母大约是很高兴的。”

“你别乱想,你爸妈可能有点糊涂,但没那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事。你别把他们想得太坏,再怎么样也是你爹妈,你说你在家里,你家在哪里?”

她接着电话,已开始找衣服穿。虞柏谦已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看她一只手不方便穿衣服,立刻上前帮她穿起了衣服。她左右手换着电话,把衣服套在身上,还在追问,“葛兰,你住在哪里?你告诉我地址,我过来看你一下。”

葛兰没拒绝她,把地址告诉了她。她一边记,嘴里一边念着,示意虞柏谦也帮她一起记住。

“今天有个病友死了,就在你上午来看了我之后没多久,我觉得她解脱了。但我还得活着,一时还死不掉,可我真的觉得活着太累了,没意思。喜欢的男人是别人的老公,我爸妈又一天到晚找我要钱,我只剩这一个房子了,我死了之后,这房子就归他们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欠他们的了。”

辛蕙拼命劝她冷静,她却说,“我想重新投胎,换一个号,下辈子也许我就会遇到一对好父母,也不会活得这么狼狈了。”

辛蕙已经急得冲出了家门,虞柏谦要和她一起去,她说:“不用,我一个人去,你帮我看着多多,我去劝劝她。”他还是陪着她一起下楼,怕她一时拦不到的士,他还开着车把她送到大街上,看她拦了一辆的士,他才回去。

辛蕙心急如焚,上了的士就告诉司机自己要去救人,司机一搞清楚情况就很配合地把车开得飞快,她在路上打葛兰的电话,电话已没人接了。她急得要声音都变了,司机给她出主意,“你打个110试试,他们也许去的更快一点。”

她听了司机的话,打了110,把葛兰的地址报给了他们。

她二十分钟以后才赶到葛兰的住处,还没下出租车,她就远远地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那里,警灯一闪一闪的,格外醒目,深夜的小区楼下,围着一圈人。她跳下出租车,几乎摔一跤,冲过去扒开人群一看,就看见地上盖着一块白布,夜色下这块白布显得那么刺目,里面一个薄薄的凸起,再鲜活的人,当躺倒的时候,原来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周围已圈出了一小块隔离区,她向着那条黄线跑过去,嘴里喊着“葛兰”,腿一软,就瘫在了黄线那里。一个警察立刻走了过来,“你认识她?”她说:“你让我看她一下。”

警察过来搀她,“刚才是不是你打的110?”

她点头,想站起来,站了两下,却没能让自己站起来。警察正想托她一把,她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双手,一下把她架住了,虞柏谦对警察说:“可能是我们的朋友,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眼?”

她跟着虞柏谦走过去,那个警察把白布撩开了一点,她只看了一眼,又差点瘫下去,虞柏谦一把夹住了她,警察问:“是不是你们朋友?”虞柏谦点了点头。她这时候才喊出一声,“葛兰!”

葛兰就这样突然地走了,走之前几乎没什么朋友,她毕业以后和同学联系的本来就不多,后来又出国,回国以后也没什么朋友,辛蕙几乎是她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唯一陪过她的同学和朋友了,她活得这么孤单,临死之前才捡到一个故友,才有机会对她诉说一些自己的痛苦和无奈。

辛蕙突然病倒了,也许是被吓的,她莫名其妙地发高烧。连着两天她都烧得迷迷糊糊的,许许多多的往事,层出不穷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好像看见自己第一天上大学报道时的情景,她看见唐晓月,看见安安,也看见葛兰。她记得新生报道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她们四个人曾经一起去江城最有名的步行街,顺着那条街,她们一路走到江滩,在江滩上,她们还放过孔明灯,那时候的她们,冒着傻气,可是,那时候的她们,每一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她无法接受葛兰就这样把自己摆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无论如何,都应该坚强地活下去,死都不怕,为什么还怕活着呢?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知道有人一直在守着自己,她叫多多,那人就把多多抱到她身边,她搂着多多,多多叫她妈妈,她就哭了。半夜她醒过来,又开始发烧,浑身都冷,那人就拿被子把她裹紧,隔着被子搂着她,她能感觉到那种爱意。可是,那天他为什么不赴约呢?

她睡一会儿,又了醒过来,那人还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叫他一声:“虞柏谦。”

他睡眼惺忪地答应,问她,“是不是要喝水?”她嗯一声,他就去倒水,她听见“汩汩沽”的水声,然后他又托起她脑袋给她喂水。水很甜,润到她嗓子里,她闭着眼睛躺在枕头上,又叫他,“虞柏谦。”他应一声,她说:“你是不是答应要给我买东西?”

“嗯?”

他似乎把自己刚说过的话都忘记了,辛蕙提醒他,“你亲口说的,你不想亏待我,给我钱像侮辱了我,你要给我买东西。”

他似乎愣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要,衣服,化妆品,奶粉,奶粉很贵的。”

他怔了好一会儿,“你想要的话,就只管买。”

“买多少都行?”

“买多少都行。”

“你对每个女人都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她闭着眼睛,忍住上涌的一股热意,问他,“虞柏谦,多多不是你的孩子,你还愿意要一个带着别人孩子的女人吗?”

第51章

辛蕙等了很久,才听见虞柏谦的回答,他声音干涩地吐了一个“要”字。也许他是被迫的,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大约都说不出不要。她的心等到难受,过了许久才慢慢落下来。她轻轻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继续闭着眼睛睡觉。过了一会儿,听见虞柏谦问她,声音也很轻,“你还要不要喝水了,”

她说不要了,他也轻轻地哦了一声。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然后虞柏谦躺在了她身边。病床有点窄,辛蕙依稀记得这是一家铁路医院,半夜她烧得厉害,虞柏谦就把她送到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医院。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刚才她怕冷,虞柏谦一直是隔着被子搂着她睡的,这会儿他掀开了她的被子,和她躺在了一起。

辛蕙有点不自在,不光因为这里是病房,还因为她刚刚才出了一身的汗,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发酸了,连烧了两天,衣服也没换,想想那是什么滋味。虞柏谦却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她挣扎了一下,“我身上都臭了,你别搂着我了。”他却还是抱紧了她。

她心里惦记着多多,就问他多多这会儿谁在看着。虞柏谦让她放心,说周申在帮他看着,而且他还请了个保姆,是个熟人介绍的,以前是那个人家的保姆,很会带孩子。

他们睡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医院。回到虞柏谦的公寓,多多还在睡觉。辛蕙见到了虞柏谦请的保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人看起来很憨厚,干干净净的。虞柏谦已把另外一间空着的卧室变成了保姆房,多多正在保姆的床上睡着。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虞柏谦也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他在另外一个房间洗了澡,多多还在睡着,辛蕙没有吵醒他,稍微吃了点东西,她就和虞柏谦一起出了门。

今天是葛兰的告别追悼日,他们要到场。

殡仪馆真是个安静又喧闹的地方,不会有人大声喧哗,但隔一会儿就会有锣鼓声音,一声炮响,射向空中的白色纸片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又一个逝者被送走。

他们找到葛兰的告别追悼厅。他们到的不算早,已有一些人等在那里,除了葛兰的家人,剩下的几乎都是大学同学。

辛蕙见到了唐晓月,沈宏光,还有其他几个同学,顾承亮也来了。

见到她和虞柏谦一起出现,有好几个人还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然后都瞄了一眼顾承亮。她和顾承亮分手的消息大家早就知道了,虞柏谦大家也基本都认识,大约是没想到她和虞柏谦在一起了。

唐晓月向她走了过来,她是昨天到的,辛蕙因为在医院里,所以昨天就没和她见面。她问唐晓月,“安安没来?”

“她在国外,太远了,时间也来不及。”

她点一下头,沈宏光这时候已走到了前面,代表大家做追悼词。

辛蕙这时候才注意到葛兰的父母,他们看上去也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她妈妈还不时地擦一下眼泪,其实她很想上前问他们一句,“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女儿是被你们逼死的,如果你们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只要一丁点,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可她终究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真的上前去责问他们。

她还看见了葛兰的那个情人,那个高中同学,整个告别追悼会都是他在主持,他跑前跑后张罗着,葛兰的两个弟弟反倒无所事事。在和葛兰告别的时候,辛蕙看见那个男人长久地站在那里,那一刻,他脸上的哀伤是真实的。

仪式很简短,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葛兰的父母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家乡,所以大家一起先离开了。去停车场的路上,辛蕙和唐晓月走在一起,忽然发现葛兰的那个高中同学频频看她。这个男人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连唐晓月也没认出他就是葛兰十八岁时的男朋友,辛蕙也来不及对唐晓月说什么,只对她说:“你先走,我和人说两句话。”就走到了一边,那男人果然就向她走了过来。

两人稍稍离开人群,站到了一个花坛边。那男人不太自然的对辛蕙点了下头,迟疑了半晌,才说:“我听说…她走的时候,你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辛蕙说了声是,“她当时给我打电话,我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出事了。”

那男人就扭头看向远处,隔了一会儿才问:“她最后,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很多事。”辛蕙把自己记得的,捡了几样告诉了他。

那男人却突然问:“她最后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我?”

辛蕙看着他,“她说,她爱的男人是别人的老公。”

那男人脸上一瞬间闪过痛苦的表情,隔了好半天才说:“我对不起她,她是个少有的好女人,没几个人懂她,从上学的时候,她就开始帮家里,一直帮到现在,我还没见过那个女人像她这样的。”

“我是真的爱她。”他又说,“我对不起她。”

辛蕙无言以对。也许这男人是真的痛苦得不能自抑,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即使他是真的爱着葛兰,也仅此而已,他不可能为她做得更多。如果没有他,葛兰也许还不至于陷得这么绝望。

她和这个男人告辞,看着这个男人面对着花坛,似乎抹了一下眼睛。葛兰,他为你哭了,她抬头看向天空,告诉她。今天没有太阳,江城也许要下雪了,天堂不知会不会也下雪,你在哪里,就把俗世的一切都忘了吧。

她去往停车场,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沈宏光和唐晓月还在等她,两人站在虞柏谦的车旁,顾承亮已不见了,隔了两年多,辛蕙和他才第一次见面,两人也只是隔着人群互相看了一眼,在这之后,顾承亮并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上前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或许时间还是不够长,要等五年,或是十年以后,他们才能一笑泯恩仇。那些恩恩爱爱,痛苦和无奈,不也是江湖情仇么?

她走到虞柏谦的车旁,唐晓月没说什么,直接就上了车,沈宏光却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要是换了别的时候,辛蕙也许会问个究竟,但今天这样凝重的日子,又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她选择了不追问。

她和沈宏光也先后上了虞柏谦的车,虞柏谦直接把他们带往了一家餐厅。

四个人吃了顿久违的饭,一开始说到葛兰,气氛还有点沉闷,到后来才渐渐活跃起来。沈宏光开始找茬,虞柏谦要开车不能喝酒,他就追着辛蕙,非要罚她喝两杯。

“这两年你悄无声息的,我也就不追究了。可你突然冒出个儿子,还这么大了,你竟然瞒得水泄不通,你说你该不该罚?”

辛蕙早就知道这事会曝光,那次在医院,多多被葛兰看见,葛兰就在微信上就发了一条消息。后来好几个人都来问她什么时候结的婚,沈宏光是第一个来问的,她都没回答,只当没看见。这会儿他大约是问了唐晓月,才知道了。

说起来知道她生了孩子的人,也就是唐晓月和桂妮妮。别人都不知道,虞少虹也是哪天躲在门后,才不小心被她听见了,而且不光听见,还被她知道了多多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辛蕙一直为此懊恼,总觉得会出点事情。

唐晓月替她接了围,对沈宏光说:“你就别逼她喝酒了,她的酒量你还不清楚?两杯就倒。今天就算了吧,下午我和你去母校看一下,晚上老伍请客,今天是没空了,要不明天吧。”她转头对辛蕙说,“明天你把儿子带出来,让我们见一见,也弥补一下沈宏光受伤的心灵,这样好不好?”

辛蕙只能点头,沈宏光这才放过她,“那就这样说定了啊,明天再一起吃一顿饭,我买明晚的票回去,晓月你呢?”

唐晓月说定了明天下午的飞机。沈宏光就看向虞柏谦,虞柏谦在辛蕙身边坐着一直没怎么说话,沈宏光一挑眉毛,又开始找虞柏谦算账,他一脸讨债的表情,“谦哥,你很不够意思啊,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一直瞒着兄弟我!”

虞柏谦笑了笑,没说话。

沈宏光又发挥他无赖的本色,“我要添菜,这几个菜不够吃!”

虞柏谦一副任他宰割的样子,“想吃什么,你只管点。”

沈宏光招手叫来服务员,指着桌上的菜,“把这些菜都撤下去,然后把你们这里最贵的菜只管上上来,随便多贵,只管上,最好是贵得我见都没见过的,快去快去,赶紧端上来。”

唐晓月一脸受不了地看着他,“沈宏光,你够了吧!”

虞柏谦却还是笑着,“随他去,让他点。”沈宏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点兴奋,“好长时间没宰你了,今天得好好宰一顿,晓月你什么都别说,跟着吃就行了。”

最后虞柏谦刷卡结账,辛蕙也不知道他到底结了多少钱。他还把周申叫了过来,让他陪着沈宏光和唐晓月,送两人去母校,或是其他地方转一转。

回去的路上辛蕙给他道歉,为了沈宏光误以为多多是他儿子的事情,他说:“难道你要我澄清?”辛蕙胸口就像塞了一块石头,她感觉自己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后面是茫茫的水,前面也是茫茫的水,可她已在河中央了。

她就像踩在河沙上,也许不知道那一秒来一股激流就会把她冲走了。

她侧脸望着窗外,听见虞柏谦说:“先不急着回家,我带你去买两件衣服。”她转头看他,他说,“你出门也没带什么衣服,晚上你们不是同学聚会吗?总穿这一件大衣也不好,去买一件新的。”

她点了点头,但又说:“晚上的聚会我不去了,这么多天没陪多多,我要好好陪他一下。”

虞柏谦稍微有些意外,但又像意料之中,两人都明白,她是不想碰到顾承亮。

虞柏谦把她带到江城最贵的商场,这个地方普通人是不太敢消费的,他们走进去,几乎没看见一两个客人,虞柏谦眼光很好,替她挑的衣服几乎件件合适,专柜小姐围着辛蕙忙前忙后,不停地夸她穿着好看,她从试衣间出来,就只看虞柏谦,只要他点头,她就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