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柏谦却像是不愿意和她多啰嗦似的,就把电话挂了。

她洗完澡一出来,没想到又接到了沈宏光的电话。平时没事,他们俩也不太打电话,她只当沈宏光是有事找她,结果问他有什么事,他却也是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今天奇了怪了,虞柏谦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然后叫我早点回家,你也这样问我,我在家的时候,你难得给我打一次电话,我这才出来了几天,你倒电话来了。”

“你哪天回来?”沈宏光还在问她。

“明天回台北,虞柏谦帮我订票,看是什么时候的。”

“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辛蕙答应着,心里还是有点疑惑,“你找我真的没什么事?”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沈宏光的声音,“你回来再说。”话说完,他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辛蕙愣了一秒,想一想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也就放下了。

第二天她带着父母从高雄回台北,坐的高铁,从火车站一出来,虞柏谦的朋友已经开着车在等他们了。一接到他们,就直接送他们去机场,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在上海的浦东机场了。

一下飞机,辛蕙就听见老妈在说:“总算回来了。”

她说:“本来还可以玩几天的。”

“那种地方,玩个两三天就够了。”老妈一点都不领情,“还去那个什么垦丁看海,我在烟城天天看海,有什么好看的。”

“烟城的海是黄的,垦丁的海是蓝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孝顺,我跟你爸爸心里明白。”辛蕙妈妈嘴里埋怨着,心里还是舒坦的,母女俩斗着嘴,三个人就顺着甬道出来了。

辛蕙知道虞柏谦会派人来接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是他亲自来了。g市到上海开车要两个多小时,还要走高速,他安排个司机来接他们就够了,结果他亲自跑一趟,这似乎有点过于隆重了。

“你怎么亲自来了?”辛蕙问他。

看见虞柏谦的第一眼,她的直觉就有点异样,虞柏谦望着她,一时没说话,辛蕙就敏感地察觉到他脸上那一刻的神情有点过于严肃。只是碍着岳父岳母,他又露出点笑容,问两个老人玩得好不好。

辛蕙妈妈对女婿是一千个满意,看见女婿亲自来接,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脸上却挂满了笑容。

他还是带着两部车来接他们的。把辛蕙的爸爸妈妈安排到前面一辆车坐下,他跟着辛蕙就坐进了后面一辆车里。司机把车开出去,辛蕙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从他突然快速地安排他们回来,再到他突然出现在浦东机场,这时候她又敏感地想到了沈宏光的那个电话,但她想不出会是什么大事。或许他告诉她一声,“我破产了。”那可能还有点震慑效果。

所以她还是不是很在意。“没什么事吧?”她说。

虞柏谦看她一眼,没说话。气氛就这样渐渐地凝重起来。

“你是不是有事,打算告诉我?“

他握一下她的手,闭一下眼睛,“先回家,等下再告诉你。”这样的动作和回答,等于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忍了很长时间,还是忍不住,“到底什么事情,别让我猜了。”

虞柏谦终于告诉她,“顾承亮出事了。”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和一辆黑色的轿车一前一后开进了g市。辛蕙的爸爸妈妈从车上下来,然后看见女儿女婿的那辆车开进了车库。

轿车里,辛蕙静静地坐着,司机已经离开了,虞柏谦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车库的门已关上,密闭的空间里,像是一间暗室,只有卷闸门底下透进一点微光,她以这样的姿态已不知道坐了多久,她似乎没有哭,只是坐着,目光看着前方,那里是椅背,那里是挡风玻璃,那里是车库灰白的墙。

那里是二十一的顾承亮,那里是二十二岁的顾承亮,那里是二十三的顾承亮,那里是二十四的顾承亮…

一个一个。

一个一个。

一直到他用那种语气给她讲述狐狸与兔子的故事,他说:“最后兔子走了,去找它的新朋友了,而狐狸还留在那里,因为它不相信兔子会离开它。”

他说:“辛蕙,我不会再有幸福,因为能让我幸福的兔子已经弃我而去。”

她好像看见他在离去,用诉说一切、却又像什么都不用说的眼神在看着她。

虞柏谦转过脸来望着她,她脸上没有光,眼神也像是空寂的,那一瞬间虞柏谦怀疑她是不是还在呼吸,也许她的灵魂一下被抽走了,跟着那个与她相爱了七年的男人一起离开了。他觉得心脏一缩,像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一样。她竟然一直没哭,而他希望她能崩溃,然后排山倒海地哭出来。

他喊她一声,“辛蕙。”

她无声无息,像没听见。他去握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现在明明还是九月。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扯了一下,“辛蕙。”

她忽然软下去,整个人像块布一样软下去,虞柏谦一把抱住她,她就瘫在他的臂弯里,他抱紧她,喊着,“辛蕙,辛蕙。”

他忽然像看见十年前的自己,看见晏菲无声地躺在那里。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他只知道,他再也唤不醒她。

“哭出来。”他说,“哭出来,你就好受了。”

第69章 番外四软肋

车库的卷闸门终于缓缓升起。虞柏谦驾着车出来,载着辛蕙先去一家宾馆,桂妮妮也到了G市,她一得到顾承亮出事的消息,也赶了过来。

宾馆门前,桂妮妮正在等着他们。三十多岁的女人,平时全靠一丝不苟的精心维护显得年轻又靓丽,今天却显得有点憔悴。她上了车,就和辛蕙抱在一起。

虞柏谦载着两人一起去往医院。

他们在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里看见了沈宏光,他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看见他们,就站了过来。

他知道桂妮妮是辛蕙的朋友,点头示意之后,就把目光对向辛蕙。“回来了?”辛蕙说是的,目光已看向走廊对面的一扇玻璃窗。

封闭的监护室里,里面的窗帘是开着的,顾承亮静静地躺在那里,医生曾一度宣布他为脑死亡,经过抢救,又被宣布,他大概醒不过来了。

辛蕙向着那里慢慢走过去,顾承亮头上缠满了纱布,嘴里插着呼吸机,她已经几年没见过他了,有时候,听沈宏光偶尔说到他,她心里也很平静,她以为,这一辈子,他们两个大约就是这样各自过下去了。直到她听见他出事的那一刻。

有的人,你可能会慢慢淡忘,可能已经不太会想起,可是,那个人必须活着。对辛蕙来说,顾承亮就是这样的人。他必须活着,在一个与她不相关的地方,他必须活着,他不能突然就没有了。

她扶住玻璃窗,触手一片冰凉,自己都没发觉,她的手有点抖。

身后的虞柏谦在问沈宏光,“就你一个人,他家人呢?”

“都病倒了,他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妈受不了这个打击,现在就他老婆还挺着,他老婆还怀孕了,才三个多月。” 沈宏光重重地叹气,“我让我家里的陪他老婆吃饭去了,不吃饭怎么行啊。”

虞柏谦顿了一会儿,才问:“医生怎么说?”

“已经尽力了,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度过危险期,大概也这样了。唉。”

辛蕙扶着玻璃窗,身边的桂妮妮捂住了嘴。

他们等了片刻,就见到了顾承亮的妻子。

康薇远远地走过来,就看见病房外面站了几个人。两个女的,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前,还有一个男人,沈宏光正陪着他在说话,男人个子挺高,穿戴很休闲,但看起来有点不平常,发觉有人走过来,就看了过来。

那两个站在重症监护室窗前的女人也一齐转过头来。

走在她身边的沈宏光老婆就说了一句,“是顾承亮的朋友。”

康薇上前和三个人打招呼,这两天来了很多人,都是顾承亮的朋友和亲戚,基本都是她认识的,这三个人还是第一次出现。沈宏光介绍她认识,“这是虞柏谦,谦哥。这是谦哥的夫人,辛蕙,这是承亮在江城的朋友。”。

康薇一一点头致意,气氛不可能轻松,每个人都嘱咐她注意身体,她点头,“我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然后把顾承亮的孩子生下来,好好地养大。”

走廊里就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虞柏谦的就和她告辞,让她注意休息,然后说:“沈宏光,有什么事你打个电话。”

沈宏光答应着,就送他们走。

康薇也陪着把三人送走,看他们到了走廊尽头,拐弯不见了,她转身往回走,沈宏光老婆扶着她,让她去坐一会儿,她忽然说:“那两个人里,哪个是顾承亮以前的女朋友?”

沈宏光老婆就一愣,她说:“是那个叫辛蕙的吧,顾承亮对我说过,她早就嫁人了。”

她第一次看见顾承亮爱着的女人,在加德满都散着咖喱味的餐厅里,他对她说过自己的故事,他说他想回到过去,他说自己曾经有无数次机会,但他都错过了。

几天之后,她又见到了辛蕙,她是和沈宏光一起来的,来了也只是在玻璃窗前站一会儿,看一会儿顾承亮,就嘱咐她保重身体,就像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

后来有一次,她整理顾承亮的东西,有一次无意之中,她在顾承亮的电脑里找到了辛蕙。她被收在一个几乎不用的老电脑里,电脑有密码,她找人破译了,一开机,QQ就自动登录。她在那一群联系人里,看到了辛蕙,里面的对话是许多年前的。这么多年,他让这个电脑完好无损,那些对话都被保存了下来。

她曾问过顾承亮,这个电脑这么老了,为什么不处理了,他笑了笑,说里面有些东西,他还要留着。

看见这些对话的时候,她明白了顾承亮为什么要留着这个电脑,因为这里面记录了他和辛蕙的点点滴滴,那时候他还是辛蕙的男朋友,里面的一问一答,就是他全部的回忆。

“顾承亮,你今天在干嘛?”

“你晚上吃的什么?”

有时候他很敷衍。也许后来的他后悔万分,因为那就是他错失的一次次机会。

许多对话都是这样重复和无趣的内容。

然后还有,“我帮你看中了一件衣服,我发给你看看,你看你喜不欢喜。”后面跟着的就是一个截图或是一个网址,因为时间太久,那些网址都打不开了,但那些截图都很清楚。

“你喜欢吗?”女孩子在问。

康薇好像能从这几个字里读出问这话的那个人的心情。

后来她对照着图片,在顾承亮放旧衣服的柜子里找到了那些衣服,一件,两件,她就明白了,他留着的那些衣服,都是辛蕙给他买的。

“你看你爸爸,多蠢,到现在还在喜欢那个阿姨。”她对肚子里的孩子说。

几个月以后,康薇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个时候辛蕙正在烟城。

年刚过完,学校还在放寒假,她带着两个孩子陪着父母回烟城小住。辛蕙的爸妈虽然已搬到G市,但还是想念家乡,虞柏谦就干脆在烟城的海边买了一套大房子,每年一到放假,一家人就来烟城小住一段时间。这个时候,陈岩泽一家也会在烟城等他们。

沈宏光打来电话报喜讯,辛蕙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在陈岩泽家里做客。

她接了电话就站了起来,“是个儿子?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她连说几个太好了,就走向与客厅相连的露台。

晚饭刚吃完,几个孩子自己玩去了,苏畅和保姆在厨房里收拾,客厅本来就剩三个人,看着她走到露台上的背影,陈岩泽瞟一眼自己的好友,虞柏谦的目光也正追着自己的老婆。

“那个人还是醒不过来?” 陈岩泽端起手边的茶杯,问着,顾承亮的事他也听说了。

虞柏谦收回目光,叹口气,点了点头,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挺郁闷的?本来过得好好的,结果这突然昏迷不醒,你老婆心里还挂着了。”陈岩泽说话也直来直去的,好友也是损友,他最了解虞柏谦。

本来以为虞柏谦会反驳的,没想到他承认了。

“是啊,现在他变成了她胸口的一粒朱砂,抹不掉了。”

陈岩泽怔了两秒,唾弃他,“你就是怂。”

虞柏谦给他个白眼,“我哪里怂了?”

“你瞧瞧你说话的样子,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不承认行不行?”

虞柏谦放下手里的茶杯,“岩泽,你应该懂的。”

“懂什么?”

“你有没有遇到过自己的软肋,拿那个人毫无办法,即使你牛到天上,碰见她你也只能变成一个普通人。我知道你遇见过。她心里有了粒朱砂,我还想对她更好,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那根软肋。”

陈岩泽瞪大眼睛地望着他,“这么肉麻的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你别嘴硬,你敢说自己没有软肋?”

陈岩泽叹气,“老婆孩子,现在就是我的一切。”

虞柏谦笑了,“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两个男人正在没出息地叹气,突然地板“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出现在了客厅里,然后虞柏谦就听见女儿大声向他告状,“爸爸,哥哥把翘翘姐姐的金鱼给烫死了。”

“烫死了,怎么烫死的?”辛蕙听见动静,也已经回到客厅,连忙问了一句。

两个孩子七嘴八舌,三个大人很快搞清楚了原因。原来因为金鱼不太游,多多就坚持认为金鱼是怕冷,也不顾翘翘的反对,他就自作主张地要给金鱼加温。

“他把开水倒进去,水热了,金鱼就死了。”小丫头说。

“姐姐正在哭,要让多多哥哥滚回家。” 陈岩泽的儿子也在旁边添油加醋。

陈岩泽抚一下额头,呻吟了一声。“你儿子,为什么每次都搞出这种事?”

几个人一起过去,还在过道里,就听见翘翘在哭,“你赔我的金鱼!我讨厌你!你以后再也不要到我家里来!”

然后是多多的声音,“对不起,你打我吧,我赔你四条好不好?”

翘翘尖叫,“我不要!你把我的金鱼还给我!”

“你让我赔的。”

“滚!谁要你的金鱼!”

“对不起,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两个当爹的对望一眼,陈岩泽冷笑一声,“你儿子,真是好样的。”

虞柏谦面无表情,“做错了,认打认罚是应该的。”

总之陈翘翘非常讨厌虞多多。

虞多多十岁的时候,把她的一只乌龟放进了海里,因为他想看看乌龟会不会自己爬回来。乌龟游进了海里,没有回来。

虞多多十一岁的时候,把她的一只猫放到了树上,因为他想看看猫怎么爬树。猫爬到了树上,在树枝上蹦了几下,就跳到了另外一颗树上,这只猫没有回来。

总之细数起来,虞多多真是劣迹班班啊。

对陈翘翘来说,他就是个噩梦,只要听到他要来烟城,陈翘翘就寝食难安。

多多十二岁的时候,顾承亮儿子也满了三周岁。

小家伙有点腼腆,但是可爱至极,辛蕙每年都能见到他几次,沈宏光请客的时候,经常会把她和康薇一起叫来。康薇现在很忙,她要照管工厂,孩子也是自己一手带着。

有一天辛蕙和远在悉尼的唐晓月在网上聊天,唐晓月对她说:“我给你看一个微博。”她说好,唐晓月就发给她一个链接。她打开链接,是一个叫“星星的轨迹”的微博主页。那个微博每天更新一次,辛蕙只读了四、五条,眼睛就潮湿了。

唐晓月问她,“你知道是谁了吧?”

她说:“我知道了。”

“没想到顾承亮找了个这么好的老婆。”

她说:“我早就知道了。”

那微博的第一条写着:今天是你睡着的第1336天,我带你儿子去买衣服,那个卖衣服的逗他,“你爸爸呢?”你猜你儿子怎么回答的?他说:“我爸爸在睡觉,过几天他就会醒过来的。”那个卖衣服的没听懂,他不知道睡觉睡几天是什么意思。可是,你看,你儿子也知道你会醒过来。顾承亮,你睡够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拖了很久,主要是我懒。主动认错。然后我要说,要是仔细看,这一章和上一章有点脱节,原因大家可能都知道,因为上一章亮哥本来是要挂掉的,这一章只是昏迷不醒,就有点脱节了,等会儿我把上边去稍微改一下。这一章发出来,大家肯定会问,啥时候醒过来…,我能不能不写。希望大家不要追杀我。

然后!!这些炸弹,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谢谢已经不够了,lovellen贝贝,不要扔了,好不好。~~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