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扬说:“可是我对碧落,实在没那个念头。”

我:“………………”

碧落!?

呃,不会太漂亮的女妖,年纪比君扬大,了解君扬……

碧落还真的都符合啊!

我几乎要吐血,只能说:“我不是说碧落!”

君扬笑着看我:“那师父是说谁呢?”

我看着他微带一丝笑意的红瞳,忽然明白,他根本就晓得我说的不是碧落。

徒弟大了,竟然会逗弄师父了。

我脸涨的通红:“你……我……”

君扬忽然道:“师父。”

“嗯……?”

“我过几日,便要去仙界了。”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君扬道:“此去风险极大,不知何日能归,等我从天界回来,再与师父说娶亲之事,好不好?师父说的,我都同意。”

我此时早已没了旖旎心思,只十分担忧,道:“怎么这么快就要去仙界……魔尊殿下……”

君扬道:“速战速决。如今仙界疲软,昔年三位神尊死的死,闭关的闭关,失踪的失踪……”

他忽然顿了顿,道:“这些很无聊,还是不说了。总之我会活着回来。”

我满心担忧和苦楚,然而君扬一副安然模样,反让我说什么也不对。他心有抱负,要去实现,那自然是极好的,我顶着他师父的名号,无论哪一方面,都不能帮他分毫,难道还要说什么话阻止他不成?

第二日我拉上碧落,去魔界的不宁山找了许久,找到了一颗安草,又化为原型,拔了自己一株叶子,将两者编在一起。

我是若萍草,加上那株安草,便是平安的意思。

安草在魔界并不少见,然而若萍草却是只有人界的高山之上才有,比较罕见,我编了这平安草,心里十分怅然,在君扬去天界的前一天,将那平安草系在君扬手上,让他此去务必平平安安。

君扬接过平安草,神色莫测,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我抱入怀中长达一炷香之久,而后他说了句等我回来,便转身离开,潇洒地没有回头。

我顶着两个红团团,无视了众人或惊讶或揣测的目光,看着君扬的背影发呆。

这一去便是半年。

终于捷报传来,魔界军团势如破竹,攻入了伏魔殿,可惜之后仙界众将拼死抵抗,将君扬等人打回,然而君扬他们全身而退,也已经是让天界无光。

君扬这一仗胜的太好看,魔界上下沸腾,我更是开心不已,每日掐着指头算日子,终于晃晃悠悠到了君扬回来的时候。

我和碧落与其他妖魔一起,挤挤攘攘地待在君扬回来的必经之路上,两边妖魔手执鲜花有之,手执黄金有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而崇拜的表情,而君扬准时归来,他一身金色盔甲,鲜红披风猎猎,脚下长冥圈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他身后是诸魔众将士,和……一顶轿子。

一顶轿子?

众人和我一样疑惑,然而君扬在笑对众妖魔之余,不时回头看一眼那轿子,目光温柔似水,又带着一丝眷恋,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神色,却又依稀有些像当年的君扬。

当年小小的君扬,也是这样,带着一丝依恋看着自己的师父。

然而笑着这眼神,除了依恋,其他的感情却是更多了,多的竟要从他那双红色的眸子中溢出来。

我不愿想太多,却在看到他本应带着平安草的手腕空空荡荡时,不由得愣住了。

君扬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也在来接他的人群之内。

以往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然后带着微微笑意,喊我一句师父的。

旁边的碧落也傻了,说:“那轿子是怎么回事?里面总不会出来个什么绝色天仙吧?打天界就打天界咯,还押个人回来?!”

碧落这个乌鸦嘴。

等回了君扬府邸,一个绝色天仙从轿内出来时,我真是无语凝噎了。

君扬牵着她的手,极尽温柔地道:“来,阿幽,这就是我师父。”

一席白衣,宛若仙人……不,不是宛若,她身上仙气袅绕,本就是仙人无误。

那阿幽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我,道:“师父好。”

好什么好。

我是君扬的师父,又不是你的师父。

我沉默不语,君扬却恍若未觉,指了指那女子:“师父,这是白幽,是我要娶的人。”

手环

君扬凯旋,还带了个仙女回来,那仙女恋慕君扬,愿为她放弃一身修为堕为魔,这事迅速传遍整个魔界,教众妖魔都十分惊叹,纷纷感慨君扬怎么能这么厉害。君扬被封为魔君,风头更盛,魔君之上就是几位魔王,魔王大多是当年开天辟地存在的,不会轻易晋封,而魔王之上便是魔尊,君扬年纪这么轻,能为魔君,已经是个奇迹。

我却是了无生趣,每日坐在屋内发呆,不知年岁几何。

碧落恨铁不成钢,说:“你在这里每天发呆有什么用?还不快去点把那什么白幽踹回天界?”

我怅然:“我的脚力没有那么强,白幽又不是球,踹不回去的。”

碧落伸手,摸了摸我脑袋,一副怜惜的模样:“还能回嘴,看来还有救。”

我拂去她的手,轻声说:“君扬找到了心上人,还是个那么漂亮的仙女,这是好事。”

“这对他来说的确是好事,对你来说可不是。”碧落说,“之前听你那么说,君扬对你分明也是有意思的,怎么莫名其妙就带了个女人回来,还要娶她?!”

我只好说:“可能是我给你描述的时候,带上了我的自己的想法,导致你认为君扬喜欢我。”

碧落说:“可他还抱你了!”

我说:“师徒之间,感激地抱一抱,也是很正常的。”

碧落无话可说了,半响,才道:“我不甘心啊!”

我:“……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碧落说:“你一把屎一把尿……”

我说:“算了吧,我笑不出来。”

碧落长叹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下,道:“君扬分明那么憎恶仙界之人,怎么会要娶一个仙女?!定是那妖女用了什么妖法……”

我道:“碧落,我们才是妖女。”

碧落一愣,说:“我前些日子去人间游历,跟着人学坏了。”

我说:“好了,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也没有太难过……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好好,我还是有些难过的,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比君扬大两百多岁,本来就是痴心妄想老牛吃嫩草,如今这嫩草找到了一朵嫩花,红绿相辉,多好看,我这个老牛还是不要过去践踏花花草草了。”

碧落说:“我不准这样说自己。”

我终究还是有几分感动的,道:“碧落……”

“你是老牛,我比你还大一百岁,那我成什么了?!”碧落骂我,义正言辞。

我冷漠地说:“你走吧,还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碧落说:“阿朦,我就不信了,你与君扬两百多年的感情,难道还敌不过区区半年的白幽?再说,我就不信那白幽能比你好到哪里去,我们阿朦虽然不是很漂亮,但……”

忽然,敲门声打断了碧落的话,而后一道柔柔的声音传进来:“师父?”

碧落表情十分疑惑,道:“君扬去一趟天界,难道还顺道变了性?怎么声音如此温柔,还像个女人?”

我用尽毕生功力,对碧落翻了个千年来最大的白眼,然后道:“白幽吗?进来吧。”

来人果然是白幽,来了魔界之后,她顺应魔界风潮,没再穿一身白衣,而是换上了红黑相间的衣裳,衬得她肤白如雪,十分动人,与君扬站在一起,只怕更是相配。毕竟君扬有招牌的黑发红眸,白幽无法改变瞳色,就转而改变服装颜色,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这是碧落第一次看到白幽,她大概也有些震惊,想到白幽进来前她说的话,我想,碧落一定明白了什么叫当场被打脸,啪啪啪啪……

白幽就是比我好很多。

无论是长相,气质,声音,我哪里都赢不了她。

白幽看着我,微微笑了笑,说:“师父,君扬让我来找您商量我与君扬成亲的日子。他说魔界的吉日和天界不同,他这几日很忙,我只好来问您。”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些事情,君扬都完全交托与您,可见君扬真是极为尊敬您的。”

是啊,君扬明知我的心意,却让我与他的未来妻子商讨吉日,这份尊敬也是震古烁今了。

碧落当即就黑了脸,说:“你们两个要成亲,来烦阿朦做什么,阿朦年纪这么大了,需要多休息!”

我:“……”

白幽有些惊讶地看着碧落,而后到:“这一位一定就是碧落姐姐,君扬说过碧落姐姐和师父玩的好,长的也漂亮,性格直爽。”

碧落道:“拍马屁也没用!”

我叹了口气,说:“碧落,我和白幽商量一下吉日,你就不要捣乱了,先出去吧。”

碧落道:“我要留在这里!”

我说:“留在这里做什么,践踏花花草草吗?”

碧落说:“好,我不管你了,你这头老牛就看着草不能吃,然后活活饿死吧!”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白幽讶然地看着我,而后忽然笑了,说:“君扬说过,师父和碧落姐姐聊天十分有趣,竟然真的这么有趣。”

君扬说君扬说,我怎么不知道君扬这么爱说?

我心里酸涩,却只能故作若无其事:“不用管她。你希望你们成亲的日子大致在什么时候?”

白幽想了想,说:“我希望,越快越好。”

我一愣。

白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来了魔界才发现,喜欢君扬的妖魔,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想着早日成亲,也就绑住了他。”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我一眼,说:“我这想法,是不是有些无耻了?可我……也没办法。”

我心里不知什么感觉,只能说:“怎么会无耻呢,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的确是希望将他绑在身边的……”

何况白幽说的没错,喜欢君扬的妖魔的确是比她想的要多不少的,比如她大概就想不到,眼前的我也是其中一员。

白幽说:“看来师父也有喜欢的人。”

我说:“现在没有了。”

“以前有?”白幽说,“后来发生什么了呢?”

我冷静说:“死了。”

白幽讶然地看着我,而后道:“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要勾起您的伤心事。”

我摆了摆手,一副看破天地的模样:“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谈我了,谈你和君扬的婚事吧。”

我掐指替她算,发现最近的吉日就在三天后。

白幽惊喜万分:“那就三天后吧。”

我微微吃惊,说:“这么急?可是你们的婚礼本该热热闹闹、敲锣打鼓、三界尽知的,三天的时间哪里够准备。”

“我不要热闹不要锣鼓喧天,只要……和君扬成亲就好。”白幽轻声道。

她低着头,脸颊泛红的模样让我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涩,我想起某个天色微蒙的夜晚,坐在君扬面前喝着酒的我,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呢?

可再仔细想想,那是不可能的,我和白幽是不可能一样的。她可以自然而然脸颊泛红,而我只能从黑团团女妖变成红团团女妖……

白幽忽然抬头,道:“对了,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掉脸上那两团黑气?”

我一愣,说:“怎么忽然这么问?”

白幽想了想,更加婉转地说:“君扬说,这两团黑雾,终究是有些碍眼的,所以师父定然很想去掉。”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君扬看着我的脸,想到的是碍眼。

终究是有些碍眼的。

是啊,脸上挂着两团黑气其貌不扬的师父,怎么比得上白白嫩嫩貌美如花的白幽?

尤其是那样的师父还总是叽叽喳喳地跟在自己身边,如何不碍眼?

恨只恨我没早日知道君扬的这番心思,不然我一定会在他幼年还很听话的时候,给他一个训练功课,让他除了睡觉,其余的时间都要盯着我的脸,这样以后他看别人才会觉得奇怪——这个人脸上怎么没有黑团团,真碍眼。

我笑了笑:“我碍眼就碍眼吧,没事儿的。君扬看你顺眼就行,毕竟,最后要和君扬一直生活的,是你不是我。”

白幽立刻道:“师父不要这么说,君扬说,他一向很尊敬您,当年若非您收养他,他就死了。您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会努力回报您的恩情的。”

我愣了愣,想到君扬对我似有若无的感情,对我或深或浅的笑容,还有临走时那个拥抱。

原来,只是报恩。

当年我不顾碧落的阻挠,留下他,取名为君扬,说他将来必然名扬天下,报答我这救命之恩。

竟然一语成谶。而这救命之恩,却以情相报……

若不是遇见了白幽,只怕君扬这一次回来,当真会要娶我,只为报恩。

他也是很拼了。

我瞬间有些啼笑皆非,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他如今名扬天下,没有辜负君扬二字,已经算是报了恩了。”

白幽一笑,道:“师父,那我先回去了,我要告诉君扬,我们三日后就要成婚。”

我点点头,说:“去吧。”

去吧,你们早日成婚,我那不堪的感情,也好早死早超生……

白幽起身,伸手对我作揖,道:“今日多谢师父了。”

我忽然瞥见,她手腕之上带着一个草环。

我再熟悉不过了,那草环是我忍着疼从我自己身上拔了一棵草,又编了很久编成的,虽然粗糙,但却满含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