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乐乐满头雾水,见她这声音实在离得近,莫不是在骂自己吧?

于是端了一盆水,走到院外一看,果然冯寡妇就站在自家门前不远处,冲着这边骂的,周遭已经有不少人在看热闹。

叶乐乐冷着脸走过去:“你说谁呢?”

冯寡妇几乎就要戳到她脸上来:“说的就是你!还在外边四处散布,要替自己相公守一辈子节,这就巴巴的忍不住要投怀送抱了?”

叶乐乐一声不吭,先一盆水从冯寡妇头上浇下,惊得冯寡妇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还好这大夏天的淋湿无碍,只是衣服就贴着身子了。

“今天你得给我说个明白,做什么就寻着我过不去了?”

冯寡妇一把抹净脸上的水:“还要人说?你今日做了什么事自己心中没数?往人身上贴,要脸不要脸?”

因为叶乐乐凶巴巴的抡着个木盆,冯寡妇也不敢动手,只是怒火丝毫不减。

叶乐乐看她不像是无事生非,倒像是妒火中烧,不由真个质疑起自己。

难道她看见了宁熙景?不对,她又不认识宁熙景,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么?

难不成是姚大根?一想这人她就恶心,强忍着分析,也觉着不可能,姚大根这种火色,冯寡妇要看中了他,两人早对上了。

接着一个可怕的猜疑从她心中浮起,该不会是姚林中吧?他就扶了那么一下,敢情是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又或者这冯寡妇是听人挑拨的?

这还真是,脚滑引发的惨案。

叶乐乐心里有了谱,就往四周看了看,

李昌这孩子畏缩着不敢上来,实在是被他娘反手一巴掌打怕了。

姚林中也站在人群中,颇有些担忧的望着这里。见叶乐乐投过视线去,他鼓起勇气走近,劝着冯寡:“李从家的,乡里乡亲的,何必闹成这样。”

冯寡妇死去的丈夫叫李从,自从他死了,这么叫她的人也渐渐少了,如今只有姚林中还始终这样称呼她。像是不停的在冯寡妇身上打上李从的印子。

冯寡妇听得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叶乐乐看她那可怜样,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叹了口气,劝道:“这事吧,你寻我没有用。这得看人家对你有没有意。”话说得有点隐晦,姚林中没听懂,冯寡妇却听懂了,她抹了把眼睛,不出声。

姚林中的媳妇生产时去了,连孩子也没留下一个。这些年他也一直没找。

仔细看他吧,人生得五官端正,身体壮实,又十分憨厚,冯寡妇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姚林中见她打量,黝黑的脸上疑似有些泛红,搓着双手,老实巴交的样子。

叶乐乐又瞪了瞪冯寡妇:“你莫再生事,不然我就给你揭穿了,叫你没脸。”

说完不再理睬冯寡妇,朝人群里的李同招了招手:“你娘薰的腊肉好吃,你回去切一块送来,回头我把钱你。”

李同听了喜欢,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冯寡妇一边看着,果然不敢再出声,李昌就有些畏缩的上来道:“娘,回去换件衣裳吧。”

冯寡妇看了一眼姚林中,见他眼睛只随着叶乐乐转,忍不住悲上心来:这么多年,她冬给他做鞋袜,夏给他送汤。他还都以为自己是念着李从和他的兄弟情。但自打叶寡妇进了这村,他就像个木头人开了窍,只是这窍不是冲着自己开的。

想到这里,便恨恨的转了身,回去换衣裳。

周遭的人一看,没了热闹,正要散开。

就见村中两个闲汉抬着副担架急冲冲的往这边来,旁边跟着姚大根他娘于氏。

于氏生得干瘦矮小,两眼直闪着凶光。别看她生得矮小,这一路走来疾窜,看上去也有种势不可挡的样子。

众人看着就觉不寻常,自发的又住了脚步。

就见于氏冲到了叶乐乐面前:“你这毒妇,你作什么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三十岁就守了寡,守着老姚家这一根独苗!如今被你,被你。。。。。。”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伸出手来就要抓叶乐乐。

叶乐乐忙退了两步。去看担架上的姚大根,他奄奄一息的躺着,脸白得没有血色,下/身盖着块布,却被血洇红了。

众人一看,心猜他是那处受了伤,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看着于氏又要扑上去,姚林中连忙拉住了她:“于四婶,有啥事还不能摊开了说,非动手不可。”

于氏声嘶力竭:“你问问这小娼妇做了什么事,我的儿啊!”说到这里气得一口气差点吊不上来。

叶乐乐冷笑:“你问问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被我一个女人伤了?”

“他定是被你这小娼妇勾得丢了魂!这才被你用那下作手段给伤了!”

这时换了衣裳的冯寡妇出来,一看姚林中帮着叶乐乐,忍不住气红了眼,立时火上加油:“就是,她成日里是四处发骚的。”

于氏听了更加癫狂:“今日我就要你这小娼妇填命!”却被姚林中拦在面前,想挠姚林中都够不着他的脸,急得直跳脚:“说来你跟大根都是堂兄弟,咋还帮着个外人?!她把大根的命根子给去了哇!”说着哭了出来。

众人哗然,不由得责备的看向叶乐乐。姚林中也有些无措的看向叶乐乐。

李三正在这时赶了过来,不明情况,只知道听人说于氏带着人去寻叶娘子麻烦便赶来了,这时便赶紧站到叶乐乐一边:“这是咋了?”

叶乐乐哼了一声:“没错!这事是我做的!”

姚林中一吓,阻拦的手都放下来了。于氏赶紧扑上来,又被李三给拦住了。

有人就问:“叶娘子,你怎的下此狠手?”

叶乐乐答道:“姚大根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没个数?”

一问之下,众人又有了阵沉默。

“自我进了村,他日日跟在后头,我对他撂脸子,他也照样死皮赖脸的,想来看到的人也不少。”

“那也不能下这种手,老姚家就这根苗!”

“就是今日上午,我从外头回来,他打量着周围没人,就拖了我要用强!”

此间的女人,说起这些事,大多都会没了胆气。叶乐乐也觉得自己抹不开脸,却知没人能替自己说话,只好沉着脸一一道出。

“你们都有妻女!你们自己说我这事做得应当不应当?他心存了这恶念,有一次就有二次,到时也不止我一人遭殃,我索性就去了他的祸根,也算为乡邻除害!”

于氏大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儿自来是蚂蚁都不敢踩的人,怎会做这种恶事?”

叶乐乐冷笑:“于婶子,你这话说来也要有人信,他要是个好人,能到现在还打光棍?”

这时王氏在门里听了个齐整,也走出来道:“这是我亲眼见的,要不是我记着给我妹子送个物件,正撞上这事,就砸晕了姚大根,他便是已得手了。”

叶乐乐诧异王氏替她说话,但这时也顾不上这些。

于氏心中已是信了,但这是她的儿子,今日定要豁出命去,也不能让这事善了:“定是你勾引的他,你们自是向着自家人说话,今日定要让你填命!”

她穷凶极恶的从一边的担架上摸出把菜刀来。

一看这阵式,众人都吓得往后退,李三也僵了,不知道如何挡。

叶乐乐忙推王氏:“你大着肚子,快到屋里去。”

宁熙景却突然插了一句:“乐儿,放着我不要,这种货色你也勾引?”

叶乐乐如奉纶音的回过头。晌午宁熙景说是去打探消息,她估着他差不多也是这时回来,却没料到来得如此及时。

宁熙景缓步走近,恰好一阵风吹过,拂起他的袍角,长身玉立,眉目含笑。好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众人不由呆了一呆,这公子生得就像是画上的人儿,谁看了他,也不屑去看上姚大根啊。

先前还疑心王氏是替自己人说话,此时都对叶乐乐深信不疑了。

宁熙景走近,也不出剑,就着剑鞘点了点于氏的手:“大婶,别伤了自己。”

也不知怎的,于氏手中的菜刀就落了地。她血红着眼睛狠盯着叶乐乐:“我儿不能就这么废了,定要你偿命。”

宁熙景用剑鞘顺手戳了戳一边的围墙。

笑吟吟的看着于氏:“大婶,您还是好生拉他回去,让他多享两天福。不然我递了名帖给县令,再判他个流放,只怕他要交待在路上了。”

于氏一看,脸都白了,看着他轻轻巧巧的随手一下,怎的就戳了个大窟窿出来了?

众人不免都咽了口口水。

又寻思,这公子瞧着不像一般人,说在县令大人面前说得上话也不像是诓人,虽不知名帖是什么东西,但民不与官斗,这是知道的。

就都来劝了于氏,于氏本也萌生了退意,磨蹭一阵,终是恨恨的带了姚大根回去。

众人一散,冯寡妇也不敢和叶乐乐再叫板,转身回了屋里。姚林中颇有些茫然,看了叶乐乐好几眼,见她压根没看自己,也只好跟着众人走了。

叶乐乐倒是好好的谢过了李三,送走了所有人,她走到围墙边,用手中的木盆比了比,这窟窿刚好一个木盆大,而且还很圆很齐整。

她耸拉着眉眼回过头:“恩公,您看,这边堆着柴呢,下次您可以试着让木头化为齑粉,这围墙上开一个窗洞,已是够了。”

第 51 章 ...

其实叶乐乐很相信,这世上的坏人,也大多都有两面性,对自己来说是坏人,对他人来说未必不是好人。有的时候,只是身份立场使然。

除了心理有疾病的,应该没有人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就如同王氏,她可能是个好的女儿,好的妹妹,好的妻子,现在还可以看得出来,她将是个好的母亲,虽然可能只是对她的亲生骨肉而言。

目前觉得她坏的,大概就是在她手底下讨饭吃的姨娘们。

但估摸着在外人看来,她还是个好主母。

要不是叶乐乐当过一阵子姨娘,她还真想说:跟主母抢男人的这一堆女人真腻歪!简直就是不事生产专门添堵的赔钱货。

所以当她脱离姨娘这一身份以后,对王氏也并没有什么要铭记到死的仇恨,当然也友好不起来。

只在王氏偶尔忘形的在她面前端起主母架子时,叶乐乐会变得更为尖刻一些,其他时候看在银票的份上,倒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而王氏经过这一段时日以来,见叶乐乐十分乐于居住在这乡野之地,渐渐的也是相信她是真的并不想呆在何家当一个姨娘,也并不想沾着源哥儿的光过日子。

两人之间的最大对立因素正在逐步消失。

是以当王氏今日站出来为她说话过后,她亦不由得对王氏暖了三分。

想着反正也是要待客的,不如杀只鸡炖汤吃,也给王氏肚里的胎儿补一补。

叶乐乐共养了五只鸡,都是别人家里买来现成的母鸡,养着生蛋的。

这时候动了杀心,便撵着鸡满院子跑,飞落了一地的鸡毛。

宁熙景看她左追右赶,便捡了块小石子往只鸡头上一扔,这只鸡便跟喝醉了酒似的划着爪子踉跄了两下,抽倒在地。

叶乐乐怕他犯二,连忙叫道:“停,一只就行了。”

跑过去捡起来一看,喝!一石砸中天灵盖,直接死得没气了。

这也好,她先前还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议,琢磨着这鸡怎么杀,一刀下去不死挣扎起来可太惨烈了。

满手血腥的收拾完,一半红烧了,一半清炖了。招呼宁熙景和王氏过来吃饭。

王氏看见鸡汤也是欢喜,她总觉得自己的孩儿太过可怜,要是太平时候,要吃什么不能呢?偏到了现在,一天吃个鸡蛋还是叶乐乐在发善心。直觉得自己这五个月的身孕远不如别人肚子大。

反倒宁景熙却对腊肉情有独衷,看他通身的作派,说是江湖草莽,但和世家公子也差不离,估计是没有吃过这么乡野的东西。

三人用过饭,王氏自回了房,叶乐乐看了看天色,在饭桌上点了油灯,与宁熙景商议。

“今日可得了什么消息,他追来了没?”

“他这一行,估摸带了十个影卫。

带了人,就不比一人行动自在,跟踪到这怕也要四五日后。”

叶乐乐哦了一声:“影卫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

“是皇帝陛下手中的暗军,皆是武功高手,并不轻易示于世人前。”

“恩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宁熙景笑了笑,不以为意:“我祖上执掌过暗军。”

哎,这么说宁熙景除了江湖身份,真的很有背景啊。

“影卫是凭什么调动的?”

“令牌。”

叶乐乐来了兴趣:“你知道令牌是什么样子吧?”

“这令牌么,上头雕了个九曲迷宫图,分成两半,影卫手中一半,施令者手中一半,图案复杂,需完全契合才可调动影卫。除陛下亲临外,认牌不认人。”

“你武功比起影卫来如何?”

宁熙景微微挑了挑眉梢,似乎在说:你以为我天下第一会的会长是当假的么?

“单打独斗当然远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影卫素来精于配合,颇能牵制我手脚,庄莲鹤与我差之不远,合在一起么,着实让我头疼。”

“既然如此,他们认为你会逃,你就反其道而行,潜行到他们身边去,你武功比他们任何一人都高,潜伏也不易被发现。莫与人打斗引发响动,就觑个空隙,从个影卫身上盗出令牌来。”

宁熙景摇摇头:“影卫十分律己,不时会核查令牌。”

“你随身带块印泥,盗出来了顺手就在泥上一印,再印到纸上留个图,最后用布一擦,就给它送回去,我想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他不会发觉的。”

宁熙景咦了一声:“曹春先头与我说。。。。。。不料你一个内宅妇人,此等鸡鸣狗盗之事,却是知之甚详。”

叶乐乐哼了一声,我看过的电视千千万万,再离谱的方法也有啊。

“恩公,您不是自恃身份,不肯做这鸡鸣狗盗之事罢?”

“何来此言?乐意之至。”

“嗯,回头我们照着图来刻一块令牌,有了这半边图,要刻个与它契合的不是难事。就算与真令牌放在一起便真伪立现,但能迷惑一时,后头也定有大用。”

叶乐乐笑吟吟的看向宁熙景:知道么?我出生在山寨大国,你不用太佩服我。

一时叶乐乐还聊出兴头来了,种种主意出了个遍,宁熙景亦是个不拘小节的随兴之人,遂与她逐一分析是否可行。

叶乐乐禁不住掩住嘴打了个呵欠,便起身道:“我要去歇着了,恩公也请早些歇息。”

宁熙景嗯了一声,看着叶乐乐的背影,唇边勾出一抹笑。

这位自称是‘叶乐乐’的佟姨娘,行事当真十分怪异,不过,也很有趣。

过得三日,宁熙景自携了图纸来,叶乐乐对着图另描了另外半边令牌,赶紧让村里的木匠照着打造了一个,送给宁熙景过目,不停调整着厚薄大小,最终出了块勉强能乱眼的,又把这木牌给了铁匠,让铸个一样的。

宁熙景拿到手一看:“略显粗糙,色泽也不大相同,真的令牌里头是调了乌金粉进去的。”

“行了,也就是勉强一用嘛,他马上就来了,也不好在这村里就闹出大动静来,我往后还要在这养老呢,把他往这十万大山里引吧。”

两人议定,叶乐乐就去安置王氏。

“我这头有些要命的事,先把你托付到李三家里头,你放心住着,他们一家都是忠厚人。”

王氏看着她:“何时回来?”

叶乐乐摇摇头:“还未可知,若是我不回来了,你生完孩子,等到息了兵乱,让李三帮你往县衙打声招呼,看能不能请到县令大人,为你用官驿送封信给何大人,让他来接。”

说着又顿了顿:“你且记得莫漏了我的行踪。”

王氏点点头:“我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