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乐乐心中一突,隐隐明白他是要过来,立时站起身来道:“吹了这许久的海风,我也乏了,还是回去歇着。”

符儿咬了咬牙,低声道:“这周遭全是人,叶娘子要回去怕是要与人擦擦碰碰的,不如等他们先行散去。”

的确周遭全是看比赛的将士,叶乐乐一顿,仍是道:“他们还不与我让路不曾?”执意就往前走。

符儿不敢强行留她,只得跟在她后边往前去,未料叶乐乐前方人影重重,庄莲鹤一路走来众人却都自发自动的请他先行,来得竟是飞快。

此时他已负手立在叶乐乐身前,微低了头看她。

叶乐乐见他脸上没有笑意,只觉身上那根弦绷得更紧,顿时就生起逆反心理,不想再受他的无形威压,故意抬了头轻描淡写道:“恭喜庄大人拔了头筹。”

又道:“民妇有些乏了,先去歇着。”

再不肯多说一句,就要越过庄莲鹤去。

庄莲鹤见她隐隐有些倔强之色,反倒笑了起来:“慢着。”

叶乐乐只当没听着。

庄莲鹤也不恼,转身缓步尾随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直引得众人注目。

叶乐乐郁闷至极,回过头来看他:“庄大人待如何?”

庄莲鹤挑了挑眉,被云遮住许久的太阳露出了脸,从侧面撒下一片金光,正镀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笑看起来少了平日的几分自恃,反倒有两分天真:“不如何,不过是寻你说两句话,偏你避我如毒蛇猛兽。你知道,我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

叶乐乐无奈:“您说,您请说。”

庄莲鹤将负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上边竟是个金色镶宝的小香炉,上头缕着精巧的缠枝花纹,又镶着各色的宝石,看着就觉得价值不菲。

庄莲鹤将它托在手上,微侧过头去看它,又漫声道:“今日蹴鞠赛的彩头,让我赢了来。”

说着就将手送到叶乐乐面前:“想来你也嫌这海上腥味重,就送与了你。”

叶乐乐哼了一声:“无功不受禄。”

庄莲鹤道:“可是怨我未替你表功?”

叶乐乐一愣,寻思自己有什么功劳?又觉得他笑得很阴险,暗骂一声秃鹤,又继续硬着脖子道:“这功劳也可乱表?”

“自不是乱表的,只不过,如今这两百余艘船俱要我费神,心浮意躁之下难免出错,还好有叶娘子相伴,这般慰藉亦是大功一件。”

叶乐乐张口结舌,半晌才合上了嘴巴:“你这脸皮。。。。。。也很厚。”

“原是和叶娘子学的,几番见识,后头一试,发觉十分好用。”

叶乐乐默默的自他手上接过香炉,原本她认为人至贱则无敌,是以到了紧要关头,颇能豁得出颜面去。也曾有克制到庄莲鹤的时候。

不料他也学了这招,那谁还斗得过他?

又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不要与他相争,只要安心静守,倒也不用怕他。

庄莲鹤见她接过,便笑着转身。

叶乐乐见他并未继续纠缠,反倒一怔,就如人想着某个铁球很重,备了大力气去抬,孰料它却是个空心的,让人一抬之下满身力气落了个空。

庄莲鹤时远时近,着实让叶乐乐心里难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无言以对了,不必多说了,只默默的写了。

今天好倒霉,发快递时人家说44元,我说那我给你101,你找我55.

其实转身我就晓得自己错了,没好意思再回头,丢死人了。

90

90、姨娘V章 ...

符儿心知自己处处做到了面上,叶乐乐心中不悦也是有的。便打起了精神来服侍,一句多的话也不敢说。

叶乐乐见着她在这狭小的屋里忙来忙去的,待要发作,又想着船上通共就只得四名女子,打发了她,自己又和谁作伴去?黄氏和牛氏自来是一处的,满船的将士也都是瞧在庄莲鹤面上才对她客气,也是万不敢违背了庄莲鹤的意思来行事。只怕到时她就要闷得去跳海了。

因此便说服自己莫生些闲气,只以手支颐,垂下眼淡淡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符儿铺好了床,又拿起一边的布巾来替叶乐乐绞头发,怯怯的说了一句:“还没干透呢,可别先睡了。”

叶乐乐嗯了一声,终究还是开了口:“符儿是什么地方的人?”

符儿手上一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原是隆回人氏,父母去得早,与哥哥相依为命,家里发了水灾,逃难到了黎都。多得庄大人再造之恩,将奴婢哥哥安排到了水军中操练,又收了奴婢做侍女。此次哥哥也在船队当中,奴婢也是在庄大人处领了命的。。。。。。”

竟是摊开了来说!

叶乐乐哼笑了一声:“你领的什么命?”

“庄大人命奴婢好好服侍叶娘子。”

“怎的我瞧着,你却像个拉皮条的呢?”

符儿吓了一跳,手上用力,扯得叶乐乐发根一紧,又慌忙松了手:“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到庄府也有许多年了,从未见庄大人这般心思外露,瞧着叫人不落忍。”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露出些委屈之色,倒像每每被拒的人是她一般。

叶乐乐半转过身子看她一眼:“他是毒蛇一样的人,那还轮得到旁人替他失落。你趁早收起心思,别看来看去,把自己搭了进去。”这算是忠告,庄莲鹤的皮相实能惑人,这么个稚嫩的小姑娘在他身上多费了心神,只怕拿捏不住尺度。

符儿听了脸上一红:“没有的事,庄大人是什么人?奴婢在他面前有如蝼蚁一般,什么非份的心思都不会有。”话语里竟是把庄莲鹤当天神一般崇敬。说完还拿眼看了看叶乐乐,毕竟她年纪小,道行浅,叶乐乐也品味出来了,她是觉得叶乐乐配不上庄莲鹤,替庄大人惋惜叫屈呢。

叶乐乐知道自己硬件不行,这种眼神早已不放在心上,见她听不进去,就将书一合,冷然起身:“行啦,往后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再胡乱拿主意,我怕是要把你退还给庄莲鹤,只说你服侍不周。”

符儿听了果然有些慌乱,叶乐乐给她脸色不要紧,就怕庄大人对她失望,因此眼圈一红,几欲落泪,委屈的看着叶乐乐,也不说话,只一味的用眼神求饶。

叶乐乐不耐看她这样子,把手一伸:“拿件披风来,我上外头去吹吹风。”

符儿忙替她翻了件缎子披风出来,叶乐乐裹着就往外走,又瞪了她一眼:“别跟着来。”

说着就推了门出去,沿着窄窄的走道走到外头,又扶着扶手下了楼梯,到了甲板上。

这时已经入了夜,海面上漆黑一片,空中也没有星子,就只这一大片船队上头四处悬着灯,闪烁成辉。

海风强劲,吹得她发丝乱舞,披风猎猎作响,她叹了口气,又一怔,这阵子叹气极多。

往前行得两步,就有巡夜的士兵提起灯来照她,一旦看清,又马上垂下了灯:“叶娘子。”

叶乐乐笑着点点头:“也就是随便走走,没妨碍你们吧?”

这士兵忙道:“不妨碍,只夜风凉,您别着凉了。”

说起话来很斯文,并不像个三粗五大的军人。叶乐乐眯眼看了看他的轮廓:也是个清秀的样子。

对方笑着点了点头,体贴的给了叶乐乐一盏灯,便继续去巡视。离叶乐乐还没两步,就听这人满是惊讶的道:“庄大人!”

叶乐乐一惊,不欲再听,赶紧拎着这盏灯前行,直走到了船头去。

白日里这船上满是人群,这会儿倒是清静。她半倚着栏杆,低头揭开灯罩,吹灭了灯,把自己藏在黑暗了,指望方才天黑,庄莲鹤没发现她才好。

这显然是自我安慰,庄莲鹤还是不紧不慢的来了,虽在黑暗中他不过是个不甚清晰的影子,但叶乐乐仍是感觉到那种迫人的气息。

不由得嚷了一句:“别过来。”

庄莲鹤果然止住了脚步,放缓了声音:“不料你也出来散步。”

说得像是巧合一般,叶乐乐却一个字也不信,不由哼了一声。

庄莲鹤低低的笑了声,就站在原地。叶乐乐看不清他,却觉得他能看清她,只因他的目光太过灼人。

耳边浪声喧哗,借着天色的掩盖,叶乐乐撅了撅嘴,有些抱怨道:“我原本只想安生过些日子,你却非把我弄到船上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一场大风大浪下来,我就喂了鱼。”

庄莲鹤清淡的声音传来:“这话可不能说给谢大人和一众将士听。”

叶乐乐一怔,旋即明白海上是有许多忌讳的,不由得悻悻的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说。

“不过有我在,你就是乱来些,也无妨。”他这声音淡淡的,却很笃定。

叶乐乐翻了个白眼,倒也放开了许多:“我有什么好呢?倒把你弄得一副钟情不已的模样。”

庄莲鹤反问:“我有什么不好?倒把你弄得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

叶乐乐啐了一声:“别人瞧着你好,我自看得到你的坏处。”

说完就悟到庄莲鹤必是可回一句:别人瞧着你不好,我自看得到你的好处。因此就住了嘴。

庄莲鹤并未穷追,两人静默了一阵,他才道:“回去罢,风太大,我听着这浪一声高过一声,天上又没有星子,怕是天气有变,还是在船舱中安心。”

叶乐乐偏要唱反调,脚下一蹬,已是半攀上了栏杆,身子一扭,侧坐了上去。冲他扬了扬头道:“我还要清静清静,你先回罢。”

话刚落音,船身一动,猛然一个大浪打来,叶乐乐就跟倒栽葱一般尖叫着掉了下去。

庄莲鹤冲了过去,指头也未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角。

叶乐乐尖叫着落入水里,只觉得全身被水拍得散了架似的疼,猛然就灌了一大口海水。

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平白的就添了十分心慌。

那种无所依靠,却又四面八方全是挤压的感觉,瞬间就让她有濒死的感觉。

原先她也学过游泳的,只没学成,只晓得下了水屏息的话会浮起来,但此刻她先被这一大口海水灌入胸肺,咳呛都止不住,何谈屏息。

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死了?一切都成了空?心里燃起了一把慌慌的火,焦躁得无法有个正常清晰的思绪。隐约的明白这里不是21世纪,没有大功率的按照灯照亮水下,在这一片漆黑的风浪中,要救到她,基本不能。就是庄莲鹤愿意跳下来,他自己怕都落不得个好。是以她心中已然绝望了。

原来这一世,也不能善终。

她等了一年,阿景毕竟没有来寻她。

心头竟泛起了一丝恨意,随即又消散开来,罢了罢了,就此了断。。。。。。

意识在逐渐的消散,她停止了挣扎,被海浪一卷,有如一朵浮萍般被轻飘飘的不知冲向了何处,又旋转着沉入了海底。恰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大作,透过幽沉的海水照亮了她的身影,只见她双目紧闭,衣裙在水中逸起,美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即便她闭着眼,也感觉到这辉光,心中隐约觉得,这只怕是前往地府的接引之光。

在无穷尽的飘浮之中,突然觉得腰上一沉,叶乐乐只及想到:牛头马面勾魂来了。。。。。。?便再无意识。

再次有些意识时,只觉腰腹被人大力挤压,胸口间难受得狠,模糊想着也不知是什么人这般可恶,弄得她胸腹间翻江倒海的,止不住的想吐。

待要喝止,又睁不开眼皮,终是一个抑制不住吐出几口海水来。

就听旁边有人凉凉的道:“成了,吐了水,就死不了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她却想不起是谁。

又听一人接话:“行了,你们都散了罢,符儿去烧一桶热水,替她洗浴更衣。”

这声音一响,让叶乐乐即便意识不清,也仍是打了个颤,立即就有人安抚顺了顺她的额发:“别怕,没事了。”声音低低的,从未有过的温柔,极有安抚力,让她即使想唱反调,心中也先安稳了几分。

叶乐乐果然吐了水出来,人舒坦许多,又觉着被人扶着用热水擦洗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全身便只觉比起先前的百般不适来,如今就舒坦得让人想叹上一声,继续沉沉的睡去。

不知多久之后,她睡饱了觉,又觉被人扶起,用勺橇开了嘴,灌下了暖暖的液体,顺着喉舌妥帖的滋润了五脏六腑,她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只听符儿欢喜的叫了一声:“叶娘子,您醒了?”

叶乐乐定睛一看,只见符儿侧坐在床边,正拿着碗勺,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叶乐乐免强动了动嘴角,算是给出一抹笑意,又问了句话:“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一出声发现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原声。

符儿却是听懂了,满眼崇敬的看向她身后:“也只庄大人有这个本事。”

叶乐乐只觉不好,皱着眉,一惊之下发现自己竟似躺在人怀里。

若是黄氏和牛氏,自然是膀大腰圆,全身都是赘肉。可她所倚的这个怀抱,清瘦中又有几分紧实,就算鼻塞闻不到气息,她也能肯定身后这人是谁。

顿时便想起身,微一挣扎就没力的软了下去,倒像撒娇似的在他怀中蹭了一下。

庄莲鹤也没借机为难她,便将她扶着撑开一寸,自己站下了床,符儿忙放下碗,拿了一边的垫子塞在她腰后。

庄莲鹤转到她眼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一双凤眼沉沉的看着她。

叶乐乐无端的觉得羞惭,果听庄莲鹤淡淡的道:“多大的人了,倒像个小姑娘似的四处攀爬。”

叶乐乐知道他这话还算是客气了,就他所在的层面,只怕小姑娘都不会随意攀爬。

确实是她做了昏头事,偏偏她又是不想死的,被他救回来,方方面面来说,都只有感激的份。因此垂下头来,做出认错的模样。

庄莲鹤见她这样,倒也没有多说,只对符儿道:“饿了这几日,先熬些白粥来给她喝。”

符儿应了,庄莲鹤见叶乐乐还是一副丧气样,便起身道:“你好生歇着,调养几日也就好了。”

叶乐乐点了点头,庄莲鹤便推门出去。

叶乐乐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方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却一眼看到符儿有些责怪的样子,也就不去搭理她。

符儿自忍不住,有些埋怨的道:“叶娘子当时落下水去,周遭人都说没救了,又说怕有大风雨来,庄大人肩负重任,断不能亲身犯险,孰知庄大人仍是扔了外衫就跳了下去,所有人都拎着灯在船沿照亮,庄大人在水里数次沉潜,冒着雷雨交加,愣是将您给捞了起来,您怎的,还是不冷不热的呢?”

当时叶乐乐以为只他们两人在船头,实则两人一举一动牵动不少人注目,就是巡查的士兵也猫在一边听着呢。

叶乐乐是不知道,庄莲鹤是无所谓,任人注目。直到她尖叫一声落水,众人都涌了出来劝阻。符儿事后自是打听了个明白,此时为庄莲鹤不值,便按不住话头。

叶乐乐微微笑了笑,勉强撑着身躺下,向里边一侧,背对着她,倒把符儿气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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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姨娘V章 ...

救命之恩非同小可。

虽然叶乐乐这次遇险纯粹是自找苦吃,但也不能抹杀庄莲鹤营救的辛劳。

因此她细细的想了一场,也就不好再对着庄莲鹤百般回避。见着他来探视,往往就面上带了微笑,尴尬的坐着,与他无言相对。

这样过得一段时日,叶乐乐也就恢复了健康。令符儿烧了水彻底洗浴了一番。

符儿用个木盆端了她换下的衣衫去清洗,叶乐乐便坐在房中用木梳梳理长发。

待听得房门推动的声响,便回过头来一看,竟是庄莲鹤站在门口。

她这屋满船的男人都不敢随便闯进,也只庄莲鹤这段时日常常进出,此刻想是符儿并未关密,他提脚就迈了进来。

叶乐乐一愣,连忙将衣衫一掩——说实话,她全身都穿得严实呢,但是入乡随俗,这一身中衣亦是不可见人。她一个侧身躲在柜侧,这才有些嗔怪的道:“进来也不知敲门。”

虽然她躲得快,但庄莲鹤早已看了个明白,他也微微一怔,平静的道:“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叶乐乐想了一阵,便料到那夜落水,捞了她上来,一身衣衫必是又透又贴,他别说看了,怕是摸都没少摸。

于是脸上不自禁的就火烧红云一般,也不出来,只伸着手勉力勾到柜里去。

庄莲鹤见她不现人影,单伸出只纤手来,衬着乌沉沉的柜子,倒格外诱人,只教人恨不能上前两步,接住这只手才好。

他也不回避,只目带笑意,好整似瑕的看着她的指头在柜里勾出件披风来,拉去系好了才缓步走了出来,面似红霞,乌发披肩,整个人还盈着几丝水润之气,一双眼闪亮闪亮的看着他:“亏你还是饱读诗书之人,非礼勿视不知道么?还不快出去。”

庄莲鹤看了个够,才拉了这房中唯一把椅子坐下:“那也分什么人,你我迟早要共许鸳盟,倒不需讲究这些虚礼。”

叶乐乐皱了皱眉,到底没像以前那般激烈反驳。

庄莲鹤笑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不给她深思的时机,便接口道:“我是来告诉你,再过几日,想到就到了太非海域,我需下船面见太非皇帝,递上国书。将士们大半要守在船上,你刚愈全,想必体弱,便也不要下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