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面对他的时候,她也曾那样的笑过,那些笑容,不是一个简单的离字就可以忘却得一干二净的…

剪报一页一页翻过,就好像在重播她与他的历史一样,每翻过一页都让她疼痛的伤口愈加鲜活起来。

每一张剪报的图片记录的都是她和他最喜乐的一面,她总是在笑的,或温婉,或开怀,或大方,或宁静,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在这段婚姻里有过这许多的欢笑,一直以来,她以为他们之间总是怨尤居多;

而他,在她微笑的每一个瞬间,总是低着头凝视她,眸光里,竟是满足和温暖,他曾这样注视过她吗?仿佛她是全世界的焦点,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般…这样的眼神里,有几多做戏?几多真实距?

忽然觉得他的笑容、他俊魅的容颜都无比刺眼,不由急速合上了剪报本,再也不要看见那些做作的画面,虚假的幸福。

其实,不用梁妈妈说,她也已知道会是怎样一个故事了,梁妈妈肯定就是他的养母,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从来就不曾提起这个养母,也从来不来探望她,而梁妈妈为什么又要偷偷剪下有关他的内容贴成本,却不去找他,甚至,明明童一念经常出入梁家,也不在童一念面前提起过只字片语关于他的事。

“念念,其实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就很贴心…”梁妈妈陷入了回忆里,“我不能生孩子,结婚好多年后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你粱叔就把乡下堂兄的儿子给接了上来给我们当儿子,取名润男。可是我却喜欢孩子,天可怜见,润男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早起去买便宜菜,那时候生意小,要养孩子,我总是起得很早去最远的市场买最便宜的菜,而在菜市场的某个角落里我隐约听见有孩子哭,顺着那哭声,我找到一个纸箱子,里面居然有个孩子,瞧那模样,应是才满月的样子,估计是饿了吧,哭得小脸都紫了…掂”

“我把他抱了起来,一看,还是个男孩,健健康康的,也不知孩子的父母怎么舍得遗弃。孩子的衣服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了孩子的生日,还留有话说,这孩子姓陆,不想让他进孤儿院,希望他能长在正常的家庭有正常的父母疼爱,若得好心人收养,就随了收养人的姓,大恩不言谢之类的。我跟这孩子,也算是有缘吧,一抱他,他居然就不哭了,只是一张小嘴绕着圈儿地撮着,想是寻找奶头呢,我就把早上给润男取的牛奶喂给他喝,还真是饿了,也哭累了,喝奶喝饱了就睡得沉沉的…”

童一念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能够坐下来再聆听关于他的一切,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事,陆向北这三个字,是她提也不愿再提起的…

“我把他带回了家,让他跟我们姓梁。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聪明又敏感,和我们家润男感情好得不得了,对我和你粱叔也很孝顺,知冷知热的,比女儿还贴心。但凡我有个感冒咳嗽的,他总是特别放在心上,问寒问暖,端茶送书的,比润男还关心我。那时候,学校里都流行吃课间餐,课间的时候发个蛋糕点心什么,他自己不吃,带回来给我吃,可等他带回家来,蛋糕早在书包里压扁了,看着他把扁乎乎的蛋糕掏出来时沮丧的样子,我这心里啊,热乎乎的,不知有多感动…”

“说实话,这两个孩子里,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粱叔更爱润男,因为那到底是他梁家正儿八经的种,可我却不知怎么的,尤其偏爱这孩子,这孩子从小也黏我,念初中那会,他都住校了,个儿长得比我还高,可每周回家来,还要和我挤一个被窝睡觉,我们给他的零用钱,他都省着省着花,到了周末,总能结余那么一点儿,给我和你粱叔稍点吃的回来…”

童一念听着,一颗浮躁的心竟然渐渐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宁,她真的喜欢梁妈妈说故事的这种语调,有着莫名的寻常人家的幸福感,而她,竟然不介意这个故事的主角是陆向北,同时,还在思索,梁妈妈说的那人是陆向北吗?陆向北是这么知冷知热的人?可是,将婚后的生活细节一一对照起来,好像,他确实是这么个人…

这些话,梁妈妈也许已经憋了许久许久无人倾诉,今日有了童一念这个听众,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这孩子从小就不用操心,各方面都优秀,当然,润男也是相当优秀的,和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这样,两兄弟你追我赶的,在学校里都是最优秀的学生,是我和你粱叔的骄傲。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两兄弟长大成人,娶媳妇生子,那我和你粱叔就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尽管这两个孩子都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甚至已经在悄悄憧憬,并且拼了命地挣钱,只为给他们兄弟俩挣些家底。然而,他念高中那年,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梁妈妈的眼睛里早已漫开了泪水,说到这里犹为难过,童一念不禁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揣测,可能要说到润男的死了…

“那时候,我们的生意已经红火起来,家境也渐渐殷实,他们兄弟俩周末回家来的时候,偶尔会带些朋友回来吃饭,男孩女孩都有,其中有个叫如娇的…”

童一念脑中“嗡”的一响,凝神细听,原来“如娇”这个名字对她竟然有如此大的撼动力…

“他念高中,润男就已经念大学了,如娇是他的同学,常常到我们家来,第一次来的时候来带了上好的碧螺春过来,润男特喜欢喝这种茶,那如娇的父母是茶场的,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茶农,但这点好茶还是有的…”

碧螺春…童一念眼前一花,差点晕倒.

原来,他对碧螺春的执着竟然来源于此…

她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对劲了,脸色一定煞白煞白的,她咬紧了唇瓣,尽量让自己定下神来,好在梁妈妈沉浸在往事里,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

“这两兄弟啊,就是那时候爱喝的这碧螺春,直到现在,我们还常常自己去买呢,和你粱叔不忙的时候喝杯茶,就会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过极了…”梁妈妈擦了擦泪,接着道,“他高中才上了没多久,有一天来了个穿着打扮都很高贵的夫人,说是来找他,要接他回到自己身边,还给了我一张巨额支票…她说,她是他的母亲,十八岁生子,实在没有脸也没有能力抚养他,但是现在,她有能力了,想把他带出国,能给他更好的未来…”

“我舍不得啊…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一样疼大的,哪里想到他真的要飞了呢?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别说他亲妈能给他更好的未来,就算他亲妈是吃糠咽腌菜的,我也会把儿子还给她,因为那毕竟是她亲生儿子,我多么希望自己能生孩子啊,可是我却不能,所以我了解一个妈妈的感受…我把这话给他说了,他死活不肯,每次他亲妈来,他还把人给撵走,说他只有一个妈妈,姓梁…”

“我当时就抱着他哭了,有他这句话,我什么都够了…所以我打他,逼着他在他亲妈面前跪下,逼着他跟他亲妈走…可他怎么都不愿意,原来,这孩子心细,又心重,其实他早已经知道我不是他亲妈了,却从来不提,把我当亲妈似的爱着…然而,无论我怎么打他,他就是不肯跟他妈出国,我也没办法了,他妈妈好像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办,就暂时把这事搁下,先走了…”

“过了没多久,他亲妈又来了,这一次,很奇怪的,他却轻易得就答应了跟他妈妈去法国,而且,走得很急,突然一下,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好久好久,我都不能适应…开始的时候,他还打电话回来,寄东西回来,后来,联系慢慢少了,再后来,也就没了他的消息,而如娇则和润男谈起了恋爱…”

“再见他已是六年后,在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的时候,他出现在我们眼前,告诉我们,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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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再来啊啊啊~!

正文 第160章 梁妈妈口中的故事2

这一次回来,就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梁妈妈双手握住剪贴本,手有些抖,想来那些岁月里的往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去它的颜色,切肤的痛,会随着每一次记忆的重新启动而更加深刻….

童一念将手覆盖在梁妈妈手背上,虽然自己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心也像剥洋葱一样,每剥一层,眼睛里便火辣一分,但是,她更体谅梁妈妈的痛楚,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失恋,不是离婚,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梁妈妈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来,“他的回家,让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润男,从小对这个弟弟就极为疼爱,他走了以后,润男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极为挂念这个弟弟的。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在他停留的几天里,我们家每天都隆重得像过年,直到那一天晚上,我做了夜宵,在家等着他们兄弟俩回来吃,润男是值晚班去了,他则不知去了哪里,润男先回来,碰巧那天店里的啤酒都被客人点光了,我就想在他回来之前去巷口的小卖部买几瓶,让他们兄弟俩过过瘾。这俩兄弟啊,平日里最爱喝老白干,但我想着晚上喝多了烈酒不好,所以还是喝点啤酒吧…”

“润男见我这么晚还出去,就非得自己去,我就说,那一块去吧,我也想去走走,正好去巷口,说不定能接到弟弟一起回来。我那时,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刚上学那会儿,我也这么在巷口送他们上学,等他们回家,看着他们过完马路才放心…哪知,这回我们在巷口倒是接到人了,不过…接到的却是两个…”

梁妈妈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和润男亲眼看见他和如娇两人站在那棵大榕树下,如娇在他怀里哭,还很激动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和你哥都已经要结婚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当时,我和润男就懵住了…距”

“然后,如娇就哭得很伤心,骂他是逃兵,骂他是孬种,她说她从来爱的就是他,这么多年也没变过…然后问他,现在的他,心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敢不敢带她走…然后就一直逼问他敢不敢,敢不敢…”

“当时,润男手里的啤酒就掉到了地上,看着他们俩,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天知道,润男有多么爱如娇,从第一次遇见和向北一起回家的她,他就喜欢上了,那时的如娇,纤纤瘦瘦一个人儿,皮肤白白的,在好几个随向北一起来的同学中最惹眼,性格活泼,又极有礼貌,还很懂事,一到店里就帮着我忙这忙那的,嘴又伶俐,叔叔婶婶叫得可欢了,对他也是润男哥润南哥叫得脆生生的,怎么叫人不喜欢?向北跟他亲妈走了以后,润男便渐渐正式和她确定了恋爱关系,把她宠得跟公主似的,对她家里人也好,完全把她当媳妇看了,给她家寄钱寄物的,她有个妹妹在读高中,他也照顾得妥妥帖帖,后来考上大学,还是我们给她妹妹出的学费。在向北这次回来之前,我和你粱叔都在商量着什么时候办喜事了,哪知,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当时是怎么收场的,我都糊涂了,只知道向北一把就把如娇推开,推得很重,如娇摔在地上,而他,则转身就跑了…我看见润男那个痛苦啊,嘴唇都发白了,可还是走上去扶如娇,可是如娇也扭头就跑,许是觉得没脸见润男吧…我们怎么样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和润男站在榕树下,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你粱叔来找我们,见我们这样,诧异地一直追问,回家后,我憋不住就把看见的事告诉了他…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解决去…掂”

“然而,还没等到解决的机会,润男却在工作中出现失误,不幸…”梁妈妈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纷纷坠落,“我和你粱叔得知这个消息,那真叫一个晴天霹雳啊…你粱叔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一半…”

童一念忆起,却有一段日子,她许久没来梁家,再来时觉得粱叔苍老了许多,当时好像是随口问了问,是不是粱叔身体不好,两位老人家也没细说,搪塞着就过去了,却原来,发生了如此惨烈的事…

这个晚上,一直都是梁妈妈在说,说的还是这般揪心揪肺的往事,说到这里,梁妈妈已是泣不成声,人,更见虚弱。

童一念眼眶也是湿湿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对陆向北这个人,原本是充满了恨意,而到了此时,心里涌动的却只有悲凉…

对于眼前这个头发半百的寻常妇人,人间最平常的母亲,倒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怜悯,也许,是自己的心也充满苍凉的缘故,她忍不住抱住了梁妈妈的颈,这样的两个女人,这样的依偎,却是为了同一个男人,同样的心碎欲裂,却因着不一样的缘由…

“念念…”梁妈妈也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念念…在我眼里,这三个孩子都苦…润男的去世,让你粱叔有一度无法原谅向北,毕竟在他心里,润男更亲一点,认为是向北和如娇害死了润男,如果不是他们俩,润男也不会心神恍惚,发生意外。可是我知道,这都是命,怨不得人,润男也是不怪他们的,润男弥留之际,向北和如娇都在场,他亲手把如娇的手交到向北手里,对向北说,对不起,他不知道他们俩原本是相爱的…”

说到这里,梁妈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解释,“不过念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向北现在…”

童一念知道,梁妈妈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有想法,而事实上,如娇这根刺早已经在她心里扎根溃烂,甚至流出脓血,是她心头难以治愈的伤口了…

不过,她并不想让梁妈妈因此而怀揣上心事,于是勉强微微一笑,“梁妈妈,没事,如娇这个人,我早已知道…”“向北跟你说过?”梁妈妈些许惊讶.

说过吗?那样的境况下说出来的,叫说过吗?她喉咙辣的,终是点了点头,“是的,说过…”

“念念,那他就是放下了…”梁妈妈又流出了眼泪,“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揪心…润男是我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一般,就这么走了,心里这痛,就像有人生生给挖走一块似的,走的便走了,可活着的也不让人安生啊…润男刚刚咽气,你粱叔拿着扫帚把向北和如娇也赶走了,说他们是祸水,扫把星,忘恩负义…这么多年来,润男的照片我们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看,但我连提一提向北的名字都不行,你粱叔都会发很大的火…我不能生孩子,是梁家的罪人,你粱叔待我已是不错,我哪里还敢要求跟多?只好默默地背地里收集他的消息…”

“其实,自润男去世那日起,向北和如娇被赶走,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我想,向北自然是回他亲生母亲身边了,如娇也不见了踪迹,再后来,我看到报纸上杂志上你和他结婚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他又回来了…还娶了你…我可真高兴啊…你是那么好的姑娘,一定可以带给他幸福的,而他,也是个知冷知热又会疼人的男人,对你,该是不错吧?”梁妈妈眼里有微微的笑容,心酸和欣慰交杂,内容繁复。

童一念面对着这双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她如哽在喉,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样知冷知热的又会疼人的男人…

她心里咀嚼着这句话,像吃了黄连般的苦…

没错,知冷知热,又会疼人,可是一切都是假象…

“念念,怎么了?你们过得怎样?跟我说说,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却是一直开不了口,跟我说说他吧…”梁妈妈温柔的手指将她垂在额前的短发理了理,依然是充满期待的模样…

童一念心里便如有利爪在抓一样,又疼又痒,抓挠间,如娇那颗扎在心里的刺又被翻了出来,血淋淋的,还流着脓,她一阵难受…

然,眼看伤心欲绝的梁妈妈如此期待她给的答案,恁是逼着自己忍住即将夺眶的泪,用力点头,“嗯!好!他对我好!很好!”

亲们,明天见哦~!

正文 第161章 我不想让你疼

陆向北在梁妈妈心中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宝宝,做母亲的心,都是以孩子为傲的,在梁妈妈痛忆丧子之痛时,她真的不忍心,在打碎梁妈妈心中的完美….

梁妈妈一听居然就稍稍提了精神,方才悲痛欲绝的样子也有所好转,拉着她,要她细说是怎么对她好的,脸上的柔光在灯光下显出欣慰的光晕来。

这样的光晕让童一念不敢直视,低下头来,细细思索。

怎么对她好的?

童一念脸上笑着,心里苦苦的,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想从梁家逃离…距…

她木讷地开始驱动自己的脑子,一点一点去挖掘陆向北对她好的地方,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喝的是一杯冰冷的水,却用自己的血液将它给捂热了,再化作滚烫的泪流淌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僵硬,有些木,吞吞吐吐的,慢慢的,把那些记忆里不愿再想起的点滴剥出来…

“他…知道我爱吃零食,会从很多很多地方买不同的零食回来给我吃…掂”

“他知道我胃不太好,会逼着我好好吃饭…还会开很远的车给我去买馄饨吃…”

“我晚上睡觉睡相不好,他总是要醒来好多次,给我盖被子…”

“他对我爸、对我家里人都很好,他们都很喜欢他…”

“停电的晚上,他会陪我去海边等日出…”

“涨洪水的时候…涨洪水的时候…他…他不要命地救我…”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她憋不住了,勉强忍住了不当着梁妈妈的面哭出来,缩进了喉咙扔下一句,“梁妈妈,我走了,杰西快要来接我了!”而后,便落荒而逃…

在呼吸到外面清凉的空气时,她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

他会给她穿鞋、给她穿衣服,吃鱼的时候会帮她把刺给去掉,他会给她修脚趾甲给她涂指甲油…

他对她好的地方其实很多很多,可是,谁来告诉她,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让她回忆起来只会是煎熬?她宁愿他们之间从来就没爱过,他从来就没温柔过,那么,她决心要断开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痛苦…

在她跌跌撞撞在小巷里跑的时候,一束车灯打了过来,照在她身上。

她用手挡住眼睛,眯眼看过去时,惹眼的迈巴赫和熟悉的车牌让她微微一怔。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是来闲逛的吗?

第一反应是低了头想趁夜溜走,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是,她现在刚从梁妈妈那里出来,心情一塌糊涂,还没做好和他斗争的准备,不想自己在他面前太失态。

可是,他却偏偏眼神好得不行,一眼便看清是她,而且下车的速度也快如闪电,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她面前,她正低着头想溜过去,一时没收住脚,撞在了他胸口。

他那在健身房长期锻炼出来的结实胸肌撞得她额头生疼,整个人还倒退几步。眼明手快的他,立即伸手将她拉住,她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被他拉住以后,他就没有再松手的打算…

“念念!”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是透着欣喜的。

既然非要撞上来,那就不要再想着逃避吧,她仰起脸来,夜色中,他脸上喜悦的柔光让他那双电眼更加灼灼发电。

可惜,她对他的电已经免疫了…

冷冷地盯着他抓住她胳膊的手,冷漠的一句,“放手。”

他的手微微一抖,却没有松开…

她有些不耐烦了,“陆向北!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只是抓着她,避免她从身边再次溜走,然后,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道,“你这几天怎么样?我…大家都很担心你。”

“大家?还有谁?”她不禁冷笑,家里是绝对不会担心她的,只怕她失踪好几日家里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有陆向北这个高手在撒谎圆谎,他怎么会让家里人知道他们之间出了矛盾呢?那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瞳孔黑水晶一般的晶亮,薄唇抿了抿,“是,我担心你,很担心。”

童一念觉得好笑,他担心她?他如果真的担心她会几天没个电话没个问候?他担心她会和伍若水在花园拥抱?这莺莺一死,妹妹怕是又托给他照顾了吧?以后更加照顾个没完没了,不过,这与她还有什么关系?他爱照顾谁照顾谁去…

“是吗?谢谢陆先生的担心,不过,我过得好好的,陆先生还是去担心你的若若妹妹吧!”想起伍若水靠在他怀里那一幕,想起今后伍若水还要频频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情形,她就恨不得马上跟眼前这个人不再有任何关系!

伍若水固然让她不喜,但目前最让她梗在心里的还是如娇,如娇这根刺本来就一直深埋在她心里,只要看到伍若水,马上就会提醒她这分疼痛。

“念念,几天了还没闹够?”他的手指便抚上了她的脸颊。

一股巨大的怨气从心底直窜上来,他怎么这么善于挑起她的怒火?难道到现在为止,他还以为她只是在闹吗?

“陆向北!”她拂开他的手指,“不要用你碰过不知多少女人的脏手再碰我!我觉得恶心!还有,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包括离婚,你唯一可以考虑的是,我们是上法院还是协议。”

“如果我两者都不选呢?”他的手落下来,却落在她颈上,略有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皮肤。

她索性忍了,一动不动,“我会想办法让你选的,哪怕是在你面前自刎相逼!”

她曾说过,她伤害不了他,亦撼动不了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伤害自己,当她这溺水之人被他这水草束缚,她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斩断自己手脚…

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浮上淡淡的无可奈何的笑容,“念念,其实你明白我爱你,你也深知我疼惜你,所以,你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拿伤害自己作为武器来威胁我,而且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对这个手段充满了信息!因为你吃定了我舍不得你伤害自己…念念,你对对手了解甚深啊!”

童一念微微一愣,那些伤害自己来逼他的事,是每每她走投无路快要抓狂时不得已的办法,可是却每每凑效,难道她的潜意识里,真的只是仗着他爱她…“念念,你根本就不会伤害自己,不会自刎,不会抓破自己的伤口,因为你怕疼…”他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几分狡黠,另外几分,她就看不懂了,好像还有几许无可奈何和感伤….

童一念一凛,其实他说得没错,她还没傻到真的在他面前用死来逼着他离婚,可是,这样被他看穿,心里十分不好受,在他面前,她就是透明的,从头到尾都像一个傻瓜。

只见他笑容的弧度加深了,夜色下,眼里渐渐晕开温柔的涟漪,“可是念念,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我宁愿你吃定我…宁愿你拿着我对你的爱当武器来攻击我,我全都收下就是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把离婚手续办了吧!”既然在他面前演戏像傻瓜,那不如不演了吧!

“你知道我不会的,念念,还有一个人也不会同意我们离婚,那就是爸爸!”他把童一念的父亲给搬了出来。

童一念心里最没谱的就是这一关,要想离婚,如能说服爸爸也许会事倍功半,她就不相信,她是爸的亲生女儿,到了最后关头难道老爸还帮着陆向北?那就没天理了!

她也不跟他争,正好看见杰西的车也开了进来,便温和地笑笑,“试试看吧!再见,杰西来接我了。”

他仍然抓着她不放,直到杰西走上前来,看见这一幕异常生气,也抓住童一念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扯,两人都用了大力,谁也不肯松手,倒霉的是童一念,疼得叫出声来。

这一次,陆向北却放开了,双手斜插进裤袋里,夜风吹得他的发有点点凌乱,一双晶亮的眸子凝视着她,轻轻地道,“念念,最终还是我先松手了,不是力气没有杰西大,而是,我不想让你疼…”

她心里顿时像堵了个浸水的海绵一样,海绵越涨越大,她心里的酸痛也随着这海绵开始膨胀,只觉得酸痛难耐。

下午再来~!

正文 第162章 必胜招

索性挽住了杰西的胳膊,微微一笑,“陆向北,你的谎言还一样那么美,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疼,那么就放了我不行吗?难道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最疼的事吗?”.

从前,她是不会当着杰西说这些话的,现在,是真的不想再有任何留念了…

“可是,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事…”他的声音,随着夜风娓娓而来,软绵绵的,扑打着面门。

分明是那么情意绵绵的话,可听在耳里,却只让人觉得心碎,童一念轻易地又被他激起了怒火,“陆向北!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

杰西听了两人的争吵,也是很生气,拉着她的手,“念念,走吧!跟这种人不用废话!说多了没用的!距”

陆向北的眼睛盯着两人的手,眸子里的光晕沉寂下来,“念念,在外面逛了那么多天,该回家了!”

童一念瞪着他,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往头顶涌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仍然认为她只是在胡闹?在耍小脾气?

盛怒之下,她松开杰西的手,对他说,“杰西,去车上等我,我马上就来。掂”

“念念…”杰西初时不肯,牵着她的手不放。

童一念脸色柔和下来,“杰西,没事的,他还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只是有几句话和他说!”

杰西愤愤地松开了手,横眉怒视了陆向北一眼,“谅他也不敢!否则我给他好看!”遂憋着一口怒气回到车上,却将车灯打得亮亮的,照着陆向北和童一念,唯恐错过他们之间每一个纠葛,只担心陆向北会对童一念不利,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他便可以冲上去救人。

童一念一直等杰西上了车,才把目光转向陆向北,使出自己逼迫陆向北协议离婚的最后筹码,在她看来,也是必胜的筹码。

“陆向北,现在的情况,我想已经容不得你再考虑,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只要你答应离婚,我就替你保守秘密,否则,我真的会去找贺子俞,把你的企图告诉他。”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这是她最后的退路,陆向北应该会答应,那么她便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协议离婚,毕竟,协议离婚是最快的离婚方式,要闹上法院的话,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了…

陆向北久久地凝视着她,居然面带着淡淡的微笑,童一念不经意瞥见这样笑容,心里一阵发慌,直觉告诉她,好像事情没她想的那么顺利,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却听他的声音清浅地在耳边回荡,“去吧,念念,在你和秘密之间选择,毫无疑问,我选你。你可以去告诉贺子俞,然后,看着我和莺莺一样的下场,在某个回家的夜晚,猝死在车里。”

“陆向北!”童一念尖叫出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似的,令她有种想抓烂他那张脸的冲动。

在她面前,他就像一座大山,她永远都撼动不了他,无论她使用怎样的招数,他都是这么不惊不变的,抓狂的只有她,愤恨的只有她,窒息的是她,痛不欲生的还是她!

就像现在,她使出自己认为可以秒杀他要害的一招,狠狠地击过去,到他那里,却被他一个微笑就四两拨千斤地给拨散了!这怎么叫她不抓狂?!

她咬住唇,气得浑身发抖,才拼命忍住,没有让自己的手抓上那张脸,而心里那股气,却让她快要爆炸了!

而偏偏的,她真的做不到去找贺子俞…

她忘了,在陆向北面前,她永远都是透明的,永远都是失败者!他吃定了她的性格,还冠冕堂皇说得那么好听,在她和秘密之间,毫不犹豫选她…

她呆在原地,只有怔怔地看着他发怒的份…

他的笑容在黑夜的车灯流盈中绽放,真的很美好,会让人想起夜幕里骤然绽开的烟火…

他的双手,搭在了她肩上,语气里带了些微的鼻音,显得语重心长,“念念,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许多坎,度过了,便是静好晴天,可是,如果选择逃避,在很久的以后回忆起来,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她没有说话,她不想去动脑筋想他那些深奥的话语,她自己已经不堪负荷了,还管他的什么坎不坎…

见她不语,他又接着道,“念念,我们的婚姻也是,我知道,在很多方面我做得不够好,我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可是,离婚就能解决问题了吗?离婚了,你就不爱我了吗?其实,离婚,才是在逃避问题。念念,我知道你的习惯,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都喜欢把自己整得像鸵鸟一样埋头藏起来,但是念念,这一次给我一点时间,给自己一点信心和勇气,我知道这很难,因为我自己也是经过了很久的挣扎才鼓起的勇气,可是,念念,试一试,好不好?”

童一念默默地看着他,听着他美妙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回旋,可是,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把他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仅仅那一句“离婚了,你就不爱我了吗?”深入脑海…

她浮起一个嘲讽的笑,他不也是吃定了她爱他,所以肆无忌惮吗?连她用他的秘密来威胁他,他也不怕?

“陆向北,如果我曾经爱过你,那是我一生最愚蠢的错误,但我还没愚蠢到将这个错误继续下去的地步,陆向北,我错了,我改!你听懂了吗?”她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去,留下最后一眼愤恨。

陆向北的手在空中僵持了一会儿才放下,只觉得空空的,夜风吹着手心,有点凉…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向杰西的车,他没有阻拦,心,为这样一个固执而又别扭的女人而动,想着她的一言一行,既觉心痛,又暗感好笑。

一路,他都在提携着她成长,她从最初不热衷家族事业性子直来直去到现在,已有长足的进步,至少,已经能胜任常规事务,在外人面前也基本能收放自如,只是,独独在他面前,却极易冲动,极爱和他争斗,虽然次次必败。

说实话,他也不想看到她失败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但是,他也是无奈,如果只是寻常家事,让让无所谓,但这件事关系太大,她也拿来当筹码,他不得不击败她…把他的秘密告诉贺子俞?她连杰西都支开了不让他知道,怎么会泄露给贺子俞?此其一,其二,他就是赌了她爱他,这点把握还是有的,毕竟,他了解她的性格,而且,在山上的时候,他已再三警告她,乱说话后果会很严重,今天,更是把自己的命摆在她面前让她选择….

她必然败北,这是他预料中的;而她必然再次心伤,也是他所预料的,只是,念念,对不起…

如果这段时间不回家,她会快乐一点,那么,就在外面再玩玩吧…

童一念和杰西再次回到杰西的公寓,杰西不知道她和陆向北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回来童一念会气成这个样子,而她不想说的话,他也没打算问。

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来,在她和自己面前各房了一只杯子,“来,喝酒,猜拳,输了的负责讲笑话听!”

从前,他也用过这一招,在童一念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和她拼酒,然后故意输给她,拼命讲笑话给她听…

她心里还是感动的,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杰西,不过今天我不想喝酒…”

是的,今天,她不要借酒买醉,她要保持清醒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