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揭开匣子的盖子,看见一叠一百两的银票,便将匣子送了回去,“姑娘,如今暗香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了,以后王爷身边也没个通气的人了,你可以好好照顾自己,这银子还是你留着最好,那些个丫头婆子表面上虽然看着有规矩,可是私底下那个不是看人做事,看银子做事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娘如果再这般,只怕是比暗香更需要银子的。”暗香因着要离开了,胆子也大了,把早想说的话也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果然是嫁了人做了妇人,嘴尖舌厉的。”楚涟漪好笑地看着暗香跟自己姐姐似地教训自己。

“姑娘不要笑,暗香这是担心你,那董氏素来得王爷的欢心,过了这头一年,万一那齐二小姐入门,姑娘还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境地呢,姑娘难道就不能同王爷好好相处么,这世上有什么结实解不了的,王爷毕竟是你的夫婿啊?”

“好啦。你这个新娘子该操心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楚涟漪并不想将这个话题讲下去,没几句便遣了暗香去找暮雨她们,只是匣子还是逼迫暗香收下了。

暗香叹叹气,可也知道楚涟漪的固执,也不好多说,出了门便去找了暮雨和流风、回雪聊天。

未几,楚涟漪便听得西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她有些羡慕地走近,便听见西梢间有嬉笑打闹的声音。

“暗香姐,洞房花烛姐夫可疼你?”回雪的声音从内里传出。

“你这丫头是不是思春了,问这些羞人答答的话做什么?”暗香的性子爽利,所以听回雪如此问也不羞恼。

“暗香姐,听说那个都是很痛的是不是?”流风也轻轻地问。

半晌后才听见暗香低声道:“你们真想知道?”

楚涟漪估计那几个丫头是点了头,其后在听不得清楚的声音,只能听见嘀咕声,末了才听见回雪惊呼,“天哪,姐夫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把暗香姐的脖子都啃紫了。”

回雪这话引来暗香一顿好打,几个人又嬉笑了起来。

楚涟漪这偷听壁角的都脸红了,心下羡慕暗香同华安的“自有恋爱”来,旋即又想着自己,难道她这辈子要当老chunv?

大概是连接着的两场婚事都是极美满的,两个新娘子脸上都带着初为人妇的娇羞,惹得楚涟漪也有些荡漾了。

楚涟漪赶紧摇摇头又坐回内室,可心里满满的羡慕,甚至羡慕嫉妒恨那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暗香的婚事没过几日便到了唐楼的生辰,他不过在家吃了碗长寿面,收了众人的礼物,下午便同朋友去了跃马山别院,楚涟漪当初绣的荷包倒底没有送出手,只是随众送了唐楼一柄苏州扇子王的折扇,并无出奇。

倒是齐重绣送的一双不起眼的布鞋得了唐楼的欢心,“二妹妹的手真是巧,我穿了那么多鞋,就你做的最舒服。”

齐重绣羞红了脸,太妃则微微笑了笑。

楚涟漪看在眼里除了觉得刺眼便还是刺眼。

59、避不及...

楚涟漪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有点儿黑暗,以前只有四爷一家,没有比较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过的日子也谈不上坏,如果要过四夫人和四爷之间的那种日子,楚涟漪觉得还不如出家当尼姑算了。

四夫人的云锦苑过三岔五就要上演一次全武打,不是妾氏争风吃醋,就是四夫人撒泼,楚涟漪进门半年,那云锦苑就流掉了两个孩子,四夫人同四爷成亲至今,都还没孩子。

楚涟漪有时候甚至怀疑是禹王府的风水不好,至今都没有第三代出生。

可如今柳茜雪进门后,楚涟漪心理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楚府的时候她同柳茜雪就有些合不来,这位柳姑娘心高气傲,虽然做了攀龙附凤的事,但姿态是一致摆得很高的。

可如今到了禹王府,柳茜雪瞬间就从林妹妹变成了宝姐姐,阖府上下无一不喜欢她的温柔大方的。

再加上,小丫头之间时常传点儿七爷和七夫人今日又合作了一幅画,昨日又牵手逛园子之类的消息,更是让众人羡慕又嫉妒。

楚涟漪到三秀庭院请安的时候,柳茜雪已经先到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太妃脸色还有丝淡淡的笑意,见到楚涟漪进门,笑容便收了起来。

只是到四夫人进门的时候,太妃脸色便可称得上阴云密布,暴雨将至了。

“把那个人带进来,去请孟老姨娘过来。”太妃也不理会四夫人的请安,直接吩咐了身边的丫头。这位孟老姨娘便是四爷的生母。

四夫人一惊,不知出了何事,太妃平日最不爱见到的就是两位老姨娘,不知今日怎么单单请了孟老姨娘来。四夫人心底琢磨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脸色露出惊慌来。

不一会儿功夫,孟老姨娘便到了,这还是楚涟漪第一次见到这位姨娘,平日由于太妃不喜欢见她们,所以即使是过年,也是将席面送到她们的院子分食的。

要说这位孟老姨娘的五官看起来,也能分辨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可是要和太妃这样的绝色站在一起,那便是萤火之光,也不自己那位公公怎么还能吃下这等食物。

孟老姨娘的神情有些呆板,不知道是以前就这样,还是如今这样死水一样的日子麻木了她的心。

孟老姨娘请了安,太妃下巴抬了抬,理琴便端了个脚踏子给她坐,四夫人臊得有些脸发红,毕竟也算是她的婆婆,只是孟老姨娘仿佛是坐惯了,丝毫不觉得诧异。

“让她进来吧。”太妃见人到齐了这才说话。

很快就有丫头打起了帘子,进来的是一个衣衫破烂几乎无法遮羞的三十来岁的妇人,“求太妃给民妇做主啊。”一进来就长嚎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何事。

太妃皱了皱眉,“你不要哭,今日我四媳妇也在,你把话说明白了,自有人主持公道。”

一见这女人,四夫人反而放心了,她压根儿就不认识这村妇,而自己担心的事情也没有暴露。

那跪着的女人这才呜呜咽咽地说了起来。原来是她家里的借了高利贷,被追帐的活活打死了。这妇人从旁人的嘴里才知道放印子钱的是禹王府的吴福,是内院的一个管事,正是在四夫人收下做事,是她的心腹。这妇人上衙门去状告吴福派人行凶,却被衙门打了出来,反而还招来了吴福,把她家赖以为生的一亩地给占了去。

这妇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家里两个孩子一个病死,一个也饿得垂垂矣,这才狠了心到王府来寻人,想请四夫人将那一亩地还给她们。

其实京城主持中馈的贵妇里放印子钱的比比皆是,但是被苦主找上门来还能登堂入室,这还是第一桩。

楚涟漪心里一个念头很快闪过,这妇人能进入三秀庭院,那便是太妃准了的,可这妇人早在门口就该被那些看人低的小厮撵了出去,如今却立在了这堂上,这事便是有蹊跷的。

四夫人白了脸,但还故作镇定,“你胡说,怎么就知道是吴福派人打死你丈夫的?”

那妇人哭着道:“打我男人的那些亲口说的。”

“口说无凭,你少含血喷人,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想赖上咱们王府。”四夫人的声音开始发尖。

可那妇人却是有人证的,连打他男人的那些人的名字她都知道一二,正是平日跟吴福一起吃酒的人。那些人又陆续出来作了证,四夫人再赖不掉,就连那吴福最后也出来自己认了罪。

楚涟漪才肯定这是太妃早就布好的局,就等着今日收网了。

“你可还有话说,我真没想到你放印子钱不说,居然还黑心到打死人,如今你住在王府,说出去都是老六的名声,你可是想祸害满门啊?”太妃提高了声音对四夫人道。

四夫人赶紧跪下,膝行到太妃的脚下,哭着道:“娘,媳妇也是一时糊涂,放印子钱也不过是为了贴补家用。”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说你主持中馈家里钱就不够用了,要你去赚这种黑心钱,你一个堂堂三等辅国将军的夫人居然要去放印子钱,贴补王府的家用?”太妃越说越气,“既这样,你还能有钱去槐树胡同买了一幢大院子?你这是想开府独居是不是?”

四夫人连连摇头。

“还说不敢,以前不让你管家,你诸多怨言,我念在你好生伺候老四的份上,让你管家,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连西大厨是膳食钱都敢克扣,把堂堂王妃都逼得要去你云锦苑蹭饭,你真是好威风啊,那园子里的花草全归了你管,你现在去看看那园子,那还像个园子吗,四处杂草,你就只懂敛钱。”四夫人做的一桩桩事情,以前太妃从来没说过,她还以为太妃这就是包容她,如今才知道她这是要一股脑儿算清的。

“府里丫头一年四季,每季四套衣服,你倒好每季只做两套,可花的银子还是一样的,你说那些钱都到了哪里去了?今天这胡氏不过你放印子钱的一家,这中间还不知道你逼死了多少人呢,你就算不积阴德,难道我们老六还能不积?”

四夫人从没见太妃如此生气过,只拉着太妃的裙角哭泣,“都是媳妇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娘原谅。”

太妃这是收了怒气,转而道:“既然你觉得主持中馈还要你倒贴钱,那这家你也不用管了。从今日起,你和老四就搬到你们买的那槐树胡同宅子去住,今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再也不要跟老六扯上关系。你们也大了,早就该分家了。至于你主持中馈时敛的钱财我也不追究,这胡氏的冤孽我让老六帮你处理了,从公中在给你们支五千两银钱,你们自去吧。”

太妃如此说话,俨然便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四夫人的头上,如果她们真出去了,那就再也没人能管制四爷了。何况,在外面住油盐柴米都要自己操心,哪里有禹王府来得舒心。

四夫人自然万万不肯,“娘,你就饶了媳妇吧,媳妇再也不敢了,求娘让媳妇在你跟前尽尽孝心,以弥补媳妇的过错吧。”

太妃却不理会四夫人,转头对孟老姨娘道:“老四媳妇做的事你也听到了,这样的妇人本该撵了出去,可是念在她伺候了老四这么多年,又掉过两个孩子,这才留了她,只是这家是必须分的,老四是你生的,我也不能绝了你的天伦,你也跟着他们过去吧,以后公中每年给你三百两花销。”

孟老姨娘抬头看了看太妃,应道:“是。”

四夫人见这位婆婆居然答应了,也不知道她脑袋瓜子怎么想的,尖声道:“不。娘,你才是媳妇的婆婆,就让媳妇在你跟前伺候吧,哪怕是做牛做马媳妇也甘愿。”

太妃冷笑了声,抬眼往外望去,四夫人不明所以的侧头也往堂往望去,却看见帘子外站了人,瞧起来很像府里的一个婆子,姓曲的。

四夫人一个哆嗦,知道她对那些姨娘做的事情,太妃也是知道的,只是并不点明,今日不过是要逼了他们走而已。

四夫人有苦难言,如果丝毫正儿八经地分家,以禹王府的财力来说,他们至少要分个十万两的东西,可如今他们这是被撵出去,不过得了五千两,这都还算是太妃的恩情了。

只是看了那曲婆子后,四夫人不敢再言语,软软地瘫在地上,让人扶了出去。

那孟老姨娘临走时,却回过头来对太妃磕了三个头,“想不到太妃还是容不下我。”

太妃只冷冷看着孟老姨娘。

楚涟漪在旁看了这一幕,才知道太妃心里也不是没有怨念的,即使在先王爷去后,她还是要处心积虑地撵出这一家子,而且绝不会让他们风光的出户。

至于柳茜雪在旁看了也心有戚戚焉。

四夫人出去后,太妃的眼神便在楚涟漪和柳茜雪身上扫来扫去,最后才道:“既然你们四嫂分家出去了,这家里主持中馈的人却不能缺,就由老七媳妇来管吧。”

此言一出楚涟漪倒是没觉得惊讶,只是柳茜雪却不得不震惊,“娘,媳妇才刚入门,对家里的事也不熟,还是由王妃来主持中馈吧,媳妇从旁跟着学就是了。”

“你六嫂嫂身子不好,多病多灾,你就不要推辞了。”太妃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累了。

出门后,柳茜雪有些歉意地看着楚涟漪,让楚涟漪越发难堪,这样的怜悯好像她想求着主持中馈似的。

“以后就辛苦你了,弟妹。”楚涟漪淡淡地笑道。

只是如今这一桩,楚涟漪还能笑出来,可接下来的事情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楚涟漪刚出三秀庭院,便看见杏丫在门口徘徊,好似十分紧张,她一见楚涟漪出来,就立刻跑了上去,在楚涟漪耳边轻声道:“姑娘,大事不好了,董姨娘有身孕了。”

楚涟漪脸一白,“你听谁说的?”

杏丫这才道:“听绛云阁的丫头说的。”

“请了大夫了吗,太妃和王爷知道吗?”

“还没请大夫,可是听绛云阁的婆子说,肯定是怀孕了,准没错儿。太妃和王爷那边还不知道,姑娘,你说我们要不要…”杏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楚涟漪停住脚步,“别轻举妄动,看着就是了。”就怕做丫头的自作主张。

在最初的震惊后,楚涟漪独坐在晴岚花韵里,思索着董氏怀孕的事情,她不得不承认,从理智上来讲,董氏怀孕她应该该到高兴的。

唐楼一直膝下空虚,可是朝廷的边疆并不稳定,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又要上战场,万一出点儿什么事,王府可就跨了。

所以董氏有孕这是好事,反正楚涟漪自己一个人是生不出来孩子的。好在她入门才不过半年,可以后她顶着无子的压力,只怕也很难熬。

如果一直这样,还指不定要有多少女人被抬进府里,所以董氏有孕也能为楚涟漪缓解一下压力,更何况如今正是齐重绣会不会嫁进府中的关键时刻,楚涟漪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小黑暗,想看看齐重绣的表情。

杏丫是个十分敬业的新闻工作者,真是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地看着董氏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她所预料的阖府欢心的情景并没出现。

杏丫有些不解地回到牡丹园,对楚涟漪道:“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王爷回府后被请去了绛云阁,我接着去找玉芬借花样,看见王爷从绛云阁出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高兴,还隐约听见董姨娘在哭。”

“是不是不是怀孕?”楚涟漪也很疑惑。

杏丫也不肯定,请来的大夫嘴巴十分严,而杏丫的身份敏感,也不可能打入绛云阁的内部探听准确的消息。

不过,楚涟漪很快就从太妃的嘴里听到了董氏怀孕的消息。

这一日早晨请安十分热闹,四爷带着四夫人又来哭了一场,但也没能挽回什么,云锦苑闹着要休妻,最后也不知结果。

接着太妃就单独留了楚涟漪。

“老六屋里的董氏有了身孕?”太妃开口问。

楚涟漪抬头道:“媳妇并不清楚。”

太妃也知道楚涟漪目前的处境,只点头道:“虽然你进门不到一年,董氏如今有孕并不合规矩,可你也知道老六至今也没有孩子,你…”

楚涟漪一听就明白太妃的意思,“媳妇明白,王爷如今有后,是阖府欢喜的事情,媳妇也为他高兴。”

太妃仿佛没想到楚涟漪会答应得这般干脆,反而预备的台词都说不下去,“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宫里要配丸子了,你拟个单子给老六,董氏的事情你自己跟老六商量吧。”

楚涟漪应了是,然后告辞出来,却不知道太妃要让自己同唐楼商量什么。

楚涟漪才回牡丹园,便看见了跪在晴岚花韵门口的董氏。

“你这是做什么,董姨娘?”楚涟漪快步上前,这董氏如今这般行事,简直就是把楚涟漪往火坑里推啊。

董氏一见楚涟漪来,就赶紧磕头,皮都要磕破了,流风、回雪赶紧上去架住董氏,将她扶了起来。

“董姨娘有话可以好好说,否则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楚涟漪冷着脸道。

“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同王爷行房后,每次都是喝了避子汤的,奴婢也知道府里的规矩,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了身孕,求王妃让奴婢生下这个孩子吧,这孩子一生下来奴婢就交给王妃,奴婢再不看他一眼,就当是奴婢为王妃生的孩子吧,求王妃让奴婢生下这个孩子吧。”董氏哭得稀里哗啦,却让楚涟漪听得好生纳闷。

“你能怀上王爷的孩子,这是阖府开心的事情,你只要在绛云阁安心养胎便是。”楚涟漪一看见董姨娘就头疼。

“王妃肯让奴婢生下这孩子?”董氏抬起滴着泪水的脸,诧异地看着楚涟漪。

楚涟漪则是诧异,难道她还有权利不让董氏生下这孩子?

董氏又“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谢王妃,谢王妃,求王妃为奴婢在王爷面前说说话吧。”

如此,楚涟漪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唐楼并不同意董氏生下这个孩子。

60、定风波...

董氏走后,楚涟漪过了半天才整理好自己复杂的思绪。

董氏生孩子还要自己去求唐楼,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了,不想生干嘛还要播种?

从情感上,楚涟漪真是恨不得董氏就此消失的,可是从目前的困境来说,楚涟漪觉得董氏生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且如果能将孩子养在自己的名下,那她便没有“无后”的压力了。在这样一个“无后”逼死人的时代里,楚涟漪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董氏生孩子比不生好。

只要不面对唐楼,楚涟漪总能最现实的处理问题。

流风和回雪有些不敢走近楚涟漪,仿佛预计着她要大爆发一场似的,可哪知楚涟漪却极冷静地道:“去打听一下,王爷在不在府上。”

“王妃真要为了董姨娘去求王爷?”回雪有些忧虑道,“奴婢知道京里世族里主妇过门三年后无子,妾氏才可以生养,董姨娘这是自作孽,王妃何必帮她?”

楚涟漪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对她来说早三年和晚三年并没什么区别,要紧的是唐楼必须得有后,如果有个万一,她这个王妃才能升为太妃。楚涟漪有些不厚道地想着,难道她这是在变相的诅咒唐楼?

“始终是一条命。”楚涟漪淡淡道,如果真要让她不理董氏,看着那孩子被打掉,她毕竟还是于心不忍的,而且看董氏激动的模样,估计那孩子如果没了,还不知她会怎样,如果真的让唐楼救命恩人的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楚涟漪能当得起这个责任?

楚涟漪去内书房的路上,心里没来由的酸涩,好像从没努力过就放走了这样一个人,而他们再也没有机会。

“王爷在吗?”楚涟漪问内书房门口伺候的水彤。

“在,奴婢去通报一声。”水彤进去,片刻后打起帘子请了楚涟漪进门。

楚涟漪理了理情绪,这才踏进去。

唐楼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疲倦,平日惯来平展的眉头攒成了川字,看见楚涟漪进来,才柔和了表情。

“涟漪。”唐楼启唇半晌,后面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水彤端了茶上来,才打消了两人之间尴尬地沉默。

“听说董姨娘怀了身孕?”楚涟漪硬是扯出一丝笑容来显示自己的不在乎,“如今我在替娘抄写经书,也不方便照看董姨娘,我想着是不是能由七弟妹多加看顾?”

唐楼没说话,一双点漆似的眼睛只牢牢看着楚涟漪,仿佛要从上面找出蛛丝马迹,却显然失望了。

“那绛云阁颇小,王爷看要不要给董姨娘换一处住?”楚涟漪表现得十分大度,俨然就是贤妻的标竿。

“董氏的避子汤被人换了方子,这孩子本就不该降世,娘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你不用担心。”唐楼这样说了以后,又仿佛怕楚涟漪多心,补了一句道:“我不会对楚尚书没交代的。”女儿出嫁才不过半年,就传来小妾有了身孕,这自然是打楚家的脸。

“多谢王爷,只是王爷至今膝下空虚,太妃和宫里的太后一直都很关心,董姨娘能怀上孩子,这是极好的事情,涟漪并不是不懂事的人。”楚涟漪起身准备告辞。

唐楼在她身后起身幽幽道:“你就真愿意让这个孩子出生?”

楚涟漪转过身看着唐楼,嘴角无法抑制地扯出一丝冷笑,“这并没什么区别,不管是早三年还是晚三年,怀王爷孩子的那个也绝不会死我。”

唐楼的血色全无,没想到楚涟漪说得这样的直白和决绝,以往两个人再怎么别扭,可从来没有捅破过那层纸。

良久后,唐楼才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楚涟漪离开内书房很远后,才肯任眼里涩涩的泪珠子打转,他如今说那些有什么用,不过是假惺惺,真不想对不起楚府,他播种做什么?楚涟漪实在是迈不过这个坎。

但是董氏怀孕的事便算尘埃落定了,大夫每旬都要来请一次脉,各种补药流水似地往绛云阁流。

当董氏怀孕的消息传到某人的耳朵里时,却仿佛惊雷一般,“真是早不怀孕,迟不怀孕,偏偏这个时候怀。凭什么她怀了孩子就可以生下来,我却不可以?”那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却无人听见。

一方兴,一方衰,那本来该风光进门的齐重绣因为董氏怀孕的事情,被唐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了太妃,最终为齐重绣介绍了另一门亲事。

董氏的怀孕对楚涟漪影响并不大,反正她的位子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不过好在楚涟漪是宅惯的人,牡丹园的牡丹开后,景色怡人,无论是对花作画,还是对花操琴都是一桩乐事,何况她最爱的调香在百花盛开的春天格外,原料特别多,楚涟漪也算是可以忙里忘忧了。

牡丹谢后是楚涟漪的生日,她本以为不会有人记着,可提前许多日太夫人和父亲那边,还有几位姊妹都送了礼物来,楚涟漪眼泪汪汪地收着礼物。养病的王妈妈非要来王府陪楚涟漪过生日,她好容易才劝住了王妈妈,就怕她看见如今自己的处境而伤心。

到了生日当天,安彤送了唐楼的礼物过来,楚涟漪却没想到唐楼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打开那小盒子一看,却是小小一块香料。

“这是什么啊?”杏丫认不出那香料,只觉得也不香。

楚涟漪却是识货之人,匣子里装的是正宗的龙涎香,这种香最大的特色是它定香的功能。每款香调出来以后,都希望它能经久不衰,这就需要定香的香料。所有定香的香料里,龙涎香是最持久的,经年不衰。如果能调出一款好香,再用这龙涎香定香,是每一个调香师的梦想。

只是这真品龙涎香极为少见,大夏朝的野史上说,曾有宫里贵人费三十万钱欲够两钱龙涎香而不得。

楚涟漪却没想到唐楼能得到龙涎香。也没想到他送礼送得如此合人的心意。唐楼送的东西,楚涟漪从没用过,都是放置高阁,可这龙涎香,她却抗拒不了诱惑。

“替我多谢王爷。”楚涟漪收了匣子对安彤道。

从那次在内书房见面后,楚涟漪再没见过唐楼,连早晨请安,唐楼都避开了楚涟漪,两个人身在一个府中,却仿佛在两个世界中一般。

日子翻书似地过着,到了冬月,便是董氏要生的月份了,楚涟漪偶尔在园子里见过捧着肚子散步的董氏,她脸上光彩照人,虽然起了孕斑,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楚涟漪虽然理智上很能接受,但心里却受不了随时随地都能听见董氏如何如何的消息,就算禁止了杏丫四处打听董氏与唐楼的事情,可总有漏网的闲聊会飘入楚涟漪的耳朵。如此楚涟漪不得不琢磨,她该用什么法子才能离开王府。

私逃?这是绝不可取的。

那便只有一个法子,被人请出去。

楚涟漪还没策划好,却意外地撞上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