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夏花灿...

唐楼出征便差不多快一年了,从他出征后,逢年过节不爱出门的太妃一改往日作风,进庙拜神最是积极,捐香油钱最是慷慨,大年初一的时候还不辞辛劳地上雨润庵敬了第一炷香。每逢有捷报传来,又总要给各大寺庙送一笔额外的香火银子。

虽然花了不少因子,可是神仙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今年京城的天气出奇的反常,正月都要完了,却还在下鹅毛大雪,路边冻死了不少人。这一日天气阴沉,大中午的却黑隆隆仿佛傍晚,眼看又有一场大暴雪将至,压得人心里都快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一日,接了华安的班,跟着唐楼出征伺候的福泉却悄然回到了京城,给禹王府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唐楼中了毒箭,如今生死未卜,随军的医生束手无策,西北又缺有效的医药,眼看着唐楼快要支持不住了,福泉这才擅离职守,悄悄回到京城,请太妃想办法。

“老六伤得有多重,你快说给我听,不许隐瞒一个字?”太妃疾言厉色道。

这却着实为难了福泉,但事关重大也不敢隐瞒,“奴才走的时候,王爷已经昏迷了三日,奴才见王爷一直不醒,军医也束手无策,只说,只说…”

“只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太妃焦急地走到福泉的跟去。

“军医只说,只说让府里早为王爷准备后事。”福泉一说完,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太妃听了消息后当时就晕了,楚涟漪也在场,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就急急地扶了太妃到榻上,命人赶紧请了太医来。

唐楼出事的消息穿到绛云阁的时候,董氏又晕了过去,少不得又要料理她。

安排了这两人,楚涟漪这才找了福泉来问明白,“军医说无法医救,是他自己没法子,还是没有良药?王爷究竟中的是什么毒他查出来了么?”

“那毒是当地蛮族的毒药,军医也不认识,所以束手无策。”

“好,我知道了,你连夜赶路辛苦了,你先去休息,王爷那边少不了人,最迟明日府里就会派人去西北,你最熟悉那边的事情,少不得还要回王爷身边伺候。”福泉如今也是慌了手脚,见楚涟漪如此沉着冷静,心里这次稍微平静了一些,俨然想不到平日最窝囊的王妃临事却能如此不慌不忙,有礼有节。

福泉辞了后,楚涟漪也知道唐楼危在旦夕,必须争分夺秒,一边让去城里个大药店收集大量解毒的药材,不管有用没用,先运过去再说,又让人去喊了微雨来,她师从名医,对药材了解,正好可以当自己的助手。

同时又另派人去请京城在解毒方面最有名的大夫,楚涟漪只说了一句话,“他们来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来绑也要绑来。”这话调子一定,那些下人行事也就方便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虽然安排了这些,可京里最好的资源都集中在皇宫里,楚涟漪又让人拿了牌子,去大兴胡同找宫内的高公公,请他通传,说太妃有急事求见皇上和太后。

办好这些,楚涟漪又到三秀庭院候着,待太妃一醒来,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禀报了自己的安排。

“你处理得极好,我们这就去见太后和皇上。”太妃见了楚涟漪这样,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一般,行起事来也就麻利了。

“宫里有一块解毒石,当初太祖皇帝中毒就是靠这石头解的毒,我们去求了太后和皇上,争取借来,再请皇上派几名解毒上有建树的太医。”

楚涟漪点点头,陪了太妃上车。

唐楼重伤的消息,早有人飞禀了宫内,所以太后和皇上一听太妃和楚涟漪求见就知道什么事。不仅借了石头,派了太医,还送了一车各种上好良药。

如此以来什么事都安排好了,只等着一大早福泉领着押车的侍从出发,为了路上的安全,皇上还派了一支五十人的军队护送。

楚涟漪和太妃一回府便看见在三秀庭院等待的花氏和董氏。

一见太妃进屋,董氏就跟了进去,哭跪在太妃的跟前,“求娘亲让奴婢去西北伺候王爷,他身边如今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让奴婢去端茶递水伺候吧。”董氏呜咽着,那声音比痛苦还难听,仿佛漫天叫丧的乌鸦一般,让太妃听了心神混绕。

“你给我闭嘴,老六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如今老六命在旦夕,你好好在家里看着恩哥儿才是。”其实原则上说,董氏并没有错,只是正遇上太妃心情大乱,撞上了枪口。

只是太妃这话实在是大有含义。如果唐楼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恩哥儿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地位便超然了。董氏听了这话,也不敢再说,眼泪不停地涌,却再不敢哭出声。

花氏也在一边抹泪。

如今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太妃也不待见她二人,反而依靠着楚涟漪,只觉得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故作镇静,稳住大局。

待董氏和花氏走后,太妃却忽然对楚涟漪道:“老六的军里从不带女人,可是他如今这般,身边缺不了人细心伺候,我想让你去西北,你愿不愿意?”

西北严寒,荒芜,楚涟漪这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太妃才有这一问。

其实在董氏说出她想去西北伺候唐楼的时候,这一念想忽然就在楚涟漪心里扎了根,她才意识到自己太想再见见他了。

“媳妇愿意,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王爷的。”楚涟漪坚毅地道。

太妃拍了拍楚涟漪的手,走进内室,过了会儿出来,手里便多了一个小瓶,她将此物递给楚涟漪,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楚涟漪握着小瓶回到璇波馆的路上,也分不清心里的滋味,这药居然是为唐楼留种的药,说是即使大醉无力的男人,用了这药也能强硬,便于行事,也不知道对唐楼这种重伤的有没有效果。

只是太妃在这个时候还能想着维唐楼留种,可见她内心是极能认清现实的,而不是一味哭泣无助的女人。想到此,楚涟漪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太妃的冷静。

64、总萦怀...

楚涟漪让暮雨为她简单收拾了行李,越轻便越好,身边也打算只带微雨一个人伺候,毕竟那是军队,不是王府,太妃既然说唐楼的军队不带女人,她自然也不能带一大帮子仆妇去。

去西北一路是平原,再绕过北鹿山,便到了夏朝大军驻扎的阿鲁城,而唐楼因为重伤不能移动,所以大帐建在阿鲁城西北面八十里外的哲别山下。因为押送了药材,又有楚涟漪一行,虽然连夜赶路,也终用了五日才到。

西北狼族首领称帝,建号苍昊,这才有了此次唐楼的出征,本已大获全胜,但唯一遗憾的便是苍昊帝北逃,唐楼率军追剿,这才中了对方神射手一箭,命在旦夕。

兵书云:穷寇莫追,连楚涟漪这个“妇道”人家都明白的道理,难道唐楼还能不明白。楚涟漪窝在马车上,强忍住晕车的反胃时,对唐楼又怨又恨。不过是无法得到午门献俘的荣光而已,难道就值得用命去拼?

楚涟漪下了马车后,心跳得极快,忽然就害怕听到唐楼的消息了,最怕的就是那最坏的消息。可人毕竟是要往前走的,楚涟漪刚走进大帐,军医就走了前来。

“王爷可好?”楚涟漪紧张得声音有些颤抖。

那军医对军中忽然多出这样一个美貌女人来,只当是王府来的妾侍或者丫头,急着出帐篷熬药,并不想理会。

福泉赶紧道:“李大夫,这是禹王妃,你快给王妃说说王爷的伤势。”

那李明志这次停下,俨然想不到会是禹王妃亲自来,“王爷的毒伤还是扩散,伤口也开始化脓,只怕,只怕…老夫这就去熬药。”

楚涟漪听了虽然着急,却又庆幸,至少他还活着。福泉替楚涟漪掀开帘子,她这才走进唐楼安置的内帐里。

一个女子正背对着楚涟漪,再给唐楼擦拭身体。

楚涟漪有些惊讶,不是说军队里没有女人么,何况还是背影如此苗条娟丽的年轻女子。

福泉看了看楚涟漪的眼神,便知道这位主子的想法,赶紧道:“王妃,这是丽娘,王爷重伤后,多亏有她照料,奴才这才敢回京禀报。”

那丽娘伺候唐楼十分专心,听到福泉的声音后,这才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带着昭君套,身着大红羽缎白狐毛滚边的美貌女子站在门边,又想起刚才福泉的称呼,赶紧行礼道:“丽娘见过王妃。”

楚涟漪观丽娘只觉得她风姿楚楚,别有一翻女子里少见的妩媚清丽,有一丝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多些你这些日子照顾王爷,既然我来了,也不敢再劳烦姑娘,福泉,你领了丽娘下去休息,不得怠慢。”楚涟漪上前感激地对丽娘道。

福泉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位女主子端地是厉害,不过一言两语就将丽娘打发了出去,还显得大度贤惠。

丽娘也明白楚涟漪的心思,又行了礼便跟着福泉出去,临出门回头快速地偷偷瞄了唐楼一眼,这才有些不舍地离开。

楚涟漪看着躺在床上的唐楼直恨得咬牙,就是这样静静地躺着都能招惹桃花,实在是可恶。

只是现在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念头不过在楚涟漪的脑海里一闪便过了。

楚涟漪有些近乡情怯地走近唐楼的床畔,眼泪一下就忍不住流了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就怕哭出声来惊动了别人。

床上的人几乎快看不出是唐楼了,苍白,消瘦,除了五官轮廓还依稀辨得出往日的俊彦,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了。唐楼赤着上身,肩上中毒箭的地方裹着纱布,可依然遮挡不住那乌黑毒素的泛滥,楚涟漪虽然不懂医术,却也能看见唐楼身上的脉络都高鼓而突出,经脉全成乌黑色,身上仿佛布满了乌黑丝线,咋一看十分吓人。

那呼吸微弱,如果不凑近了仔细看,几乎看不见唐楼的胸口有上下浮动的迹象,楚涟漪有些无措地喊道:“微雨。”

微雨应声上前,给唐楼把了把脉,可她毕竟年轻,这种烈毒又是前所未闻的,只摇摇头,楚涟漪赶紧让微雨将那些太医和大夫轮流请进来。微雨至少是懂医理的,看着听着也能分辨那些大夫是否是在胡诌。

如此一来,又废了不少时辰,众人争辩讨论这才拿出了第一套方案。

内药加外敷,再用药水熬药洗澡,将那皇上给的解毒石置于水中,以期有所作用。

微雨和福泉去布置洗澡药水的时候,楚涟漪轻轻扶起唐楼,居然也不用力,可见他瘦得有多厉害,再看唐楼的右手,死死地握住,不知道是抓了什么,楚涟漪试着用力,却掰不开唐楼的手,又怕伤着他,只好作罢。

这时福泉领了两个亲卫来将唐楼抬入了澡盆,楚涟漪请了他们出去,这才同微雨留了下来。

即使这般,楚涟漪也不想假微雨之手来伺候唐楼,微雨只是在一边观察唐楼的情况。

楚涟漪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只看见昏迷中的唐楼紧皱眉头,才发觉他原来一直也是不开心的,想了想,便轻轻地在他眉间揉按,为他用毛巾洗刷身体,成亲一年半,还从没做过如此私密的事情。

楚涟漪挣扎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将手下探,为唐楼好好清洗了一翻,他中毒后时冷时热,一身冷汗腻腻,楚涟漪这才不得不替他好好清洗。

微雨背过头,不好意思看,楚涟漪看着那洗澡水越变越黑,惊讶地呼唤微雨。

微雨转过头,脸带喜色道:“姑娘,看来解毒石起作用了,王爷身上的毒素正在外排,这样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除。”微雨赶紧喊了福泉准备另一桶洗澡水,加了药水和解毒石进去,又让两个亲卫将唐楼扶到另一个干净地桶里,如此反复,一用洗了三桶药水,见唐楼皮肤烫得红透了,这次扶了他起来,擦拭了水珠,将他抬上床。

这几日唐楼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楚涟漪要不断地给他添被子和掀被子,片刻离开不得,便让人在唐楼身边搭了一个简易的床,晚上也在这里伺候。微雨和丽娘每每想为楚涟漪分劳,她都没同意。

到了第三日,泡澡的时候,唐楼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丝红润,身体也柔和了起来,这一日楚涟漪照顾惯了,很容易就察觉出了差异,那皮肤总算恢复了弹性,而不再像硬壳一般石化。

楚涟漪为唐楼用小刷子刷手臂的时候,他的手渐渐开始松开,只看见一个精致的小金盒浮到了水面上,楚涟漪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正是自己当年送给唐楼的口脂盒子,那口脂早已食完,只没想到他一直抓住不肯放的却是这盒子。

65、复明忧...

再看盒子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已经有些模糊,仿佛是被人摩梭了很久,整个盒子摸起来都十分光滑,像是长时间被人抚摸的结果。

楚涟漪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忍不住翻涌,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

夜半,她辗转反侧也睡不着,坐起身,借着月色看着唐楼苍白的脸,拉其他的手搁在自己的脸颊上,来回蹭着。

楚涟漪又想起同唐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那样闯入自己的闺房,还语出调笑,真是让人恨得咬牙。

那一次在山川风雨阁下密室里的旖旎风光,楚涟漪从不敢回忆,每次看见山川风雨阁都绕道而走,今日忽然就想起来了,当日的笑颜盈盈,仿佛已经好远好远,只是还记得他这人虽然风流,但却能止忽礼。

再后来,便是董氏的横空出现。当初最大的心结,在今日却仿佛什么也不是了。

楚涟漪的手指摸上唐楼的眉间,这些年他们彼此折磨,彼此都不开心,时刻都觉得生死仿佛都看得极开,哪怕立刻死了,也没什么留恋,这是楚涟漪忽然遭逢唐楼重伤这件事后,才发现,她是极怕他死的,极怕再也看不见他。

他们从来不曾好好地过过一天日子,不曾成为最亲密的人,还不曾有孩子,还有那么那么多相同他一起做的事情,却从没去做过。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她会不会遗憾一辈子。她这一生都在纠结她和他的感情,可是如果他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午夜梦回,楚涟漪曾不止一次放纵自己去梦,去梦一个没有董氏的花好月圆的梦,这是她生活里最最甜蜜的调味品。

楚涟漪的泪顺着唐楼的手滑落。

想起成亲那几日他的冷漠,她都没生气,他有什么可气的。

想起没有事先和他通过气,他却能极好地配合自己教训四嫂的事情,处处都在讨好自己。

还有九姐姐的事情,那样的尽心尽力,虽然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最后还不是主动拿出了介绍信。

楚涟漪想起元宵节那日的风情来,想起她二人在河中泛船被果子砸的狼狈。

又想起暗香的事情来。

楚涟漪叹息一声,人的心不是冰,如果焐,终究是会热的。

楚涟漪看着依旧毫无意识躺在床上的唐楼,温柔地摸着他的眼皮,指尖滑落到他的唇间,想着自己可能会失去这样再一次看见他的机会,就觉得可怕,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除了死亡。

楚涟漪蹭着唐楼有些冰凉的手,无声地道:“我们重新再来一次,这次两个人一起努力。”

早晨,楚涟漪是被微雨端药进来的微雨唤醒的,“王妃,你怎么不睡在榻上,这样脖子很容易痛的。”微雨皱着眉责备楚涟漪。

楚涟漪昨晚不小心就趴在唐楼的床边睡着了,“只是偏了一会儿,药熬好啦,我来吧。”

微雨也不戳穿楚涟漪转移话题的心思,只淡淡道:“我去给王妃抓一把雪,你眼睛又红肿了。”

楚涟漪不好意思地转转头,这几天真的像眼泪袋子一般,动不动就能哭。楚涟漪从微雨的手里接过药碗,又看了看微雨示意她离开。

喂药这档子事如今成了楚涟漪的私密,容不得外人参观。前几日,唐楼根本喝不下药,即使强行灌下,也全部流了出去,这两日才好转了些,会有些下意识的吞咽动作。可是用勺子喂他,大半的药还是要浪费,楚涟漪少不得要牺牲一下色相,这种事自然不能让人看见。

这样的喂药方式又持续了两日,直到楚涟漪发现,唐楼已经开始反吸她的舌尖时,愤怒地停止了动作,心里暗骂,真是个色鬼。眼前不由闪过丽娘的影子,不知道她这样喂过药没有。楚涟漪想到这里,拿起手绢狠狠地擦起唐楼的唇来,手劲儿大得病人下意识开始皱眉才停住。

彼时,楚涟漪终于肯承认,原来她真是一个很会很会吃醋的人。

不仅爱吃醋,还爱面子,爱漂亮。

在唐楼吸过楚涟漪的舌尖,长长地睫毛开始间歇性眨动的时候,楚涟漪不由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尖叫地发现,她有好些天没有洗头,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了。楚涟漪闻了闻自己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有些馊味。

“微雨,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楚涟漪决定放下即将醒过来的唐楼,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香香的。

说完这些,毕竟还是不放心,楚涟漪又道:“微雨,你去请薛太医来给王爷把把脉。”

等薛太医说唐楼已经无大碍,只要醒过来,补一补便能恢复时,楚涟漪这才放心去梳洗,同时心里很感激暮雨,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忘给她的包袱里放一包干玫瑰花。

微雨细心地给楚涟漪熏着头发,正在这时,福泉便在门外禀道:“王妃,王爷醒了。”

楚涟漪激动地从交椅上起身,急忙忙就要往门外走,回头又想起什么,匆匆拿了一个金绞丝玉兰环环住长发,两鬓各压了两枚粉宝石花钿,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去见人,唐楼醒来,必定是有很多人来探望的。

好在微雨的动作极快,不过片刻工夫便弄好了,楚涟漪走到唐楼大帐的门前时,又理了理衣衫,这才踏了进去。

屋子里,薛太医刚把了脉,正在收拾东西。丽娘坐于唐楼的床前,手里端着药,正对着勺子吹气,将盛了汤药的勺子递到微微坐起的唐楼嘴边,唐楼却抿嘴不喝,像个赌气的孩子。

见楚涟漪进去,丽娘有些尴尬地起身让位,薛太医行了礼退去,唐楼则跟见了花的蜜蜂一般,睁着耀耀如星的眼睛抓住楚涟漪不放。

见着楚涟漪,唐楼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心里却又微微刺痛。

楚涟漪的脸色极好,白白,嫩嫩,粉粉,润润,一双眼睛仿佛泉水洗过一般,波光潋滟,一袭粉缎白狐狸毛滚边的宫装长裙,无一不将主人衬得娇艳,明媚,哪里像是个心怀忧虑,彻夜照顾病人的人。

好在唐楼觉得自己不贪心,只要她肯来,她肯在,他的心就能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书可能要出版。

66、风在动...

楚涟漪有些汗颜地面对唐楼露骨的眼神,心里连连埋怨,太炙热了,太露骨了,让楚涟漪这个当事人都觉得很不好意思。那薛太医估计也是受不了这种眼神,才匆匆告退的。丽娘也随便寻了个由子,将药碗递到楚涟漪的手里,自下去不提,微雨和福泉就更是会看人做事了。

楚涟漪调整了心态后,反而更有些不好意思见唐楼,耳根子都要烧红了,好歹保持住了冷静,“王爷吃药吧。”

这次唐楼倒是没有拒绝,乖乖地吃着药,声音低沉,还是有些缺乏气力地道:“涟漪,这几日是你在照顾我?”

“嗯。”

“也是你喂我吃药的?”

“嗯。”

“我怎么记得这几日喂我吃药的勺子没有今天这样硬啊,软软的,绵绵的,跟春天里的花瓣一样的。”唐楼脸不红耳不赤地说着调戏的话。

楚涟漪这人,爱漂亮,爱面子,爱吃醋,还爱别扭。听见唐楼说这样的话,搁平日肯定要发火放下药碗的,可如今见唐楼脸色苍白,呼吸还有些紊乱,偶尔皱皱眉头,知道他的伤还没好。

因为有毒的关系,伤口一直不结痂,如何能不痛,就是楚涟漪看着唐楼肩上的腐肉都觉得疼,何况他自己。

所以楚涟漪只红着耳根子,低着头,手有些颤抖地继续喂唐楼吃药。

好在药碗比较小,不是大水缸,楚涟漪喂完药,额头都要烧出汗来了,无论她做什么动作,即使是去放个碗,端杯水,唐楼的眼睛都跟雷达似地牢牢盯住她,如此地孩子气。

楚涟漪又好笑又好气地将唐楼的靠背放下,扶了他躺下,“你睡会儿吧,身体还没好。”

唐楼摇摇头,“我不累。”眼睛就那样水汪汪的睁着,楚涟漪才发现,原来不止女人的眼睛可以这样水灵。

可是要让你无时无刻暴露在这样的雷达眼下,彼此又是时刻想表现出自己最好一面的情侣,楚涟漪还是很纠结的,特别是人生三急的时候。

“你睡一会儿,我去打一壶水来。”楚涟漪也不看唐楼的眼睛,落荒而逃。

楚涟漪清理完毕,又吹了会儿风,透了会儿气,将满脸的红晕消散后,端了微雨熬的稀粥,这才回到帐篷里。结果看见唐楼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点漆似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帐篷的门帘。

楚涟漪心里一软,不由自我检讨,是不是她真的太狠心了?

喂了唐楼喝粥,又强行用手绢蒙住了唐楼的眼睛,他这次肯乖乖休息,累得楚涟漪浑身散架。

想着唐楼醒了,楚涟漪自然再不肯睡在唐楼的床前,回了自己帐篷,早晨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才悠悠然往唐楼大帐里去。

一进去就看见一排将领正在回禀事情,楚涟漪皱了皱眉头,想着唐楼才刚醒,这些人就来回禀事情,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心里有些担心唐楼。一方面又被那些人□裸地惊艳眼神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楚涟漪心里责怪福泉知道帐篷里有人,怎么也不告诉自己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唐楼喊道:“涟漪。”

楚涟漪心里想,他恢复得倒快,醒过来才两天,喊人就这般洪亮了。楚涟漪停下脚步,那些将士依序开始离开,楚涟漪这才走到唐楼的身边。

福泉大概是看到那些人开始离开,便端了药进来,“王妃,王爷一早起来,不肯吃药。”

楚涟漪大囧,他不肯吃药,这福泉向自己告状做什么。

唐楼也不说话,就望着楚涟漪笑。

楚涟漪喂了唐楼吃药,微雨这便进来禀报,说唐楼沐浴的药汤准备好了,从唐楼的病情开始好转后,那泡药水就改成了隔日一泡。

唐楼昏迷的时候还好办,如今他醒了,楚涟漪就为难了。楚涟漪让福泉扶了唐楼去净室,唐楼坐在净室里特意安置的交椅上,等着人更衣。福泉却没看到似的,告了退,楚涟漪连连瞪他,他都没反应。

“我去看药汤。”微雨飞也似地跑了,她如今是别人的媳妇,总不好去给王爷更衣吧。

楚涟漪不得不走上前,唐楼嘴里还假惺惺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然后抬了抬自己的手,忍痛粗粗呼吸了一口,也不喊出来,就那样强忍的表情,让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忍心,楚涟漪果然上钩,“你不要动,我来就好,你伤还没好。”

不过楚涟漪还是给唐楼留了一条亵裤,扶了唐楼到浴盆里,浸没了黄褐色的汤药后,唐楼才苦笑道:“不舒服。”

这样一翻做作,彻底显得楚涟漪的狠心矫情了,楚涟漪自己都鄙视自己,唐楼还是病人,毒伤还没好,自己怎么就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楚涟漪有些抱歉地笑笑,狠了心,在水下摸索着,帮唐楼解开裤头,难免会碰到那柱子,火热得紧。

楚涟漪正要发怒,就看见唐楼很不好意思,还很受伤地别头不看她,一下就将楚涟漪的怒气打消了。想着,男人本身就是动物,这是自然反应,也怪不得唐楼,楚涟漪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