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抬抬头,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唐楼皱着眉,只觉得花氏越活越回去了,又怕楚涟漪多心。楚涟漪倒是无所谓,就是全天下的燕窝都给了董氏,只要唐楼不踏足绛云阁,她也是无所谓的。

如今,这府里每有新鲜事物,或宫里有所赏,都是先送到三秀庭院和绛云阁,就是楚涟漪的玉熙堂也是缓一步的。唐楼对董氏屡有歉疚,楚涟漪看在眼里,虽然吃味,却也理解。

虽然唐楼忌讳自己,不曾单独再同董氏相处,可董氏的名份摆在那里,又是那样的原因进府的。楚涟漪一边感谢她哥哥,一边又觉得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的,看着她就闹心,无关乎她这个人,只是不喜欢有董侧妃而已。

从北边回来也差不多半年了,这半年唐楼与楚涟漪蜜里调油,可就是不见楚涟漪的肚子有丝毫动静,唐楼是从来不提这件事的,安氏三秀庭院的太妃可就着急了。

“这些日子按时吃药了么,我听人说三井胡同有个老大夫,最专妇科,找个日子把他请来看看吧。”太妃私下拉了楚涟漪道。

虽然楚涟漪如今的日子过得天堂似的,但这个世道里,无子二字便能压到一切,说楚涟漪不急那绝不是真的,就是楚府的太夫人也推荐了不少大夫来,可始终不见动静。

王妈妈又看这两夫妻不懂将息,看在眼里,自然也是着急,可又拿楚涟漪没办法,只得倚老卖老,“这天气也惹了,姑娘受不了暑气,又经不得屋子里方冰块,不如去临水的璇波馆小住。”

唐楼听了点点头,“也好,只是璇波馆未必是最好的,去年翻新了鲜云堂,咱们去那里小住可好,涟漪?”

王府花园呈北高南低的地势,从南北望,王府花园里亭台楼阁重重叠叠,楼外叠楼,显得格外巍峨,那鲜云堂地势最高,背后便是京城内的第一大湖昆明海,水面开阔,景色宜人。楚涟漪也十分喜欢那一湖的波光。王府人工凿出来的鸿池同昆明海一比,就仿佛小水潭了。

楚涟漪点点头。

“这可不好,你总不能仗着王爷宠爱就给王爷添麻烦。姑娘体弱受不得热还另说,那鲜云阁平素少人打理,又没有小厨房,王爷过去住诸多不便。知道内情的还好,不知道的还说姑娘娇气,没得惹人闲话。”

唐楼眯了眯眼睛,不太理解王妈妈的态度。

王妈妈又带笑道:“姑娘主持中馈,自然不能每日都歇息,不如姑娘一日住鲜云堂,一日住玉熙堂。”

王妈妈的这番安排听起来着实奇怪,唐楼自然不允,“这两边跑涟漪更辛苦,何况只是去鲜云堂避暑,哪里就有人说涟漪气的。”

“我从小看这姑娘长大,还能不知道她娇气么,哪里经得起每日的折磨。”王妈妈这话说得就有些露骨了,“姑娘独自去鲜云堂住,也好请大夫给她调理调理身子。”

唐楼欲要说什么,却被楚涟漪出声给阻止了,“就听妈妈的。”楚涟漪这是快刀斩乱麻,怕唐楼和王妈妈对峙起来,她夹在中间难做。

夜里,楚涟漪收拾东西的时候,唐楼从背后抱了她道:“王妈妈是不是也管得太多了,你我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也要插手。”

楚涟漪转头道:“王妈妈也是为了我好,她是怕我…”楚涟漪的眉间有一丝愁郁。

唐楼也知道楚涟漪的顾忌,握了她的手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且不说咱们来日方长,就算有万一,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到你名下就是了,反正也是咱们唐氏一脉的血脉。”

楚涟漪有些吃惊地望着唐楼的眼睛,“你,你早就想好了?”

唐楼笑了笑,“这女人每生育一次就是过一次鬼门关,我如何舍得让你去冒那个险。”

楚涟漪有些分辨不出唐楼话语里的真假,不知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真的不在乎,可是这年代的男人,谁能不在乎子孙后代。楚涟漪也不点破,可是听唐楼说宁愿去包养一个,也不说他和其他女人生一个,于这一点上,楚涟漪也是感动的。

楚涟漪掂起脚主动亲了亲唐楼的脸颊,“可是王妈妈是我的乳娘,我可不敢有违她的意思,咱们还是听她的吧。”尽管唐楼说得好,可楚涟漪毕竟是没底的,还有太妃那座大山在头上压着。唐楼委屈了脸色,看得楚涟漪直发笑。

两人分开睡,不过过了一日,便跟三秋没见一般。那夜楚涟漪被唐楼着实缠得发软,也不知道王妈妈这番好意,是成全了她,还是成全了小别胜新婚那句话。

到楚涟漪再次前往鲜云堂的那晚,半夜里她床前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吓得她差点儿没晕厥,好在唐楼迅速在她耳畔报了身份。

楚涟漪示意唐楼拿开捂在她嘴上的手,低声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唐楼亲了亲楚涟漪的脸颊,“我想你睡不着。”说罢也不管楚涟漪同意不同意,径直上了床。

原本唐楼是打算尊重王妈妈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抱着楚涟漪入睡而已,可是这鲜云堂却有一个鲜明的特色。

楚涟漪住在西稍间,床是向北而设,北墙上开了一溜的窗户,因着是夏日,楚涟漪让人都取了去,掩上薄纱,微风时时轻拂,能眺望那北墙外的昆明湖。而楚涟漪睡的这床便大有趣致。床背面设了一整块的玻璃镜,将那北墙外的湖光山色全映在了床上,人睡在上面,自然便觉得凉爽。

楚涟漪一住进来就喜欢上了鲜云堂。

可是今日唐楼拥着楚涟漪入睡,从镜中看着他二人难得亲密,便动了火。古人早有造镜室以供淫乐的,今日歪打正着,这一床便如静室一般。

这可彻底难为了楚涟漪,暮雨就歇在外面的纱橱内,动情处楚涟漪有口难言。只能咬着牙,水汪着眼睛,恼恨了便咬一咬唐楼,越发激得他兴起。也不知道是这偷偷摸摸太过刺激,还是那有口难言太过刺激,两人都觉得滋味格外地美,唐楼一时没忍住,欺负了楚涟漪两次,让她差点儿颤断了腰肢。

第二日,唐楼早起,要趁人没发现时离开,离开前还约了楚涟漪道:“不如我同王妈妈说说,今日咱们不回玉熙堂,还在这鲜云堂如何?”

楚涟漪赶紧摇头,“这可不好,我今日还要去看账本,这鲜云堂太远了,日头又毒。”

唐楼想想也是,“那我后日还来,你可别吓着了。”

楚涟漪一听更是吓得发毛,赶紧拉了唐楼的手道:“万一被王妈妈发现就不好了。不如后日咱们换个地方住吧,那边的映月楼便好,也能看得湖色。”于此,楚涟漪迫不得已还设计了一个万全的“偷情”之计,这才算安慰了唐楼。

早晨王妈妈来伺候楚涟漪时,见她面色酡红,眉间一点儿媚色,心里直犯嘀咕,却没有什么证据,所以也不能质问。

到了后日晚,唐楼不无委屈地在外学了一声猫叫,楚涟漪便立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手里提着她的珍珠绣花鞋,唐楼踏上北墙下的矮榻,从外面将她抱了出去。

唐楼啄了啄楚涟漪的唇,“咱们正正经经的夫妻,如今搞得倒像偷情似的。”

楚涟漪不理会唐楼的不满,穿了鞋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今日王妈妈也住在这边,她有起夜的毛病。”

唐楼笑着将楚涟漪抱了起来,念道:“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唐楼扎实地亲了楚涟漪一口,“知道了,我今晚规规矩矩的,只是想抱着你睡而已。”

晚上唐楼倒也规矩,只是早晨楚涟漪从映月楼起身欲走,却被唐楼一把抱住,“这是什么世道啊,想抱着娘子睡个囫囵觉也不成。你睡眠本来就不好,心里还要惦记早起,对你可是格外不好。后日,还是我去鲜云堂吧,早晨我起身并不吵你,你还能多睡会儿。”

楚涟漪心里之觉得唐楼是为了那鲜云堂的旖旎风光,自然不肯,可经不住唐楼痴缠,又威胁说要去找王妈妈说清楚,夫妻二人哪能分开,楚涟漪这才不得不答应,只因王妈妈最近看楚涟漪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屡屡看得楚涟漪心虚。

如是唐楼食髓知味,比起住玉熙堂的时候,更加热情,俨然是偷情控和道具控,楚涟漪真是有苦无处述。

王妈妈瞧着楚涟漪白日里也在打瞌睡,成日里倦倦,倒有点儿像怀孩子的初兆,悄悄唤了微雨来,结果才知道压根儿就是太疲倦了。楚涟漪低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并不敢看王妈妈。

“姑娘,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这年轻夫妻恩爱些,我也明白,可你同王爷成亲也有几年了,怎么还如此?”

因着楚涟漪嫁进来,王妈妈就去了庄子上,自己的事情也一直让人瞒着王妈妈,所以她并不知情,哪里知道自己同唐楼和好,半年还不到。

“王妈妈,我知错了,只是…”只是楚涟漪的心太软。她当初那般坚持,就是预见了自己的今天,一旦真心同唐楼和好,定然处处都辨不过他的。

“你不心疼你自个儿,好歹也心疼一下我这个老人,我从小把你带大,才那么点儿,”王妈妈比了个婴儿长度的手势,“娇娇弱弱地好不容易才伺候长大,让我怎么能忍心看你,看你这样。”

楚涟漪叹息一声,凡事就没有万全的。唐楼如今倒是处处好,就是那方面太热情了些,让楚涟漪有些应付不过来,每次发狠时,都想还不如给他找个妾分担分担,可理智恢复后,自己又肯定不肯,十分纠结。

“下个月初便是过世的夫人的忌日,姑娘不如斋戒沐浴去庙里住几日,也好求夫人保佑姑娘早生贵子。”王妈妈do阿迪是办法多。

楚涟漪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当即就应允了。这事也同太妃商量了一下,既然是为亡母做忌,太妃自然点头,还补贴了些银子,让楚涟漪去随喜。

夜里楚涟漪先斩后奏通知唐楼的时候,他倒也显得大度,笑道:“王妈妈待你可真是真心实意,只是她年纪大了,也该是享福的时候了。她可有儿女,咱们是不是该让王妈妈颐享天年啊?”

楚涟漪如何不知道唐楼那弯弯肠子,“王妈妈的男人死的早,没留下孩子,她这辈子都为她男人在守节。”

“这样可敬的人,咱们更不敢拿她当下人使唤了,她可有什么亲戚,要不要过继个儿子,咱们给她置一处产业,买些下人伺候她老人家?”唐楼说得十分真诚。

楚涟漪白他一眼,“你少打王妈妈的主意,我许多许多的事情都还要依靠王妈妈呢。”特别是偶尔摆脱唐楼这种事。

这一次楚涟漪去了三日,是在京城郊县涂县的上方寺给她母亲做的法事,因着她母亲在世时,最爱这里的素斋,每年总要带楚涟漪来上一两回。

上方寺景色秀丽,素斋精致,楚涟漪难得有几日如此清净的日子,只觉得悠游自在,只是回程途中,刚出涂县便遇到了一点儿小摩擦。

楚涟漪此次到上方寺,不过轻装简行,也没用亲王妃的仪仗,为免应酬,连马车也不挂王府的徽帜,从涂县回京城路中,被迎面来的一队马车强行抢道,逼到了路肩上。

“什么人,不长眼睛吗,敢挡本少爷的道?!”楚涟漪本来被这马车晃悠就撞得一头郁闷,刚静下来又听得有人在外面嘶骂,再好的心情也得盖上乌云。

“什么人怎么敢惊撞王妃?”王妈妈就要起身,却被楚涟漪拦了下来。只因楚涟漪将车帘掀了一丝缝,见外面是一队五辆车,还有十几个扈从,那些扈从,人人肩上停鹰,马后牵狗,一看便是一队纨绔子弟去京郊打猎,自己这一行人少,一开始又没打出王府的旗帜,万一闹开了,只怕并不好收拾。

“王妈妈,算了,他们人多势众。”

既然楚涟漪这般说,那赶车的人也自然听从,何况唐楼派了跟在楚涟漪身边的人自然挑选的是最机敏的,知道车上坐着个如花似玉的王妃,如果真被无知无耻之徒给羞辱了,他可就没命回去见王爷了。

是以,马良一脸带笑地给那嘶骂之人赔了礼,还说都是京里的贵戚,请行个方便,但并不敢提王府的身份,只因他如今此举,已经是大大折了王府的面子的。

来人仿佛也急着赶路,又嚷骂了几句,还一马鞭抽在了马良的身上,这才作罢,扬鞭而去。马良挨了鞭子也不敢做声,只立刻上车,哟呵一声,将马车驶了出去,嘴里道:“让王妃受凉了。”

楚涟漪听得那皮鞭响,也听得马良的痛呼声,猛然将那车帘子掀开,探出个头往回看,想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这般嚣张。

偏楚涟漪探出头的一瞬,刚才那提鞭抽人的人也正回头看。两人之间大约隔了几个车身,那人却一眼瞧中了楚涟漪,整个人都呆愣了,险些跌下马。

等他回过神来,身边朋友问他,他才愣愣道:“想不到涂县还有这等标致妇人,少爷我一定要搞到手玩弄玩弄。”这些事楚涟漪自然是不知道了。

楚涟漪回到王府时,恰逢唐楼出去会客去了,杏丫一脸为难地走到楚涟漪跟前,欲说还休。

“怎么了,这几日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楚涟漪早将杏丫提了一等大丫头,这次出门仅带了流风和回雪,暮雨正在准备当新娘子,所以这玉熙堂的事情便交给了杏丫。

“都挺好的。”杏丫艰难地笑笑。

“那你这是什么笑容?”楚涟漪啜着清茶。

“奴婢是高兴王妃回来。”杏丫侧过身装作看见了灰尘,用袖子擦着旁边高几上莫须有的脏东西。

楚涟漪见她如此做派,越发起疑,“究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不说我就问其他丫头了,如此一来,我还要你这个大丫头做什么?”

杏丫一听这才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日王爷在内书房读书,董姨娘的丫头去说董姨娘病了,王爷去了绛云阁,今早才回玉熙堂换衣服。”

楚涟漪听了只觉得心里忽然被人揪了一下般,痛彻心扉,可表面上依然微笑如旧,“哦,我当是什么事呢,董姨娘也是伺候王爷的,王爷去一晚也没什么。”

楚涟漪虽然这般说,可是这屋子又有谁不知道她那醋坛子易翻得很,但凡唐楼略略提一句,她都是要闹上一阵别扭的,更何况是此等事情。

楚涟漪大略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藏不住,只好自嘲地笑道:“既然董姨娘病了,咱们且去看看她吧。”说罢楚涟漪让杏丫准备了一份药材,一并捧了去绛云阁。

听得楚涟漪来,董氏早早就迎了出来,楚涟漪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脸色稍白,这全是因董氏自从恩哥儿去后,长日不出门养出来的白皙,不带病态,如今看着经过这番风吹雨打后,董氏反而出落得稍带韵致了,眉间一缕忧愁,我见犹怜。

楚涟漪进得屋,见炕上摆了一个鞋底子,上面还穿着线,“听说你病了,怎么还在纳鞋底,这种事情怎能让你亲自做,丫头也不劝劝吗?”

董氏嗫喏道:“王爷穿惯了妾纳的鞋底,说软硬适中。昨日见王爷鞋底有些磨损了,是妾并没尽好妇道。”

这番话说者不知有心没心,但听者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绿的。这董氏说话惯来没有章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从来不分的。什么叫穿惯了她纳的鞋底,又什么叫没尽好妇道,如果不是楚涟漪知道董氏那性子,还只当是指桑骂槐呢,可就是这样,她面子上也不好过。

见董氏对唐楼如此情切切,楚涟漪一边觉得她痴得可怜,一边又想着她是自己的情敌,绝不可手软,所以内心也是纠结,但是这气却没法出在董氏身上,不过也是个可怜女子罢了。

只是唐楼这边楚涟漪便不会手软了。

楚涟漪坐在榻上,以手指颐,心里正想着怎么收拾唐楼,却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我还准备去接你的。”

楚涟漪在上方寺待了三日便回,也不让人来王府报信,本就是想给唐楼一个惊喜,哪知却是他给了自己惊吓。

这情人眼里分外容不得沙子,楚涟漪此时哪里能受得了唐楼的拥抱,只觉得他满身都是董氏那鄙酸的气息。不待楚涟漪挣扎,唐楼便又从身后变了一个紫檀描金牡丹长方匣子递到楚涟漪跟前。

波折尽缘终定

唐楼将那匣子打开,紫色绒布上摆了一套十一件的首饰。工匠独辟蹊径,不以金银为主,反而以紫、白两色水晶为主,插戴起来看不见丝毫金银,端的清丽脱俗。

“入春时你不是做了身紫白二色的罗裙么,这套首饰正好配你那衣服。”唐楼有些讨好地道。

楚涟漪一声冷笑,低头瞅了瞅唐楼所穿的鞋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董氏做的,又疑心他无事献殷勤,肯定是做了亏心事。

楚涟漪从唐楼怀里挪出,“这套首饰还是送给董姨娘吧,她那般辛苦为王爷做鞋,王爷总要回报一二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她,这首饰我让工匠已经打了三个月了。”唐楼走近楚涟漪。

楚涟漪一个闪身让开,“怎么不提起她,我不过走了三日,你便巴巴地去她那边。你怎么不把这匣子首饰也拿去讨好她,你不是只穿得惯她做的鞋子么?”

“她日子过得不好,恩哥儿又刚去,丫头说她病了,我才去看她的。”唐楼心里觉得不无窝囊,就连去看看董氏,心里也是发虚,平时楚涟漪在时,他绝不敢踏足绛云阁,就是望一眼,问一句也怕她生气。

楚涟漪冷笑一声,“她既然病了又如何伺候你,要让你在绛云阁待一晚上。”

“我昨夜同她什么事也没有。”唐楼的声音也稍稍大声了一点儿,只因这事他想起就觉得窝囊。昨夜全是丫头自作主张,称董氏病了骗了他去,唐楼本待起身,又觉得董氏惨白着一张脸着实可怜,又想起她惨死的哥哥,心一软便在绛云阁坐了坐。

那董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卖力地伺候起他,连那吹箫之技也使了出来,如若换了平常男人,早就丢盔弃甲,可唐楼脑子里却闪过楚涟漪的巧笑倩兮和浅嗔薄怒,只怕她回来知道了定然原谅不了自己,唐楼一把就推开了董氏。如此情景下他还能推开董氏,让董氏错愕万分,泪流不已。唐楼也觉得心里着实有愧于她,又自觉窝囊,被楚涟漪吓得自己正经妾氏也不敢近身,心里只觉得他太过于爱怕楚涟漪,反而产生出一丝不豫来。

董氏在一旁啜泣着,他也知道如果现在走出来,以那些奴众的狗眼看人低,以后董氏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便让董氏歇在内室,自己在碧纱橱里歇了一晚。

这种事情他本来不愿说,就怕楚涟漪知道后得意,越发拿捏自己。这恋爱里的人也并不总是和睦的,轻怜密爱里总少不了较着劲儿,看谁爱谁多一点儿。

唐楼只当如此一说,便什么都好了,可在楚涟漪心里却全不是那样,“王爷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既然什么事都没做,那你在绛云阁待一晚上做什么?”

唐楼见楚涟漪毫无回旋余地,心里只觉得自己如此窝囊,她还是不满,便也有些带火了,“她也是我正经纳的妾,还是我的侧王妃,难道我就不能去看看她?”

“你当然能去看她,你天天看她我也没意见。”楚涟漪的话尾带上了丝丝哭意,让唐楼又心软了下来。

“涟漪,你明知道董氏她不一样,她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置她于不顾。我本期望你我二人成亲后,能一同好好待她。”

可是董氏是楚涟漪眼里的一根刺,越听唐楼这般说,她越是生气,“既然对你如此特别,你又应承了她哥哥娶她,你怎么不干脆娶了她当正妃又还要来招惹我,如果当初你娶你的她,放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岂不两好?”

“涟漪,你如何能这般讲话,我的心就放在你脚下,你不踩它两脚就不甘心是不是?我对你如何,你难道还能不知道?”唐楼见楚涟漪动不动就提当初他不该强娶她的事情,仿佛她一切都是被自己所迫,并非她甘心同自己好,便又动了心火。

“王爷的心我可受不起,你大可全都拿去给那董氏。她是你正经的侧王妃,你爱去她那儿多久就多久,哪怕你要再娶十七八个回来我也没意见。只是一条,请你从今后再也不要踏足我的房间,我真是瞎了眼才信你会一心一意。”楚涟漪同唐楼吵上架,便气昏了头,什么也敢说了。

王妈妈等人在外听见内里争吵都噤了声,她直跺脚,怪自己多事,怎么非要让王妃去安静几日,反而闹得她小两口吵架。

唐楼听楚涟漪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动不动就让自己不准进她的屋子,以此来作为要挟,怕她今后常用此招,便有意要扛一扛,“你可别后悔。”

两个都是聪明人,但偏偏爱情里吵起架来,便什么也忘了。

“我才不会后悔,那样的日子难道我不曾过得好好的吗?”楚涟漪想起她初嫁入府的日子心里又无端地怨起唐楼,“我只后悔当初怎么没绝食抗婚死了,或者干脆学七弟妹…”后面的话楚涟漪一时气愤说了出来,可也立刻就知道不好,并未讲完。

唐楼却是听明白了,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问个明白。他平日从不敢问,就怕楚涟漪生气,可那事也仿佛他眼里的刺,“所以你便同那万子言在背后勾勾搭搭是不是?”

楚涟漪哪里受过此等侮辱,又局的唐楼说话难听,“什么叫勾搭,我同他一清二白,既不曾牵手勾背,也不曾独处一室,更遑论夜宿。如果这叫勾搭,那王爷所谓的在董氏屋里待了一夜又是什么?”

还没得到唐楼答话,楚涟漪便又想出了最最能伤唐楼的话,吵架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最最伤人的话吐给对方听,最好能将对方一击而倒,“比之王爷与董氏,我已经好了许多,我不过将他放在我心里,并不曾同他有过任何苟且。王爷既然不能一心一意,心里装着你特别的董氏,难道还能怪我不能一心一意?”

此话果然是唐楼的大劫,他亲耳听到楚涟漪说那万子言在她心里,如何受得了,气得脸发白,手握拳。楚涟漪见他大怒的模样,不由往后一退。

唐楼更是生气,天居然疑心自己要打她,根本从就不曾了解过他的心,他是宁愿自己万箭穿心,也绝不愿她毛发受损,但她从不明白,或者从不想明白,唐楼怕自己继续待下去,也不知道要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转身便走了出去。

王妈妈见他前脚走,后脚就跟了进来,“姑娘,你们这是吵什么啊,我看王爷气得脸发白,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楚涟漪此刻恨不得唐楼死的心都有了,那还能关心他走路稳不稳,“妈妈,你别问了,我不想说,我累了。你让流风、回雪来伺候我更衣。”

这一晚楚涟漪连去三秀庭院吃完饭也没去,第二日去请安的时候,她同唐楼吵架的事情,只怕太妃已经知道了。

太妃是过来人,知道这两口子哪有不闹个别扭的,一顿早饭间,这二人谁也不理谁,连眼角都不瞥对方一下,太妃便有心劝解一下。用过早饭,太妃将楚涟漪留了下来,“和老六吵架了?”

楚涟漪没否认,她至今也还在气头上,昨夜唐楼果真没有回玉熙堂,去了外书房睡这女儿家吵架,真心少,虚假声势多,要的不过就是哄一哄,你要是不在有效时间内哄她,那气就越发膨胀了。

“娘,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年岁也大了,要不要再给王爷纳两个人伺候?”楚涟漪这是越气越大了,既然他喜欢三妻四妾的,那就多给他娶几房,让他雨露均沾好了,总好过那董氏一头独大。

太妃惊讶地望着楚涟漪,若换了其他婆婆也许夸她贤惠,可太妃本身就是一个最不能接受小妾的人,当然也不同意楚涟漪的想法,除非万不得已,她真不能生出儿子,这才能考虑。

太妃将这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想,又听说是为了那董氏而吵架的,便以为唐楼是为了孩子的事情而责怨楚涟漪。她不禁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不过就是过门两三年无子,宫里的婆婆就要给她儿子纳侧妃,而她丈夫也是一个通房一个通房地收。

太妃有些感伤,旋即又赶紧收拾起这些早就没有意义的情绪来,“如何能说这种傻话,这府里多两个人,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你和老六都收收气,万事都有解决的途径。”太妃顿了顿,又道,“这炎天暑热的也怪闷热,我想去雨润庵住一个月,你可能陪我这老婆子去?”

“我自然是极愿意陪娘去的,我也是怕热的人,雨润庵那山上,绿树成荫,最是凉爽,这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准备,也请娘让妈妈看看黄道吉日,看哪一天宜出行。”楚涟漪巴不得离开唐楼远远的,省得看了烦心。

太妃心里打的主意却是要央请雨润庵的圆觉师太为楚涟漪调理身子。圆觉师太精通医理这件事,少有人知,但太妃常年都回去雨润庵小住,自然知道,她的好些病根儿也是圆觉师太为她调理好的。所以太妃觉得宜早不宜迟,便定在了后日出行。

晚饭时,太妃将这件事同唐楼说了说,他愕然道:“去雨润庵小住自然好,只是那里太清苦,娘不如去咱们京郊的别院小住,那里背山面水也极是凉爽,儿子也可以跟去凉快凉快。”唐楼这便是不同意了。

“今年还没去过雨润庵,去年我就同圆觉师太约好了,她要用新采的梅花雪给我烹茶,我如何能不去。”太妃说罢还对楚涟漪谑笑地眨了眨眼睛。

楚涟漪被太妃调笑,一阵脸红,却也不知道唐楼是否是不愿意自己去,才那般说的。

“托娘的福,我也想去吃吃圆觉师太烹的茶。”这出行一事便算定下了。

用了饭,唐楼与楚涟漪一同出门,依然彼此不理,只是到转角门上,唐楼停住脚步转身走在身后的楚涟漪,似乎有话要说。

楚涟漪却不想搭理他,也不走抄手游廊,从院子中间直接走了开去,这样走便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回到玉熙堂,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在躲唐楼了。

这一去雨润庵,一住就是一个月,楚涟漪天天被逼着喝苦药,才知道是落入了太妃的圈套,不过好在雨润庵的确清凉怡人,每日里弹琴作画倒也逍遥。

这一日黄昏,天边霞光弥漫,楚涟漪让流风、回雪抬了小桌去清池畔,打算一边品茶一边赏晚霞,刚将茶杯递到唇边,却听得院子外又吵闹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

楚涟漪皱皱眉,“流风,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流风应声而去,等了半晌也不见回。忽然后院的门被踢开,楚涟漪应声回头,却见有一个男人一手拽着流风,那手正无耻地往她身上摸着,流风只能拼住力气喊:“快跑。”

可是这时候还如何能跑的掉。

太妃那边听到响动,也出了院子过来,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赶了过来,只见一群男子手里拽着尼姑就往后院拉。圆觉师太跟着后面,急急跑来,满脸焦急。

“我就说你这尼姑不规矩,哪有尼姑庵里藏着这么多粉粉嫩嫩小姑娘的,明明你这里就是销金窝子,今儿本少爷高兴,特地来光顾你们,你少不识抬举,惹急了,少爷我一把火把你这尼姑庵全给烧了,把这些小娘们儿全抢回去。”

这说话人的声音楚涟漪只觉得耳熟,定睛一看,不是那日在涂县遇到的那恶霸又是谁?

“休得无礼,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太妃踏前一步。

“这妇人长得真美,老是老了点儿,但爷也不嫌弃,越老越扫,我最喜欢。”那圈男人里一个尖嗓音的男人嬉笑道,众人听了都发出大笑。太妃长这么大如何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得发晕。

那金阳却一个箭步射到了楚涟漪跟前,“小娘子,我们可总算又见面了。”

楚涟漪一听,这才明白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他们也未免太色胆包天了,“这里是雨润庵,我们是禹亲王的家眷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怕朝廷律法吗?”

听到“禹亲王”三个字,那金阳愣了愣,可惜此时他好不容易才见到梦中的人儿,又见她嗔怒之样,越发显得俏丽,心里痒痒难耐,“什么禹亲王,你可别唬我,王府家眷能到这破庙来?你与其跟一个富商,难道还能比跟了爷好?”只因事前早有人对他说了这女子的身份所以金阳也不怕,“过来让爷亲一口。”后面的男人都开始哄笑。

那金阳一把抓住楚涟漪的手,将她拖入怀里。楚涟漪情急下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一下就刺入了金阳的眼睛。

金阳痛呼,立马放开了楚涟漪,旁边人一个耳光扇在楚涟漪的脸上,“贱人,你敢。”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楚涟漪又是个柳絮身子,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最后一刻,心里只想,那些在庵外奉命守护的侍卫又去了哪里?

也算是楚涟漪她们福大命大,正是关键时刻,庵外的侍卫有四人冲了进来,他们都是唐楼精挑的好手,以一敌三也不是问题,只是金阳一众人数几多,两方面僵持不下,那王府侍卫白玉楼护了太妃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敢惊扰我禹王府太妃,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