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中,华灯微闪,一辆辆豪车准点驶入裴宅。

裴家除了大节,家主已经很久没有通知过晚宴了。

餐厅里,碗筷都已经摆好,裴立最早,已经换了锦绣的暗朱对襟新衫,坐在上位。

晚辈陆续入厅,连连入座。

待大家都坐好后,裴立并不先起筷让就餐,而是缓缓站起,一环众人,眸色肃然道,“今天晚上让大家回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嫡长孙锦程已到而立之年,锦程控股多年来经营得当,近一年来裴家的军政脉络也因为他的奔波而有了很大的起色,长房孙媳也有巾帼之姿,我,甚感欣慰。所以今天趁着这个时候,我以裴家家主之名,将裴家家主大印传给裴家嫡长孙裴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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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他值得

兴许是这则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在餐厅里的人都没有听清似的蹙了眉,而且很安静,似乎还想听老人说点什么。。

申璇被那句“长房孙媳也有巾帼之姿”弄得心弦大震!因为她那时候一抬头,便看见裴立的眼睛正看着她。

长房孙媳!

是她---申璇!

裴锦程自己也吃惊不小,因为事先他也并不知情,按理说传家主大印这样的事,裴家应该是有仪式的,要请高僧择吉日,还要在宗祠里颂经,怎么会在饭局上就订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申璇,心底安然,爷爷在这个时候提到长房孙媳,是对申璇的肯定了。

季容喜极,抬肘撞了一下裴锦程,“还不快给爷爷敬酒!”

裴先文虽是意外,但也没有季容的激动。

白珊耳朵里全都是“长房孙媳”四个字!今天通知她回裴宅,难道就是让她来听这四个字?

她似乎听到了所有人朝贺的声音,唯有她,无法融入。

然而裴锦程方要拉着申璇站起来,裴立又道,“裴家祖制严明,长房孙媳虽是优秀,但性情刚烈不懂以大局为重,现虽与长孙仍是夫妻关系,但因离家之时已从家谱中除名,至今未复。然,主母必须先入裴家家谱,故,主母之位,空缺!”

白珊空洞的眸底,陡然一亮!主母之位没有申璇的份,意味着裴立对申璇有意见。

也对,上次申裴两家断交的声明动静那么大,老爷子不可能心里不膈应的,申璇想真正回归裴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

申璇曾经从未贪过裴家主母这个位置,从未贪过,她对权利本身没有什么欲望。

但自从她再次回到裴家之后,就发现如果不坐上主母之位,怕是谁都可以骑到她头上来,而且她不做主母,裴锦程做了家主也必然会有一位主母相陪,如果不是她,会是谁?

所以,她必须要做裴家的主母,那个唯一有资格可以和裴锦程并肩的人!

可如今爷爷说她已被家谱除名,家谱中没有她的名字,便不能做主母!

裴锦程捏住申璇的手一紧,腾地站起来,“爷爷!我不同意您这样的安排!阿璇理应…”

裴立看着裴锦程,目光如炬,挑衅的打断道,“怎么?你想反?!”

这变数太快,以致于裴锦程还不来及消化,下午爷孙俩还聊得好好的…

想反?!

申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口气直直的灌进自己的脊柱里,让她的背挺得更硬一些,若她不能做主母,便和家主是两个阶层的人,两个世界的人,她一定要和裴锦程做一个世界的人!星亮的瞳仁里,坚定的光像信念一样,突然点燃,灼眼得很,“爷爷,要什么条件我才可以入裴家家谱?您告诉我!”

汪凤鸣心里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哪点不比裴锦程优秀?申璇这架式,分明就是在问老爷子要当家主母的位子,真是不要脸了!“哟,阿璇,当初谁不稀罕家谱上的名字来着?”

申璇一结,裴锦程重重的喊了一声,“二妈!”

裴立坐下来,抬手朝他们压了压,让其坐下,悠悠道,“我要宣布的事情,已经宣布了,多的就不说了,先起筷吧。”

才一说完,餐厅里便传出阵阵碗盏轻碰的声音。

锦悦虽是还小,但对家主大印这种事情还不会笨到不知道,所以也没有大声说什么,而是溜到裴锦程的边上,抬手扶着他的耳朵,嘀咕半天,嘀咕得裴锦程嘴角都抽抽了,她才又回到坐位上。

裴锦程知道锦悦说的有道理,他当了家主,以后想让谁当主母还不是他说了算?但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个,他要的是爷爷也认可申璇!

原本今夜要传家主大印已经是裴家大事,但是传了家主大印,明明有长媳,却又不传主母印,便又是裴家一件大事!

申璇地位非常尴尬,既被裴立承认没有离婚,也是长房孙媳,却不能做新家主旁边的主母,这就说明,裴家的主母还可以换人。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不换!坚决不换!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不可以这样就算了!

裴立说家主传位的仪式还是必不可少,会近期拟定日期,通知到裴氏分枝的各房,到时候一起聚在裴宅,把这一仪式完善掉。

大家都表面上说着“好”,无人提出疑问。

........

夜色如黑色幕布深垂,星光远寥。

申璇单独到了沁园找裴立,生叔将她带上二楼,她进门看见裴立正站在书案上写毛笔字,“爷爷!”

裴立抬眼看了一眼,“嗯!怎么来了?”

申璇走过去,就站在书案边,“爷爷,我想知道,您要我做什么,才可以入裴家的家谱?”

裴立手中的笔杆一顿,一团浓墨滴在如雪的宣纸上,老人眼中睿芒显露,微噙笑意,“阿璇,你当初做过什么,才入的裴家的家谱?”

申璇的手放在案角,手指不禁慢慢收起,当初她做过什么?气息轻悠悠的吐出来,“爷爷,是我忘了…初心。”

“阿璇啊。”裴立放下笔,“我是有私心,有很多种私心,才做了让你嫁进裴家,做锦程的妻子的决定,这些私心,感性的也好,理性的也罢,总之,我都归结为人性使然。”

“还记得当初把你编进裴家家谱之前,我找你谈过的话吗?”

申璇蹙眉点头,记得。

那时候也是在这个书房里,裴立看着她,不似第一次见面时的霸气,多了一份老人该有的沧桑,那份沧桑是从眼底溢出来的,却只有一瞬,“阿璇,锦程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那时候她一听这话,就感觉眼泪在血管里的奔腾,她却生生压住!她感觉是一个赎不完罪的罪人,残忍的罪人。

裴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阿璇,这么苦,你怨不怨?”

她摇头,“不怨。”

“他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你也不怨吗?”

“不怨,当初我就说过,我会照顾他一辈子,无怨无悔。”

那个时候,再苦也没有怨,只是照顾他,等他好起来,那便是她的初心。

爱一个人,让人失去了初心,她变得爱计较,开始怨,开始悔,可说到底,她不过是想得到他,想和他在一起,既然如此,她就不该退让,“爷爷,如果我现在答应你,会照顾他一辈子,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你是不是就同意让我入家谱?”

“阿璇,裴家的家谱于你来说,还重要吗?”

“重要!”

“既然重要,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声不吭,连我也不说?”

申璇突然怔怔的看着裴立,看到眼前的老人苍眸泛红,她心口一疼,“爷爷,我…”

裴立苍眉紧蹙,眸底已有痛色,“你可知道‘申璇’两个字要写进裴家家谱有多难?那日宗祠里写你名字的情形,你是知道的,那些人反对成什么样?可是我要让你当裴家的人,不让裴家的人欺负你,最后只能拿出家主的权利出来压住他们!硬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你可珍惜过你在家谱上的位置?”

申璇内疚愧歉,“对不起…是我辜负了爷爷。”

裴立叹声道,“我一直记得你的承诺,你说过不会离婚,哪怕锦程在床上躺一辈子,你都会照顾他,你离开的理由在你的承诺面前,有多苍白,知道吗?”

“爷爷!”申璇松开扣住案角的手,快步走到裴立身边,拉住他的手,“爷爷,以后我不会再离开锦程,我向您保证,不管任何理由!”

裴立的目光刺破申璇的目光,望到她眼底的坚韧,“当裴家的主母,会很辛苦。”

申璇不住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比你以前在裴家照顾他的那三年,还要辛苦。”

“我知道,要平衡各房之间的关系,要有当家主母的威严,做事要顾全大局,不能莽撞,凡事要深思熟虑,万事都要精密细算…”申璇的肩都忍不住抽动了起来,她握着裴立的手,一边说,一边泣哽,说一句,背后就像被拍下重重的一板。

那日禁园里,裴立声声“你知不知错!”都让她一生无法忘记,因为她的错,害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若她早些明白那些道理,她便不会犯那个错误,一生无法忘记的--教训!

裴立听见申璇说话,当时禁园里发生的事情再次浮现,那一滩血水,让他的手不禁颤了起来,绻指背在身后,紧紧捏住佛珠,他深吸一口气,“阿璇,锦程兴许并不值得你付出什么。”

申璇突然间眸静如水,连心都静了,淡淡说出三个字,“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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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谁提离婚,谁净身出户(补)

裴立在申璇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申璇用力点头,她记得,她说裴锦程值得她付出,哪怕爷爷说兴许他不值得,“嗯!”

..............

裴锦程是在主宅外面和申璇分开的,申璇说她要去找一下锦悦,有点私事要聊,于是他便先一步回到了梧桐苑,按照跟白立伟的约定,晚上给爷爷看过那些材料后便电话联系,有威胁,必然要讲条件,他想知道对方的底牌。

同爷爷的谈话中,裴锦程只感觉老人平静得过份了些,要知道拔掉一个帮会那么大的案子,换了是谁,都不可能毫不在意,要不然就是爷爷太过强大,已经没有多少事能让他动容了。

电话打过去,白立伟接了起来,“锦程,吃过晚饭了?”

“是的,吃过了。”

“资料给老爷子看过了吗?”

“看过了,想问问您的意思。”

白立伟悠悠的叹了一声气,“锦程,不怪爸爸想得多,爸爸也老了,珊珊年纪不小了,她也跟你结婚这么久,你们应该怀个孩子,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那些什么十九年前还是二十九年前的事,都不是大事了。”

裴锦程听着白立伟的语重心长,眸色越来越冷冽,直至寒光如刀迸出,终是应道,“好,这件事情我同珊珊商量,准备要孩子,自然要调理一下身体的。”

白立伟一听,虽然不能完全相信,但还是觉得成果显著,“那好那好。珊珊怀了孕,我就让文珠过去照应着。”

裴锦程挂了电话,心底升腾起来的恶念一阵阵的凶猛起来,十九年前,爷爷拔掉永泰会,是因为永泰会企图吞并裴家,爷爷说那个时候他不能不反抗!不能眼争争任别人踩着!

如今呢?如今的裴家又和十九年前有什么分别?最大的分别就是永泰会是帮会组织,是黑恶势力。

而白家却有政要背景,比黑恶势力威胁更大!

孩子?

裴锦程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现在是要孩子,下一步呢?

申璇已经从身后抱住了裴锦程的腰,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刚要转身,女人却跑到了他的跟前,搂住他的脖子,“锦程,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好的过日子。”

裴锦程看着申璇活像只从枝头上飞下来歇在他身上的鸟儿一样,虽然是极普通的话,却听得他心神俱荡,不由得笑开,“刚刚不是说去找一下锦悦吗?她跟你说什么了?”

申璇耸了下肩,“她跟我说,你是个好哥哥,让我好好跟你过日子。”

“就没说点别的?”

“她跟我说,你有很多缺点。”

裴锦程有些警惕的问,“什么缺点?”

申璇皱着眉,想了又想,瘪了一下嘴,道,“就是这里缺一点,那里缺一点,啥都缺一点。”

“嗯?”

“啥都缺一点,简称傻缺。”申璇心情突然大好,松开裴锦程,转身便往主楼里跑去。

裴锦程一脸菜色,抬腿朝着那女人追去,“申璇!!”

.........

二楼的卧室里,衣柜柜门上,唇齿纠缠的两个人呼吸一阵阵的接不上来,就是勾了魂儿似的就那么的想要咬住对方的唇片,吸食对方嘴里的那些津液,不够似的想要啃食。

男人捉住女人的肩膀,也不敢大力,俯首吻着她的下颌骨,声间沉噶低哑,“会捏疼你吗?”

“不会。”申璇吁着气,仰着脸任男人在她的脖颈处袭卷,纤指绕住他的衣摆,绞着,扯着,“锦程,我就喜欢这样,被你紧紧的捏着。”

听着她呼哧呼哧的出着气,那声线都发着抖,一股子强烈的占有欲便冲了上来,吻着她的耳垂,知道吻那里意义非凡,他还是吻了。

曾经他跟她说过,“阿璇,我一吻你的耳朵,你就会哼哼,听着你哼哼,我就想要你。”

虽然他知道不能要她,她在养伤,但他还是吻了她的耳朵,他只是想听她哼哼,并不是想要她,并不是…

然而他如愿听到她逍魂噬骨的哼哼声,却让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折磨之中,最后只能冲进卫生间里。

从卫生间里冲了凉水出来,一碰到床上睡着的女人,又忆起了方才的旖旎画面,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探进她的睡裙里,身体又开始躁热,但摸到她后背伤口的印子时,心里一紧,那些躁动的温度便慢慢的降了下来,长吐一口气,把女人搂进怀里,拉过身上薄被,替她掖好被角,“伤口还疼吗?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申璇摸着他的手,“没有了,创口虽深,但创面不大,已经恢复了。”

他强行压下浴火,“再养两天,不急在这两天…”

她明明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渴求,但还能忍住,心里不禁一暖,“嗯。”

“阿璇…”

“嗯。”

听到她应了他,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后,他突然又冒了一句出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好。”她伸手窝住放在她胸前的手,人又往后挪了挪,紧紧的贴着他。

............

翌日清晨,裴立出面,召集裴家有发言权的长辈聚在宗祠,要将申璇的名字重新录入家谱。

申璇再次目睹了因为一个名字而爆发的战争!

裴立被推到了负能量的边缘,家主做事的远瞻性和权威性受到强烈质疑。

指责裴立看人不准,出尔反尔!把裴家人当猴耍,毫无一个家主该有的果敢睿智,简直浪得虚名,不配为一家之主!

申璇和裴锦程这样的晚辈,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立被裴家有厨房的长辈数落,申璇纤指绻握成拳,再次痛恨自己的不成熟和不理智,才让自己尊敬的人被他人看轻,若不是她那样离开,爷爷也不会狠心除她的名。

裴立坐在家主椅上,身后都是祖先牌位,他慢悠悠的站起来,“上一次我将申璇的名字写入家谱的时候,是以家主的身份。这一次,我依然以家主的身份将她名字写入。”

裴家二爷愤然不满,“大哥既要这样做,何必把我这些人叫过来?”

裴立笑道,“我是想把这一喜事和大家分享。”

“哼!”

裴立微微一叹,“家主的位置我就要传给锦程了,他的妻子自然应该入家谱,否则这主母印,交不出去。”

裴家二爷怒道,“申璇背离过裴家,有什么资格做主母?!”

申璇的手被裴锦程用力捏住,她的心又硬了一层。

裴立不急不徐的解释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如今我认为,她有这个资格。”

“都是你认为!”

裴立苍眉挑起,“她是我的孙媳妇,我自然更有资格来认为!”

“大哥!你这是以权压人!”

裴立坦然道,“对!这件事,我就是以权压人!”

申璇的名字重新再入家谱,照样如第一次一样,惹得裴家长辈个个拂袖而去!

裴立待那些兄弟手足都走了之后,点了香,递到申璇和裴锦程的手里,“锦程,阿璇,来,给老祖宗们上个香,磕个头,让他们保佑我们裴家基业永固,儿孙满堂。”

裴锦程和申璇敬香后跪在牌位前摆着蒲垫上,伏地磕了三个头,裴立坐在家主椅上,“起来吧。”

申璇和裴锦程站起来,裴立看着申璇,“阿璇,要是在过去,你进了裴家家谱,就要冠夫姓了,但是社会在进步,男女平等,所以你还是姓申,可你今天重新入了裴家的家谱,你要记得,从今后,你是裴家的人了,你一定要明白,你往后是裴家的一份子,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一定要想着裴家。”

申璇点头,“我知道,爷爷。”

裴立看了看裴锦程,又睐一眼申璇,“今天有件事,我得和你们说清楚,你们既然决定要在一起,一个是裴家的家主,一个是裴家的主母,你们在一起,就不是普通的夫妻,你们要考虑整个裴家的利益。还有,你们是不能离婚的,谁提出来,谁净身出户,这个协议当初阿璇嫁进来签过一份,今天我重新拟了一份,你们两人都把字签了,我会请人公证。”

裴锦程和申璇很平静的听着裴立说话,即便裴立不说,他们也都很清楚裴家这个规矩,离婚对家庭的元气伤害太大,所以一直以来,裴家是所有豪门中,婚姻关系最稳定的。

裴锦程揽了揽申璇的肩膀,“爷爷,我们知道那个协议,等会按您的意思,签就是了。”

321: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我,是不是?

有时候淡淡一句,明明没有海誓山盟,却像烙进骨里的誓言,“净身出户”四个字,哪个豪门中人可以看淡至此,但申璇轻轻一瞥,看到的居然是男人的散漫。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是这样的神情。

他真的无所谓吗?

这样的无所谓。

哪怕“净身出户”?

这世上最美好的誓言恐怕就是如此吧,像是要拿走人拼尽一生挣来的荣耀来做赌注,而他的眼里,只有赢,没有输!

当初结婚时,没有相携紧挽的臂弯,如今签协议时,却有温热相扣的手掌。

一笔一画的写下都是--誓言。

待两人签好字,裴立将协议书收好,“锦程,你去叫阿生过来,让阿璇在这里等你好了。”

裴锦程看一眼申璇,“我去去就来,等我一起回梧桐苑。”

申璇点点头,“嗯。”

书房里只剩下裴立和申璇二人,协议书被裴立锁进抽屉里,而后拿着钥匙朝着申璇走去。

申璇怔怔的站在原处,直到手被老人拉起,手心被摊开,已经被握热的钥匙放在她的手心里。

“爷爷?”

“阿璇,我信得过你。”裴立把她的掌心合了起来。

“爷爷~”签字时,那么神圣的时候,她都没哭,听到老人说“我信得过你”时,突然间泪腺酸胀,明眸里氤氲起的水气,让她显得无措,“爷爷…为什么不把钥匙给锦程?”

裴立大方一笑,“他是个男人,你若有一天设计他,让他身无分文了,他应该想办法去挣,而你是个女人,做事业没有男人容易。”

老人的头顶是明亮的灯光,映进眼底那些光却变得分外柔和,甚至安详,“锦程很多时候不够好,但是他也有很多优点,我想,他再糟,植物人怕也是极限了,曾经你都能好好守着他,这辈子,你也要好好守着他。”

“阿璇,他再坏,你也当他是个吃喝拉撒都要你伺候的植物人,别跟他计较,你们太年轻了,有时候年轻时候犯一点错,若不被原谅,留着一辈子都无法释怀。”裴立伸手把申璇眼角的泪花轻轻拭去,他掀仰着眼,无奈一笑,“阿璇,爷爷老了,你看,你都比爷爷高,爷爷年轻的时候跟锦程一般高,如今是一年比一年矮了,骨头在缩了…”

申璇心里突生悲恸,摇头道,“爷爷!您不老!一点也不!”

“好好好,不老。”裴立浅浅笑道,“当年你奶奶赌气去了法国,一直找不到她。直到去逝前才通知我去,她自己也难过,死前告诉我,永远都不要去法国了,她也是个执拗的人。哎,我这心里面的疙瘩到现在也没解开,你们啊,别步我们这些人的后尘…夫妻之间,不能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知道吗?”

“嗯。”申璇这才忆起,裴家的产业在法国是没有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也没提,“爷爷,我不会了。”

裴立满意的轻点了下头,“年轻的时候男人难免犯糊涂,男人现在好,也不定永远都好。这抽屉里,我留了遗嘱,若有一天锦程他权势滔天,非要对不起你,你又根本拿他没有办法,爷爷给你做了一个基金,是那时候你刚入裴家家谱时,我拿着你的资料去瑞士做的,最初还想通过先进的技术让你给锦程生个孩子,可时间越久啊。”

裴立“哎”了一声,讪然一笑,“人老了,做事情就不如年轻时候绝决,人心都是肉长的,连自己家里人都做不到那样照顾一个人,爷爷是有眼睛的,看得到你的真诚。后来想想,锦程这辈子怕是就那样了,你是个好姑娘,再过五六年,他再是好不了,家主总是要换的,裴家子嗣是有的。我就给你找户人家,总不能真让他误你一辈子。你名字在裴家的家谱里,就是我裴家的人,给你弄个基金,你有了那么厚的嫁妆,到时候真要嫁人,也好风风光光的,腰板也挺得直。”

申璇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钥匙,泣啜不止。须臾后,手臂颤颤打开,抱住裴立,曾经居然觉得自己不欠裴家,可如此厚重的信任,她何曾报答过,若不是这次回来,她到现在也不会知道,原来很久以前,自己已经被爷爷这样对待过,“爷爷,是阿璇对不起您!一直在辜负您!”

裴立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裴家人谁也不知道,锦程也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别人,爷爷这心太偏,一碗水怕是端不平了。若以后锦程-真会对不住你,你就拿着那些基金,好好过日子,可别做伤害自己的傻事,若真有那么一天,是爷爷对不住你,没有管教好他…”

申璇听着裴立缓缓说完,手中紧捏着的钥匙硌疼她的掌心,满框的泪水簌簌落下,头搭在老人的肩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郑重说道,“爷爷,我们会好好在一起,好好的。”

裴立长叹一声,头上薄薄的雪发在灯光偶闪晶光,“好,一定好好的。”说着,把申璇的手臂握着往外轻轻一推,看着她哭花的脸,开怀一笑,“等身体将养好了,生个孩子,锦程不小了…”

“好!”申璇抬起手背抹着眼泪,“爷爷,您到时候一定要在产房外等着我,孩子生下来,第一个给您抱。”

苍眸都点起来星亮的光,那些光芒里全是希翼和憧憬,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

.....

回往梧桐苑的路上,申璇慢悠悠的走着,路边柳芽已成柳叶,袅娜着的腰肢迎风而动,路灯下的长椅静默的安放在原处,那里旖旎的影像又在复放,她忍不住望着那处长椅,有些发怔。

那时候她钻在他的大T恤里,就在那处长椅…

裴锦程顺着申璇的目光看过去,回神后揶揄道,“还在回味吗?”

申璇被裴锦程这样一句话,当即弄得面红耳赤起来,“乱讲什么?”

“走吧走吧,让你坐在那长椅上回忆一下。”裴锦程拖着申璇便往那边走去,申璇拖拽着不肯过去,却又拗不过,“裴锦程,我要回去!”

裴锦程笑容扩得更大了,有一种坏心思得逞后的幸灾乐祸,“害什么羞啊?只是让你回忆,又不是让你情景再现!”

申璇一跺脚,冷着脸骂道,“你!神经病!”

“你这张嘴又开始骂人了!”男人一说完,一侧身把女人抱了起来,若不是申璇在裴家养成了不敢大声喧哗的习惯,这一抱保准把她弄得惊叫起来,她被他抱得很高,再高一点,便可以把她扛在他的肩上了,低着腰去打他的后背,“裴锦程!你放我下来!”

“马上!”裴锦程坐下来,便把申璇放了下来,没有放在他的腿上,而是把她放在他的旁边,同他一起坐在椅子上,拉住愤然起身的女人的手腕,“阿璇。”

温柔的一声,“陪我坐一阵。”

松了她的手腕,拍了刷过防水漆的木条椅面,“坐一会,说说话,我们再回去。”

裴家的绿化做得很好,仿佛置身森林公园,面前是清凉的护宅河和岸边垂柳,背后是幽静茂密的树林,这个季节的G城,已经有了虫鸣,让夜更美好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任她的手被拽入他的掌心,被绻起,被包裹。

“阿璇,人生很奇妙,你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