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打量王秋莹几眼,向素盈道:“既然遇到旧相识,你再稍坐一会儿吧。”说罢便起驾回宫。

素盈送驾之后,又坐下,静静望着琚含玄,向馨娘与王秋莹说:“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必拘束。”

馨娘与王秋莹不敢怠慢,谢过恩就各自忙活起来。素盈见馨娘举动轻柔,哪怕是为琚含玄扶一下枕头也小心翼翼。对她这番情意,素盈倒也有些意外,眼光不免随着她动起来,看着看着忽然怔住,想起她像谁——

“馨儿…”琚含玄恍惚地唤了一声,馨娘立刻跪在他身边细听他的吩咐。

素盈却忍不住浑身震了一震——连名字都像…

他也曾经用这样的口吻轻唤另一个人。

那人是废后素若星。

馨娘从前的打扮是一派少女装束,额前刘海遮了眉宇。此刻将发髻挽起来,竟是从鬓尖到腮边都有废后的痕迹。

素盈心里有些不痛快,不想再看她。

琚含玄悠悠转醒,王秋莹连忙上前检视一番,见无大碍才放心地告退。

馨娘慢慢地扶起琚含玄,这平日伟岸傲然的男人靠在她娇小的肩膀上,她浅浅的珊瑚色衣衫衬着他苍白的脸,让他们两人看起来有种异样而含蓄的凄婉柔弱。

素盈本想说些什么,可琚含玄费力地睁开眼睛时,漆黑的双眸透出一道锐利的光彩直逼素盈,让她在一刹那绷紧了浑身的神经,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这人仿佛永远不会变软弱,即使是此时此刻。

“娘娘…”他勉力向素盈点点头,接连换了几口气,又闭目休息。

素盈不知他向馨娘使了什么暗示,只见馨娘为他身后放好几个靠垫,又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就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素盈与琚含玄两人,素盈竟有点紧张。

“琚相这样子,过几天是没法随圣上出猎了。”她细细慢慢地浅笑道,“见不到宰相的英姿,真可惜。”

琚含玄的头微微垂着,抬起凌厉的眼睛望着素盈,冷冰冰地笑了笑:“娘娘受封后第一次伴驾出猎,臣不能随行,确实可惜…”说了这么长一句,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才阴沉地接下去:“猎场上满是血污,娘娘当心别把自己弄脏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弱,但话里有话。素盈的心提了一下,不禁浮想——难道东宫又有所图谋,他料到届时躲不开,才行此险招?

思及此处,她又叹息:“闻名遐迩的相府青衣卫一向得力谨慎、滴水不漏,没想到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日后要加倍防范才行。不知琚相对这次的主谋有什么想法?会不会又是南国的刺客?”

琚含玄除了笑笑之外无所表示,像是懒于在这件事上花力气,反将话题岔开:“臣昨日见娘娘与圣上感情甚好,要恭喜娘娘了。想必娘娘还没忘了答应过臣的事情。”他言毕有些气虚,见素盈神色迟疑,又深深提气,冷笑道:“娘娘该不会以为,当上皇后,就可以不必把我放在眼里吧?”

“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还没那么傻。”素盈垂下眼睛,黯然道:“只是,他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明白的…”

琚含玄默不作声,神情也没有变化,素盈看不出他是否对她失望,猜他大概开始怀念那位玲珑剔透、总能摸到皇帝心思的废后。

大约是见了与废后十分相似的馨娘的缘故,素盈今天总是想起废后。

“你只要记得——你是我扶起来的。只需要这一个理由,我垮的时候,你也没有好处。”琚含玄似是气力不支,淡淡地说:“记着这个,很多事情就容易明白了。”

素盈怨恨他说这话的口吻,将脸别过一旁。

琚含玄也知道她终归不服他的摆布,也不步步紧逼,歇了歇又道:“贱内久未瞻仰娘娘圣容,惦念得很。娘娘若不嫌弃,请移驾内宅,容她拜见。”说罢已有八分倦意。

素盈见他逐客,虚应了几句便起身,忽然听他歪在枕畔又恍恍惚惚地说:“猜不透也要猜…他快要把我逼疯了…”

素盈惊诧地顿住脚步,怔怔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可他已阖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平缓。素盈站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见他分明已昏睡,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宰相遇刺一事很快在京城造成一场大风波。上至朝堂下至街巷,都有谣传说刺客是南国身怀绝技的高人,甚至有人声称南国已派出数十名这样的刺客对付朝内高官乃至皇帝。还有人夸张地说那些刺客武功盖世,一人一剑就扫平了相府一大半青衣卫…谣言越传越神乎其神,负责京城治安的官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下更严重的命令来拘捕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哪知这样一来竟变成一场更加令人恐怖的大搜捕,京城大牢不消几日就人满为患…

宫中的素盈同样惴惴不安——皇家原定于半个月后以游猎庆祝皇孙诞生百日,一切应用俱已准备妥当。虽然京中出了这样的事,但皇帝仍没有打消出猎的念头。素盈既怕谣言是真,南国真派了刺客对皇帝不利,又怕谣言不是真——万一刺客不是“南”来,而是“东”至,她更不知以自己的处境该如何是好。

朝中对皇帝一意孤行一片哗然,极力反对。素盈心知废后正是因劝阻皇帝出猎而逐渐失宠,可在这节骨眼上,她也不希望他带着她一同到那刀光剑影的地方。

“陛下,不要去…好不好?”

她在一天晚上温柔地瑟缩于他怀中,满脸为难地低声说。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听她有何下文。

“万一真有刺客伺机对陛下不利呢?”素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他朗朗一笑:“那不是很有趣吗?能见识那出神入化的剑术,也可大开眼界。”

“…让所有的人为陛下担忧,也有趣吗?”素盈委屈地望着他,“妾整天提心吊胆,陛下也觉得有趣?”

他深深地看着她,手背沿着她的面庞轻轻滑过。“皇子皇孙百日时的猎宴,是多年的习俗。为着一个谣言就改了,也太令人小窥王家。”

“百日猎宴不过是图个吉利。若是为一个无知小儿的吉利把陛下的安危搭上,又算什么明智之举?”素盈想了想,说:“左右都是为祈福,不如为歆儿去皇极寺斋戒诵经,还能称得上一桩功德。”这是崔落花今日刚搜罗来的消息,是朝中某位大人的提议。素盈权衡之后觉得不错,才大胆提出来。

他笑而不语,对这个建议没有立刻表态。

但素盈第二天得知,他准了那位大人的奏本,出猎取消,改在皇极寺斋戒诵经十日。

素盈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看似化险为夷的提议,竟让她处境更难。

三九章 皇极寺

既然御驾改幸皇极寺,宫中又忙忙地重新筹备。

这天素盈刚用过早膳不久,一名管事宦官送来两小盒香膏,问皇后打算赏赐皇极寺众僧哪一种。两种香膏都是素盈知道的,晓得其中没有她的避讳,便打开看成色。哪知才闻一下,她就觉得心口一闷,来不及招呼宫女服侍,就“哇”的吐了一口,将早饭吐了出来。

旁边宫女立刻拥上来,那送香膏的宦官吓得伏在地上直哆嗦,连连恳求“恕罪”。

素盈吐了之后倒不觉得怎样,可是隐隐有些心慌,随便将香膏定下来,打发宫女去找太医周醒。

周太医不敢怠慢,急急带着各样药箱赶来。

素盈心里已有自己的考虑,见他来了,便将多余宫人都摒退,连崔落花也只远远地站着。周太医知道此事定然非同小可,丝毫不敢大意,细细问了素盈的症状,又小心为她诊脉,脸上方现喜色。

他的脸色只有素盈一人看到,不待周太医说话,素盈便压低嗓音厉声道:“太医别忙着下结论!”

周太医一怔,看素盈神色不善,讷讷道:“娘娘…不必担忧,此乃是——”

素盈使个眼色让他不要说出来,伸手在茶碗里蘸了一点水,就在托腕的小枕上写一个“子”字,以目示意。

周太医点点头,不知她为何如临大敌。

“怎么会?!”素盈仿佛十分意外,吃惊之下神情有些怔忡。枕上的字迹很快消失,她却还是愣愣的。

“娘娘信期不至已有段时日,想来此事也是自然。”周太医说了半晌,却不见素盈反应,又连唤了两声“娘娘”,她才回过神,说:“我自从入宫,信期很少有准的时候…近来也不当一回事了,却没想到是这个缘故。”她想了想,向太医低低地说:“不可泄露。”

周太医知道在宫中初有身孕的妃嫔都害怕遭人算计,难免在精神紧张之下为自己胡乱打算,闹出许多乱子。他想到此处便低声宽慰道:“娘娘勿惊。娘娘的脉象安稳,并无大碍。何况——宫中要据此为娘娘安排饮食、器用,有这些安排,总比娘娘独立承当要稳妥…”

“太医!”素盈提高声音喝止,看了看远远分散在宫中的宫女,料想她们听不清她的话,才道:“太医只管听我吩咐。此事不要对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提起。”

周太医此时方知她是当真,不由得紧张起来:“娘娘,隐瞒这等大事,下官担当不起。再说,万一一个照顾不周,损伤娘娘凤体龙胎,那可是…”

素盈嚯地站起来,踱了几步,转身望着周太医,一字一顿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太医见她自有打算,不好执意与她较劲,只得说:“万望娘娘凡事以凤体为重。”

素盈点点头,又道:“今天录册时,就先写其他病症吧——别忘了加上一句,就说我身体不适,最好留在宫中休息,不能伴驾去皇极寺。”

淳媛素槐曾经说过一句话,令素盈记忆犹新。她说:“有些事情,没人教,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素盈小时候似乎离皇家的门槛太远,所以没有人特意教她宫中的规矩,尤其是闺帏中的事,更没人对她讲。直到入宫陪伴有孕的淳媛时,素盈对一件事情仍是不知道的:嫔妃一旦诊出有身孕,就不再侍寝。这在她如今看来不难理解,但对过去那个素盈而言,却是闻所未闻。她父亲姬妾众多,她们受孕之时他并不避讳,还是爱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所以淳媛怀胎之后皇帝就再也不在她宫中留宿,在素盈最初看来是有点意外的。

如今轮到她。

素盈并不像昔日的淳媛那般担心后宫里危机四伏,但她却不得不用更多的精力去揣摩那些她并不了解的男人们对她有身孕的反应——皇帝、东宫、琚相、她的父亲,以及众多相机而动的朝臣…

周太医未得出结论时,素盈已在心中考虑这个可能性会带给她的后果:本来她日间与皇帝见面的时间就有限,若是失去了与他相聚的夜晚…她不愿想象。更何况,他是那么捉摸不定,她根本不敢妄想自己已经抓住他的宠爱、他的心。她不敢自大地以为,有了他的孩子,在未来漫长的几个月中她就不必担忧失去他。

甚至,她不得不考虑,这个孩子的出现会不会让她失去更多——她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从她确定要成为东宫的继母时起,她就开始想。

她与妃嫔不同,她是皇后。这意味着她的孩子同东宫一样,有着嫡子的身份。这样一个孩子会让太多人浮想联翩。也许尚未出生的孩子还来不及从他们危险的幻想中受益,她这做母亲的已经因他罹难。

“年轻的皇后”与“皇嫡子的母亲”需要承担的风险是不完全相同的…

可是,事已至此。服食性寒香料的偏方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有效,她已经受孕,无法挽回。

素盈并不希望这件事情来得这么快,可这孩子来了,无论是儿是女,她亦舍不得孩子受害。

偏偏琚相又不明不白被重创——虽然素盈厌恶,但不得不承认,他在众多人眼中,是她的有力靠山。在很多人看来,他身受重伤无暇他顾,她背后的势力就锋芒大减,她也一并变得容易对付。再说,假使那真是东宫放出的一枝暗箭,她更不敢在这时候让东宫知道她有了身孕,将他的矛头引向自己。她没有绝对的把握去相信东宫,也没有十足自信能躲过宰相尚且躲不过的刺杀。

为难…为难…

她思量的结果,只能是将他的到来隐瞒——想到此处,素盈不禁哑然失笑:她的智慧并未超出妹妹淳媛,只盼流年眷顾,让她的运气强过淳媛。

周太医一走,素盈就病了,病得不重,但不能去皇极寺。

一怕皇极寺烟熏火燎、拜神跪佛伤了身体,二怕十日斋戒太长让人看出端倪,三怕同去皇极寺的东宫当真要在铲除宰相的过程中顺手挥刀对她不利…总之她不去,铁了心不去。

皇帝并不勉强她,只是叮咛她仔细留心身子,好好保养。

他的眼神让素盈心惊,不知他是否已经有所发现。毕竟她只是第一遭,而他前前后后作过十余个孩子的父亲——尽管其中几个胎死腹中,还有几个少年早夭…

但他也没有说更多,待她一切如常,日子到了就前往皇极寺。

素盈在宫中为自己做了计划,头三日平安无事。每日有内侍来往于皇极寺与宫廷之间传递消息,寺里的大动静,素盈一样能知道。每日里消息也差不多——圣体无恙,寺中平安。

第四日上有些无聊,素盈召萧月瑟来弹了一回琵琶,又到御花园中散步,没忘记嘱咐一句:“若是求见,自往御花园寻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预感。

没过多久,果然有名宦官匆匆找到素盈禀报:“娘娘,平王府送进话来,说是平王爷暴病…”

“几时的事情?”素盈与父亲虽谈不上父女情深,但毕竟血肉相连,一听之下心就绷紧,连声问:“请了哪个御医?诊出什么病?”

“平王府的人只说王爷的病来得奇怪,一个劲说胡话,不住呼唤娘娘,定要见娘娘。东洛郡王、凤烨公主和兰陵郡王都随驾皇极寺,府里的人找不出一个拿主意的,只得先禀明娘娘,请娘娘定夺。”

素盈大为踌躇:纵使事出有因,皇后归省也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易决定。父母身亡时不能在一旁尽孝的妃嫔多了,没道理许她为父亲一场病就跑回家去。她知道自己此时处境非常,凡事该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底限,轻举妄动总归没好处。可父亲病因不明,着实让人心焦…

正左右为难,皇极寺的传事内侍也来了,向素盈行过礼,径直道:“圣上传话给娘娘,说是平王府事出突然,娘娘为人儿女自该尽孝,若是宫中无事,可速往平王府探望。一切礼节从简,不必按部就班。”言毕又道:“东洛郡王已由皇极寺回去主事,请娘娘稍稍宽心。”

素盈对“口谕”向来慎重,验过那内侍的腰牌宫符,又将他的名姓言语、宫符编号一一录案以备日后对验,这才命人准备出宫銮驾,急急地往平王府去。

虽然圣旨准平王府从简接驾,素盈回家时的场面仍很壮观。平王府有头面的家眷下人出门跪接已成一片人海,府前的街上又拥满了瞻仰皇后圣容的平民,素盈一下凤辇就觉得满眼都是人,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她看了几眼,双手搀起大哥素沉,急切地问:“父亲他怎样了?”

素沉垂首回答:“臣刚从皇极寺回来,尚不清楚——请娘娘进来说话。”

素盈点点头,与大哥携手步入府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三哥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自从谢震归宗,素飒的排行该是素家次子才对,可人们都习惯了叫他素三公子,连素盈也一直叫他“三哥”没有改口。

素沉低声道:“兰陵郡王代圣上在皇极寺寒露馆写经,一时走不开。臣先回来看看,若是事情不急,就不必兴师动众。”

素飒日前受封兰陵郡王,圣上亲赐一柄宝光剑,一领银麟青霜裘,一座宏伟堂皇的兰陵府,又准他带剑入宫——高官厚禄宝马轻裘,如今连进入御用寒露馆写经也代劳,无论怎样看,他都是年轻一辈中第一宠臣。

素盈没有多想,与素沉入了内宅,前后走进护卫森严的平王卧室。

她虽然焦虑,但见父亲卧室外守卫那么多人,仍在心中起疑,脱口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看样子,竟是将平王禁在室中似的。室内没有一名婢女伺候,更加静得让素盈心慌。

素沉无声地摇摇头,行至床前掀开床帐。

素盈不禁惊叫一声,两步走上前:“爹!”

——平王正坐在床上,端着一碗细粥,不紧不慢地品尝。见素盈来,他放下粥碗规规矩矩地施了君臣之礼。哪里有半点生病的痕迹?素盈前后看了看,又望向神色凝重的大哥,莫名其妙:“这是做什么?”

“往宫里传递消息多有不便,只得出此下策,面见娘娘。”素沉躬身致歉,口气沉重。

平王也从床上坐起来,向素沉道:“半夜突然传回话来,让我装疯扮傻。到底何事?”

“寺里出事了?”素盈的心一坠,又问:“是三哥出事了?”

素沉摇摇头:“三弟还在寺中探听动静…娘娘,为何不去皇极寺?”

听他的口气,竟像有几分嗔怪,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如果素盈去了,就会省下很多麻烦。

“我自有道理。”素盈不与他解释,坐下来问:“寺里怎么了?”

素沉想了想,说:“前天夜里,圣上本该去寒露馆写经,已经沐浴更衣,却忽然改主意,让三弟代劳。昨天,御驾所在的正光堂闭门谢客,里面传出话,说是圣上体悟经书正值关键,不许任何人打扰。可有人透露消息给我,说,其实是寺里来了不速之客…是废后…”

素盈怔住,疑心自己听错。

平王吸口冷气,又惊又怒却不得不放低声音:“素庶人私离缦城?消息可靠?是谁说的?”他边说边想边摇头,“这事情非同一般。莫不要中了别人算计。”

“消息是哪里来的?”素盈稳住心神发问,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素沉从怀中取出一叠折好的纸送到素盈手上。她默默打开看,心中先是惊,又是冷,最后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是一叠图画,画的是一间房屋里有六个人。他们的面目以寥寥数笔勾勒,没有大分别,然而每人服饰表情不同,只是用简简单单的线条描画,却不会让人认错——当中是头戴朗月冠的皇帝,他面前跪着一男四女:悲切的凤烨,愁苦的东宫,激愤的荣安,幼弱的真宁,还有怀抱皇孙的东宫妃…皇帝身旁有一人用衣袖蒙脸伏在地上。

画师妙笔生花,只用草草几笔就画出每个人的神情态度。可素盈顾不上赞他的画技,也顾不上夸他细心,在留白处添了那些人物的言语。她一页一页匆匆翻下去,眼前仿佛一幕幕活生生的悲欢,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

她几乎听见废后伏在地上隐隐啜泣,听见她的儿女们为她哀泣、激辨,央求他们的父亲为母亲雪冤。她依稀产生身临其境之感,压抑得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