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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河蚌扶着容尘子躺下去,将被子替他盖好,“要他脑袋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你知道谋杀真龙天子在天道之中该当何罪吗?你可能会沦入畜生道,从此不得为人!听着,在众多献子的父母之中,挑一个强壮、大胆的,弄到他的生辰八字,带来给我即可。”

庄少衾还真是有些担心,“不要乱来,一旦被察觉,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河蚌眯着眼看他,“他还能跑到水里把所有的河蚌都抓来杀了?”庄少衾很是无奈,“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河蚌将他推着出门,“走了走了,啰嗦!”

一个月后,宫中强征童男童女数百名,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三日后夜间,圣上遇刺。有人用一根削得极为锋利的细竹筒刺入他的心脏,令其血流过多,最终不治。

而即使睡在他旁边的宫妃,也没有看见凶手。

宫中一片混乱,清虚观仍旧是清静之地。

叶甜进到容尘子卧房,发现玉骨扶着容尘子,河蚌正喂他喝汤。那汤鲜艳若血,她不由得凑过来,“这是何物?”

河蚌嬉笑着将她赶开,“药呀,我还会害他不成?”

叶甜将手中的甜汤放在一边,她的眼睛仍红肿着,“我最近老是梦到师哥,总是想起好多陈年旧事。他突然这样,我觉得天都阴暗了。盼盼,你还好吗?”

河蚌一口一口喂容尘子,“好如何?不好如何?”

叶甜转头望她,“盼盼,我害怕,我真好害怕!师父死了,于琰真人越来越憔悴,他快要将自己都熬干了。二师兄还愿意回到那个皇宫,他心里只有国师的权位!如果于琰真人也……以后清虚观该怎么办?”

河蚌回头看她,她曾经还算高挑丰满,如今却瘦得形销骨立,原本刚毅的目光如今充满无助和不安。她虽修道,然生来便受尽宠爱,虽不似普通女儿般娇纵,但从来未经变故。即使紫心道长仙逝,也有容尘子和庄少衾全权料理,她只负责悲伤。

河蚌放下碗,缓缓展臂抱住她,“知观会醒过来,少衾心里还有你们,清虚观必会安然无事。别害怕。”

叶甜在她怀里,突然泪如泉涌——她担忧得太多,而心太小,装不下那么多的负担,“如果当时你没有救我,你的手就不会有事,你就不会落到鸣蛇手上。师哥也就不会有事!都是因为我!我当时为什么不自己掉下去,如果我掉下去师哥就没事了!”

河蚌轻拍她的背,语声温柔,“谁都不用掉下去,我们都要活着。”

叶甜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出软弱,却是在这个河蚌面前。她脱出河蚌怀抱,擦干眼泪,语带哽咽,“盼盼,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对师哥的感情是假的,而有时候,我又害怕你强作欢颜,撑苦了自己。”

河蚌淡笑,重又端起碗,继续给容尘子喂汤,旁边的玉骨不乐意了,“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家主人对知观的事,哪一件不是亲力亲为?于琰真人天天骂她您不管,反倒怀疑她。”

河蚌轻踢了她一脚,语声仍然极轻,“甜甜,如今我是个妖界最惨的内修,而何为承袭上古神兽血脉,又得天火灵精,现在实力只稍逊于江浩然。它是我的徒弟,体内又还有我的一颗珍珠,绝不敢逆我之意。只要它在我手,妖界生不起事。如今道宗能人不多,即使老头死了,道宗也翻不了天。少衾在宫中,道门在本朝会继续得势,一切都不会改变,别害怕。”

那不惊轻尘的语气无形中安定了人心,叶甜深吸一口气,突然重重点头,“嗯。”

而那以后,河蚌开始晚睡早起,天天汲取日月精华,存储灵气。叶甜有时候几日见不着她面,连于琰真人都觉着她的存在感微弱了许多。就连想骂一顿出出气也要找半天。

不几日,宫中传来皇帝遇刺的消息,国都戒严,庄少衾也不敢随意走动。及至十月末,新帝初登基,为笼络民心,采纳了庄少衾等人的谏言,放回了先前强征的五百童男童女。祭祀皇陵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十一月,庄少衾抽空回了一趟清虚观,叶甜还在生他的气,他只能去找河蚌,河蚌见到他来倒是欢喜,“少衾,你看知观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庄少衾替他把脉,只觉其体内元气充盈更胜以往,不免也有几分喜悦,“希望师兄早点醒来。”

河蚌贴着容尘子的胳膊,眸光如水,“一定会的。”

庄少衾却还想问别的事,“你……到底如何取先皇心头血的?”

河蚌为容尘子擦完手脸,将毛巾递给玉骨,“很简单呀,我托梦给一个孩子的父亲,告诉他如果新帝继位会大赦天下,他的孩子也会得救。顺便给我了他一根竹筒,教了他一个隐身咒。他很聪明,用隐身咒潜进宫里,把皇帝杀了,我顺便取了一碗心头血。”

庄少衾也暗暗捏了一把汗,“何盼,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河蚌毫不在意,“问。”

“上次,王上梦见群蚁噬蛇,是不是你搞得鬼?”

河蚌望了他一眼,浅笑不语。庄少衾到吸了一口凉气,“我一直奇怪,皇上祖陵本就是季度机密之事,那鸣蛇受伤之后自顾不暇,怎么会找到这里。你故意将皇陵位置透露给它,引它前去。又托梦给圣上令我等前去降伏,就是为了让龙气融化它身上的邪气,待百余年后皇朝气数一尽,便可将它带出,重新修行。这打的倒也是个好主意。”

“这有什么错?将鸣蛇关人皇陵,至少可延王朝国运五十年,我本没打算害他,若不是他擅自开启皇陵机关,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害知观魂魄受损,我又何必取他一碗心头血?”河蚌摸摸容尘子额头,又在自己额头试了试温度,语笑嫣然,“这就是因果,此事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

庄少衾看了眼榻上沉睡不醒的容尘子,“你对那个鱼妖,倒也真是用心良苦,哪怕只剩一丝残魂也这般眷恋不舍。”

河蚌垂眸,“少衾,我和你们不同。你们心很大,可以装很多很多人,可我的心很小,里面能装的太少。所以装在里面的每个人都特别特别重要。”

“只是……你还是放弃了他。”庄少衾轻声叹气,河蚌却已经释然,“我说过了,心很小,装的也少啊。有人要进来,自然就有人必须出去。”

她将脸贴在容尘子脸颊,笑得又得意又狡猾,“你现在只管可怜我吧,等知观醒过来,你可就只能眼红我了!”

庄少衾也带了一丝笑,目光却是看向榻上的容尘子,“其实我现在有些眼红师兄。”

这个冬天,于琰真人开始咳血,叶甜和他的弟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庄少衾也很忙,宫中新帝初初登基,他地位不稳,难免还要多多用心。

容尘子这边自然就只有河蚌照顾了,河蚌日日为他汲取灵气,如今他体内龙气流转顺畅,只是整个人仍然没有意识。

于琰真人拄着拐杖进门,在他榻边坐下来,他胡子都白了,眼看活不到来年冬天的燕子,清玄跟在他身后,也是愁眉不展。于琰真人再度替容尘子把脉,不知道怎么回事,容尘子体内竟然适应了龙气,如今内息顺畅,灵气充沛、却一直不醒。

他长吁短叹地坐了一阵,冷不丁,那条被河蚌取名何为的三眼蛇爬了进来。见河蚌不在,它多少有些失望,又见于琰真人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不由得就要开导一番,“真人,依我看哪,知观现在已经复元了,说不定啪的一下,就给气醒了!”

于琰真人对河蚌没好感,对它更没好感——道门本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岂能与妖物为伍?这时候他也对何为的话听若未闻。

好在何为脸皮不薄,也不以为意,“清玄,俺师傅呢?”

清玄视它为师弟,倒是和气得多,“师……咳,陛下最近经常不在,好像在采集灵气,你去后山看看吧。”

何为应了一声,随后就爬向后山,翘得老高的蛇尾巴上还挂着一条干鱼。

何为走后,清玄低声道:“真人,晚辈觉着这何为说得也有道理,说不定刺激师父一下……师父还真醒了呢?”

于琰真人也是没有办法了,病急乱投医,他轻叹一声,只要别太胡闹,且作一试吧。

小道士把所有能刺激容尘子的事都想了个遍,于是先有清玄推开门,老远就嚷:“师父师父,咱们膳堂的水缸着火了,师父你快醒醒啊!”

后有清素紧跟,“师父师父,鸣蛇又出来吃人了!”

随后又有清韵冲进来,“师父师父,官府要买下清虚观开洗脚城啦……”

如此折腾了三天,容尘子依然没有醒转。

这一天,河蚌趁着外面日头暖和,将容尘子搬到院子里晒太阳。她坐在池子边玩水,池里从南海观音处偷摘过来的荷花终年不谢,河蚌在池边陪容尘子坐了一会儿,见左右无人,开始偷偷脱衣服。

她皮肉细嫩,本就不喜欢衣物的束缚,现在无人管束,更加无所顾忌,再加之天气暖和,有水有阳光,难免她就想泡泡水。她趴在容尘子身上,左右望望,“你还不醒啊?”容尘子自然没有反应,河蚌索性将衣裙一件一件搁在他身上,“那你帮我抱着衣服吧。”

她三两下脱得清洁溜溜,鱼儿一样悄无声息地入了水。在水中嬉戏游玩一阵,她出得水面,淡金色的阳光调和了水光,为她镀上一层柔美的光晕。如丝黑发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黑白交加,更衬得肌肤如玉。她伸了个懒腰,足尖一点站在一朵荷花上,双手掐诀缓缓吐出一颗比珍珠更圆润通透的明珠。

此珠虚浮于她双手之上,周围所有阳光仿佛都被它吸引,缓缓注入它体内,它光芒流转,五彩斑斓。

“何盼!”河蚌正吸收日之精华,突然身后一声怒喝,她回过去头,见藤椅上容尘子一脸怒容,“你……光天化日,你竟穿成这样!让人撞见如何是好?”

河蚌收回内丹,歪着脑袋看他,“穿成哪样?我明明什么都没穿!”

容尘子肉体久未活动,有些不灵便。他吃力地站起身来,指着河蚌的手气得直抖,“你给我上来!快把衣服穿好!”

河蚌站在荷花上一动不动,这一切太像一场梦,她怕稍微一动就会醒来,醒来后容尘子仍躺在躺椅上,任她百般呼唤,不言不语。

而容尘子的声音将其余人给招了来,先是守在外面的玉骨,她奔进来声音更大,“知观!知观你终于醒了!”

容尘子怀里还抱着河蚌的衣裳,他只怕玉骨的声音引来别人,更是气急败坏,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声训,“我刚醒过来你就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河蚌眯着眼睛想了想,终于轻轻一跃跳到池边,容尘子赶紧用外衣将她裹住。随后进来的是清玄、清素,二人也不顾礼仪,一把抱住容尘子,只叫了声师父,就再说不出话。

随后叶甜也奔了进来,整个清虚观都被惊动。容尘子却在想别的事:“给我回房,马上把衣服穿好!”河蚌转身往卧房跑,容尘子赶紧又补了一句,“去密室换!”

于琰真人闻得动静,也匆匆赶来,容尘子任他们围观,这一番醒来,大家都有许多话要说。容尘子见于琰真人和叶甜都憔悴不堪,自是愧疚心酸。他跪在于琰真人脚下,“晚辈无能,令真人费心了。”

于琰真人伸手将他扶起来,眼眶温热,“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师哥!”叶甜紧紧抱住他,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裳。容尘子拍拍她的背,也是低声安抚,“没事了,这段日子……难为你们了。”

众人又说了许多话,终是担心他的身体,于琰真人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你自行运气,查看体内是否还有异样。”

容尘子点头,于琰真人也出了房门,顺手带上了门。

容尘子立刻按下房中的山松图,进得密室。河蚌还裹着一件衣服坐在床上,正对着一床的衣服纠结,容尘子皱紧眉头,“还没换好?”

河蚌委屈得不得了,“人家在想哪套衣服最好看嘛!”

容尘子的心霎时变得无比柔软,他上前将河蚌紧紧抱在怀里,“小何穿什么都好看,都最好看。”

过了很久很久,河蚌才回抱他,“知观,你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容尘子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再也不会了。”

河蚌张口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如果下次你再离开的话,走之前一剑把我杀了吧。”

容尘子心刺如针,“傻话。”

容尘子刚刚苏醒,道门、故交、善信,前来探望的人不计其数。于琰真人却突然精神起来,他们始终担心容尘子的身体,也就将这些人挡在门外。

容尘子的身体已经无碍,却也极少见客。河蚌最近格外黏他,一次他替河蚌擦壳,突然惊觉她瘦了好多,连壳都小了。他心中暗惊,方才注意到她晚上总是睡不好,最近吃的也少。

容尘子安排清韵天天做拿手菜,也装作看不见玉骨做荤食,可她依旧吃不多,天天黏在他身边,不见片刻也要四处寻找。

夜深人静,她又翻来覆去不肯睡。容尘子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抚,“我在这里,睡吧。”

河蚌嘟着嘴,“睡不着,会不会我睡着了,你也睡着了,然后你又不醒了。”

容尘子伸出手让她舔,“要怎么样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河蚌揽着他的脖子,瞪着大大圆圆的眼睛看他,“要不我把你吃了吧?吞进肚子里,省得再想。”

容尘子解开衣领的系扣,翻身压住河蚌,很是大方,“吃吧。”

房里的灯被熄去,好久好久才传出河蚌的声音,“我是说用脑袋上这张嘴吃,讨厌!”

次日,天还没亮,容尘子睁开眼睛,发现河蚌已经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他不知道多久了。以往只要夜间有活动,她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容尘子起身着衣,许久之后他将河蚌扯起来,语声像发誓一般郑重,“如果此后你我再有分离,我会在离开之前杀了你!”

河蚌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容尘子初醒来,难免要考核弟子武艺和道法修为,再加上各路贺客,他至交好友甚多,实在是疲于应付。

夜间,叶甜做了许多吃的,清韵更是大显神通,摆了满满一桌吃的。所有的小道士都聚集在膳堂里。沉寂已久的清虚观终于重又现了欢声笑语。席间于琰真人居上,容尘子坐在他右手方,河蚌自然是坐在容尘子身边。

“体内真气流转如何?”于琰真人神色和蔼,连面上的病态也去了几分。

“劳烦真人关心,一切无恙。”容尘子恭恭敬敬地回答,于琰真人也放了心,“日后行事须慎之又慎,万不可再掉以轻心。”

容尘子自是应下,倒是叶甜给于琰真人夹了菜,“真人,饭桌上能不能先别谈这些码。”

于琰真人也笑了,“都吃饭吧。”

诸小道士免不了要以茶代酒敬容尘子一番,容尘子频繁应付,河蚌就老大不高兴,她夹了两箸菜,食之无味,又坐了一阵,索性回了房。

房间里安安静静,河蚌在容尘子榻上趴了一阵,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怒之下爬将起来,又跑回密室的牙床上趴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眼前是凌霞山的后山,河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还一边嘀嘀咕咕,“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走路,这谁呀这,做梦都要让人家走一段,太缺德了!”

前面一声笑,清朗无比,“孩子这里来。”

河蚌老大不高兴,还是嘀嘀咕咕地走过去。前面是一大块山岩,岩石上摆着几碟小菜,对面坐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长得倒是慈眉善目,穿一身道袍,胳膊里还靠着一把拂尘。河蚌还没坐下来就一手抓起筷子,尚没下嘴呢,就发现那边于琰真人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

“老友,别来无恙否?”白胡子老头招呼于琰真人也坐下来,河蚌突然灵光一闪,“你不会是容尘子那个叫紫心的师父把?”

白胡子老头笑得温和慈祥,“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

河蚌这货最经不得夸,立刻就对着这老头生了几分好感,“你这个老头眼神倒是不错,我当然是最聪明的啦。”

“贫道岂止眼神不错。”白胡子老头给她夹了箸菜,言语温和。河蚌尝了一口菜,咂了咂嘴,“你的菜也好吃,嗷嗷嗷嗷,听说你早死啦?”

白胡子老头含笑点头,河蚌一脸遗憾,“可惜哇,天道不公,不该死的死了。”话落,她又瞄了一眼于琰真人,继续嘀咕,“该死的偏偏活着。”

于琰真人气得差点吐血,紫心道长伸手拦住他,“孩子,容尘子醒来,你开心吗?”

河蚌歪着脑袋,“当然是应该开心的啦,”她又想了想,颇有些费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不开心。老头,你说为什么知观就有那么多人关心?有那么多人对他好呢?”

白胡子老头又给他夹了箸菜,“因为这就是他的道啊,他是正神,注定了为维护天道秩序而生。他的道就是仁德济世、普度众生。孩子,你呢,你的道是什么?”

河蚌咬着筷子头,皱着眉想了半天,“不知道,我的道是什么?”

老头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想了四五千年,都没有想到吗?”

河蚌摇头,“以前我只是想活着,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在皇陵里知观的魂魄被龙气融化的时候,我想让他活着。现在他活了,我是不是应该继续吃好多好吃的?”

那边于琰真人气得牙都倒了,“你是猪吗?就知道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