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摩文的酒吧。

可是摩文却已经不在了,不知道离现在怎么样了?

站在门口,我看着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这间酒吧的生意竟是十分的红火,不知道如今的主人又是谁。

忽然间十分想念摩文调的酒,那一种叫作“火焚”的酒。

我缓缓走了进去,昏暗而充满魅惑的灯光,四周充斥着缭绕的烟雾,与当初别无二致。

“暗夜的降临,沸腾的旋律,萦绕千年孤寂…血的盛宴,妖之魔光,在这城市狂欢…”

一阵熟悉的旋律,声声入耳却又暗哑奇异的声音。

我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酒吧高台的旋转椅上那个正在弹吉他的身影,灯光没有打到他身上,我一时分辨不清他的容貌,只听他自弹自唱着。

那个人…是摩文?!

不可能,摩文明明已经…

“对不起,未成年人不能进入。”一个白衣侍者拿着拖盘走上前挡住我,极有礼貌地指了指门口竖立的牌子。

我的嘴角抽搐抽搐再抽搐,再一次受到严酷的打击,我的模样真的有那么不济?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像未成年人?

第一卷 两个灵魂 火焚

眼前这个侍者并不是当日的那个侍者了,我记得那一回审判者闻人白血洗了酒吧,在场的人无一幸免,全都死了。

“请出示证件!”那白衣侍者有些不耐烦了。

“上面那个人是我朋友。”我指了指高台上的那个身影,做了和当时的洛特一样傻的事。

“你说摩文少爷?”那侍者一脸怪异,随即满面崇拜地望向高台上那个身影。

“千年的时光,未曾有过片刻的思念,爱从不曾走远…”仿佛为了印证我的猜想,那个声音仍在吟唱着,和记忆里的某一个声音重叠,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一般。

“摩文?”我微微眯起眼睛。

不可能,我是亲眼看着摩文在阳光下消失的。如果不是摩文,那么此刻高台上那个男子,只有可能是…离!

“离,是你吗?”我张口,声音不高,可是我知道他能听见。

那个身影微微凝滞了一下,歌声蓦然而止,随即身影微动,走出了那片暗影。

暗红的竖领风衣,那高台上走下一个妖冶的男人,苍白的脸颊,微卷的酒红色长发,狭长的凤目,饱满的双唇,满身都是妖娆。

是摩文的身体,摩文的打扮,可是我知道这副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个叫作离的人。

他挥了挥手,刚刚的白衣侍者一脸陶醉地走开了。

“你好,我是摩文。”他看着我轻笑,如蔷薇一般妖艳美丽。

看着眼前满身妖娆的男子,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那一日,洛特拉着刚刚被转变的我第一次走进这家叫作夜魅的酒吧,那一个叫作摩文的男子便是这么打招呼的。

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摩文消失,那么我一定以为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定以为那个叫作摩文的男子仍然守着一间叫作夜魅的洒吧,一直在酒吧里等待一个叫做离的人。

可是…眼前这一个,是离,不是摩文。

离说,他是摩文。

是怎么样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才会让他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他宁可消失的那个是自己吧,所以他说他是摩文,他让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算留下的只有名字也好,就算只有名字也是好的。

因为名字往往是一个人的存在的证据。

他可以当自己就是摩文,夜魅酒吧的主人摩文。

整个A市知道夜魅酒吧的人都知道夜魅酒吧的主人叫摩文,并且他们都知道夜魅酒吧的主人在等一个叫离的人…

一直等一直等…

我的心忽然开始疼,很疼很疼,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你好,我叫东方晓。”我伸手,握住了他同样冰冷的手,就仿佛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他不知道我的悲惨,我也不知道他的凄凉。

随他走到吧台边坐下,我看到有熟识的客人跟他打招呼。

“嗨,摩文!”

“嗨…”他笑着扬了扬苍白修长的手。

我微微抿唇,他们叫他摩文,每天有那么多人叫他摩文,就有那么多人帮他思念和复习那个叫作摩文的人…

那一日,他说,我跟那个自私鬼不一样,他希望我活,我便活下去,他说什么我都听他的。还我永生?那我就在这永生的每一天里,天天都念叨他,让他死也死不安心…

那时,他是那般的潇洒。

却原来,这就是他留下摩文的方式吗?

执着到近乎于惨烈的方式。

于是,他明明在笑,我却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哭泣着的孤寂灵魂,那些血红色的眼泪,在他的眼底汇成一片汪洋。

那些血红色的眼泪,一点一滴,永远积蓄在他的心底,却流不出半分。

会有多苦呢?

“让让。”我推了推他。

他扬眉,“干什么?”

我笑着开始调酒。

半晌,我抬起手,举起手中的水晶杯凑到眼前,轻轻晃了晃,水晶杯里暗红色的液体也跟着晃动。

“试试。”放下水晶杯,我推到他面前,笑道,“就当是你送我日行者之血的回礼。”

他眯着眼睛看我,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迷离,随即他笑了起来,那笑容艳丽得令人无法直视。他抬手将那透明的高脚水晶杯送到唇边,轻轻啜饮,连姿势都与摩文一模一样。

“这是…”微笑着的表情有了裂痕,他怔怔地看着我,手一松,水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溅了一地的碎片。

“‘火焚’,他教我的。”我微笑。

“他…”他微微捂住胸口,皱眉。

“痛吗?”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心被烧得发痛的感觉。”他轻轻笑开。

原来是他…当日我也说过一样的话,那是摩文的失态果然是因为他。

“可以再喝一杯吗?”

“当然可以。”

摩文,你是魔界最伟大的预言者,那时你教我调酒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你也放心不下这个固执到近乎于执拗的家伙吧。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

我调他喝,然后我自己也喝。

喝啊喝啊,一醉解千愁。

喝啊喝啊,酒能解忧。

可是,吸血鬼也会喝醉吗?

反正摩文是醉了,他开始抱着我哭,大哭特哭,痛哭流涕,像个被遗弃的可怜小孩。

半点血族的矜持优雅都没有了。

我拖着他,送他回去,还好我记得摩文的住所。

“摩文,你混蛋!”他冷不丁一拳揍来。

“是,摩文真混蛋。”我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磨牙。

“摩文,你为什么不要我…”他又开始哭,撒酒疯。

抱着他,将他扔到摩文寓所的沙发上,我便要离开,他却仿佛抱到尤加利树的无尾熊一样,打死不松手。

“摩文,你休想再丢下我!告诉你!休想!”

我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懒得用了,很想一脚踹开他,又不太忍心,毕竟同是天涯心碎人,这点怜悯之心还是有的。

本来在我怀里的小白早就被极大的酒气熏得躲到一旁去了。

我的脑袋也有一些晕乎乎的,我一把揪过小白,搂在怀里死也不松手。

“小白,对我好是罪吗?”

“小白,对我好便是有罪吗?”

“小白,迦斯他认罪了…”

“小白,你说迦斯他是不是后悔对我好了…”

“他后悔了…他后悔了…”

脸颊挨着它毛茸茸地身子,我喃喃着。

小白乖乖趴在我怀里,轻轻舔我的脸。

重新开业的糖果屋(上)

脸颊挨着它毛茸茸地身子,我喃喃着。

小白乖乖趴在我怀里,轻轻舔我的脸。

厚重的黑色窗帘挡住了冬日温暖的阳光,我睁开眼睛,脑袋秀逗半晌,随即想起昨晚送离回寓所,然后…

然后我睡着了?左右看看,离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浴室的门“啪”地一下打开,他婀娜多姿地走了出来。

…我目光呆滞地看向他,他竟然穿了摩文的那一件大号白色棉质睡衣,睡衣上印着一只夸张至极的流氓兔…

穿着流氓兔睡衣也能如此婀娜多姿的家伙…他倒将摩文的姿态演了个十成十。

一只高脚酒杯忽然递到面前,我抬头,看到穿着睡衣的离,一脸困倦的模样性感极了。

“要来一杯吗?”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他看着杯里殷红的液体微笑,十分的优雅,不,简直优雅至极,跟昨天晚上发酒疯的那个家伙判若两人。

我无声地接过。

杯中的液体有着腥甜的味道,我正好饿了。

“白颜夕机关算尽,最后也只是成了你附身的依凭,宗教裁判所与魔界对立了数千年,如今却也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呵呵…”他半倚在沙发上轻啜着杯中殷红的液体,看着我,笑得别有居心。

附身的依凭?

我的手微微一颤,白颜夕当初趁我堕天之时将我吞噬固然是为了得到我的力量,只是当时,还是莉莉丝的我心中所想的,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替自己找一个肉身吧。

而白颜夕的出现,便是再合适不过了。对于堕天的莉莉丝来说,还有什么比吸血女王白颜夕更适合她的黑暗体质呢。

虽然被白颜夕压制了那么久,但一旦有机会便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了。我是莉莉丝的转生。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的确将白颜夕彻底吞噬了。

就和…米迦勒一样。

不同的是,米迦勒在迦斯的体内,痛不欲生的那一个是我。

而我的白颜夕的体内,悲哀的那一个…是闻人白。

然后冷不丁地想起这一回与宗教裁判所的大战,大家都来了,连萨麦尔那个大魔王都没有缺席,闻人白怎么会没有来?洛特说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因为迦斯的事,我浑浑噩噩了许久,竟然一直没有问起他,看来找个机会得问问。

一旁的小白跳到我的膝上,我下意识地抱住他,垂首不语。

“要占卜吗?”他仰头饮尽杯中的液体,看着我微笑。

我扬眉看他,这个自欺欺人的家伙,真拿自己当摩文了。

“不了,我该回去了。”抱着小白站起身,我淡淡说着,便要离开。

他起身挡住我,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我的陛下说,她要回去了。”冷不丁地有人将我拉进怀中,道。

我惊讶地侧头,看到洛特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他一直都在?从昨晚我离开锦绣糖果屋时便一直都跟着我?

“执政官。”离面色微冷,严格来说,他和洛特是有过节的。

“咦呀,摩文啊…”洛特笑眯眯的。

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身体住着另一个灵魂,却一脸不知道的样子,装傻他是最拿手的。

“我们锦绣糖果屋新开张,有空欢迎光临。”他有模有样地递上一张名片。

我傻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成了锦绣糖果屋的店员了?岂有此理,这不和我抢饭碗么。

离冷冷看着洛特,随即也咧嘴笑开,“我会的。”

洛特颔首,拉着我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大门。

门外,天已经大亮,阳光灿烂。

两只吸血鬼手拉手走在阳光下,引来路人的注目,当然被注视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们是吸血鬼,毕竟谁也不能一眼就认出我们是什么东西。众人瞩目的焦点显然是我身边的洛特,那只超级自恋的吸血鬼长得还是有些自恋的本钱的。

“一直跟着我?”

我侧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紧紧拉着我的手。

“晓晓啊…人心险恶,怎么能够随便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呢?万一危险遇到危险怎么办,万一被人轻薄了又怎么是好…万一…”

我歪着脑袋,看着眼前喋喋不休,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吸血鬼,嘴角一点一点上扬。这个家伙,该不是忘记我有多恐怖了吧,就如离所说,是我吞噬了白颜夕,是我一手毁了宗教裁判所…

像我这样的妖魔,谁见了不是绕道走呢。

“年纪大了果然比较罗嗦。”我点点头,煞有介事地下结论。

“嗯…”洛特点点头,随即瞪我,“嗯?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居然…”

我白他一眼,“上次你说闻人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小白被萨麦尔那个家伙盛怒之下打伤了,后来得到消息说有除魔者攻进魔界,我即使发现他不见了,也没有时间再去找他,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下意识地抚向心口,抚到一团小团球,它乖乖地躲在我的衣服里,我发现它尤其喜欢待在靠近我心口的地方。

白颜夕再一次出乎意料地没有发飙,我皱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晓晓,晓晓,我不问问我是怎么脱险的么…”洛特不依不饶地粘了上来。

“你不是没事嘛。”我不以为意地说着,丢下他径自往前走。

身子忽然被扣住,有一双修长的手臂自身后将我紧紧拥住,我怔了怔,想回头。

“别回头。”洛特地我耳边轻声道,“我很害羞的,我只说一次。”

害羞…

我忍住爆笑的冲动,这个家伙怎么看都与“害羞”这两个字搭不上边,“皮厚”比较适合他。

“我会永远都陪在你的身边,并且…永远对你好…”他靠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如果对你好是一种罪,我不介意永远犯罪,直到我化为灰烬那一天为止…”

昨天晚上的话,他果然…都听到了。

重新开业的糖果屋(中)

“她、是、我、的。”一个冰冷冷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可以把人冻成冰棍的寒意。

抖了抖,我看到一脸阴沉的微生阳正站在马路对面。

奇怪,我为什么要抖,为什么要心虚。

果然,我幼小的心灵被微生阳虐待出阴影了…

万恶的魔王啊…

洛特有恃无恐地抱着我,唯恐天下不乱。我怀疑他一开始就看到微生阳了,才会故意作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惹毛他。

“过来。”踱到我面前,微生阳眼神冷得可以冻死人。

“不要。”洛特笑眯眯地摇头,将我抱得更紧一些。

“不要惹我生气。”微生阳扫向我。

我简直无语问苍天,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一个阳光美男,一个冷漠美少年,如此抢眼的两个人立刻引来路人围观。

“他们在干什么?拍戏吗?”

“哇,那个蓝眼睛的男人好帅啊…”

“嘁,我倒觉得那个冷冰冰的美少年更有气势!”

“那个女的是谁?”

“长得一般嘛…”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我开始磨牙。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女人脚踩两只船,被抓到了!”人群中,有人作恍然大悟状。

然后我感觉到众人皆以鄙视的眼神看向我。

我极度无语。

“过来。”唇微抿,微生阳眯起眼睛,眼里开始酝酿着黑暗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