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寒入体突受风寒,在下开一剂方子给姑娘吃,再给姑娘施以针灸退烧。这几日要小心服侍,像姑娘这样的病,弄不好会烧坏脑子的…”

又是这话,沈宛上回听到,就吓得胆颤心惊,生怕好好的妹妹就这样病没了。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去乡下庄子,就听说乡下某个孩子便是因受风寒太重,黄昏还好好的,次晨家里大人便发现孩子没了。

又听人说,崔左相的嫡长孙,原是个聪明伶俐的,幼时生了场重病,生生给烧成了一个傻子,至今十八岁,还如两三岁的稚童。

崔鸣凤见沈宛面容煞白,轻声宽慰道:“沈元娘且放宽心,这位郎中是京城杏林医馆的儿科圣手,沈五娘定会平安无事。”

沈宛面带歉意,“一会儿我家婆子到了,带妹妹回家养病。”

郎中道:“姑娘病重,在下以为还是暂时莫要移动的好,且等她病情好转再回家休养不迟。”

这可是幽兰榭!

崔鸣凤道:“沈元娘,你带着沈五娘暂住幽兰榭,一切以病人为重。待病情好转之后再离开不迟。我把幽兰榭的钥匙留下,若还需要什么,与幽兰榭的管事婆子吩咐便是。”

明知人家妹妹病重,还不通情理地赶人,这就不对了,终究不过是在这里住上几日,再说留下次沐休还有好几日,想来那时沈容的病已好转,自能回家。幽兰榭锁着也是,倒不如借给沈宛姐妹住上几日。

沈宛谢过崔鸣凤,崔鸣凤又吩咐了幽兰榭的管理婆子与两名跑腿丫头,叮嘱她们侍候好沈宛姐妹。

待潘氏进幽兰榭的时候,郎中正在给沈容针炙退烧。

沈宛蹙着眉头,心里早将赵熹骂了八百回,天底下再没熹这等张狂之人。

潘氏宽慰了几句,“郎中正给五娘瞧病呢,想来并无大碍。你安心留在这里照顾五娘,回头我让财婆子领两个丫头过来服侍,若需什么,使人与家里递个话。”

沈宜看着郎中给沈宛头上、胳膊上都扎着五六寸长的细针,浑身微微一颤,再看沈容昏睡不醒,嘴里发出咦咦呜呜地声音,问潘氏道:“娘,五姐姐不会病没了吧?”

沈宛原就担心,听她一说,脸色更是难看了。

潘氏斥道:“胡说个甚?呸!大吉大利,五娘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环不敢多说一字,今日她是跟着沈容的,沈容被丢下河,她亦有责任,欠身道:“大姑娘,奴婢去杏林医馆抓药。”

沈宛令沐雨取了银子来,“早去早回,你回来后,还要给五姑娘煎药。”

潘氏坐了一阵,念着府里的事,领了沈宜回府。

*

沈府。

老太太微眯着眼睛,沈宝气恼地说今日之事,又说刚到明春园,潘氏使坏,让沈宛带了潘倩去幽兰榭,却让她与沈家薇姐妹一处玩耍。

老太太气得不轻,见珊瑚从外头进来道:“大太太与九姑娘回府了,大姑娘、五姑娘没回来。”

老太太问道:“出了甚事?”

既然是清晨一道出的门,就该一道归家。

珊瑚便将沈容被赵熹丢河里的事说了,又说沈容这会子正病得重,郎中说不能移动,姐妹二人都留在幽兰榭,要等沈容病情好转才回府等等,“大太太一回府,便遣了财婆子又两个粗使丫头去了明春园幽兰榭服侍,还令财婆子捎了二十两银子过去。石妈妈不放心,也跟着过去。”

沈宝听说沈容生病了,立时大叫道:“病得好!将那掐尖要强的病死了才好,对!最好病成个傻子,到时候让伯父把她配给崔左相家的傻公子,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呢!”

老太太挑了一下眉头,轻斥道:“宝姐儿,这种话是你能说的。”

沈容病了,沈宝竟在这里拍手称快,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冷哼道:“潘氏今儿倒大方,送了二十两银过去。”

珊瑚道:“回老太太,大姑娘引荐潘家表姑娘进了幽兰诗社,听说表姑娘的诗作得不错,得了个第二,大太太今日心情甚好。”

自来都是潘家在帮衬沈家,这回子沈家的大姑娘最算帮衬了潘家一回,这让潘氏觉得很有面子,至少在娘家那边好说话。

沈宝听到这儿,立时跳了起来:“祖母原是让我入社,被潘倩给抢了。今日若是我去,这得第二的便是我,我也能入幽兰诗社。祖母,伯母也太分了,两边都是侄女,就偏她娘家侄女。原是说好带我进幽兰榭,可伯母却拦着我,让大姐姐带了潘倩去…”

沈宝可比不得沈宛有才学,这一点,老太太还是知道的。

老太太道:“表姑娘真入幽兰诗社了?”

她还以为,只得像沈宛这样一举轰动咸城、京城的贵女才能进去呢。

珊瑚回道:“听下人们说,每个贵女可以引荐一位贵女入幽兰诗社,但要顺利进去得在诗词会上赢得名次。今日一起入社的,还有荣国公家的萧二十三娘,年纪与五姑娘差不多,她做的诗得了第一名,我们家大姑娘并不曾用心作诗词,得了第三名。”

老太太听罢,多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嘴里道:“没听说表姑娘会作诗填词,怎还得了第二。”

珊瑚看了眼沈宝,终是选择了沉默。

老太太道:“有什么话直说,宝姐儿又不是外人。”

“回老太太,奴婢听人说过幽兰诗社的事,入得诗社的贵女皆是才貌双全、身世瞩目之人,更是各地名门世族求娶的对象。当今的几位皇子,嫡妃、侧妃曾是幽兰诗社成员。当今的皇后娘娘,在二十年前,是幽兰诗社的副社长、大才女…”

老太太听明白了:入幽兰诗社就是京城贵女的象征,还能许个好婆家。心里暗道:难怪这些贵女都争着进去。

沈宝听到这儿,越发啐骂道:“伯母就是偏心,大姐姐明明要带我去,却生生让潘倩顶了我的名额。如果我得大姐姐帮衬,我也能得第二,不就是让父兄写诗,我也能叫家里人写出最好的诗,大伯当年可是状元。”

老太太灵光一闪,“宝姐儿是说,潘倩的诗许不是她自己写的,是宛姐儿写的?”

她入京有些日子了,还真没听到潘倩有什么才名,可不像她家的沈宛,在绵州时就有名气,会猜蒙子,又会琴棋书画。自天下几分,但凡有身份的人家,都注重培养女儿才艺,这个头儿,还是从周哀帝时开始的,周哀帝的云皇后就是倾世大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把个周哀帝迷得昏头转向,而是由着云皇后的父亲分了千里江山去。

从那时起,世人就不再轻贱女儿,尤其是一家大族,特别注重族里容貌、智慧皆有女儿,更是用心栽培,借着儿女姻亲巩固自己的势力。

珊瑚道:“听人说,一些有名望的世族,为了让嫡女进幽兰诗社,私下让父兄早早备好佳作,到了诗词会时便写出来,对外只说是她自己作的。老太太,进幽兰诗社的益处极多,谁家不想让自家姑娘进去?可像我们家大姑娘这样,因名动咸城、京城而破例进入的却是少数。”

老太太觉得潘倩能入幽兰诗社,指定是沈宛在暗里帮的忙,越发在心里暗恨潘氏坏了她的计划。她只气得胸口起伏:这个儿媳,简直就是她的灾星,什么好事被她一搅合都变坏事了。一个是潘家姑娘,一个是沈家姑娘,潘氏居然生生将她娘家侄女给送进了幽兰榭,这样的机会,原就该是沈宝的。

沈宝一旦进去,也是京城才貌双全的贵女,将来寻个好婆家更是指日可待。那时,也许不用将沈宝许给崔左相的傻孙子,直接就能攀上一门好亲,对方喜欢沈宝,定会甘愿帮衬沈宝的父亲沈俊来入仕…

老太太思绪飘远,想得极美,就将潘氏恨得越狠。

沈宝拽着老太太的衣袖,撒娇道:“祖母,我要进幽兰诗社,我也要做幽兰诗社的贵女,祖母…你早前可是答应过宝儿的,祖母,待宝儿进去了…一定会好好孝敬祖母,我娘被小坠害没了,我定会代娘给祖母敬孝…”

这如哭如诉,又是娇嗔的话语,直说得老太太心下一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沈宝。老太太一生没有女儿,就只得两个儿子,沈宝是她亲自接生的孙女,更是她跟前瞧着长大的,自来得宠。

老太太握住沈宝的小手,轻声道:“要不是潘氏使坏,宝姐儿已经进幽兰诗社了,别着急,祖母再想想法子,一定让我们宝姐儿进幽兰诗社。”

珊瑚没说,这进幽兰诗社的贵女,必须是官家嫡出千金身份,而且本人在京城一带也颇有赞誉。

沈宝想入,可她并非算是官家千金。

珊瑚垂眸道:“禀老太太,今年是不成了,今日的诗词会,原就是给新入社与引荐贵女一试,照着往年的惯例,引荐贵女里成绩最好的三人会进入诗社。以四姑娘的尊贵,可以入石榴诗社。”

“石榴诗社?”沈宝听说过幽兰诗社。

珊瑚笑道:“能入这个诗社的也是京城贵女。”她顿了一下,“还有个桂花诗社,不过这个诗社里全都是京城小吏家的姑娘和富贾千金。若在石榴诗社、桂花诗社搏出才名,亦有机会进幽兰诗社。”

珊瑚为了讨得老太太欢心,在老太太留意的事上,也特意打听了一番,今儿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老太太想着:她的宝贝孙女,既然要去,自是去最好的。幽兰诗社是当今皇后待过的,这京城自是幽兰诗社最好。

外头的婆子禀道:“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老太太忙道:“快请!”对沈宝道:“你今日在逛明春园也累了,回漱玉阁歇着吧。”

沈宝告辞出来,与沈俊来行礼问安。

沈俊来着实无法喜欢这个嫡女,小小年纪,怎的能如此狠心,李氏再有不是,那也是她亲娘。他低应一声,径直穿过观音堂进了后堂。

“儿子给母亲请安!“

老太太歪身坐在暖榻上,道:“坐吧!”她与珊瑚使了眼色,珊瑚移到观音堂外头候着。

老太太轻声道:“昨日,我思忖了一宿,你大哥没在吏部任职了,要举荐你入官怕是不成,还得另想法子。不如…就将宝姐儿许给崔左相的嫡长孙。”

沈俊来近来想做官都快要疯了,原指望沈俊臣,现在被沈俊臣告知“二弟还想我如何,为了你的事,我连吏部左侍郎的官都丢了。”一句话,沈俊臣无能为力,他便想自己再寻些什么门道,可打听了一番,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认识几个人都是小吏,或是商贾人家,根本就不能帮衬到他。

沈俊来眼眸一闪,他一直有此意,可早前老太太不同意,还一心想让沈宛去换他入仕,可大哥沈俊臣正指望着沈宛能嫁入皇家,也让他也一跃成为皇亲国戚。“母亲,同意了?”

老太太以为他不乐意,低声道:“我也舍不得宝姐儿嫁一个傻子,可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二太太新逝,宝姐儿还要守孝三年,待三年期满,那时再是什么光景可得另说。待三年后,宝姐儿才及笄,而你那时已是官身,为娘自有法子将宝姐儿给摘出来另许好人家,至于那傻子,就娶沈家旁的姑娘…”

第94章夜访

沈家旁的姑娘,与沈宝年纪相仿的便是沈容。

沈俊来惊道:“母亲能有甚法子,一旦宝姐儿与崔大公子订亲,孝期一满,崔家自会提出让她过门…”

老太太信心满满,三年后,沈宛早就嫁人了,大老爷、大太太两个不是在谋划着给沈宛订门好亲事么,只要沈宛一出阁,沈容在这家里还不得任由她挫扁揉圆。

沈俊臣看重沈宛,却未必会看重沈容。

“俊来呀,这只是权宜之计,你若同意,我找媒婆去崔家提亲,到时候就说这门亲事原是李氏在世时就在商议的,如此,就不存在在守孝期间议亲之说。”

沈俊来长身一揖,“儿子谢母亲成全!”

老太太笑盈盈道:“我是不好出面的,到时,还得大太太出面说合。”

她的一席话,令沈俊来面上有了喜色,似乎又看到了能入仕的希望。

老太太又道:“待阿宝与崔少爷的亲事订下来,崔家定会扶持你入仕,待得了官职,再求娶一位官家小姐为妻,我想了一下,其实娶个商贾嫡女也不错,我听人说娶商贾千金比娶官家小姐实在。

来儿啊,你娶商贾千金做继室如何?一来,继室的嫁妆丰厚;二来,我们家是官宦人家,她进门,你能说得上话,到时候还可以将你舅家表妹七杏给娶过来当平妻。这继室太太怎会真心待阿宝兄妹三个好,还得自家人才会真心。”

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要他娶李家的姑娘。

这李七杏就是个山野村姑,容貌寻常,德行寻常,沈俊来入了京,见到的美女也多了,现下心里还真瞧不上李家。

沈俊来想娶官家千金,若娶上家里得宠的,娘家父兄就能扶持他。就像沈俊臣,娶了潘氏,这些年潘家没少帮衬、提携沈俊臣,十年间就从一个七品知县做到从二品侍郎,这可是真正的平步青云,少有人升官升得这般快的,否则沈俊臣也不会如此看重潘氏。

沈俊来思忖着:现在还不能真正反驳,等娶了年轻美满、出身高贵的官宦千金为妻,待那时再说纳妾之时,他现在就想与沈俊臣一样入仕为官,然后步步高深。

“娘,你老做主的事都有道理,还得先替我谋到官职入仕要紧。”

老太太当他是同意了,心情大好,忙道:“我明日就让大太太张罗阿宝与崔少爷的亲事,争取早早订下来。”

母子俩商议了一番,沈俊来得到了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离了佛堂。

*

夜里,沈俊臣将老太太的决定告诉了潘氏。

潘氏吃了一惊:“老太太要把四姑娘许给崔大公子?”

沈俊臣轻叹一声,“老太太一心想让二老爷入仕,知我这里行不通了,这才想到这个法子,若是一早应了,哪有这么多的事。以崔左相的本事,给二老爷安排一个京城属县的县丞不在话下。“

将嫡女许给傻子,换沈俊来入仕前程。

潘氏只有些不信,老太太怎么会想通,她不是最看重李氏所出的三个儿女么?

沈俊臣道:“今日你去明春园,可有什么人表露出对宛姐儿的喜爱?”

“有!有,这次是卫国公世子夫人,问宛姐儿几月及笄?”

沈俊臣若有所思,“梁宗卿是卫国公最看重的嫡长孙,可若与皇子们比,还是差不了少。”

“成年的皇子,大多已经成亲。九皇子已在议亲,宫里的淑妃娘娘请了恩旨,那是要娶萧九娘为嫡妃。十一皇子现下才十三岁,要议亲也还得过几年。”

沈俊臣会意一笑,“你觉得二皇子如何?”

潘氏惊呼一声,“你说二皇子?”

“二皇子妃自生下大郡主后一直体弱多病,今儿我在明春园碰到二皇子,他言辞之间颇是看重宛姐儿。”

潘氏道:“二皇子妃已有嫡妃,又有一位侧妃,就是后院的侍妾也有好几个。”

“皇子侧妃允许有两个,就凭我家宛姐儿的模样、聪慧,只要她进了二皇子府,得宠是早晚的事。二皇子自上元佳节坐庄灯谜赛后,颇得皇上看重,他明着赔了百姓近三十万两银子,可皇上却从几位亲王公主敬献的银钱里赏了他三十万两银子填补亏空,还大赞他性子敦厚仁慈,正直可靠。”

尤其是最后四字“正直可靠”,是说至德帝相信二皇子。

这些年,二皇子与六皇子明争暗斗,一个仗着是长子,一个仗着自己是贵妃所出,真真是血雨腥风。

潘氏又忆起一桩事,道:“今日,崔左相夫人又与我问到了宛姐儿,听她言下之意,是替肃王府世子打听的。”

崔左相是肃王妃娘家兄长,而左相夫人替自家外甥留意亲事也在情理之中。

沈俊臣得意地笑了,有沈宛在,他早晚都得是皇亲国戚,“宛姐儿的亲事,我得亲自过目,自给她挑最好的。你早前替潘伦说合,不是伦哥儿不好,着实与皇家相比还是逊色许多,我这么打算,不只是为我们家,更多的是为了宏哥儿。你且想想,宏哥儿将来有一个做皇子亲王的姐夫,不比十个潘伦帮衬强?”

潘氏只是耐不住娘家嫂子再三说道,这才试试的。便是她自个儿,也会挑了门阀高的许配,这样对她儿子也是个助益。

“都多久的事了,伦哥儿都与彭姑娘订亲了,你怎还记得。”

“我这不是说说么?”沈俊臣抬起双臂,让娇妻给他宽衣,忆起了三姨娘来,“三姨娘身子重,还得劳你多看顾她一二。”

“还要如何看顾?自她怀上,我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补品、好食都往她的捧星院送,大姨娘、二姨娘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再特殊,就该乱了规矩?这妻妾有别,总不能让她越过我去。”

第94章 牵红线(10000+)

沈俊臣勾住自己的下颌,嬉笑道:“自上回你滑胎伤了身子,这都好些年了,身子骨也该养好了,要不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就当是给宏哥儿添个帮衬的弟弟。”

潘氏啐了一声,“多大年纪了,还说这等话。悦”

“我老么?大老爷我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呢…”他弯腰将潘氏横抱怀里,大踏步走向绣榻。

一室旖/旎,锦波翻浪,浅音蘼蘼…

夜,更静了。

*

明春园,幽兰榭。

沈宛半躺在临窗的暖榻上,实在抵不住困意,睡熟了。

沐雨、小环在外头的小次间搭了地铺,两人挤到一起,倒也暖和。

在另一侧的下人房里,财婆子与看守幽兰榭的管事婆子挤一处,两个粗使丫头又与两个幽兰榭丫头挤一床,因这里少有外人来住,她们倒是热情得很,再加上沈宛出手阔绰,今日又有打赏,她们服侍得更加用心了搀。

如落叶飘零的声音,一道黑影灵巧一闪,很快进了憩室。

瞧着是只小老虎,半肯不服输的,不就是被他丢河里,怎就病了。

赵熹只觉得这小姑娘还真经不住折腾。

他走到榻前,伸手轻抚着沈容的额头,不烫了,可她面容憔悴不堪,肤色蜡黄,落在赵熹的眼里,忍不住一阵心疼,“小狐狸,本王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早早便说记住本王的名字、身份,非喊什么‘蓝衣公子’…”

沈容一直昏沉沉地睡着,这会子头疼如裂,许是烧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倏地启眸,却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立时脱口而出“疯子”,立时将一双漂亮的凤眼瞪得老大。

赵熹恼道:“小狐狸,看来这病还是太轻了,本王要不要再把你丢河里冷静一下。”

她是骂他,并不是记不住他的名字。

沈容抬眸就望见对面暖榻上睡熟的沈宛,姐姐自来最是惊醒的,可现在没动静,空气里掠过淡淡的异闻,臭臭的,“你给我姐姐下药了?”

“难道你要本王敲锣打鼓地告诉所有人,赵国皇子熹进了幽兰榭来探你?”

沈容气恼地嘟着小嘴,与这样一个疯子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赵熹坐在榻前,一把勾住沈容的下颌,沈容脑袋一转,躲闪开去,“小狐狸,叫我一声听听。”

“疯子!”沈容脱口而出。

赵熹脸黑若墨,都吃那么大的亏,她还不懂服软,居然还敢乱叫,“你叫错了没关系,什么时候叫对了,什么时候我离开。你说…若你姐姐醒来瞧见这屋子里有个男子,不对,应该说这幽兰榭的管事婆子醒来瞧见本王在此会作何感想?”

沈容是小姑娘,旁人自不会说她,却会误会沈宛。

这个疯子就是故意的,行事做法完全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考量。

“沈五娘,来,叫我一声。”

她偏不叫。

赵熹笑着,明明刚才还生气,这会子又笑得如此灿烂,真不知道他早前生气是假,还是现在笑着是假。

“让你叫我一声,你就必须得叫,叫到本王满意为止,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本王就亲你。”

“恋/童/癖!”她是小姑娘好不好。

赵熹不以为然地打量着她,一双眼睛就落到沈容的胸前,平坦得像草原,“除了你长得像小孩子,你自己说,你做的事哪件是小姑娘该做的。再说了,本王可没拿你当小孩子,本王当你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有一种人,明明二十岁,却像三岁孩童,如崔左相的长孙崔鸣礼。

还有一种人,明明十岁,却像是十七八岁的成人,就如你。

在本王的眼里,你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知道什么是大姑娘吗?

就是要谈婚论嫁,可以嫁人生子的女子。”

她是小孩子,可他居然拿她当大人,还说她是十七八岁。

沈容不想理睬,可他就这样张扬地、霸道地站在她的榻前,还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长得瘦小了些,回头,本王着人给你送几箱子吃食入府,再叮嘱你爹,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想来三五年后,应该长得不错了…”

养肥肥胖胖,是等着挨宰么?当她是猪。

他怎说话就这样惹她生气呢。

“快叫我一声,别当我是玩笑话,你今日唤得不满意,本王不会离开。”他伸手轻抚着被子,“想来和小美人同卧一榻别有一番情趣。”

混账!王八蛋!敢吃她的豆腐。

“赵熹,你不惹我,是不是不痛快?”

“你气了,说明你在意。如此一来,我们又多了一件美好的回忆。”

回忆个头!

这是她最倒霉的一天。

赵熹坐在榻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专治风寒的药丸,赵国太医御造,赏你了,想来吃上两天就能痊愈。”他直接塞到她手里,然后一侧身,便要解腰带。

沈容惊道:“你…你干吗?”

“你不愿叫我,定是舍不得我离开,最难辞却美人恩,虽然你小美人身材像门板,脸蛋像娃娃,本王就凑合着承恩,总好过孤枕难眠的好。”

妈的,她什么时候要留他了?

她只是不想叫他。

他叫她作甚,她就得听,她未必太没个性。

她是沈容啊,她是一个恩怨必报的人。

怎么就招惹了这个家伙。

而且一直以来,她自认做得很隐秘,却将一切都曝露在他面前。

赵熹可不是说着玩儿,而是真的宽了外袍,就要往床上爬。

沈容汗滴滴地道:“熹殿下!熹皇子…”

他没再动作,“换一个,不喜欢,得唤一个从未有人叫过的。”

“疯子!”沈容笑。

他/戏她,她就不会反戏他么。

既然他不当她是十岁小姑娘,她也不必按正常人对待,她移到榻沿前,伸出小手轻抚着他的胸膛,在他的胸前画圈圈,笑得甜美地道:“我敢打赌,以前一定没人叫你疯子。熹疯子,这名儿不错!”

“你再叫一声,本定今晚定然留宿此榻。”

沈容站起身,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瞧这样子,你不是第一次爬姑娘的床…”她突地吱拉一声,将他的中衣给扒拉开来。

赵熹吓了一跳。

沈容诡异地笑着,舔着舌头,“熹疯子,你长得可真瘦,跟我爹比,那就是干木材与参天大树之别…”

只许他欺负人,就不许她反作弄回去,她用手摸了他的胸口一把,又随带着突地抱住他的脑袋,“让我瞧瞧你的脸,哪里值得让人多看两眼,是额头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