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让西凉出尽风头,还得了神医族的医书,这可是无价宝。”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西凉国的人生怕被鬼医听见返悔,竟似说好似的一古脑儿围在凉亭外扮围观,实则将议论的人给隔远了,甚至还有人小声告诫:“尔等帮帮忙,小声些议论,若他日有人生了疑难杂症,但凡我西凉会的定给诊治。”

人家都求情了,你再议论多不好,谁让西凉国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琴技天下第一,就连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极厉害,但更多的人还是持怀疑态度:这个小姑娘真能将那厚厚一撂八本医术给背下来?

半个时辰,沐容就看完子八本医书,说是八本,不过是八卷,按类别分开:千金妇科、小儿、内脏病理…

看罢之后,沐容问道:“前辈就这八本么?”

“就八本?你是说我的医书少?”

沐容微微一笑,“前辈就没瞧出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里面没有驻颜延寿的医书和方子,亦无移皮复容,刮骨改貌之法,怎就全了呢?晚辈虽见识不多,却知神医族的医书里有一本《神医秘笈》,前辈不会小气得连这个也不给我看,你看我一个小女子,又不懂医术,我还怕我偷技了去。”

鬼医厉声道:“神医秘笈乃我神医族不外传的医术,你想看,法子有啊,嫁给我神医族子弟,做我神医族人…”

沐容很是不屑地道:“前辈可是说给我看一个时辰,这才半个时辰呢。前辈,要不你把《神医秘笈》给我瞧了,今儿我们的事就算了。休要拿那嫁入你们神医族的话来骂人,你想言而无信就明言。”

她看到这么快,那眼睛一直在不停地转,他就不信,她还能偷去了医技不成,给她看看便是,他偏不信邪。

不借,岂不坐实他真的“言而无信”。鬼医可不要担这骂名。在场听到他许诺之言的人不少,这书不借阅也得借阅了。借她如何,她可没有神医族的口诀,还有好些内容根本就没写进去呢,他就不信,只看里面文字,就能知晓口诀。

鬼医心下琢磨一番,他当了那么多人说话,不得不借,又取了《神医卷》出来,一递给沐容,西凉国的人一个个的眼睛更亮了,就连范大人也是喜出望处,如果真有《神医卷》西凉就能出几个神医。

沐容接过,依旧如早前一般快速的翻阅,自从与问心石融合,又有凤灵魂魄相融,她的记忆力比以前更好。

又半炷香后,沐容看完了,将《神医秘笈》递给了鬼医。福了福身,“晚辈谢前辈借阅医书,晚辈前些日子中毒体虚,就此告辞,不送前辈!”

鬼医仿似藏宝贝一般,一把将《神医秘笈》拢到衣袖之中,快速离去。

人群渐次散去。

沐曼华扶住沐容就往早前预备好的小院方向移去。

一进院子,西凉国的侍卫就将小院给保护起来,沐容开始背诵医书。

*

琴奴、茶奴迎上鬼医。

鬼医看着周围那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心里暗恼:这些人见我输了,连看人的眼神都变了,不就是输琴,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琴奴、茶奴二人面面相窥,鬼医不知道,他们俩被西凉的人围在外头,可是听那些议论了,主人聪明一世,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这下子完了,医书流传出去,人人都能做神医了。

鬼医走了一截,便见沈容带着丫头立在不远处,“鬼医,你可是输琴了,现在是天下琴技第二,你何时给我治伤?”

鬼医冷哼一声。

沈容笑了又笑,“你不给我治,到时候皇上让西凉人给我治也一样的。”

鬼医不以为然,“就你的伤,天下间也唯本医一人可治。”

沈容欢快地笑了起来,这该死的鬼医,居然不给她面子,她今儿就狠狠地踩他几脚,“就你一人?别自以为是,你借阅医书给沐九娘,还不知道人家的来头就敢借。”

“沐九娘不就是飞龙元帅的闺女,还有甚来头?”

沈容溢出几分鄙夷之色,活该他被人算计,再说,那是他愿赌服输,就是沈容早前也不知道沐九娘如此厉害,还不是听旁人议论了才知道的。

“你近日与我治,还能得个美名,再过上一两月不给我治,天下有的是人给我治,回头我就让我父亲去求西凉人要治我伤的方子,想来西凉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鬼医再笨,也听出沈容的言外之意,“沈五娘,你给本医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容就想踩他,看他生气、暴怒的模样,“鬼医,沐九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不知道吧?西凉人为何一见她看医书,就把其他诸国的人围在外面?那是怕你知晓了此事,她看了医书,如果我没猜错,这会子已经回去背诵了…”

鬼医呆了!

过目不忘!臭丫头不仅会识毒、识药还过目不忘!

现在,她去背医书了。

完了!完了!他神医谷的医术就要流出来去了,若被老谷主知晓,他不死也要褪层皮。

该死的!

沈容越发痛快,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医术珍贵,沐九娘一背出来,还有甚珍贵的。鬼医,你真可怜!天下第一的琴技没有,连天下第一的神医之名也快保不住了…”

鬼医哇哇鬼叫了几声,调头就往沐容去的院子奔去,不等他靠近,就冲出上百名大周侍卫来。

不是西凉人,怎么还有大周侍卫,还是九皇子领队的。

鬼医厉喝:“南宫昶,你想作甚?”

九皇子微微一笑,“西凉使臣说了,若我大周保护好里面的人录好医书,也会分我大周一份。”

“什么…”鬼医完全被这事实吓住了,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奇人,就看了那么一下,还看得那么快,居然就将医书给背下了。

九皇子扬了扬头,“此言乃是沐九娘说的,她会整理精要,赠我大周一份。不光大周,便是北齐也想要一份,只要护西凉录好医书,就能得到回赠,此等好事,谁人不乐意?”

鬼医厉声道:“你敢阻我,信不信我一把药将你们全毒死?”

“你是准备用‘立刻倒’、‘七窍绝’?她已将这两种立时毙命之毒的解药告诉我等,我们这里已有太医洒在地上的药粉,你就算用了,我们也死不了。”

鬼医哇哇大叫,闻着空气里的药味,他直捶胸膛,欲哭无泪,果然是这两种药散的解药,那丫头成精了。

他是神医谷的罪人,那可是淳于一族不外传的秘方啊,他自认是学医天才,没想还有一个天才克住他。

*

院子里,沐容正在背医书,一人记症状,一人记药方、用量,相得益彰,每过半个时辰,就换两个人进去继续笔录,看需半炷香,写只需半个时辰,这速度也算奇快。

从未时到三更,一套医书录完了,而后面的校正、修改便由沐容完成,原是九本书,最后成了九扎子书稿,四人的笔迹不同,但贵在速度快,还算公正能辩,其间的别字、用语也只有她能修订。

沐容当晚带着满满一盒的书稿回了西凉行馆,她作为西凉的功臣,现在享受着一人独住的小院,又有阿碧、春香、秋香、沐曼华主仆服侍。

她小睡了一觉,醒来后又开始修改、摘录,她不能将所有的方子都公布出去,只能选择有针对性、常见的病症药方公布,对于技术性太高的不能写出来。

她这次算计鬼医,原就只想要驻颜延寿方子,这么做是否不对?

那是偷技!

鬼医知中了沐容的算计,跟吃了火药一般,脾气超臭。

用过晌午后,沐容带着沐曼华,在沐二郎、沐十郎、阿碧等人的陪伴乘车前往赵国行馆拜访沈宛。

沈宛一早就得到通禀,遣了小环去门口迎接。

沐容因劳损心力过甚,又只小睡了两个时辰,面容有些泛白,沐曼华与秋香更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赵熹对沐容生出了无尽的好奇感。

天下间,聪明的女子有很多,比如早前的沈五娘,又如近日出现的沐容,简直就是一个传奇,过目不忘,只看不到一个时辰的九本书籍,居然就能牢记于心,还能背诵、再录下来,这样的心智,天下间少有人知,就如传说般地存在。

赵熹立在二门上,见沐容露面,不由笑道:“哟,这不是天下的女神童沐九娘么?”

沐容勾唇一笑,很不谦虚地回了一声,“赵太子,普天之下,世人皆知,神童是对九岁以下的幼童称呼,本姑娘怎么也算是西凉才女!”

真是一点也不谦逊,还很高调张扬,居然自恃为才女。

你说她不是?

人家明明就是。

沐容又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所以,我很自信我沐九娘就是个才女。”她得意地扬了扬头,做沈容时不敢承认,行事低调,到了现下,她偏要反其道而行,当然不会太高调,而是要接受世人对她的合理赞美,比如说,那些才不如她的,都担得“才女”之名,她又有什么不敢担下的。

赵熹噎了一下,他就想打趣一番,反被沐容堵得不知如何接话。

沐容笑了又笑,道:“瞧赵太子的打扮,是要出门么?听闻赵太子痴迷沈五娘?”

他喜欢沈容,在赵国就不是秘密,现在连大周也知道了?“我…我…”

沐容意味深长一笑,这表情很奇特,他似曾相识,到底在哪儿见过,带着几分狡黠与嘲弄,却又分明笑得如此萌态十足。

该死的!他明明早前不认识沐容,为什么总有一种熟识感。

在哪儿见过她?

西凉人都说,沐九娘因是早产儿,体弱多病,一直被沐家养在深闺,直至今年体质转好,才被沐老太君放出孤岛。

当然,这是沐家人给的说辞。

早产儿嘛,体弱是正常的,以前在家休养,也合乎情理。

沐十郎对沐曼华道:“九妹体弱,你多照顾些,一会儿见了硕王妃,就尽快出来。”

“十哥,我记下了。”

沐十郎又对沐容道:“九妹妹,我在外头等着,有事你就喊一声。”

赵熹笑道:“沐十郎,你当我们赵国行馆是恶狼猛虎不成?”

沐十郎没接话,这可是他们沐家的宝贝,若沐容有个闪失,老太君第一个就饶不得他。

*

硕王妃沈宛的院子。

沈宛今日一身素雅打扮,穿的是赵国的曲裾长服,迎上沐容,“昨日有劳沐九娘出手相助。”

沐容扫视一番院子,只是一座寻常的二进小院,院中一个秋千,亦有个雅致的蔷薇架。“我今日来访,是应昨日之约。”

“本妃的首饰全都备好,请沐九娘挑选!”沈宛又唤声“来人,备茶!”

立时,四名侍女鱼贯而入。四人里头,竟无一人是沐容识得的熟面孔,瞧着年纪都是十六七岁的娇俏年华,许是赵国硕王府来的侍女。大丫头沐风沐雨正俏生生静立在沈宛身后,一左一右,如女侍卫一般。

沐容坐了片刻,在六个锦盒前看了一翻,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地经过她的眼前,不到半炷香,就瞧了五个锦盒。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盒子。

她来见沈宛,一是想解密,如果问心石真是被分成了几部分,不可能只得早前那么小小的一块。而那玉佩绝不是沈家之物,便唯有是石氏留下的宝物。

石氏的父亲身份成谜,而石氏教给沈宛的护肤术极是讲究,不像是寻常闺秀,而石氏则是跟石吴氏学的,石吴氏是从何处学来的,令人深思。

沈宛为了应约,今日刻意从头到脚地一身简约打扮,,身上更是不戴任何一件饰物,她是女子,但也守信,人家救她一命,她不能违背约定。

沐风捧着锦盒,蓦然间目光交接,她的心微微一颤:好熟悉的眼神!只片刻,她立时注意到,沐容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眸,与沈容的眼睛很像,就连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

难不成美丽的女子,总有共同之处?

天下间,长有凤眸的人多了去。

沐风这般一想,又垂下了眼帘。

沐容握着一根金钗,用钗子拨弄着锦盒,这一拨弄之间,就瞧见一个眼熟之物——空桑丝绳系着的翡翠仙人头像,这头像与石氏有七分相似,就如早前伍婆子弄回来的铜像一般无二。

问心石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般,被人切成了几部分,梦周道长那儿是一部分,这里又是一部分,白玉般的空桑丝绳也同样被分成了几部分。

沐容勾唇一笑:“这个吊坠有些意思。”

沈宛心下一颤:这玉佩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有的,就像是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首饰盒子里,那日她原是要寻出石氏留给沈宽的那只玉观音。玉观音与沈容身上的玉佛原是同一块玉石上切下来的,据说材质一样。

沈容身上的玉佛,早前原是沈宛之物,后来在石氏仙逝后,沈宛就送给沈容,希望玉佛能保她平安。

而沈宛的玉观音,原是沈宽之物,沈宽淹死后,沈宛从沈宽身上取下挂在自己身上,以示对亡母石氏与弟弟沈宽的纪念。

玉佛和玉观音,是从同一块玉石上切下来的。可她不知从何时起,怎么也找不到玉观音,倒是发现盒子里多了一个石氏头像的玉佩。她曾以为是赵硕私下给她打的,她一问,赵硕给她打了好几个石氏头像的玉佩,甚至还照着石氏的生前模样雕了一尊玉神像,以慰沈宛的思母之情。

沈宛因思念石氏,这两年一直戴着这玉佩。若非今晨沐浴,她将身上的饰物摘个干净,玉佩还真忘了摘下来。摘下后,她将玉佩搁入这只首饰盒子里。

“沐九娘…”沈宛一声轻呼,莫名地有些不舍,虽然她有好几枚石氏头像的玉佩,就这一枚雕刻得最是栩栩如生,也最得她的喜欢。

沐容握着吊坠,确认正是空桑丝绳,不由扬眉笑道:“硕王妃怎了?”

沈宛掩去不舍,勾唇笑道:“这个…不值多少钱,怕是几两银子就能买到。沐九娘能不能挑一件好的,比如…”她一转身,取了第一个盒子里的珠钗,“这支钗子,乃是夜明珠金钗,价值不菲。”

沐容拿着吊坠,早前就曾猜测觉得沈家姐妹也许不止一件这样的吊坠,果然被她猜中,“我早前说过,我所选之物,也许只值一文,又或许是价值连城之物。既然硕王妃觉着这件不值钱…”

她不要了?

沈宛面露喜色,她拿出来是践君子之约,可这吊坠是她心爱之物,她若流露私心,反倒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

沐容知玉佩为何会变成石氏的容貌,那是因为早前受了石氏神像的香火之故,与她送给梦周道长的玉佩是相通。

“既然硕王妃觉得不值钱,我再挑一件,也免硕王妃心下愧疚。”沐容将仙人像吊坠套到自己脖子上,用金钗拨了一下锦盒里的首饰,眼睛一亮,立时发现一截玉骨扳指。

玉佛骨笛原有九节,报国寺内至今只得两节,旁人辩不出,她却是一眼瞧出这玉骨扳指的不同之处。

她拾了玉骨扳指在手,“盈光白玉倒也特别,我就再挑它好了。”她将玉骨扳指戴在手上,仰头望向沈宛,“硕王妃不必不好意思,现在不好意思的人是我,原说挑一件的,因怕你心生愧疚就多挑了一件。虽然瞧着都不是价值连城之物,但贵在合我心意。”她微微福身,“多谢硕王妃的礼物。”

她救了沈宛一命,在她是沈容之时,也算是给沈宛给足的颜面。一朝梦醒,方才得晓,她与沈宛并非姐妹,与她是家人的另有其人。

她想珍惜这段姐妹情,却没了名目。

既然到底是尘归尘,路归路,何不就一码归一码。

她救人,自当受一份重礼。

以沐容的看法:性命原比问心石、比佛骨笛都还要贵重,人活着才有希望,人一旦没了命,什么都成空。

沈宛整个人愣在那儿:这只扳指是赵硕送她的,当时赵硕还与她说了一句,“此乃佛骨扳指,世人多不认识,只当是盈光白玉扳指,定能护宛儿一生平安。”

这也是她今晨摘下来的。

她最看重的两件物什,皆被沐容都选中。

玉佩可以不要,毕竟她有好几枚刻有石氏五官容貌的挂佩,也算不得稀奇。可这佛骨扳指,乃是赵硕不知从何处得来送她的礼物。

这是巧合还是沐容根本就是一个识货之人?

第172章 沈容归来

西凉晋国公沐家是世代名将之家,家里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此女记忆力惊人,定然饱读诗书,说不准早就知道佛骨扳指的来历不俗。

只是,昨日她提出条件时,她就觉得奇怪,现在越发觉得有些不动劲。

沐容很意外,今日出门,就得了两件宝贝,甜美一笑,将戴上白玉扳指的手展给沈宛观瞧,“硕王妃,我戴上正好呢。你不会还说这两件不值钱让我再挑吧?我可不能再挑了,原说是一件的,因你说不值钱,就破例多挑了一件。撄”

佛骨扳指上嵌了一块蓝色的宝石,那嵌宝石处,如果沐容没猜错,当是佛骨笛的笛孔,将笛孔嵌上宝石,也算是别有用心,若非她识货,还真瞧不出端倪,寻常人也只当是一块盈光玉扳指。

她说的是真是假?

沈宛心下纠结得要死,人家救了她的命,如何再说出一番不舍原由,这不是让人误会。罢了,罢了,送都送出去了,大不了回头她寻块翡翠,再着人雕一块差不多的玉扳指,她的性命难道不比这扳指贵重?想来赵硕也瞧不出来,不,她不想瞒赵硕。就算赵硕知晓实情,以他对她的情义,定也是不会怪她。

沐容心里也在琢磨:如若沈宛说这玉佩上的仙人头像是她母亲,那么自己就不必强夺。又或是,她点破,这白玉扳指其实是佛骨所制,她也可以还回去。

她,不夺人所爱。

可她又着实喜欢这两样东西偿。

想她将早前的宝贝赠与报国寺、太虚观,今日也不会强夺。

沈宛笑道:“沐九娘不妨再挑两件。”

沐容意外她居然没说出口,笑道:“你可别再说不值钱的话,我原说挑一件的,反是我失言了,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可好?我昨日背了医书,便写一个驻颜延寿的法子与你,就当是我多挑一件的酬礼。”

沐曼华忙道:“九姐可不能动笔,你十根指头还有伤呢,就让我来代笔,九姐说就好。”

沈宛令人备了笔墨,花厅上只留了沐家姐妹与她。

沐容口诉,沐曼华记录,不多会就写了满满五页纸,有如何调养的药膳方子,亦有如何调养玉颜膏的方子,甚至还写了一些忌讳。

沈宛接过,瞧了一眼:虽然没了佛骨扳指,但得了这么一件回礼,也算是值了。沐容或许还真是认出那是佛骨制造的扳指,一定是认出了,不然,不会给她这么大的回礼,这可是神医谷的秘方,在外头是求不来的。

沈宛谢过沐容,小心将几页纸收好,又亲手给沐容沏了红枣玫瑰茶,“这是养颜补血的,沐九娘可多饮些。”

沐风突地笑着在外禀道:“禀王妃,凤祥郡主求见。”

沈宛倏尔起身,匆匆走到厅门处,一个衣着华贵,戴着纱帷帽的少女翩然而入,不待说话,一把抱住了沈宛,“姐姐,我什么都忆起来,都忆起来了…”

沐容心下一惊:沈容恢复了记忆!心下惊天动地,如果沈容知晓她三年间做的事,未名宗岂不危险?她紧张地将握紧了手中的丝帕,不由自己的绞玩了起来。

沈宛眼里有泪,“容儿,你真的都忆起来了?”

“是,我忆起来了…昨晚,我什么都忆起来。在这世上,真真待我好的只姐姐一个人,李氏、潘氏、祖母、沈宝、沈宜和父亲,他们都是坏人!”

沈容到底忆起什么?

她因毁容,一直不愿见沈宛,今儿就突然来见了。

沈宛勾唇苦笑,“姐姐远嫁,让你吃苦了。”

“不,姐姐远嫁是好事,再不用为他人作嫁衣裳。”沈容放开沈宛。

沐容福了福身,“硕王妃姐妹相聚,今又得凤祥郡主恢复记忆,可喜可贺!沐九娘该告辞了。”她的语调很柔,柔得像一泓春水。

沈宛道:“沐九娘,今日慢怠你了。”

“不,硕王妃是言而有信之人,我很喜欢这只盈光白玉扳指,多谢了!”

她只提扳指,并不提压在她衣襟下的冰蚕丝绳与仙人像玉坠。

沈容蓦地回头,唤声“沐九娘且慢”。她走近沐容,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听说你与李睿识解除婚约了?”

沐容不知所谓,但沈容的眼里并无恶意,相反地,神色还里还流露出三分忧容,沐容茫然点头。

沈容凝重一笑,“沐九娘,你救了我姐姐,我感谢你!你记住我的话,别嫁给李冠,他真心喜欢的人是西凉国飞虎将军汤有为的爱女汤暖心,他们俩才是一对,你莫要被人利用。”

“啊——”沐容意外。

沈容怎的突然提这事,难不成她忆起的是她前世的记忆。沈容前世活到二十多岁才没的,离今还有十年。沐容前世被废,剜去双眼,困于冷宫,直到李冠成了阶下囚后第三天,她不愿再苟活下去,咬舌自尽。

沐容苟延残喘,就是想看汤家、李冠的结局,她看到了,看到汤有为最后被北齐元帅萧策短箭射死,汤有为之子率兵投降北齐,而李冠被贬为阶下囚,被他心爱的汤暖心建议送去与废后沐容相聚。

李冠懊悔,沐容却不愿再苟活,含笑则终。

沈容忆起的,不是这三年的事,而是她前世发生的事。

那么,她是否记得,她当初是如何死的?

但她在庵堂的日子过得极苦。

沈容带着命令地喝斥:“沐九娘,你这表情是何意?我瞧你…不易,这是告诫你!你千万别嫁给李冠,你若嫁给他,这辈子就完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待你,他是利用你,想用你沐家替他争帝位…”她想说:我瞧你与我前世一样都是苦命人,所以提醒你。

沐容继续装不懂,一脸茫然地看着沈宛。

沈宛不好意思地苦笑,“沐九娘,别将我妹妹放在心上,她这会子又说胡话。”

沈容大呼一声,“姐姐,我没胡说,我也要告诉你,别与沈宜太近,她也是坏人,她要抢姐夫,还会害你的命。”

沐容心下越发肯定:也许昨晚,沈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以今日才会上门来告诫沈宛又告诫她。

她有沐容的前世记忆,虽然那一世,沐容的身体里是另一个灵魂,但这躯体原是属于她的。

沈宛忙道:“沐九娘走好,不远送了,小环,送沐九娘!”

沐容点头示意,“小女告辞!”

沈宛拉过沈容,轻斥道:“你一来就胡说八道?谁会害我,你呀,小心被人误会你得了失心疯,怎么什么话都说。”

沈容想到昨儿一宿做的梦,她是近晌午才醒来的,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了,她梦见自己嫁给了董绍安,梦见沈家人算计她,将用毒水浸泡过的名贵药材送给她,让她熬给沈宛吃,沈宛吃后越发病得沉重,最后香消玉殒。

直到沈宛死,都不知道是被沈家人算计害死的。想到这些日子,她被沈宝、沈宜捧着,便真拿她们当好人,细想大姨娘母子所为,沈家薇也不是好人,愧悔难当之下,沈容就来见沈宛。她前世就是因为嚣张跋扈,恣意挥耗着长姐的疼爱,最后害了沈宛,亦害了她自己。

这一世,她不会再相信男人所谓的“真爱、真心”,她要选择权势,选择富贵,只有手握最实在的东西,才不会被人利用和算计。

沈容将服侍下人全都赶走,自己拉着沈宛的人絮叨了一下梦境里的惨状。

沈宛忍不住笑道:“不就是你做了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