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他依然不知羞地笑着,揽过我,坏坏地在耳边说,“等成了亲,我要天天印蝴蝶…”

埋在他怀里,脸羞得滚烫…

雨停了,太阳从云彩中露出了浸润的笑脸,草原上被涮洗干净的叶子泛着嫩嫩的新绿,空气中是湿湿雨气的清新。碧空如洗,一座硕大的彩虹桥从天而降,明朗朗,华丽丽,仿佛童话王国里公主和王子婚礼的彩带,周围的一切美丽得竟有些虚幻…

第二十一章 掩苦的话梅

脚伤终于好了,又可以在草原上跑来跳去,又可以在恶作剧后迅速逃开那总想箍紧的手臂,当然,毫无意外地,也又被栓回了父亲身边…

在父亲帐中做了一上午的功课,快到午饭时间,才见父亲回来。

“皇上不是出去围猎了吗?您怎么还是这么忙?”我边给父亲沏茶,边随意问了一句。

“哦,刚才是和马大人一起去探望四阿哥。”父亲洗了手,坐到了桌边。

“探望四爷?他怎么了?”

“染了风寒,虽不打紧,却也发了几日热。”

“四爷病了?”他怎么会病了呢?

“艾比,今天的已经都做完了?那下午就帮着父亲整理讲义吧。”

“哦,”我点点头,“父亲,我拿回自己帐子整理,行不行?”

父亲抬眼看了看我,低头继续浏览着我的功课。

“胤禟,胤禟他跟着皇上一起出去了呢。”我赶紧陪了笑脸,把犯罪嫌疑减到最小。

父亲这才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知道跟父亲耍你的小心眼儿了!”

“呵呵…”

午睡起来,拉了如画一起来到营地外。

“姑娘,帐子里的花儿还好好儿的呢,我今儿刚换了水,又采这么多做什么?”

“再插一个瓶。”

“给谁?先生?九爷?”

“不是。”我专心地采摘着,不再搭话。

回到帐中,找了一个青花瓷瓶,灌了水,剪剪裁裁插了满满一瓶。看着自己这虽然不成什么章法,却也热热闹闹地插花,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给他放在帐子里,总是能退掉一些病气吧?

高高兴兴地抱着花瓶往四阿哥帐篷走去。想他曾经救了我一命,这次病了,我虽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这简简单单的一瓶插花,也是份心意,他就算不喜欢…也,也不会介意吧…

来到他帐篷外,竟碰巧看到小顺子走了出来。

“顺公公!”

“张姑娘!”小顺子打着千儿走到了我跟前。

“顺公公,那天多谢你了。”我福身道谢。

他赶紧还礼,“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张师傅后来特给奴才送了西洋的葡萄酒来,姑娘又如此,实在折煞奴才了。”

“顺公公过谦了,那是救命之恩呢,父亲与我怎么谢都及不上。”

“奴才真是愧疚了!”

看他着实推辞,我也不好再客套,转而问起了四阿哥,“顺公公,四爷好些了吗?”

“好些了,正歇着呢。您这是…”

“这个给四爷放在帐子里,”我将花瓶递给他,“添些个颜色,也退些病气。”

“谢姑娘。”小顺子接了过去,“姑娘您等着,我这就进去通禀。”

说着他转身要进帐,我赶紧拦住,“哎,不必了。我也没什么话,让四爷好好休息吧。”

“那…”小顺子还犹豫着。

我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开。

一路溜溜达达往回走,谁知刚到女眷营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张姑娘请留步!”回身看,小顺子快步跑了过来,“我们爷请姑娘进去说话。”

“哦?我…不必了吧?”

“姑娘您别难为奴才,这回去,爷又说奴才连个话都传不了。”

看他为难的样子,又想着实在欠了他人情,我也就跟着返了回去。

好安静…我小心地走进去,尽量让自己不弄出声音。帐子里燃了熏香,悠悠冉冉地飘着轻烟,淡淡的,却也盖住了药的苦味。一架清幽淡远的山水屏风,将里外隔开,外间的书案上,工工整整地放了几本书,笔墨纸砚亦是干干净净、中规中矩,心里悄悄地想,他身边的每个物件儿都像是沾染了他的气息,平平地摆着,也让人觉出那一丝不苟的严谨…

“何时打算进来啊?”屏风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今天听起来却有些哑哑的,还略带着鼻音。

我轻轻地走到屏风边向内帐望去,他手中拿着本书靠在床榻上,身上只穿了淡青的中衣儿,搭了条薄薄的丝被,几天不见,倒像是真的清瘦了。

“有你这样探病的吗?扔下把草就走?”他用书指了指床头高几上的花瓶。

“草?”我扶着屏风,很不满意地小声嘟囔,“我可是花了半天的功夫呢,若是不喜欢我带走好了。”

“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看看他榻旁的圆凳,犹豫着,坐吗?行不行?来之前父亲只说不要沾惹他们,也没说若是到人家家做客,我的身份敢不敢坐…要不算了,反正榻这么高,他又这么挺,我站着好像也不比人家高出多少,好,就不坐了。这才安心地抬头,嗯?脸颊腾地红了,天哪,我,我刚才又是在他眼睛里活动小心眼儿来着吗?真是的…

赶紧开口岔话儿,“您,您怎么病了?”

“还不是上次在冰泡子落下的。”

“嗯?这都多长时间了?”我忘了刚才的尴尬,吊起眉毛毅然决然地推卸着责任,“您怎么不说是七夕那天晚上着的凉呢?”

他抬起手作势用书向我一敲,“鬼丫头!”

我扑哧笑了。

他也露出了淡淡的笑,“你的脚伤好了?”

嗯?脸颊有些红,想来那天泥人儿的狼狈小顺子都告诉他了…

他倒似乎并不是想取笑我,接了问,“马怎么惊了?”

“嗯…琴雅格格抽了它两鞭子。”

“哦?”他微微挑起了眉,“好好儿的你怎么得罪着她了?”

“我没得罪她,可就是那马…原本是她的。”

“哦?那怎么到了你手里了?”

“我…是…”这可怎么说,低了头,有些窘…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没了下文,竟是就过去了,“那日回去后,她可又找你麻烦了?”

“没有。”绕过那个话题,我轻松起来,笑着跟他说,“她来跟我讲和了呢。”

他有些惊讶,“她主动找你讲和?”

“嗯…也不是,我写了信给她,她就来了。”

“什么信能把她的大驾招到你帐子里去?”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想着琴雅的小秘密,我掩嘴儿笑。

“你当心,那可是个一时晴一时雨,眼里再容不得别人的主儿。”

“嗯。”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从身上掏出了那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递给他,“哦,对了,帕子还您。”那天从冰湖回来,为了那条链子,我在马上掉起了眼泪,四阿哥递了帕子过来,被我抹得乱七八糟,后来只得带了回去,这么些日子竟是没机会还给他。

他看着我,并不接。

“我洗干净,还熨过了的。” 手指轻轻抚平一点点的褶皱。

“这就算是谢我了?”

“那倒不是。”救命之恩哪,我怎么敢说就还清了?欠了他可不如欠了小顺子,不甘心,我又小声地辩一句,“可…可那天我也给您弹了曲子了啊。”

“一桩是一桩。”

说得我是没了道理,看来这恩我不报不行了,“那…那您说怎样?”

“你在帕子上给我绣样东西,就算谢了我。”他靠回床头,提出这个我再想不到的条件。

“绣东西?好啊。”我立刻点头,这好办,如画丫头每天手不离针,一块帕子一晚上就绣好了。

“我可说的是你,若是找别人污了爷的帕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好泄气…“可,可我不会绣啊?一点儿都不会。”

“那就学,爷不急。”

“那您可有日子等了,我手很笨的,没准儿要等个三年五载的。”

“不妨,爷等得。”

说着,他竟收了笑,看他的眼神,我有些怕,不敢再耍赖。

“那,那好吧。绣个什么呢?”

“蝴蝶。”

“嗯?蝴蝶?您的帕子上绣蝴蝶?”虽然怕他,可我还是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意见,“这…合适吗?”

“这就要看你怎样把它绣合适了。”

嗯…这虽是个难题,却也好像挺有趣,忍不住轻轻笑了。

“笑什么?”

“呵呵,我笑啊,您和蝴蝶还真是有缘。”

“哦?”

“还记得在湖边您点的那首曲子吗?”

“嗯。”

“您当时也说很喜欢,其实那首曲子啊…”

我拉长了音儿,他耐心地看着我卖关子。

“名字就叫《蝴蝶》!”

“哦。”

他的反应平淡得近乎乏味,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十分没有创意又并不意外的的答案。没看到预期的效果,我有些扫兴…

正说着话,小顺子在屏风外轻声提醒,“爷,该用药了。”

“嗯。”

小顺子将药端了进来,四阿哥坐起身,“你去吧。”

“喳。”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这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浓浓的苦味直冲鼻孔,想起自己也喝了大半个月,若不是胤禟和如画每天威逼利诱,我早就忍无可忍了。看他端起来,咕咚咕咚地咽着,有种想呕的感觉。喝完药,他将碗放在了高几上,我赶紧递了水给他漱口。

“苦吧?我也喝了大半个月,若不是日日被逼着,早忍不得了。”看他也微微皱着眉,我低头在自己的荷包里翻了翻,捏出一颗,仔细地剥去糯纸,“喏,这是如画特意给我带的话梅,最是去苦味儿了。”

他看了一眼,并未抬头,随即握了我的手腕拉近,就着我的手,把那颗话梅含在嘴里,而后放手又靠在了床头…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做得那么流畅,那么自然,像是天长日久的习惯,像是朝朝暮暮的熟悉,可我,却被这突如其来惊得再不知所措…

看着瞪大了眼睛的我,他微微一笑,“黏黏的,不想沾手了。”

咻,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我如释重负!

“吓我一跳。”这才收回了僵直的视线,却没留神滑出去这么一句。

他的笑容晕到了眼底,“想什么呢?以为自己那么招人疼啊?”

我顿时羞红了双颊,是啊,想什么呢?真当自己那么讨人喜欢啊?

“四,四爷,您好好养着,我,我走了。”站起身,慌乱地道着别,想尽快逃离这尴尬。

“嗯。”他点点头,悠然地看着我逃跑。

快步往外走,竟又被他叫住,“吟秋!”我回头,“过几日会考你的几何算学,若是不熟悉了要好好准备一下。”

“嗯?为何?”不是来度假的吗?怎么还要考试?

“你不是还想做老师吗?这就害怕了?”

“哼,怕什么?就是即刻考也不怕呢!”

丢下这句话,快速逃走…

第二十二章 几处相思愁

草原上的生活过得像没有了时间,只是一日三餐标志着早中晚。这天在父亲帐中吃了晚饭,刚出门,就突然被人拽到了一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怎么来这儿等着?若被父亲看到可怎么好?”我甩开他的手,小声埋怨着。

“自是有缘故,今儿要带你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看他神秘秘的样子,我也来了兴致,小心地随在他身后,“这是要去哪儿?”

他笑着不语,竟快步带着我来到阿哥营。

“是要去你的帐子吗?我不去。若是人看到了,我可怎么好?”我转身想走。

“不是。”他又拉着我,“你断不能错过这个。”

“嗯?”我越发一头雾水。

说着话来到一个飘了黄带子的帐篷前,小太监迎了过来。

“九爷,我们爷和格格正候着您呢。”

“嗯。”

挑了帘子,胤禟拉着我走了进去。一进门,一股淡淡的花香混合着清新的果香扑鼻而来,抬眼看,夹头榫檀木画案旁,八阿哥一袭雪白的纱袍,低头持笔,正在给一副花鸟图题字,专注的神情却掩也掩不住唇边眼角的笑意浓浓,一旁磨墨的这位娇娇女儿,红润润的脸颊略带羞涩,如水秋波,脉脉含情。看这副光景我立刻就明白了胤禟的话,看来我是真不能错过呢!

听到我们进来,两人都抬起了头。“八哥,琴儿。”胤禟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我正要福身请安,却被胤禟拦着,“秋儿,今儿不该你给他们行礼!”

八阿哥满面带笑绕过画案走了过来,“九弟说的是,吟秋姑娘快快免礼。”

看他身后娇羞的琴雅,我终于忍不住掩嘴儿笑了,“谢八爷。”

“来,这边请。”

花梨木六仙圆方桌上摆了一个大果盘,红的、绿的、青的、紫的,新鲜鲜,水灵灵,散发着让人垂涎的芳香。每人面前各自摆放了掐丝珐琅梅花碟,小巧的雕花银柄象牙叉和青梅小酒盅。待我们落座后,八阿哥竟起身亲自斟酒,我赶紧站了起来,遮拦着自己的酒盅,“这如何使得。”

胤禟一把拉住我,笑着说,“秋儿坐下,今儿这可是谢媒酒,不分大小!”

一句话让琴雅羞红了脸,可这位格格哪里是吃素的,立刻从果盘里捏起一颗葡萄向胤禟丢过来,“表哥最是讨厌!”

胤禟一把接住,“我说错了吗?不是秋儿,你如今还不知是怎样烦恼呢!”说着竟把葡萄丢了回去。

我正担心真的丢到琴雅身上惹恼了她,却见紫盈盈的小球刚飞到桌子中间,就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截住,放在了桌上。

“这还了得!八哥你这么护着她,往后琴儿更要被惯坏了!”胤禟笑着不依不饶。

“哪里是护着她,这不是怕碰洒了给吟秋姑娘的酒吗?”这么明显的偏袒,他居然还想掩饰!

我十分诚恳而又体谅地对他说,“八爷,吟秋不急着喝,您只管洒。”

琴雅扑哧笑了,“你听听,你听听,我说的没错儿吧,她和表哥是不是一对儿?”

八阿哥也笑了,“可是呢,九弟当真寻对了人。”

胤禟听了越发不知羞地握了我的手冲他们晃晃,“我是寻对了人,八哥你就未必了。这般骄横的琴丫头,日后你若真受得我就服你!”

“哎呀!”琴雅在心爱之人面前被揭了短儿,立时恼羞,站起身就冲着胤禟过来,“今儿真是得撕了你的嘴!”

胤禟笑着从凳子上跳起来躲到了我身后,我赶紧拦着,“格格息怒,格格息怒,等我教训他,啊?”

“哼!你?你哪里舍得教训他!”琴雅甩开我,不肯罢休。

“八哥,你看看,你看看,可是我说错了?这哪里有个贤良淑德的样子!我劝你早日丢开手是正经!”胤禟依然不知死活地逗她。

琴雅当真急了,眼睛里竟泛起了泪花儿,“今儿若饶了他,我,我再过不去!”推开我要去撕扯胤禟,胤禟却仍是在我身后左躲右闪,急得琴雅快哭了出来,我被夹在中间实在没办法,“格格,格格…”

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有人拉了琴雅的手臂,沉静的声音竟带了一丝羞怯,“我…我受得。”

喧闹声戛然而止,琴雅怔怔地,只顾僵在那里,竟没察觉那大眼睛中的泪早已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那样子,像是人在,魂已经离体远去…

八阿哥再也顾不得我和胤禟在,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琴儿…”

我的眼睛突然一热,这一句,是对她一生呵护的承诺吧…

“你怎么也哭了?”胤禟在我耳边轻声问,我转回身,将自己埋进他怀里…

帐子里,花果清香…

回女眷营地的路上,琴雅与我同行。

“表哥今儿真真该打。”虽然事后胤禟被我逼着给她道了歉,琴雅却好像还是气不过。

“我倒觉得你今儿应该好好谢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