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笑!”

看她真恼了,我赶紧掩了嘴儿,“这脏兮兮的东西你喝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他说饮过百日,定会见效。”

“啊?你…八弟他知道吗?”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看着眼前这美丽而忧伤的面孔,我再也笑不出来…她已经成婚五年多了,日日求子,月月求子,年年求子,那种疯狂与绝望,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无法想象…求子符,多么直接而又讽刺的诱惑,却成了多少女人走脱无路的希望…

“琴雅,你…真的信?”

她没有回答,眼圈却红了…

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吃了这么久的药,太医究竟怎么说?”

“我自小就月事不调,太医说…不易有孕。不过,这药还是见效,今年初开始,像是大好了,月月都见红,日子也慢慢准了。”

“哦…”我点点头,心里仍是怅然,月经调节与受孕其实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更何况,古代检验不孕从不查男人,谁知道这症结到底在哪里,一味地让她一个人受折磨,实在是…

“吟秋?”看我半天不语,琴雅有些诧异。

“我问你些闺房里的私话,你能告诉我吗?”虽然我不是医生,可毕竟来自更文明的时代,即便就是常识也可能已经是很多太医尙不知道的医学秘密。

“嗯?”

“父亲有很多西洋的医书,我也略看了看,许是能帮上忙。”

“哦,那你问吧。”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一问,她立刻红了脸颊。

“说啊。”

“这…”

她羞得再难开口,那样子让我也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那是常见面的八阿哥,我自己也觉得很是尴尬,“要不算了,别说了。”

“哎…”她拉住了我,犹豫一下,终于在我耳边吐字。

“哦…那他是不是…”我再问一句,这一次琴雅很配合地回答。

几个问题问完,虽然都很肤浅,也没有任何科学数据支持,可毕竟说明了八阿哥并没有明显的问题。

“既如此,那我告诉你几个小秘密,每个月啊…”

把自己求孕时挖空心思的小办法都告诉了她,她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真的啊?我还当是…”

“啊??呵呵…”听她说完,我掩嘴儿笑个不住,“你们俩可真笨!要是你早告诉太医是如此这般,早就有孕了!”

“哼!”琴雅又羞红了脸,“偏你是个精明的!”

“什么精明?这是学问!”

“呵呵,你呀你,”琴雅戳戳我的额头,“既是有这一肚子的‘学问’,怎么也不给自己求一个来。”

“我啊,早有人叫我额娘了。”

“得了吧。”她白了我一眼,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我笑笑,岔开话题,“哎,你今儿特意找我过来是有事吗?”

“嗯。”琴雅笑着点了点头,“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儿?”我一愣。

“当年你第一次来塞外,那年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努力回忆着,正摸不着头脑,忽见她的笑竟带了羞涩,突然恍悟,戏谑地说,“是啊,怎么能忘了今儿呢!今儿是倒了醋瓮,酸了芳心,失了尊仪,泄了春意的日子啊!”

“哎呀!你这丫头!!”琴雅立刻羞红了脸,不由分说捏住我的脸颊,“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哈哈…”

我一把打开她的手,想跳起来逃走,却哪里斗得过这郭络罗家的女人,她一把摁住我,不停地咯吱着,“看你敢不敢!看你敢不敢!”

“呵呵…”我笑得快要背过气儿去,嘴上却还是不肯放过她,“格格格格,吟秋求饶了…求饶了…再也不敢要八爷的马了…”

“真是皮紧了!今儿再不能饶了你!”琴雅也越发与我闹了起来。

“格格…福晋…哎呀…受…受不了…”

我已经笑软了身子,几要滑到地上。

就在我几乎要喊主子求饶的时候,苍天终于不忍灭我,琴雅被一把拉开,可我虽逃出了魔爪,却还是身子一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哟!”

“哈哈…”看我的狼狈相,某人乐得开心死了。

“四嫂,四嫂,真对不住!”抬头看,八贝勒爷一脸的抱歉尴尬,“快,快把四福晋扶起来!”

刚才被琴雅勒令只准袖手旁观的丫鬟们这才赶紧将我搀了起来。站起身,脸颊仍是发烫,整整衣衫,忽然发现少了什么,赶紧弯腰找,哦,在这儿!捡起来,轻轻用帕子掸去刀鞘上的尘土,仍旧别回腰间。定定神抬头,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将琴雅拉开的是胤禟,只不过,看我这狼狈的样子,除了八阿哥略微表示了同情外,某兄妹俩居然是满脸的笑容。

哼!我白了他们一眼,“我回去了!”

“哎!这就走了?”琴雅一把将我拉住。

“怎么?你还没折腾够我啊?”

“呵呵,真恼了啊?”琴雅笑嘻嘻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臂,“你看,人都到全了,我也该还礼了。”

“还礼?还什么礼?”

“跟我走吧!”

说着琴雅拉了我就往帐外走,八阿哥和胤禟也随了出来。我一头雾水地跟着,实在不知道在这几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知竟一路到了马厩。

塞外营中的马匹也是按照所属主人和部门分别管理,来到八阿哥的马厩前,除了他常骑的百里云和琴雅的踏雪,我一眼看到了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四蹄儿泛乌,双目炯炯,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想起那日的狼狈,扑哧笑了。

另三人也跟着笑了,琴雅问我,“像不像?”

“略大了些,不过真像!”

“送给你的,一路从京城带了来,特意捡了这日子,给你赔不是了。”

“是吗?”我却端起了架子,“光送马吗?”

“嗯?”琴雅一怔,“还有什么?”

我凑到她耳边,“鞭子啊。”

“你们都听见了吧!”琴雅立刻又一把抓住我的腕子,“都是胤禩!非要给她还什么礼!这丫头,何时要礼了,她就是要奚落人!”

眼看着在劫难逃,我赶紧求饶,“哎,哎,错了,错了…”

“呵呵…”

旁边那两位爷,只顾了笑,根本不顾我的死活,害我凭白的又被琴雅捏了一记!

“呵呵,好了,琴儿,别跟四嫂闹了。”这八爷,只等我被他家爱妻掐完了才开口,“四嫂,我一会儿就着人把马送到四哥那边去。”

“哎,不用了吧。”

“为何?”琴雅莫名地看着我。

“我又不会骑,白糟蹋了。”

“当初不是会了吗?”

“当初也只是会了一点点,而且那还是匹小马,跑疯了都那么烈,这个…”我实在是心有余悸。

“你放心吧!”琴雅拖长了音儿安慰我,“这马啊,早有人亲自给你调教,给你试,这人啊,把它都训得可以练杂耍了!”

“是吗?”我笑笑,“这可是你说的啊,若扔个球它接不住,我可给你退回来。”

“死丫头!”

“哈哈…”

四个人正说笑着,八阿哥的随从跑了来,说是康熙传各位皇子,于是,他们兄弟先行离开。我和琴雅又耽搁了一会儿,也赶紧回去洗漱更衣。今天晚上又要大宴蒙古王公,例行公事一个都不能少。

夕阳掩尽,夜幕降临。营地里华灯闪耀,亮如白昼。浩荡荡六十桌牛羊宴,星空下,红毯上,觥斛交错,鼓乐宣天,少了宫殿的束缚,多了草原的豪放,人声鼎沸如潮,歌舞绚丽如霞。

我和琴雅落座在皇家女眷席,明黄纱帐薄薄地与已经酒酣耳热的男人们相隔。琴雅今天兴致也很高,与酒量一样好的雅蓉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好不热闹。我陪了两杯,已是满脸通红,琴雅劝我罢了,换了茶上来。抿了几口茶,潮热才恢复些。一边听着琴雅她们说笑,一边欣赏着纱帐外的热烈。

皇子席近在咫尺,相比女人这边,更是热闹得有些嘈杂。十四阿哥不知为了什么那么兴奋,与十阿哥一起嚷嚷着,又不时大笑,十三阿哥难得地与兄弟们相会,开宴不久就喝得双颊泛红,两眼熏熏,此刻正勾了十二阿哥的肩,隔着桌与胤禟比划酒令,那一个,一双眉眼也已是七分朦胧九分醉。

再往上看,年纪越长的阿哥越靠近皇父,虽酒至酣处也是热烈,却总是收敛许多。八阿哥、七阿哥、五阿哥…一个个跳过,找到他的身影,小心地左右看看,确认不会太引人注意,这才安心地注视着。人声喧闹中,他挺拔端坐,依然保持着一贯的身姿与风度,脸上难得地带了笑,淡而不疏,把友好与尊贵把握得恰到好处。此刻,也是酒盅在手,边饮边聊,奇怪的是酒宴至此他的脸色依然如常,不知道酒量不佳的他是怎样做到。

我微微侧头,目不转睛,忽见他往这边一瞥,我顿时一怔,难道他知道我在看他?想想又笑了,怎么会不知道呢…刚才入席时,远远地看到,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趁人不注意,冲他耸耸鼻,他的眼睛一笑,我的心立刻被化开,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目光落到他身边,刚才的温柔暖意顷刻全无。胤禛陪座的是今天的主角之一翁牛特部札萨克多罗杜凌郡王仓津。此人我已经在大小宴会上见过数次,可每次看到他都还是会禁不住轻轻吸口凉气:整个人身高不过五尺,却胸膛横阔,骨健筋强,彪悍异常。磨石般粗糙的脸膛黑里透红,两撇浓眉横挑着向两鬓炸开,杂乱而生硬,一双细长的眼睛从来看不到眼仁,两道寒光如刀似箭,无论他是满面带笑,还是恭敬有加,隐秘中,总会让人脊骨生寒…

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禁不住想起关于他的传闻,他是郡王毕里哀达赍的次子,系一个侧妃所出,初名班第,相比嫡出的长子赛罕年幼近一轮。几年前,老郡王告病,奏请康熙要传位袭爵,可意外地是旗主扎萨克的头衔却越过长子落在了年仅二十岁的庶出次子头上,而赛罕仅落了个没有实权的闲散贵族封号。康熙御批,赐名仓津,从此,他成了草原上最年轻的郡王…

此刻,他正与胤禛对饮,可又似乎有些怠于应付,总是时不时与旁边桌搭话,随他看过去原来那一桌是太子和科尔沁亲王满都拉图,我心中不由暗笑,不知那老郡王是如何被他把握,不知那赛罕又是怎样的没有心机,看他这般表现真如他的外表一般粗糙得过于露骨。

再看我那夫君,偶尔插话,时而迎和,把仓津的急切化于无形,不至于引来更多王公的注意,更不至于陷太子于拉拢之嫌,眉宇间那样的泰然而沉稳,举手投足高贵而庄重,我的目光再也不肯移开,除了御座上的那一位,我想不出谁还能有这样的王者之气!想到这里脸颊有些发烫,是太想他了吧,这样“吹捧”自己的夫君…

这一次见,思念再不能忍耐,盘算着今夜要往阿哥营去,谁知德妃又因为饮酒着了风有些不适,我不得不先离席,随了婆婆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塞外之变数 (四)

这几天,康熙那里几乎天天有活动,这一次,十三阿哥似乎有了些眼色,常常伴随左右。想想萱凝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一个人在帐中一定待得烦闷,于是,我闲来无事,决定去陪陪她。

来到十三阿哥帐中,萱凝正半卧在榻上,看那娇美的面容有孕后越发泛了红晕,较之以前的清雅更增添了妩媚,我禁不住在心中又是感慨。萱凝看到我,微微欠身,我赶紧扶她躺好。正有小丫环敬上燕窝,我顺手接了过来。一路塞外之行,她已经习惯我的照顾,所以并未推辞,就着我的手慢慢吃了起来。用过燕窝,漱了口,她左右摸着帕子,我一眼看到,从枕下抽出帮她擦了擦。

“谢四嫂。”

“客气什么。看你这几日又懒懒的,别总闷在帐子里,也出去走走。外面空气新鲜,对孩子好。”

“四嫂说的是。”她轻轻点点头,“可我就是受不了那闹,整日在这帐子都觉得吵,更况到草原上,到处都是疯跑的人马。”

看她一脸的倦怠,像是真的很讨厌那人声,我也就顺了她说,“这倒也是,不行就让十三弟陪着你走远些,去个清静的地方。”

“他?”这一个字出口,她竟微微红了眼圈,声音也有些哽住,“不知又被什么人栓了去…”

我在心里轻轻笑了,原来十三阿哥的可人儿看他看得真是紧呢,看那泪眼朦胧,不知道的当真以为是个怎样花心的爷呢!

“你多心了,这几日是皇阿玛叫了去,等蒙古王公们走了,他也就闲了。”我给她宽着心,“你一个人闷着也烦,不如跟妯娌们走动走动。”

她像是又要接话,却忽然打住,看着我有些怔…

“萱凝?”

“哦,”她回过神,眼中的泪忽地隐了去, “昨儿十二嫂来看我,说了会儿话。”

“是吗?”

“嗯。说是京里来了喜信儿,九哥又有一个妾有了孕,两个多月了。”

“哦。”

“四嫂,”她微微欠身,握住手看着我的眼睛,长长的指套无意识地嵌着我的手背, “九哥府里还真是热闹,你说是不是?”

我笑笑,“嗯。”

“皇城里都传,九爷是年年开新店,月月娶新妇,这女人,倒像比那花钱的买卖来得省事得多。”

萱凝的声音柔柔的,语气淡淡的,曾听她这样吟过诗,也曾听她撒过娇,总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情调吐出的字应该都如那一笔娟秀的蝇头小楷,清雅脱俗,却不知,原来,她也可以男人女人嚼那世俗的舌根…

“哪至于,他没有娶侧福晋和庶福晋,妾就显得略多些。”

不知我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她的眼中忽地掠过一丝什么,我没有把握住,只见她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其实,这…又怎么能怪得了九哥呢,你说是不是,四嫂?”

“嗯?”我一怔,不知她在问什么。

“人都说是做爷的心乱,殊不知,女人的骨头轻,又怎是男人的错?”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柔,那般轻,一个字,一个字,气若幽兰,这么一句市井口舌,竟被她说的仿佛化了寒冰之水,滴入人心,凉凉的…

“更况,九哥,一精商贾,二善诗画,说风流,道才子,真真是个人物,是吧,四嫂?”

她握着我的手,像是有些重,我的心隐隐地不舒服…

“可他,自是也懂得这值与不值,时至今日,真正抬进门的,只有九嫂子一个。旁的,”她笑了,“过眼的云烟,过手的玩物,不过尔尔。”

同为女人,如此评说,我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萱凝,今儿天好,不如…”

“听说,”她轻声打断,“九哥年少读书时,就曾惹下了风流债。”

“嗯?”我一怔。

“不过,”她又是菀尔,“比起如今府里的人,那实在更不值一提。毕竟,只是寻乐,毕竟,只是玩耍,即便惹什么人痴了心,搭了性命,又怎值得多留一刻?”

我像是突然被人迎头重重一击,那痛,生硬,狠厉,猝不及防…

“可见,爷们最是识得轻重,只是,这女人,贵,贱,与生而来。”

她的脸上再没有了那轻讽的笑容,冰凉的双手紧紧地钳着我,苍白的唇抑制不住地颤着,每一个字都切齿而出,那眼神已活活将我吞噬,剔骨寝皮,万劫不复…

“四嫂来了?”

这爽朗的声音猛地将我拖回人世,赶紧回头,是那阳光耀眼的笑容,“十三弟!” 突然的温暖,让我再也无法忍受那侵骨的寒意,立刻站起身。

萱凝此刻早已柔媚如常,冲着十三阿哥娇声叫道, “爷。”伸出了手臂。十三阿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依然笑看着我,“坐啊,四嫂。”

“哦,咳,不了。”我的声音很干涩,比起心中的震惊,已经算是掩饰得很好,我努力冲他们扯出一丝笑,“坐了好一会子了,我该走了。”

“四嫂…”十三阿哥的笑容有些僵,看着我的眼睛,他微微皱了眉,“也是晚膳时候了,不如一起用?”

“不,不了。”我赶紧移开视线,有些慌乱了地道着别,“我走了,你们好好歇着。”

“四嫂!”

不待他放开萱凝的手,我逃一样地绕过屏风,大步走出帐外。

已是傍晚,天有些阴,浊浊的空气中夹杂了雨腥的味道,懵痛的头脑愈加了昏沉。离开十三阿哥帐子,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察觉自己手中还握着萱凝枕下拿出的帕子,原想不过是个帕子,带走算了,却不经意看到那丝线刺绣的“祥”,不由得苦笑,原先怎么没觉得这个字会是那么刺眼…

转身返回,小宁子看到我,即刻挑起了帐帘,只是离开了几步,不再需要大声通禀。走进去,屏风后传来夫妻二人的谈话声,不想再进去纠缠,将帕子放在手边的几案上,准备离去…

“萱儿,你刚才和四嫂在聊什么?”

“家常话。” 她的声音那么娇柔悦耳。

“哦?那…她怎么好像脸色不太好?”

帐中忽然静了下来,我也屏住了呼吸,似乎能看到那双深含幽怨的眼睛…

“萱儿?”十三阿哥声音有些沉,似乎一定要问个明白。

“你…很在意她脸色好不好?”

十三阿哥无奈的笑了一声,“你又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想着四嫂来了咱们这儿一趟,出去的时候竟是那般脸色,若是给四哥看到,总是不好。”

“说的是啊,四哥知道了可怎么好?我怎么配跟她说话,怎么敢让她有这样的脸色?人家是福晋,我算什么呢!”她的话音颤抖着带了哭腔。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十三阿哥忙哄着,“怎么就哭了?小心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怎样?谁会在意?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舍不得…”这泪声像是已肝肠寸断…

“谁说的?我在意,我舍不得,啊?” 十三阿哥有些慌乱,一味地求着,“萱儿不哭了,都是我的不是。”

“人家如今身子重,日里夜里,哪有一刻舒服,你跑了一天回来,披头盖脸就是一通,我,我…”

“又不舒服了?我这就去找太医!”十三阿哥像是立刻站起身。

“哼,才刚那样,现在又这样,你…”他的表现象是终于合了她的心思,拦了他,委屈的声音这才顺气了些,“你每天不气我几句就过不去…”

“是我的不是,别哭了,啊?”他的声音…很累…

抽泣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其实,我当真敢怎样她呢?是她自己的心病,又怨得了谁。”

“心病?”

“嗯。不过是听我不小心提了句九哥府又添了喜,脸色立刻沉了。”

“…哦。”

“唉,想想她也是苦,”她惋惜地叹了口气,“留了残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那边红红火火,谁还记得她是谁。”

“萱儿,你不要再…”

“怎么?我说不得吗?”

“不是,那都是曾经过往,更况…”

“更况什么?许她做的出,就不许我说一句?”她冷笑一声,像是又动了怒,“我来问爷,哪个清白女孩儿会偷跑出去游街逛市?又有哪个良家女儿会背了父母私定终身?哼,若是能从一而终,以死徇情,也算是个刚烈的,偏偏又活了过来,竟还做了人家的嫂子,怎知世间还有‘妇道’、‘羞耻’二字?”

“萱儿!”

十三阿哥突然一喝让她立刻住了声,片刻的沉静后,泪声如决了堤的河水,呼吸都再难接序,又是咳,又是喘,绝了所有念想的哭泣,像是立刻就要死去…

不知为什么,我这被斥为“不守妇道”“不知羞耻”的人却悄悄在心里笑了,刚才胸中的闷气竟一扫而光,相比这女人,我活得实在是爽利了太多,相比这男人,我那夫君痴也痴得顶天立地。

撇下这对儿纠缠得让人烦心的人,我轻手轻脚地出了帐子,刚才蒙蒙的天已经落起了豆大的雨滴,边上有随从打了伞要跟了来,我推开去,抬步跑了起来。

雨,越发急了,目标就在不远处,短短的距离,我已被浇得湿淋淋的。来到帐外,不待那目瞪口呆的下人反应,我一把掀起帐帘。

他也是刚刚回来,净了手,正在更衣,看到我,帐中伺候的一干人等都被惊到。“都出去!”我一声令下,小顺子立刻丢下尚敞着衣襟的他往外退,顺便也使眼色带走了所有人。

清了场,再看某人,挑了眉,像是十分莫名。我笑了,几步奔过去,紧紧环上他的脖颈,湿漉漉地贴着干燥温暖的他,踮起脚尖,蹭在他的颈窝,心里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