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将湖畔的茶盏、棋盘、椅子等所有的东西,都快速的收走。

片刻的时间,湖岸上,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

湖底。

秦楚察觉到人的离去,忍不住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推了推封洛华,从他的怀中脱出,快速的向着湖面划去。

封洛华眼底划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失落。

带着一身的水渍,秦楚和封洛华两个人上岸。

秦楚在夜里吹过来的冷风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对着封洛华道,“洛华,此刻,庄君泽一定已经派人守在了殿内,我们不宜回去,先出宫再说吧。”

封洛华点了点头,带着秦楚,悄无声息的离去。

北堂国国都外、不远处的森林中。

一偌大的山洞内。

缓缓地燃起了红红的火光,粗大的干木,时不时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成为了寂静山洞内跳跃着的唯一的音符。

秦楚和封洛华两个人,从出宫开始,便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秦楚绝对是因为尴尬的,虽然,当时那样的情况…可是…可是…而封洛华,则是到此刻都无法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怎么会…怎么会…

“小姐,对不起…”

长久长久的安静中,封洛华低垂着眼眸,望着跳动的火光,对着对面的秦楚说道。

“没关…啊泣…”秦楚想说没关系,想说那只是意外,想说我们都忘了吧,但是,才一开口,便被接二连三的喷嚏打断。

“啊泣…”

又是一个喷嚏。

秦楚一瞬间感觉到了无限的寒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在不断地滴着水,刚才,只顾着尴尬,都忘记了。

封洛华站起身来,向着洞外走去,道,“小姐,你把衣服脱下来烘干,我在外面守着。”

秦楚想要叫住封洛华,但是,封洛华早已经走出了山洞。犹豫了一下,秦楚褪下身上的衣服,用一根木头搭着,烘烤起来。

温热的火光,辐射在秦楚的身上,让她身体内的那一股寒冷,渐渐地散去,只余下那一丝说不出的温暖。虽然,两世,她经历了很多很多,但是,却有一个世间最好的人,一直静静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

莫要绝望、也莫要对人心失去信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楚摸了一下衣服,发现衣服差不多已经干了,就快速的穿戴了回去,走出山洞,对着洞外吹着冷风的封洛华道,“洛华,你也把衣服脱下来烘烤一下,夜里冷,莫要着凉了。”

封洛华低头,静静地望着面前发丝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皱的人,忽的轻声一句,“小姐,若是当初洛华阻止将军将小姐嫁到南宁国就好了。”

那样,她就不用受那么多的伤害了…

只是,那时的他,对她,只有一个侍卫对小姐的保护而已,而没有此刻那一丝莫名而来的异样感觉…

封洛华的声音,很轻很轻,风一吹,便吹走了,所以,秦楚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而已,于是,问道,“洛华,你说什么?

封洛华瞬间将眸底的所有异样感情敛去,微微一笑,道,“小姐,没什么,洛华只是说,洛华是练武之人,没关系的。”

秦楚还是担忧,道,“反正洞内有火,你就脱下来烘一下好了。”

封洛华坚持不过秦楚,点了点头。

洞内。

封洛华缓缓地褪去身上湿透的衣服。

秦楚一刹那,倏然转过身去。

洞内,一时间,陷入了不同寻常的安静。

秦楚背对着封洛华,心中,回想着今天看到的一切,对着身后的封洛华道,“洛华,你说庄君泽他为什么…为什么…”

“庄君泽,他并不是萧太后的亲生儿子,而北堂国的皇后,是萧太后的亲侄女,想来,庄君泽是不想北堂国的皇后生下他的孩子吧。”

封洛华淡淡的说道。

秦楚心中,其实也是这样想的,这就可以解释的通,夏雪衡进宫为后这么多年,却一直未曾有孕的原因了…

徒然想起那一个每一次在庄君泽回宫,都第一个迎上去的女子,秦楚微微的叹息一声,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哎…

男人,怎么会无情成那个样子…

秦楚凝视着漆黑的洞顶,心里,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

秦楚在洞外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洞内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只是,洞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洛华?”

秦楚对着洞内唤了一声,确定封洛华确实不在洞内后,抬步,向着洞外而去。

明媚的阳光,一瞬间直射而下,照耀在秦楚的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与温暖。

封洛华去哪里了?

心中疑惑,秦楚一边唤封洛华的名字,一边寻找而去。

迷雾般的森林,点点冰雪,在枯枝上融化,发出声声好听的声音,坠落在地。

“洛华…”

北堂国都城的街道上。

出宫办事的水灵灵,在回宫的路上,看到那一袭熟悉的白衣,眸光流转间,紧追而去。并且,一路追出了都城。

城外。

水灵灵飞身上前,伸手拦住头也不回离去的秋容若,略带喘息的道,“秋容若,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走?”

秋容若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半响,似有似无的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灵儿。”

水灵灵喘息过后,靠近秋容若一步,声音,忽的转柔,道,“容若,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一直逗留在北堂国都城,没有离去,是么?”

“不是。”

闻言,秋容若摇了摇头。

水灵灵显然不信,一脸的笃定道,“容若,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担心我。”

“我再次到北堂国来,并不是因为你。”

秋容若在水灵灵笃定的神情下,不带丝毫语音起伏的再次说道。自从发生那一日寺庙中的事,他离开后,便再没有见过水灵灵一面。

那一段日子,可以说,他处处为她着想,处处担心她,将她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但是,没有想到,她却处处都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再深的感情,在那样接二连三的利用下,也有一点点的冷却的时候,更何况,他对她,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已故师傅的那一份恩情。

对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次回来,只是因为听说了那一个跟庄君泽回北堂国的‘楚神医’,和那个人有点像,所以,回来一探。

她身上的蛊毒,他会想尽办法的替她解了,以弥补心中那一抹越来越深的歉意。

“你若不是为了我而来,那么,你这一次来这里,为的是什么?”水灵灵在秋容若坚定的话语下,心中,不受控制的划过一抹受伤,声音,微微加重的问道。

秋容若没有回答,而是道,“灵儿,庄君泽并不会好好地待你的,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的离开他吧。”这样话,他不知道已经对她说了多少次…

“我的事,不要你管!”

水灵灵闻言,冷漠的回道。复又放软了语气,道,“容若,我知道,你刚才的话,只是在气我,你一定是因为我才留在这里的。我知道,之前欺骗你,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秋容若望着水灵灵,没有说话。

“容若,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知道你时时刻刻的担心我,容若,不如你留下来吧,留在主公身边,主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庄君泽一直有意招揽秋容若,只是,秋容若从未曾答应,之前留下来,也不过只是为了水灵灵

秋容若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叹息,摇了摇头,道,“灵儿,从今晚后,我不再你身边保护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容若…”

水灵灵诧异的唤道。

秋容若转身,没有再理身后的声音,快步的离去。

森林中。

秦楚到处寻找着封洛华,但却怎么也没有找到,最后,意外的在一条小溪边,看到了一片含苞待放的‘天堂鸟’。

脚步,忍不住走了过去。

看样子,这一片‘天堂鸟’,应该在这一两天就要绽放了。

手,情不自禁的轻轻触了上去。

“小姐!”

一道声音,忽的从秦楚的身后传来。

秦楚笑着回头,“洛华,为什么你每一次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封洛华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练武之人,脚步声,自然是会比一般人更轻一点的。

“洛华,你一大早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

“我去找食物了。”

封洛华抬了抬手中的那一只兔子。

早餐过后。

秦楚独自一个人,坐在溪水边,一边望着面前的‘天堂鸟’,一边思索着要怎么回去,庄君泽才不会怀疑,只是,想了许久,也未曾想出。

而,既然怎么也想不出,那秦楚索性便也不急着回去。心中,有些想看面前这一片‘天堂鸟’盛开时的美景。

于是,秦楚便和封洛华两个人,在森林中,暂且住了下来。

这一日——

秦楚在溪水边洗手,望着溪水中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忍不住心念一动,褪去鞋子,撩高衣摆,一步步踏入水中,想要抓一条鱼上来,来改善改善伙食。

冰凉的溪水,带着一丝沁心的凉意,柔柔的蔓延过脚裸。

秦楚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半响,忍住那一股冰冷,带着满脸‘和蔼可亲’的笑容,往下腰,手,一点点向着溪水中的鱼儿伸去。

一人数鱼,一时间,在浅浅的溪水中,玩得不亦热乎。

忽然。

秦楚一不小心,脚上,踩到一块动荡的小石子,脚,旋即一扭,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猛然跌入了溪水之中。

铺天盖地的溪水,顷刻间,将秦楚彻头彻尾的淹没。

“你没事吧?”

一道如溪水般清冽的男子声音,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关心,忽的响起。同时,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向着秦楚伸了过去。

秦楚的视线,有些微微的朦胧,只是隐约望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此时此地,秦楚望着那一袭白衣,毫不犹豫的将他当成了封洛华,于是,手,想也不想的伸出,握住了那一只向着自己伸过来的手。

触手的那一刻,没有那一抹熟悉的温暖,秦楚惊觉不对,快速的就要抽回手,但是,对方却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任她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你干什么?”

男子的声音,仔细听,带着一丝微沉。

秦楚在男子的帮助下,缓缓地在溪水中站起身来,双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再睁开眼,向着面前的男子望去,诧异道,“怎么是你?”难怪刚才会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原来,竟是云袖知,一个秦楚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人!

白衣翩翩,身形修长,面容丰神俊美的不容人直视!

云袖知显然也很意外会在这里再见到秦楚。

低头,望着面前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女子,云袖知微微皱了皱眉,扣住秦楚的手腕,略一施力,将秦楚带上岸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秦楚撩起衣摆,拧了拧水,淡淡的说道。

云袖知再一皱眉,又问道,“这一段日子,你去哪里了?我派人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秦楚的语气,说不上怎么的好。话落,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这几天,因为只有她和封洛华两个人,所以,脸上,并没有带那一张人皮面具。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闻言,秦楚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微微的笑出声来,“云南王,这一句话,你不觉得很可笑么?”当初,那一个可以狠绝的对‘自己’灌堕胎药的男人,此刻,竟然对‘自己’说,他关心她?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么?

云袖知面对秦楚的嗤笑,平静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秦楚双手环胸,皱了眉的打量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忽的道,“你真的是南宁国的云南王云袖知么?还是,你发烧,脑子烧糊涂了?”

云袖面色又沉了一分,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子,数月不见,她变了很多,眉宇眼梢,再看不到当初在南宁国时的那一丝羸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隐约约透出来的锋芒,“秦楚,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瞒你什么,其实,当初的那一件事,是为了你好…”

“哪一件事?为了我好?”

秦楚当然知道云袖知说的是哪一件事,只是,那么清晰的记忆,面前的男人,此刻,竟然敢说是为了她好?

一碗堕胎药,狠绝的要了一个女子的性命,也要了一个孩子的性命,而灌药的男人,此刻,竟然说是为了那一个女子好?

秦楚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云袖…

纤医手且试天下 第五章 当初灌堕胎药的真正原因

秦楚一刹那,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般,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的云岫知。

云岫知也同样望着秦楚,神色微沉,半晌,不紧不慢的道,“我与你父亲,其实是旧相识,你父亲当初让你嫁过来的时候,曾再三拜托过我,让我好好的照顾你。”

他对‘秦楚’的照顾,就是三年间,相敬如宾,偶尔给‘秦楚’一次两次的恩宠!

记忆中,那三年,云岫知对‘秦楚’,都是不咸不淡的,吃穿用,未曾少给‘秦楚’一分,而爱,未曾多给‘秦楚’一分。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令那个‘秦楚’,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面前的男子。

所以,那一日,当面前的男子,亲手端着堕胎药,让她喝下去的时候,她才会那样的伤心欲绝,万念俱灰。

“你父亲出事的前三天,曾派人暗中送信函给我,他似乎料定了自己有一劫,想让我写休书休了你,让你连夜出南宁国。可是,送信函的人,耽误了时间。当我看到那一封信函的时候,已不可能送你离开。”

秦袁和云岫知是旧相识?

云岫知的话,秦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南宁国与东华国,一直以来势同水火,你父亲秦袁,是东华国的战神,东华国一旦失去了他,就等于垮了一半,但是,他身后的势力,若是被东华帝全部接手,那么,那垮掉的一半,也勉强可以支撑起来,所以,南宁帝是不可能让秦袁残留下来的势力,落入东华帝手中的。而要除去那一股势力,只有通过你才能将他引出来。”

秦楚当然知道,南宁帝想通过她引出她父亲残留的那一股势力,可以说,当初叶景铄敢那样对她,完全是南宁帝放任的缘故。

“当时,伤害你,对你无情,只是为了让南宁帝知道,我对你,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也试着用伤害你来引出秦袁的势力,让他放松对我的怀疑,好让我有机会,将你救出去。只是,南宁帝将一切布置的太好,我一直找不到救你出来、送你出南宁国的机会。”当日,他早就料到了叶景铄的到来,他对她做出的无情,都是掌握好了分寸的,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景铄会做的那么的过分!

是么?

秦楚不觉得淡淡笑了…

“那一个孩子,是不应该存在的,失去了,对你我都好,并且,可以用他救你一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叫‘不应该存在的’?什么叫‘失去了对你我都好’?”秦楚闻言,脚步,不自觉的大步上前了一步,一把扣住云岫知的手,“云岫知,那也是你的孩子,亲生孩子,你怎么可以说的这么的冷酷无情?”

“那一个孩子的到来,根本就是一个始料未及的意外,难道,你离开南宁国后,还要带着那一个孩子么?”

意外?

始料未及?

听着面前之人的话,秦楚知道了,面前之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让‘秦楚’生下那一个孩子!那一个孩子的到来,只是一个始料未及的意外,而在当时,可以利用那个孩子‘救她一命’,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眼眸,忽然不受控制的含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

那一个‘秦楚’,明明已经离开这具身体那么久了,但在这一刻,在听到云岫知这样平静无波、毫无感情的说出这样的话的这一刻,竟还能深深影响到这具身体的情绪。

眸中的水汽,无法抑制的越聚越多!

朦胧的泪光中,秦楚渐渐看不清了云岫知的神情,只感觉四周吹过的冷风,一下子将她狠狠地推入了无边无限的冰窖之中。

一刹那,无限的寒冷,将她包围。

“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