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将瓷瓶收了回去,扶着庄君泽,在覆在地上的那一件白衣上躺下来,手,把上庄君泽的脉搏,轻轻地道,“庄君译,我今天救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恨你了,而是因为,看在你对那个‘幽儿’姑娘的情深上。”

衣袖下的一个锦盒打开,一排细长的银针,展露出来。

狩猎场内。

云岫知、秋容若、水灵灵三个人,一道寻找着庄君泽和秦楚的下落,他们发现,宫内的那此侍卫,不知何时,都已经撤退了,整个狩猎场,除了他们自己,再看不到任何人影。

云岫知不动声色的对着水灵灵问道,“水姑娘,你可知,侍卫,为何都撤退了么?”

水灵灵恼恨的道,“一定是萧太后下的命令。”除了她,试问,还才谁有这个能力,可口命令宫内的侍卫。

“萧太后她为何不让侍卫再找下去?”

“萧太后她与主公…”

水灵灵的话语,忽的停住,侧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云岫知,道,“我又不是萧太后,我怎么会知道。”

云岫知缓缓一笑,不再问。庄君泽和萧太后,并不是亲生母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世人皆以为是母慈子孝,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想来,萧太后是有意要除去庄君泽了。

洞内。

秦楚面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撩起衣袖,擦了擦,再将庄君泽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最后,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苗毒,是一种远比蛊毒更厉害的毒,秦楚如今的医术,虽说已轻很高超了,但也并没有能力解开。此刻所做的,也不过只是暂且压制住毒素而已。若是三个月内,还是没有得到解药,那么,庄君泽身上的毒,还是会如期的发作。

“庄君泽,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男人呢?”

秦楚望着如孩子般沉睡的庄君泽,忍不住轻轻的问道。可以对人那么的无情,同时,又可以对心爱的人那么深情。

幽儿…

沉睡中的庄君泽,似是感觉到了冷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秦楚看着,犹豫了一下,解开庄君泽身上的衣服,替他将肩膀上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再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起身,到角落坐下,心中,开始想着封洛华,不知道他此次前去,是否会顺利。

庄君泽陷入了梦中,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陷入了过往的记忆当中。只见,漆黑的夜空下,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年仅七岁的男孩子,紧紧地抱着怀中年仅两岁的女孩子,疯狂的奔跑着,脚边,还跟着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后面,全郁是紧追不舍的人。他不能停下脚步,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他一旦停下了,他怀中的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阿泽,我们不要跑了!”

奔跑的男孩子怀中的那个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小手,颤抖的抚上奔跑孩子的脸,虚弱的说道。只见,女孩子的手腕上,有一道刺目的血痕,鲜血,还不断地顺着她的手臂滑落。

“幽儿,我们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这里,就没有人再伤害你了。”

“阿泽…”

“幽儿,莫怕,有阿泽在,阿泽会保护幽儿的。”

“阿泽…”

“幽儿…”

一声急切的呼唤,沉睡中的庄君泽,锰然坐起身来,迷茫的神情,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哪里。

秦楚被那一声急切的呼唤惊到,半垂的眼帘,猛的掀开,关心的对着庄君泽问道,“北堂帝,怎么了?”

庄君泽回头,神智,渐惭变得请晰,起身,没有说什么。

秦楚也站起身来。

庄君泽试着运了运力,发现自己竟可以提起一丝内力,于是,淡淡的对着秦楚道,“我们出去。”

秦楚闻言,连忙走近庄君泽,点了点头。

庄君泽扣住秦楚的手腕,带着秦楚,一个跃起,便跃上了洞口,旋即,放开秦楚,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走去。

秦楚微微一怔,望着庄君泽的背影,心中,暗自庆幸庄君泽不记得洞内发生的事了。却不防他蓦然回头,眉宇微皱,似是沉思,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秦楚摇头,见庄君泽似是有些不信,眸光流转间,道,“北堂帝,你身上的‘苗毒’突然发作,你运功控制,不料,反被‘苗毒’所噬,晕过去了。在下担心北堂帝,用银针,暂时控制住了北堂帝体内的‘苗毒’。”言下之意是,她救了他…

庄君泽似乎不是想听这个,眉宇再皱,问道,“我有没有说什么话?”

秦楚一脸的疑惑,“北堂帝,你说什么?”

庄君泽见秦楚一脸的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便信了,道,“那朕要多谢楚神医的救命之恩了。”

“救命之恩还谈不上,不过,也算是救了北堂帝一次吧。”

“朕定当好生感谢楚种医。”

庄君泽说着,不再看秦楚,抬步,向着前方走去。

这时,只见三袭白衣,从远处翩然而来。

秦费抬头望去,不觉笑了笑,好像,所有的人都喜欢白色,这不,此刻聚集到了一起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衣。

水灵灵在看到庄君泽的那一刻,便快速的跑上前来,担忧的对着庄君泽道,“主公,你没事吧?”

庄君泽淡淡的看了一眼水灵灵,没有说话,将目光越过她,向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云岫知和秋容若两个人望去,“云南王,秋神医,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岫知的目光,从秦楚身上掠过,道,“水姑娘担心北堂帝你,而秋兄,担心水姑娘,所以,就一起来了。”

庄君泽没有再说什么,越过水灵灵,向着前方走去。

水灵灵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紧随着庄君泽而去。

云岫知站在原地,等着秦楚走近,月光下,不带丝毫起伏的目光,落在秦楚的身上.道,“你的衣服呢?”

秦楚一楞,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将衣服脱下来,盖在了庄君泽的身上,上来的时候,没有带上来。

“这段时间,你和北堂帝去了哪里?”云岫知又问。

秦楚好笑的看着云岫知,“云南王,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这个人,他有毛病么,她的事,他凭什么过问?

“秦楚…”

“云南王,不要再说与我父亲是日识、你受他所托要照顽我这样的话了,你知道,你从来没有‘照顿’过我。”如果吃穿用是照顾的话,那么,他的确是照顾过的,但其他的,一点也没有,“云南王,我如今很好,若是以后都再见不到你,我保证,我会更好!”说着,秦楚越过云岫知,向前走去。

擦身而过间,云同知扣住秦楚的手腕,“你…”

秦楚未曾回头,毫不犹豫的掰开云同知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对云岫知有感情的,是那一个‘秦楚’,而不是此刻的她。

回到宫中。

庄君泽吩咐太监备水沐浴。

水灵灵在庄君泽进入殿内的那一刻,便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了殿外,因为,她知道,如今的他,并不想她出现在他的跟前。之所以还留着她,是因为她还有一点用处,而那用处,就是将秋容若收为己用!

站在殿门口,水灵灵望着殿内的那一个人,心中,慢慢的下了某种决定!

秦楚回到宫中,便已有宫女等候着她,说是太后要见她。

望着面前上一次故意指路、让自己前往皇后寝宫的宫女,秦楚笑了笑,道,“带路。”

宫女似是早就忘记了当日的事,对着秦楚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楚神医,请。”

太后寝宫。

秦楚在宫女的带领下,缓步步入,对着太后拱了拱手,“萧太后!”

“楚神医,请坐!”

萧太后和蔼可亲的对着秦楚说道,继而示意宫女出去。

宫女端了一杯茶,双手呈到秦楚的手中,躬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诺大的殿内,只剩下下位的秦楚,和首位上风韵犹存的萧太后两个人。

萧太后望着秦楚,当日的一切,只当不知,浅笑着道,“楚神医,本宫今夜让你前来,是想请你为本宫把一下脉。”

萧太后的话,秦楚心中并不意外,因为,上一次前来,她就看见了她的眉宇间,萦绕着一丝似有似无的黑气,道,“能为萧太后把脉,是在下的荣幸。”

萧太后似乎很喜欢这样恭维的话,脸上的笑容,明显深了一分。

秦楚上前,示意萧太后将手腕伸出来。

萧太后点了点头,微微撩起衣袖,露出一段莹白的皓腕。

秦楚的指尖,缓缓地触上,指腹传来的脉搏,让她一时间,慢慢的皱起了眉,“萧太后,你这病症,至少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

萧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秦楚说着。

“萧太后,你这病,应该是当初生产时落下的,近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调用少量的‘盉毒’来维持身体偶尔的浑身无力?”

闻言,萧太后笑了,神色中,已是信了秦楚的医术,道,“楚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把了一下脉,便已知道得十之八九。”

秦楚缓缓一笑,收回手,退后一步。

萧太后放在桌子上的手放下,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悠悠的道,“当初,本宫怀有先帝的孩子,正当临盆之际,被先帝当时最为宠爱的粱贵妃推入了水池中,孩子,没有保住,本宫也落下一身的疾病。

后宫,是一个没有烽火硝烟的战扬,它的阴谋算计、血腥残忍,远比战场上真刀实剑的拼搏更为可怕!

秦楚对于萧太后的话,没有说什么。

“当初,宫内的御医,都说本宫活不过一个月,可是,本宫偏要活着,并且,本宫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将那些看不起本宫的人,统统踩在脚下。”二十年一晃而过,她做到了,她的狠绝与残忍,让她终于有了如今高贵的身份。

“十六年前,身休越来越差的本宫,命悬一线,幸遇水神医。水神医为本宫开了一副药方,里面的药,都好找,就是一位药引,世间难寻。”

“那萧太后寻到了么?”

秦楚看着面前的萧太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或许,是本宫命不该绝,那么难寻的一味药引,竟硬是让本宫寻到了。当时,有了药方,又有了药引,本宫的身体,可以完全的康复。可是,有一天,那一味药引,突然不见了。”

“药引,不见了?”秦楚微微诧异。

萧太后点了点头,说起这件事,她的心中,就恨意难消,若不是十六年前那一件事,她的身体,如今,说不定早就已经好了。

“萧太后,你能让我看看当初水神医留下的那一幅药方么?”

萧太后颔首,从衣袖下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给秦楚。

秦楚打开,从头到尾,慢慢的看过去,当看到最后那一行字、那一听味药引时,双手,止不住颤了一颤,眼中,有什么,快速的一闪而过。

萧太后并没有留意到秦楚的异样,问道,“楚神医,当初水神医留下来的这一张药方,想要找那一味药引,巳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知道楚神医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医治好本宫的身体?”

秦楚收了手中的药方,递还给萧太后,平静的道,“萧太后,你的身体,亏损已久,如今,贸然用‘盉毒’来维持身体,根本就是饮鸠止渴,在下先为萧太后开一张药方,兼太后先调养一段时间再说。”

从萧太后的寝宫出来,秦楚的脑海中,还不断地彷徨着那一味药引,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皇帝的寝宫内。

庄君泽沐浴,从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

当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出去后,庄君泽抬步,向着屏风后诺大的水池走去,缓缓抛褪去身上的衣服。而,当望见胸口显然重新包扎过的伤口时,目光,微微一顿,半晌,一点点的扯去染血的纱带,丢弃在一旁,步入温热的水池内。

洞内发生的一切,他此刻回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温热的水,蔓延过庄君泽肩膀上的伤口,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水中,稀释开来。自己的这一条命,早在幽儿死的那一刻,对自己而言,便已经夫去了意义。现在,之所口还活着,不过只是为了报仇。如今,突然出现在生命中的那一个女子,她不过只是一个意外,一个不该带入自己生命的意外!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庄君泽依靠在池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目前北堂国的处境。到底要不要让南宁国的兵力进入北堂国呢?

第二日。

秦楚如前几日一样,为庄君泽更换肩膀上的纱带。

望着那一个微微发脓的伤口,秦楚皱了皱眉,道,“北堂帝,你昨日,让伤口碰水了?”

庄君泽点了点头,日光,未从手中的奏折中抬起。

“北堂帝,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爱惜,别人医术再高明也没有用。”

庄君泽没有说话,似是奏折中的内容,吸引了他全部的思绪。

秦楚加快速度的为庄君泽重新包扎好伤口,转身离去。

“楚神医,以后,这种事,让别的太监来就好了。”对着秦楚的背影,庄君泽语气平淡的说道。

秦楚求之不得,道,“是,北堂帝,我会将要注意的地方,向太监说明。”

“嗯,下去吧。”

庄君泽挥了挥手,自始至终,未曾看秦楚一眼。

庄君泽态度的转变,让秦楚微微疑惑,但是,这并不是她需要去关心的,所以,并没有去探究。而她此刻需要关心的,是如何让庄君泽同意南宁国的兵力,进入北堂国!

御书房。

萧太后摇步而来,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宫女太监退下,对着批阅奏折的庄君泽,‘关心’的道,“泽儿,你昨夜去哪里了,害得本宫担心了一夜?”昨夜,她是知道庄君泽回来的,只是,她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他前来拿解药。使得她今日,不由得想亲自来探一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君泽抬了抬头,一丝冷笑,悬挂在薄唇,旋即,又将目光放回到奏折上,似是连说话,都不想和面前之人说。

萧太后面色微变,但又很快被一抹笑容掩盖,上前一步,柔声道,“泽儿,本宫是来送这个月的解药给你的。”

闻言,庄君泽放下手中的奏折,淡笑着看着萧太后,一脸的疑惑,“太后,什么解药?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泽儿难道忘了么?”

“还望太后能够提醒一下。”

“泽儿,昨夜的疼痛,也要本宫一道提醒一下么?”

庄君泽仿佛这才想起来什么,笑着道,“原来太后说的是‘苗毒’啊,那朕忘了提醒太后,以后每个月的解药,可以省了。”

“你什么意思?”

“太后难道看不出来,朕已径不需要了么?”

萧太后早在望着神色与平常无二的庄君译时,心中,就己经奇怪异常,此刻,再听庄君泽此言,不可思议的脱口道,“你身上的‘苗毒’,难道已经解了?”苗毒,世间根本没有解药,即使是下毒的她,也没有。有的,不过只是压制每月发作的‘苗毒’的药罢了,“不,不可能的。”

庄君泽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近神色蓦变的萧太后身边,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

“还记得幽儿么?”

萧太后听得那一个名字,再望见庄君泽眼中的那一抹狠戾,脚步,一时间无法控制的后退了一步。

“当日,你对幽儿所做的一切,朕会让你千百倍的还回来。”说着,庄君泽再靠近萧太后一步,低低的一句话,在萧太后的耳畔说道。

萧太后的面色,霎时一白,垂于身侧的手,猛然扬起,一巴掌,就狠狠地向着庄君泽打去。

庄君泽似是早就料到了萧太后会有此动作,一手,轻松的便扣住了萧太后的手腕,旋即狠绝的一折。

节骨折断的清脆声音,刹时响彻在安静的御书房内。

庄君泽厌恶的挥开萧太后的手。

萧太后脚步不稳,后退了两步,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被折断的右手,手腕,毫无生气的垂下,厉声道,“庄君泽,你敢?”

“敢与不敢,你猜?”

庄君泽悟调极其平缓的说道,眼角的那一抹残忍,让看的人,不寒而粟。

萧太后望着面前的庄君泽,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害怕,急急的道,“你难道忘了么,杀了她的人.并不是我。”

“好像是哦。”

庄君泽想了想,笑着说道。

萧太后以为有一线转机,又急忙道,“当初,那样对她,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泽儿,我并没有杀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

庄君泽冷冷一笑,“对,当初,你确实是没有杀她。所以,今日,朕也不杀你。”

“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