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成茵与彼得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由彼得给大家作了介绍,都是年轻人,几句话一聊就熟络了。

后来他们玩上了拼酒,一个个都是海量的架势,成茵看着害怕,找了个借口脱身出来,在吧台边重新给自己寻了个座。

她和谢湄也泡过几次吧,不过像今天这样一拨哄都是圈内人还是第一次见识。

她要了杯百利甜酒,浓腻的奶香在加入冰块后变得甘醇可口,边喝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

这些人平时在公司或客户面前无一不是西装革履,正经八百的,想不到来了这里个个都是玩乐高手,有掷筛子的、划拳的,还有站台中央随着音乐扭腰的。拼酒输了的人不仅要罚酒,还要往自己脸上贴字条,成茵看到坐彼得身边的一位男士两边脸上均挂满黄色纸条,身子晃啊晃的,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

当她的视线掠过杨帆那桌时,没想到他也正漫不经心地朝这边望过来,她愣了一愣,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看自己,因为他并没有因为成茵看过去而调转目光,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或者是她附近的某一点。

酒吧幽暗的灯光下,成茵觉得杨帆仿佛也有了几分醉意,向来泾渭分明的面庞上挂着一点不知所谓的笑容,如同为了应付场面而随意点缀的,而那笑容背后,却是星星点点难以言说的寂寥。

成茵被自己怪诞的猜测震了一下,若果真有人寂寥,也不该是杨帆,而应该是自己。

九年的暗恋一夜间化为泡影;兜兜转转后才刚品尝到一点爱情的甜蜜,孰料竟是遇人不淑。

一念陡转,她的心里赫然涌起悲催之意,只觉得周遭的喧闹都与她无关,她置身在繁华之中,却注定只能是这场繁华的看客。

成茵猛地举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甜酒一饮而尽,浑然没有察觉远处的杨帆正对着自己微微皱起眉心。

她刚把酒杯搁在台面上,耳畔就有个声音响起,“嗨,美女,你很能喝啊!”

成茵扭头看,面前是一张还算英俊的笑脸,年龄介于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

“…你好。”她礼貌地说了句,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那人仿佛读出她眼里的困惑,大方道:“自我介绍一下,戴维,乔盛公司的,目前从事投资咨询。”

成茵立刻张大眼睛,乔盛是AST为数不多的竞争者之一,也是跻身全球前三的咨询公司,她的笑容立刻热情多了,“你好,我是AST的周成茵,你可以叫我芬妮。”

“你是AST的?”戴维左右打量她,“那你一定是新人吧?看着有点面生。”

成茵点头,“我年初刚进公司。”

“你老板是?”

“高登。”

“哦——”戴维恍然大悟似的向后一仰。

“戴维!”彼得赶过来,刚好在他后仰的肩上用力敲了一下,“很久不见你啦!”

戴维转首,“哈哈,原来是你小子!我去波士顿呆了半年,可把我无聊死了!你怎么样?还在AST?”

“那是!不然还能去哪儿!”彼得说着,又给他引荐成茵,“这位芬妮,是我们部门的。”

“不用你介绍,我早知道啦!”戴维笑哈哈地道,“彼得,你们部门百年才进得了一个女孩,你艳福不浅哦!”

“什么呀!”彼得也笑,“芬妮是和埃伦一组的。”

“哦哦,你们俩还在一块儿混哪!最近没吵吧,哈哈!”转身又向成茵解释,“他们两个以前在乔盛的时候就互相看不惯,好不容易跳个槽还不忘跳到一起,继续互相折磨!”

成茵忍不住偷笑,圈子小就是这点不好,几句话一过,就把从前那点儿底全兜出来了。

彼得干笑着没辩解,拍拍戴维的肩,“不打扰你们了,玩得开心点儿。”临退场前还对成茵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眼睛。

戴维朝酒保打了个响指,“给这位美女来杯龙舌兰,我要一扎喜力。”

过不多时,两人的酒分别上来。

成茵刚要端起来喝,被戴维拦住,他抽出杯垫盖住杯口,然后将杯子使劲往桌上一顿,酒液中蕴含的苏打迅速腾生成泡沫向上涌去,像一场白色的烟花盛事,颇有意境。

“赶紧喝,要一口干掉哦!”戴维把酒杯递给成茵。

成茵依言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咙口往下,如同燃起一蓬火,很过瘾。

“怎么样?”戴维笑吟吟地望着她。

“不错。”成茵拿手背抹了抹湿润的唇,憨态可掬地歪头思索了下,“好像有股草药的味道。”

“龙舌兰本身就是一种植物…”

戴维从这种酒的来龙去脉讲开去,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他又极为风趣,聊天的话题也从不在业内的那点儿破事上打转,什么有意思就拣什么说,把成茵逗得前仰后合,刚才的那点寂寥很快就被覆盖掉了。

成茵灌下去三杯酒后,思维和行动开始出现不同步迹象,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醉,赶紧推掉酒杯,拒绝再喝。

戴维也不勉强她,酒酣耳热之际,乘势拉她滑入舞池。

刚才还软绵绵的曲调忽然换成节奏强劲的摇滚,好似往舞池里撒了一把火星子,瞬间就把懒洋洋的众人点燃,纷纷随着乐曲猛烈摇晃起来。

成茵上大学时,有阵子心血来潮,去学过两个月肚皮舞,虽然很久不跳了,毕竟基础还在,兼之又年轻,很快就能找到舞动的感觉。

一开始,她因为拘束,只是象征性地跟着旁人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扭了几分钟后,气氛越来越热烈,她顿时也放了开来,舞姿曼妙,节奏感把握得也好,很快就成为场子里最瞩目的对象,不时有人给她鼓掌喝彩。

成茵大受鼓舞,脸上还带着醉酒的陀红,却是越跳越来劲。

戴维亦是个中高手,舞风善变,见成茵跳得那么好,立刻甘当绿叶,陪衬在她身旁,给她精彩的舞姿作最完美的诠释。

成茵觉得,喝过酒后跳热舞是最过瘾的发泄方式,混合着酒精的这种放肆能把周身燃成一团火焰,将缠绕自己的晦气和郁闷蒸发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中,鼓掌最热烈的莫过于舒妍,她几次尖叫着为成茵加油,并频频回头对杨帆嚷,“安迪快看!芬妮跳得多好!哇!简直太厉害啦!”

她没有留意到杨帆此刻微青的面色,否则就不会叫得那么兴高采烈了。

8-4

杨帆是有节制的人,一会儿回去还要开车,所以他整晚都没有喝酒,此刻静坐在一群被酒精点燃的狂热人群中,多少有些形单影只的感觉。

他忽然感到莫名的烦躁,眼前的场面是这样乱糟糟的,吵闹不堪,怎么以前从来没有不舒服过,更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厌弃可憎。

他实在不想转头去看热闹的舞池,可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视线调转过去——那里是引发喧叫与兴奋的中心。

此时的成茵,正叉开双腿站在场子中央,两臂缓慢地在空中交错、相握,在一个转折音符上,她忽然将头往后一仰,好似双手勾在一个有形的吊环上,她可以无限向下延伸一般。

众人发出赞叹的惊呼,欣赏着她那柔软得像柳条一样的腰肢在仰倒后继续随着音乐摇摆。

戴维得意地笑,伸出手掌迎上去,沿着成茵的双臂虚虚向下,蜿蜒着游过腰肢与臀部,一路抚摸下去。

虽然他的手掌并未碰到成茵,但动作中充满了张力和不能言说的欲望,看者岂能不懂,一时之间,口哨声四起。

杨帆的双拳骤然握紧,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夹缠着愠怒在胸腔里涌动。

舞池里的成茵给了他异常陌生的感觉,而且是刺眼的陌生。

他也知道,成茵不是扭捏迂腐的女孩,跳个舞也属正常,但以他对她的理解,她还不至于开放到这种程度——毕竟过去与她接触时,他还是能轻而易举从她身上捕捉到女孩子特有的羞涩与腼腆。

然而现在,她的身上却充斥着一种满不在乎,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

一曲终了。

戴维向仰倒的成茵伸出援手,把她拉起的同时,紧凑她耳畔夸奖,“你跳得真棒!”

成茵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又带着些许茫然,脑子里空荡荡的,刚才剧烈扭动时产生的快感忽然离她而去。

“要不要再来一杯?”戴维像哥们儿似的一手揽住她的肩,极其自然。

成茵却不习惯他如此亲昵的举止,轻轻挣了两下,正待搜罗几句客套话来摆脱他,眼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趔趄着从戴维的身旁冲到了对面。

她错愕地仰头,视野里出现了杨帆紧绷绷的脸,布满蓄势待发的怒意。

“安迪,怎么了?”戴维也被半道杀出来的杨帆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

杨帆冷冷瞟了他一眼,抓起成茵的手腕大踏步往包厢外走去。

成茵跟不上他,走得跌跌撞撞,几乎要摔倒时,杨帆才止住脚步,他把成茵拉到酒吧空寂无人的一隅,这才松开了她。

手腕上被他捏得红一块青一块的,成茵龇牙咧嘴地揉着,怨怒地质问,“你想干什么呀!疼死我了!”

杨帆恨恨地将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朝左右飞快寻视了几眼,才又把目光停驻在成茵脸上。

“知不知道你是女孩子?知不知道女孩子应该自重?你刚才那个,算什么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成茵被他训得懵懂,“我怎么了我,我不就跳了一支舞吗?我,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杨帆见她这么理直气壮地顶撞自己,怒气更炙,“你只是跳舞?有你那么跳舞的吗?你知道戴维是什么人?你知道刚才周围的人怎么看你们?”

恍惚间,成茵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暧昧的口哨声,戴维充满别样意味的眼神,她的心顿时有点虚。

但更让她不舒服的,是眼前正义凛然、痛心疾首斥责自己的杨帆。

“周成茵,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跑到酒吧来,还跟素不相识的人喝酒,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随便?”

“随便”两个字赫然刺痛了成茵,她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叫,“你吵得我头都痛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杨帆渐趋缓和的面色一刹那又变得铁青,他略怔片刻,火冒三丈地把成茵的双手从耳朵边扯下来,咬牙切齿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不能不管你!”

成茵望着他愠怒的面庞,刹时哑然。

杨帆深吸了口气,稍稍抚平怒意,沉声吩咐,“马上进去拿了你的东西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你想干什么?”成茵仍然晕乎乎的,短短几分钟内,她受的刺激实在太多。

“送你回家。”杨帆冷冷地答。

等成茵收拾了东西灰头土脸走出酒吧时,杨帆的车刚好停在酒吧对面的路边,车里亮着灯,可以看见他僵硬依旧的脸。

夜风吹过,酒意蓦地上头,沉寂在体内的酒精分子刹时都活跃起来,走路时脚底难以自控地打飘。

成茵没敢骚扰杨帆下车来帮忙,他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委实吓人,她定了定神,尽量稳住身子,强撑着一步步走了过去。

刚爬进车里,杨帆就用力踩下油门,车子飞也似的飙了出去。

成茵一阵天旋地转,赶忙拉住扶手,强忍住喉咙口翻腾的酸意,高声嚷,“快停车!我想吐!”

车子在另一条路边停下,没等杨帆问话,成茵即捂住嘴巴,推开车门逃了下去,也没来得及跑远,仅奔了几步就狼狈地蹲在绿化带沿旁,吐了个翻江倒海。

“你怎么样?”杨帆皱着眉头站在她身旁,声音和缓了许多。

吐舒服了,成茵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无力地点头。胃里是松快了,可脑子里的眩晕像波浪似的一阵阵袭来。

她站起来时,如果不是杨帆及时扶了一把,完全有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帆只得扶她上了车后座,嘱她躺下,其实不用他吩咐,她根本无法坐得起来。

重新发动车子后,杨帆从前座又扭过头来,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好一点没有?”

成茵闭着眼睛躺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头痛。”

杨帆叹口气,驱车慢慢朝前开。

到了小区门口,杨帆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成茵住在哪一栋,他第一次送她回来时,她也是在门口下车,然后自己走进去的。

“你家门牌号是多少?”

后面没有应答。

杨帆又问了一遍。

“…随便。”迷糊中的成茵答非所问。

杨帆无奈地哼了一声,没再骚扰她。

他完全可以打给唐晔询问,但又不是很愿意。况且,以成茵现在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他不确定她的父母会不会大惊小怪,到时候自己该怎么解释?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虽然已是深夜,街边时不时还有路人经过,目光瞟过来时,让杨帆多少有些不自在,后座上的成茵睡得正香,他思忖片刻,打定主意重返车道,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当然也不是去他那里,成茵现在睡得七昏八素,他不想深更半夜像个劫持犯一样把她弄进自己的公寓。

他带她去了边郊的夜公园,公园里有座半山坡,是夜晚看市景的好去处。他打算在那里消磨一阵,等成茵酒醒了再说。

谁知成茵这一觉睡得扎实,等他在山坡上把挺美的景致都看腻歪了回来,她还在呼呼沉睡,呼吸浅到听不见,显然已经进入深睡眠。

初夏的夜间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凉意,成茵团缩在后座上,象只畏寒的小猫。杨帆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还觉得不够,又打开了车内的暖气。他自己也感到些许倦怠,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把驾驶座的椅背放下来,打算躺着小憩片刻,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却令他唬了一跳。

8-5

是成茵的手机在响,用的是周杰伦的抒情慢歌,根本无法撼动沉睡中的成茵。

但铃声又很执着,几乎要把一首歌从头唱到尾,杨帆有点坐不住,思忖或许是成茵家里打来的,这么晚不回家,搁任何父母身上都得着急。

他从成茵的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叫“谢湄”的名字,看起来不像她父母。

他无端松了口气,按下接听键,耳边立刻传来一个女孩绵软的娇斥,“周成茵,你太过份了!这么晚不回来,还连个电话也不打!你真把我这儿当酒店啦!你怎么回事啊你…”

杨帆只来得及截断她最后几个字,“呃,我不是周成茵。”

谢湄吃了一惊,“啊?!!那你是?成茵她人呢?她在哪儿?”

“她…”杨帆朝后座瞥了一眼,“在睡觉。”

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吭声,仿佛在消化什么恐怖信息,杨帆明白她误会了。

“我是成茵的表哥,请问你是…”

“哦,原来你是她表哥呀!”谢湄大大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是她朋友谢湄!咦,她今天不是说跟同事去泡吧的吗?怎么又跑你那儿去啦?对了,你是她第几个表哥来的?不好意思啊,她表哥太多了…”

谢湄的问题太多,杨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踌躇了一下,简约地说:“我姓杨,我在酒吧碰见她时她已经喝醉了,本想送她回去,但她现在这副样子…”

“我明白我明白,”谢湄笑着道,“幸亏你没送她回去,她妈妈挺凶的,醉醺醺地回去肯定会挨骂,而且这几天她都住我这边。”

她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你说你姓杨?”

“嗯。”杨帆不明白她这副撞见鬼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你是杨帆?”谢湄连嗓子都有点颤抖。

“你认识我?”杨帆讶异。

“哦,那个…听成茵提起过,她…她有你这么个表哥来着。”谢湄小心翼翼地措着词,“她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呵呵,没事我就挂了,你好好照顾她哦!”

挂了线,谢湄瞪着手机,好像瞪着成茵似的,咬牙笑,“周成茵,可真有你的!”

杨帆在放倒的座椅上躺了会儿,却睡意全无,耳畔传来成茵细微的呼吸声,他把头转过一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楚地打量她的睡态。

成茵有一张圆柔白净的脸,黑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对曾让他觉得惊心动魄的大眼睛,面庞上一派坦然无畏,睡得如孩童般安详。

她额前有一圈细软的绒毛,越发让她显得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令人无法跟她较真,他想起自己刚才在酒吧里训斥她时,她那副委屈懵懂的模样,心底的某处倏地漾起一阵柔软,他轻轻扯起嘴角。

生气只是一刹那的事,而现在她这样乖觉地躺在他眼前,真的像个老实巴交的妹妹,他只能微微叹一口气,又轻轻吸一口气。

狭窄的车厢内,仿佛有丝丝香甜的味道,无声无息,沁入心脾,让他想起月光下静静绽放的桂花。

他忍不住凑近她一些,确定那股甜丝丝的味道来自她的发际。

他闭上眼,细品这有点醉人的清香,从不知道女孩子身上可以有如此香甜的味道,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味道只有婴儿身上才会有。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月光皎洁地洒向地面。这凌晨时分的半山坡上,停着这样一辆车,车里有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想都令人觉得怪异。

然而,或许是夜色遮掩了一切,包括许多情绪、许多原则,杨帆反而有种安稳踏实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糊中,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面前晃,成茵缓缓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轮大且红润的太阳,悬挂于碧蓝的半空。

明亮的橙红与深邃的碧蓝搭配在一起,让成茵有种一步踏入童话世界的错觉。

这一定是在梦境中吧,否则怎么可能看见如此美妙震撼的景色。

这是哪里?海边?

她忽然起了高昂的兴致,想跑得离太阳再近一些,甚至想拥抱这么可爱圆润的红日。

她揉了揉眼睛,高兴地爬起来,动作太猛,脑袋在车边框上“咚”地一撞,疼得直嘶气,神智也给撞清醒了。

车里的动静惊醒了杨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成茵扭曲的面庞,刹时吃了一惊,赶紧坐起来,“又怎么了?”

成茵眼里含着泪,用手颤颤地指了指远处,“日出…很美…”

杨帆望望天际,又回首望望成茵,如此悽惨的场面配上她痛不可抑制的表情,他实在体会不出美感来。

等成茵弄明白了这一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后,她心里的滋味真是难描难画,错愕有之,羞愧有之,当然,还有对杨帆的感激,她没想到他会陪自己一夜。

“谢谢你,杨帆哥。”她真心诚意地道谢。

杨帆低首看她,这份服软的姿态与昨晚冲自己嚷嚷时的倔强倒是相映成趣,他淡淡回了句,“不用客气,谁让我认了你这个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