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新年,林夏挤在上海外滩观看灯光表演的时候,偷偷在心里许了个愿望:“老天保佑,今年一定要让我找到他,一定一定要找到他啊。”

  林夏在找一个人,找了很久很久。久到偶尔深夜醒来,她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遇到过这个人。久到只要认识林夏的人都知道,她在找一个人。但那人究竟是谁?除了林夏,大概也只有大头一个人知道了。

  从外滩回出租屋的路上,林夏再一次抬头问大头:“我真的能找到他吗?”

  大头微笑着冲她点头,这话他真是听过不下百次了!从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不耐烦,再到现在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鼓励她坚持下去,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大头跟林夏是在公司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刚刚入职的菜鸟,而林夏是公司建筑设计组的组长,也是他的顶头上司,标准的白骨精,工作狂。在她手下工作,可让大头吃了不少苦。

  而让他俩真正熟识的起因,还是一场意外。那天大头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忘带了钥匙,无奈的他只能赶紧掉头打车回公司。

  原本以为公司肯定关门了,但没想到居然没关,只是里头黑漆漆的一片,还怪瘆人的。大头拿了钥匙刚刚准备走人,突然听到茶水间里传来一阵阵的哭泣声,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儿突然从大脑里闪过,差点没把他给吓尿了。

  本来大头是准备掉头就跑的,但是又耐不住好奇啊,就大着胆子朝茶水间走去,越接近哭声就越明显,隐约能听出是女声。他正准备推开门一探究竟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伴随着一声惨叫,大头一屁股摔在地上。而女鬼就站在茶水间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个女鬼就是林夏。

  那天以后,大头像是发现了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开始不自觉地关注林夏。这大概就是人的本性使然吧,对于神秘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好奇心。反正不管他想不想,总是能有意无意地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些关于林夏的消息。

  而关于林夏一直在找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大头偶然从同事的口中得知的。午休的时候,大家伙趁着老板不在聊起八卦,不知怎么就提起了林夏。公司里的前辈们都说那是个怪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项目组的组长,但公司却是换了一家又一家。

  “换公司?你们怎么知道的?”

  “嘿,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这圈子就那么大点儿。上海但凡有点实力的公司,她几乎换了个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一个在公司待了三年的老人不屑地说道。

  “这么牛?”大头忍不住插话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背后有人呢,嘿嘿。”前辈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看着他们的笑容,大头觉得有点恶心。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他相信那个女人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刚要开口反驳就听到有人说:“但我好像听说,她不停换公司是为了找人啊?”

  “找什么人,我看是找男人吧,哈哈……”

  “你们够了哈,一群大老爷们儿讲人八卦无不无聊啊,再说了你们这样说有啥依据啊,一天就会吵吵,怪不得到现在还在给人打下手呢。”大头是个北方的汉子,一急起来就往外冒北方话。

  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个人不乐意了,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哎呦喂,这儿还有人不乐意了,你小子不会是……”

  “你们说完了没有?”林夏的出现打断了一群人的对话,说她坏话的人都没好意思抬头看她,可她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自顾自地走回办公室。一时间众人都作鸟兽散。

  大头也觉得尴尬,不过想想自己也没说什么也就当这事儿过去了。不过自那以后,林夏像是跟他干上了。所有棘手的案子统统往大头手里扔,搞得大家伙都嘲笑他,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人家给嫌弃了。

  只有大头自己知道,每次自己深夜加班的时候,总会看到林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偶尔当自己为了新的设计方案抓耳挠腮的时候,她就会出来提示他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这个部分又该怎么画。空闲的时候,还会拉着大头一起去实地考察,了解建筑区域的地形。

  一开始大头觉得挺没面子的,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到了后来几乎是他们一起完成的那些案子。大头在这个过程里成长飞快,也开始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在男人堆里打拼的强悍女人。

  合作了那么久,两个人也渐渐变成了朋友,但大头第一次真正了解林夏,却是在她决定离职以后。

  那天大头去给林夏交报告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她没来得及关上的电脑里,那一封新的辞职信。

  忍了很久,大头还是没控制住,在下班后跑进林夏的办公室。对于突然到来的闯入者,林夏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用带着探询的眼光看着他。而大头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就这样在林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悄悄在心底骂了句“没出息”,大头才支支吾吾地问道:“那啥,我看到你要辞职啊。啊,不,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电脑的。嗯,也不是偷看了,是……”

  或许是大头扭捏的样子太可笑,林夏忍不住笑出声来。直到把大头笑毛了,才回答道:“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啥。就是……就是……也没啥,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辞职。”

  林夏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但也答非所问,只是说:“走吧,我带你去喝酒,算是提前为我送行了。”

  在酒桌上,林夏第一次主动提起了她在找一个人,找一个消失了很久的人。关于这个人,她并不愿意多说,只是解释了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找工作,辞职,再找工作,再辞职。她坚信,只要自己认识的人越多,去过的地方越多,总有一天,她一定会遇见跟那个人有关系的人。

  看着这样的林夏,大头突然开始有点心疼。他想起了刚刚来公司的时候,他在茶水间遇到的那个深夜哭泣的女人。他第一次觉得林夏或许并不如众人眼中看到的那么强大,她也不过是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家伙。所以在送林夏回家的路上,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啥,要不以后我陪你一起找吧!”

  听到这句话,林夏突然开始爆笑,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第一次有人毫无理由地相信她,也是第一次,有人毫无理由地愿意陪着她。

  那天晚上,林夏哭了很久,把大头吓坏了。

  林夏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许骗我。”

  大头一遍遍地发誓说:“我一定说到做到,不然就不是个男人!”

  林夏这才笑了。

  当然,大头也真的做到了。他退掉了自己的房子,搬到林夏的隔壁,平时下班休息的时候,就和林夏窝在出租屋里制定找人的计划,或者是陪着她满上海地找人。

  说来可笑,他除了知道林夏要找的人,是个叫“徐洋”的上海男人以外,其他一无所知。茫茫人海,到处都是两条腿的男人,就这样毫无目标地要到哪里找去?甚至有的时候大头都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还健不健在,又或者说存不存在,自己是不是有病啊,才会跟着林夏一起疯?但想过之后,又开始心甘情愿地陪着她,大街小巷地乱跑。

  后来他也开始不断辞职,陪着林夏一次又一次地搬家。所有认识大头的人都觉得他疯了,放弃高薪的工作,跟着一个疯女人,一次又一次地重头来过。

  这一切的结束,是在林夏最后一次辞职之后,她再也找不到能够接受她的公司。没有哪家大企业会一直容忍一个不断跳槽的员工,不管她的能力有多强,口碑却是一降再降。

  关于自己被封杀的事,让林夏困扰了很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她已经付不起自己的房租。她把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全部用来找人了,失去工作的她,根本无力养活自己。最初,林夏先找了几份临时工,后来干脆找了家小公司,从最底层开始做起。

  放弃所有,再从小做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多到看不完的材料,处理不完的杂事,陪客户喝酒都要喝到吐,还要抽出时间来找人。大头劝了她很多次,却都没有效果,林夏有时候真是固执得可怕。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个月后,她终于成功地因为过劳而晕倒,被人送进了医院。

  那是大头几年来唯一次对林夏发火,他把医院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大吼着告诉她:“林夏,你就是个疯子,你要找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就是他曾经出现过,现在也肯定死了!你醒醒吧,不要再找了,你找不到的,放弃吧!我求你了。”

  林夏尖叫着捂上耳朵不肯听,一边哭一边说:“你骗人,我不信,我知道他还活着,我不许你咒他!你滚,你是个骗子,你滚!”

  “你让我滚?为了一个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无影无踪的人,你居然让我滚?林夏,这些年我对你到底算什么?我他妈陪着你疯了这么多年,我到底算什么啊!”这个十几年不曾流过眼泪的北方汉子红着眼眶,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病房里的空气就像突然凝固了一样,没人再说话。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彼此都不愿意低头。最后大头受不了了,摔门而出。林夏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放声大哭。

  她也不想的,她也不想这样子的。可是那个人,是她的命啊!是她存在的意义啊!如果否定掉那个人的存在,就是否定掉她至今存在和付出的所有努力,没有那个人,林夏也就不复存在了呀。她该怎么办,她也没有办法啊。她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大头说“对不起”。

  病房的大吵过后,大头和林夏彻底陷入了冷战。这次大头是在心里发了毒誓,绝对不会再管那个没良心的傻女人。而林夏,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大头对她的感情,可是在找到那个人之前,她什么都给不起他。与其再这样无休无止地把大头拖入深渊,不如就这样散了吧。

  两个人抱着各自的想法,小半年没再联系。但林夏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回家都会发现,家里的卫生已经被打扫干净,饮水机里从来没缺过水,甚至连房租都有人付过了。她有很多次想跑过去质问大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家门口驻足不前,“果然,林夏你就是个胆小鬼!”她无奈地在自己心里嘲笑着自己。

  他们再一次说话,是在林夏三十三岁的前夕。那天她提前下班回家,走到门口发现自家居然没有关门。原本以为进了贼,但推开门才发现,大头正在检查客厅的灯泡。

  “咳咳,那啥,我就是闲来无事过来串门的哈!你……要是没事儿我先走了哈,你休息吧!”被林夏当场抓包的大头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被人家喊滚了,还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还真是犯贱。

  “那个,大头你等等。”

  “啊,咋啦?”

  “我……”林夏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看着大头期盼地看着她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说:“没什么,那个,你走吧。”

  “哦”没有听到想听的话,大头有点儿失望。慢吞吞地收拾好工具,半天才离开。

  看着被关上的门,林夏突然有点儿想哭。转过身,刚想回卧室。突然门“嘭”的一声巨响,有人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林夏,咱俩不要闹了吧,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多憋屈!”

  林夏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男人,“叽里呱啦”的都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心底溢出,流经四肢百骸,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恢复生气了。

  和好以后,大头直接理所当然地接过了林夏家所有的家务,逼着林夏辞掉了之前那份苛刻的工作。理由是:“哥们儿现在升职啦,一个你嘛,我还是能养得起的。允许你在重新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前,都赖在我这儿白吃白住。”

  一开始,林夏还是有些不愿意。还是大头说反正她到哪里重头来过不都一样嘛,干脆做他手下的临时工,跟着他干算了。工资不高,但也不会太花时间,刚刚好能让她空出时间来找人。权衡了好久,林夏才勉强答应了,却一再保证不会麻烦他太久。

  “放心吧,你也麻烦不了我多久。你这么厉害,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找到工作的,别忘了,你可还是我半个师父呢!”大头笑嘻嘻地回应。

  林夏三十三岁生日那天,吃完饭,大头喝多了,硬是要拉着她去黄浦江边散步。喝得醉醺醺的家伙,一路都在说些胡话。忽然,他拽着林夏停住:“林夏,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老子从那次看你在茶水间哭就喜欢上你了。你到底在找谁老子不管,但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啊,你不心疼你自己,老子心疼啊!”

  面对大头突如其来的告白,林夏并没有太过意外。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坏女人,明明知道大头为她做了这么多,也知道他喜欢她。有多少次她都想劝大头离开她,她知道大头值得更好的女人,但……她放不下,也不敢放手啊!如果说,那个人是林夏存在的意义,那大头,就是让她坚持走下去的救命稻草。除了这两个人,她的生命中再也找不到原意对她好的人了。

  “大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林夏看着大头身后的东方明珠,一点点陷入了回忆。

  林夏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五岁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只能和自己的酒鬼父亲相依为命。她的爷爷奶奶做了一辈子的农民,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从来都不喜欢她,嫌弃她是个赔钱货。

  在她的母亲跟人跑了以后,连唯一应该对她好的父亲都把所有的恨意转嫁到她的身上。每次喝多了酒就往死里打她,还常常不给吃的。从小到大,她从这些所谓的家人嘴巴里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扫把星,你怎么不跟那个臭不要脸的丧门星一起滚蛋。我家的粮食就是喂了狗也不给你,饿死你个赔钱货。”如果不是邻居看不过去,经常趁大人不在送吃的给她,或许她早就死了。

  就这样长到了十岁,所有的孩子都在上学的年纪,只有林夏一个人还在地里跟奶奶一起收玉米,种地。每次看到其他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她的眼里都充满了羡慕。不是因为多爱念书,只是羡慕他们可以活得那么无忧无虑,而不是像她一样,睁开眼就像个畜生一样,不停地被使唤。

  而这样的人生,直到遇见了那个人才开始有了起色。

  第一次见到徐洋的时候,林夏才十四岁,背着一只快有她半人高的背篓,里面装的满满的全是玉米。那个时候的徐洋,是来这个穷山村支教的大学生,或许是看林夏太可怜,他主动跟林夏搭话,说帮她把玉米背回家。在小林夏眼里,徐洋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穿着干净的衣服和那些很有钱很有钱的人才能穿得起的皮鞋,冲她笑的温柔又和煦。对于他说帮忙的话,林夏鬼使神差地应下了,带着徐洋走了很长的路回家。

  一路上,徐洋问了她很多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去上学?为什么要背这么重的东西?你家没有拖车吗……”林夏一个都回答不上来。直到走到家门口,她才回答了徐洋唯一一个问题,她告诉他,她叫林夏。

  徐洋笑眯眯地夸这是个好名字,林夏小心翼翼地扬起嘴角,腼腆地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即使夸的只是个名字。但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这个名字是她母亲给她起的,父亲就回来了,一脸戒备地看着徐洋,把林夏拖回了家。

  原本林夏以为他们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了,但没想到徐洋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林夏的处境。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说愿意给他家一笔钱,只要他们能同意林夏去念书,而且林夏念书的所有费用都由他来承担。林夏爸爸原本还想拒绝,只是她奶奶见钱眼开,强逼着他答应下来。

  躲在门后面听着他们谈话的林夏,自五岁以后,再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整个人都傻了,连他们什么时候谈完的都不知道。她只记得那个十几年没给过她好脸色的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就像看家里那一堆能卖钱的粮食。她只记得徐洋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以后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考上大学,从这里走出去,好好生活。”

  从那以后,那句话就印在了林夏的心里。她发誓,她一定要从这个穷山村里走出去,再也不要过那样的人生。她比所有人都要努力刻苦,在徐洋支教的两年里,想尽一切办法跟他学习所有知识。庆幸的是,林夏是个聪明的姑娘。尽管她只在五岁以前跟着母亲学习过一些基础的汉字,但还是能努力跟上大家的进度。

  后来徐洋支教结束,临走的时候,他嘱咐林夏千万不要忘记答应过他的事情。林夏告诉他,她一定不会忘记的!等她考上大学,等她有能力离开的时候,她一定会去找他。

  “拉钩钩,做不到的是小狗。”徐洋笑得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温柔又和煦。林夏红着眼伸出小拇指,跟他约定。她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去找他的,一定会!

  “所以,这就是你这几年拼命在找那个人的原因吗?”大头低着头问。

  “嗯!如果没有徐洋,就没有今天的林夏。”林夏想起那些年痛苦的记忆,忍不住再次哽咽:“你能想象吗,那个曾经饿到跟狗抢食物的小女孩,凭什么走到今天啊,凭什么?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们拉过钩钩的。”

  “不要哭了。”大头走过去,将林夏抱进怀里。“不要哭了,你一定会找到他的,我发誓,一定会的。”

  过了许久,等林夏心情平复了,大头才又问道:“那,徐洋走后你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吗?为什么你现在都没有任何一点关于他的线索呢?”

  “不是的,在他走后的很多年里,我们都一直保持着联系,是他一直出资供我念完高中,我也如愿考上大学离开。可是,当我终于考到他的城市,再去找他曾经留下的住址的时候,我却发现他们搬家了。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而他的邻居告诉我,他们全家来了上海。”

  “所以,你也来了上海。”大头把话接了过去。他发现他还是太小看这个女人了,一个人要有多强大,才能从那样的困境里走出来,又要有多傻,才能守着一个承诺,找一个人一找就是快二十年。可这就是他的姑娘啊!他想要一辈子守护的傻姑娘!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搜索,不如让你自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他来找你呢?我相信,如果他能看到你,他一定能认出你来的!”

  “真的吗?但我真的可以吗?站在最高的地方?”林夏眼里又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而且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的小姑娘。最后一句,大头没有说出来,但他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三年后,当林夏如愿捧回设计大奖,站在这个行业的最高点的时候,大头也离开了原本的地方,创业成立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公司,并成功签下了林夏这颗设计界重新升起的星星。也一直践行着自己的承诺,不管经历多糟糕的境地,都一直陪在林夏身边,不离不弃。

  2017年新年的外滩,大头原本是打算跟林夏求婚的,可是无数次触碰到戒指盒的手,却始终没有伸出来。听到林夏再一次问当初那个问题时,他想,还是再等等吧!反正她就在这里,还能跑不成。

  或许是老天看他们活得那么努力,终于肯大发慈悲实现林夏的新年愿望。正月初四的早晨,林夏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称自己是徐洋的女儿。她告诉林夏,她是在整理父亲旧物的时候看到汇款单,才知道多年以前父亲曾经资助过一个小姑娘,还有一封没来得及寄出的信。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确定,林夏就是那个她父亲曾经资助过的人。她打电话不是为了要回报,只是想把那封信给她。

  就如所有人想的那样,徐洋已经不在人世了。十多年前,林夏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一次车祸夺去了他和妻子的生命,他唯一的女儿跟着亲戚搬到了上海。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一个小姑娘,跋山涉水,辗转流浪,为了一个承诺,苦苦找寻了徐洋这么多年。

  多年后的今天,林夏跪在徐洋的墓前,这次,她终于可以亲口告诉他:“嘿,我来找你了。我没有失信,也没有骗你。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完成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有好好的生活,没有让你失望,你看到了吗?我,那个叫做林夏的小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大头就站在林夏身后,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哭泣。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转向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果然和林夏说的一样,是个笑得很温柔的人呢。感谢你曾经在她的人生里出现过,将她带离深渊。至于以后,她的未来就交给我负责守护吧!我会记得照顾好她。”

  从墓地回来,大头就发现林夏变得怪怪的。总是时不时就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每次问她在看什么,她又说没什么,但过后又骂他是个笨蛋!搞得大头莫名其妙,有一次还直接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回过头恶狠狠地回他:“你才有病!”对此,大头也是很无奈了。

  又过了很久,林夏干脆不理大头了,反倒时不时叹气发呆。甚至有次竟然在公司开大会的时候走神儿了。大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逗林夏开心。最后大头没办法了,硬要拖着她去看心理医生。“林夏,你不要这样,没了徐洋,你还有我啊,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你在搞什么鬼啊!我没病。”林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没病,不可能。不是抑郁症,你怎么这么不对劲啊!”大头摇摇头,一脸的不相信。

  “你!哈!”林夏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这个笨蛋!“我没病,但是我说,你……你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跟我求婚啊!”

  “啊?你说啥玩意儿?”大头觉得他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刚刚林夏说的是啥来着?

  “笨蛋!”林夏生气地拎包要走。

  幸好大头这回反应够快,“求!求!马上就求,这可是你说的哈,你……你……你等着,我……拿……拿戒指去,你不许跑哈!”

  林夏看着大头匆匆忙忙地跑到隔壁,一不小心头撞在了架子上,还嘿嘿地傻笑,不由得湿了眼眶。她啊,终于等到了啊!她终于肯相信那句曾经看过的话,“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出现,给她温暖,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让她原谅过往一切的伤害,只记得珍惜每一天与他同在的时光。”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吧,它会给人带来伤害,但也拥有治愈所有伤痕的能力。我爱你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无数个陪伴在身边的日日夜夜累积成的证明。大头用时间证明了他对林夏许的每一个承诺,不离不弃或许才是爱最好的诠释。

  

  再见,再见老夏

  在画本里看过太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我都不曾真正为之感动。直到真正的爱情在我眼前上演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爱情的名字,叫细水长流。

——引言

  2015年4月1日上午十点,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的爷爷夏海,被确诊患了阿兹海默症。医生说,在接下来的任何时刻,他的病情都有可能恶化,我们这些对他来说最至亲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被逐出他的世界。

  终有一天,他看着他的孙子夏雨,会像看陌生人一样。

  我心存侥幸,觉得身为东北扛把子的老夏,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么被疾病打败。要知道,我们家老夏可是经历过抗日战争这种大世面的爷们儿。

  然而,我错了。当奶奶慌张地跑到我面前和我说“仔仔,爷爷不认识我是谁了”的那一刻,我不知所措。

  我和奶奶说:“爷爷肯定是太累了,我们等他睡一觉,一觉起来他就什么都记得了。他那么爱你,就怕我对你不好,怎么会忘了你。”

  可是,老夏睡了好几觉,也没认出过我们。

  奶奶说要陪他一起睡觉,他拒绝,说男女授受不亲;奶奶给他换衣服,他把门反锁了,说不穿衣服的样子不能给人瞎看。他这个东北爷们儿,生病了反倒更难搞了。

  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摇头说:“不知道。”

  我喂他吃饭,他和我说谢谢;我扶他,他也和我说谢谢。我这个自打出生就被老夏的阴影笼罩着的五好青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还不争气地被他给搞得眼红了。这个磨人的老头子,真是让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说:“老夏,你这样会失去你帅气的孙子的。”

  他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你孙子夏雨啊,你看,和你一样帅。”

  他却说:“没下雨啊,天晴着呢。”

  我哑口无言,他的回答似乎也没什么毛病。不过,我这名儿是他给我起的。

  我指了指旁边的奶奶:“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说:“不知道。”

  我说:“她叫雪华,是你的老伴儿,你最爱的就是她。”

  他说:“不知道。”

  病情恶化了的老夏,说的最多的就是不知道,我念紧箍咒似的给他重复我是谁、奶奶是谁,可其实,我并没有一定要他记得这些。我只是,不想他每天面对的世界都是陌生的。我想让他知道,很多人都爱着他。

  我爱老夏,但不可否认,老夏是我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人家都说,隔辈亲最亲,我和老夏却是相爱相杀,打我记事起,他就是我记忆里打我次数最多的那个人。

  老夏是个军人,就爱给人制定些无聊的条条框框。比如,吃饭的时候双手必须放在桌子上,大人讲话小孩子绝不能插嘴,电视遥控器只有大人可以碰……可以说,我的童年是被老夏摧残过来的,他用他的威严压制了我二十多年,我也和他誓死抵抗了很多年,就在我终于习惯了他的约束的时候,他却突然撒手不管了,这个老头子真是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不过,你一定想不到,我家老夏还天生自带霸道总裁的属性,并且还是出场自带背景音效的那一款。

  据不可靠消息称,老夏年轻的时候曾一次交往了14个女朋友,并且各个都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我看着皮肤已经松弛了的老夏,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甚至一度怀疑那个年代的男女比例是不是失调得过于严重。但是,老夏同志的理由,让我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那些姑娘是看上了他的钱和他帅气的样貌。

  我不信他的辩驳,但我也不想反驳他,毕竟,我觉得我也蛮帅的。可能这点儿帅气就是恰恰遗传了老夏的优良基因?

  你以为老夏的撩妹模式已成过去式了对不对?其实不然。年逾八十的夏同志仍然宝刀不老,娴熟的撩妹手法堪称教科书经典款,我都有幸见识了那么几次。

  第一次。我的奶奶雪华大美女和他说自己要出门和朋友打牌,老夏听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随后将下巴微微上扬四十五度,确定角度分毫不差后,眼神一定,语出惊人:“你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不过,雪华同志也是见惯了众多套路的人,老夏的小儿科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她理都没理就出门了,留下风中凌乱的我和眼睛瞪得老大的老夏。

  “爷,你的段位还不够哦!”

  “你去叫她回来。”

  “谁?”

  “你。”

  “你就给她留一片自由天空任她翱翔吧。”

  “她不能走,我要吃饭的。”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表,也才下午三点,吃哪门子饭啊?难不成他一个上世纪的人还要喝下午茶?

  第二次。老夏午觉起来发现他的雪华不在,走路的辅助器都不要了,直接健步如飞地来我卧室问我:“你奶奶呢?”

  我说:“她去买菜了。”

  老夏说:“带我去找她。”

  我说:“你别去了,奶奶快回来了。”

  老夏依然坚持:“带我去找她。”

  我说:“太阳太毒了,你出去会中暑的,别去了,奶奶会骂我的。”

  老夏生气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在他老人家的坚持下,我被迫带着他菜市场一日游,看他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我能做的只有扶着他。

  在距离菜市场还有一百米的时候,雪华同志刚好提着菜出来,见到累得满头大汗的老夏,气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可是,她越是骂得凶,老夏就笑得越憨,待雪华终于骂完的时候,老夏拉起她的手,说:“我觉得你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老伴儿来接你,所以我就来了。”

  老夏的一句话,让一旁的我愣了好半天。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够在娶了奶奶之后,一夜之间从一个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不烟、不酒、不嫖、不赌的四好丈夫。原来,所有的自我改变,全都是因为爱情。原来,爱情是这个样子的,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但却在细水长流里美好得不像话。

  第三次。老夏选择主动出击。

  他在奶奶收碗筷的时候,凑上去说:“我昨天梦见你了。”

  雪华同志依然见怪不怪,问他:“你梦见我做什么?”

  老夏说:“我梦见没有你我就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