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果然又是程天那家伙。

父母根本不懂什么职业比赛,如果不是听程天说,她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做什么,能挣多少钱。

“一场比赛几十万不是我,是我朋友们。”程遇耐着性子对他们说道:“我挣不了那么多,但是每一分都是我花了功夫用了力气的,我不可能拿出来给程天收拾烂摊子,这样你们能听懂吗?”

母亲闻言,正欲指着她鼻子开骂了,父亲却按住母亲的肩膀,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看着程遇淡淡道:“过去是我们不好,带程天带得娇惯了一点,而你又一向是让人省心的听话孩子,所以你会觉得我们忽视你,不爱你,可是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程遇默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三叶草白色运动鞋,踢开路边一块小碎石子。

省心听话的孩子,要么是被管出来的,要么是被冷出来的。夏天那种是前者,而她...是后者。

她越渐心灰意冷:“程天今年都十八岁了,打了人就应该负责任,如果你们一直替他兜着,将来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杀人放火混账事来。”

“哼,我看你就巴不得你弟弟进局子里去吧!”母亲实在受不了了,指着程遇激动地说:“从小你就跟你弟弟不对头,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对啊,我就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程遇咬牙切齿说:“我真是很讨厌他啊,不,不是讨厌,我恨他。”

“果然。”母亲激动地说:“小时候你寻绊子害得他摔跤,有一次差点把腿摔断,还在他碗里放死老鼠臭蟑螂,如果不是小天偷偷摸摸告诉我们,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被你伪装出来的善良无辜的样子骗了。”

“真是没有心肝。”父亲摇着头,失望地说:“我们对你的好,你一点都记不住,像你这样的白眼狼,真不该把你生出来。”

面对他们的指控,程遇一言未发,什么蟑螂老鼠,什么腿摔断,都是程天自己搞的阴谋诡计嫁祸给她,然后去向父母告状,害她被打。

但是程遇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她有没有做其实不重要,父母根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儿子有没有受委屈。

父亲说真不该生她出来,如果连最亲的父母都开始后悔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你的存在对别人而言,还能有多少价值呢。

“快走吧。”她嘴角掠起一丝轻浮的笑意:“别来找我了,一分钱都没有,就算有,我喂狗也不会给你们。”

父母也着实没有想到她心肠会这么硬,要是换了从前,千二八百怎么着一番纠缠也是能要得到,现在她有钱了,从她这里伸手要钱居然这么难。

父母骂骂咧咧离开以后,程遇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合后仰,笑得眼角都渗出泪珠子。

直到她回头,望见顾折风站在不远处的绿茵树下,他手揣兜里,远远凝望着她。

她嘴角的笑容顷刻间,随风而逝。

夕阳正好在落在他身后的山峦之上,他逆着光,眼眸埋入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程遇猜测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丑态毕露,狰狞至极。

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一面,恰恰被可能会是最亲近的人看到。

小家伙肯定吓坏了。

让她想想,刚刚说了什么,她好像有说让自己弟弟去死的话...

无论什么男人,恐怕都很难接受自己女朋友心肠歹毒六亲不认,宁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坐牢也不肯出手相助吧。

顾折风这种干净清白的家庭出来的男孩子,他的女朋友应该像青春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天真乐观岁月静好,这样的女孩才和他相配啊。

至于她...真不是良人啊

“小子,傻了吗?”

她心头荒凉,索性也就说开了:“站多久了?”

顾折风踟蹰着,支吾道:“刚刚到现在,一直...”

“都听到看到了?”

顾折风犹豫着,点点头。

她猜测顾折风是有点受不了她刚刚的模样,才会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

顾折风喜欢的她,是过去那个迷人又自信,一颦一笑散发着优雅成熟气息的女人,可不是现在面前的这个疯子。

“那...快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面对父母火力全开丝毫没有感觉难受,而现在面对顾折风,她心里有某处,竟然丝丝缕缕地抽着疼了起来。

顾折风低头想了想,听话地离开。

在他转身的刹那,程遇喉咙像是哽了什么东西,眼睛酸酸楚楚,掉了一滴眼泪被她固执地拿衣袖用力拭去。

哭什么哭,她才不哭,父母就是那副德行又不是没见识过,至于顾折风...

书香世家养出来的谦谦少年,哪见过这种家长里短的撕逼场面,人设崩塌是迟早的事,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永远以光鲜的一面展示给对方。

现在让他早些看到,早些分手,对两个人都好。

程遇用力擦掉眼泪,迈着千斤重的步伐准备离开,却不曾想走了几步身后一股子巨大的力量,直接带得她摔倒在了路边的青草地上。

头顶是男人急促的喘息声,湿润的热气拍打在她脑门上,胸腔里,心跳疯狂奔走…

是顾折风,他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结果两个人都摔在草地上,屁股重重落地疼得她呲牙。

这熊孩子。

熊孩子顾折风扑在她身上,紧紧拥着她,似乎要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这根本不能成称之为是拥抱了,他是用了全身的力量,把她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你别赶我走。”他将脸埋进程遇颈项的发丝深处,用力呼吸:“亲爱的别赶我走,别一个人。”

这个时候叫出来这一声“亲爱的”,彻彻底底软了程遇的钢铁心脏。

前半辈子算什么女人啊,一人奔走,一人扛起整个家庭的负担,即便打扮再光鲜又如何,她算什么女人。

真的...这几分钟,在顾折风紧锢的怀里,她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成了女人,成了被他用生命在呵护和疼惜的女人。

夫复何求,顾折风。

顾折风把抱着程遇抱在自己的腿上,俩人坐在湖边,他快把她脸上的妆都舔花了。满腔的柔情此刻都倾注在她身上,温柔又怜悯,吻着她脖颈每一寸肌肤,分外动情。

“折风,你得陪我去做一件事情。”

“嗯。”

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

“你还得借我点钱。”

顾折风:“嗯。”

过了几秒。

顾折风:“嗯???”

***

那晚弦月高悬,漆黑又潮湿的小巷子,顾折风左顾右盼,前面阴沟里有叽叽喳喳的小老鼠,从他面前一蹿而过。

顾折风吓得差点跳起来,抱紧了程遇的手臂。

“亲爱的这是哪里呀?”他看了看周围漆黑的房屋,透着一股子陈腐的气息,不远处隐隐有窗户透出微光。

“这里是我家。”

“噢。”

几分钟后,顾折风站直了身体,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过了小巷子,视线开阔起来,前方有一栋四层高的住户楼,程遇带顾折风上了楼回了家。

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弟弟程天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应该是跟人打架落下的,母亲夹了一块鸡腿放进程天的碗里,慈爱地说:“多吃点,伤口好的快。”

程天很不屑地撇撇嘴:“你们要是问她拿到钱,我伤就好得快了。”

“明天妈妈再去,肯定能拿到钱。”

程遇推开虚掩的房门,沉声说道:“明天不用来找我了,今晚我们把事情一次性解决。”

父母没料到她这个时候会过来,愣了愣:“解...解决什么?”

程遇从包里逃出原木色的两沓信封,异常厚实:“十五万。”

父亲看着那厚厚的信封,傻眼了:“十,十五万啊!”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小遇还没吃饭吧,快来一起吃饭。”

她说着就要将信封收走,却不曾想程遇按住信封,同时从包里摸出了一份文件:“钱可以拿走,但是你们得把这个签了。”

母亲接过文件,那是一封脱离亲缘关系的公正文件,程遇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一个小时后,程遇和顾折风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全身虚脱,手还微微颤栗着。

父亲本来坚决不同意签字,母亲更是哭天抢地骂她没良心,奈何那十五万又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加上程天打了人现在又急需用钱,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签了字。

签了字,断绝了关系,以后程遇在法律上,对他们就没有任何义务了。十五万,了断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家,我的爸妈。”程遇目光凄怆,望向顾折风:“我现在没有家了。”

没有家,也没有积蓄了。

她的眼神刺痛了顾折风,他紧紧牵起了她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似乎所有安慰,在此刻都略显苍白。

顾折风思考片刻,突然有了好主意,于是认真对她说道:“你问我借的十万,不用还。”

程遇:......

真会安慰人啊。

“你跟了我,就不用还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不说借,也没有还。”

那晚月色清明,一如少年明亮的眼眸。

家人,程遇半生颠沛,寻寻觅觅,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字。

第102章 重返曼哈顿

盛夏最燥热的中午时光, 树梢间蝉鸣喧闹不已,扰得人心烦意乱。

几分钟后,女孩背着黑皮小书包从宿舍楼里出来,步履轻快, 模样乖巧。不远处的树荫道旁, 任翔斜倚在车旁, 没有了花里胡哨的潮牌服装和破洞牛仔裤,此刻的他穿着洁白的衬衫,褪去铅华倒是显出几分清爽,有点像青春偶像剧里干净的白衬衫男主角模样。

这是他按照夏天的要求, 换了穿衣打扮的风格。

他揽着夏天进了宝马520的车后座,空调开着, 凉飕飕的冷气驱散了盛夏的炎热,夏天用湿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然后从黑皮书包里翻出大堆物件。

“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身份证护照,驾照, 保险单。”夏天叮嘱他:“别丢三落四。”

“知道了。”任翔揽着她的肩膀,心猿意马地回应。

“这是几条新内裤。”夏天从书包里抽出两个大口袋:“我都给你洗好了,记得每天换洗,不准每天换一条扔一条,得洗, 我每天晚上视频检查你。”

“啊咧!”任翔大喊:“你翔哥是那种内裤穿一条扔一条的懒汉吗!啊,居然这样说我,我要生气了!”

夏天笑了声, 讨好地吻了吻他的下颌,顺手伸手拉开他的皮带,往里面看了看,鄙夷说:“新内裤吧。”

“哪...哪有。”

“反正我都数着,你的内裤有九条,条纹的两条,ck纯色两条,还有卡通内裤三条,丁字裤两条,加上我买的这几条,一共十二条,少了一条我拿你是问。”

任翔惊悚:“你记这种东西干啥!”

夏天:“我见过一次的都不会忘啊。”

任翔:......

论拥有一个过目不忘天才女朋友是一种什么感受。

夏天继续叮嘱他:“内裤和袜子不准放在同一个盆子里洗,一定要分开噢,别懒,我会闻的,闻得出来噢。”

“......”

“知道啦知道啦。”

“还有...唔”

任翔堵住了她的嘴,低声絮语。

“我就中午这会儿时间溜出来,你还叽叽喳喳没完,咱们就没法办正事了。”

说话间任翔已经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迫不及待地要扒她衣服。

夏天推开任翔:“啊,大白天的,不要在车上。”

“车窗都关着,别人看不见,而且这时候暑假呢,学校鬼影都见不着一个。”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再这样局促的环境里,夏天很放不开,只好抱着他的脖子,安抚他:“不要这样,求你了。”

“哎...”

任翔受不了夏天的苦苦哀求,他脑袋往后一仰,闭上眼睛开始慢慢熄火。

“你真是...”

该拿你怎么办。

夏天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衣领,又顺了顺头发,然后和他并排坐在车后座,牵起了他的手:“比赛打多久呀?”

“淘汰早就小半个月,如果能一直打进决赛的话,两个月整是少不了的。”

“噢。”夏天点点头,埋进任翔怀里:“那我是希望你们打久一点呢,还是希望你们打到最后呢。”

任翔叹息一声,一手便握住了她的纤纤细腰,轻轻摩挲:“舍不得我夏天小宝贝。”

夏天吊着他的脖颈。

“不过这一次。”

任翔望向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打出好成绩,去年止步于前八,今年...我们要拿世界总冠军。”

夏天惊呼:“可以吗?”

“可以。”任翔鲜少露出这般笃定而又认真的神色:“我会拼尽全力,这是我的梦想,是阿横折风我们所有人的梦想,也是原修...”

也是原修最后的机会。

为着梦想而努力奋斗的时候,其实每个人都在熠熠发光,夏天眼中的任翔,此时此刻便光芒四射,那是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某种力量,她深爱他,同时也羡慕着他,羡慕他的洒脱和无所畏惧。

车里,俩人没做别的事,抱在一起聊了很多,任翔口袋里几个杜蕾斯算是白买了,不过没关系,比起性事,他同样愿意和夏天聊天,两个人在一起,身体的交流很重要,当然心灵的交流同等重要。

两个小时的时光一溜而逝,夏天从车上下来,和任翔拥抱亲吻以道别。

“亲爱的好好打比赛噢,每一场我都会看。”

“别看啦,不是要考GRE吗,好好准备吧。”

“我要看!”夏天很固执地说:“你比GRE重要。”

任翔听着心里真舒坦,自己能在夏天心中的排位超过学习,那简直是莫大的殊荣啊。他将夏天狠狠往怀里砸了砸,然后毫不犹豫上车,生怕一回头又腻着舍不得了。

“走了,拜。”

午后温暖静谧的阳光中,夏天看着扬尘而去的宝马520,沉沉叹息一声,背着小书包准备去图书馆。然而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之下,母亲方成淑踩着黑高跟,穿着小西装和一字裙,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方成淑小高跟踩得身形挺立而笔直,却不知在这炎热的夏日里,站了多久。

夏天在那一瞬,忽然觉得阳光无比刺目。

***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终于在次日的清晨,降落在了肯尼迪国际机场。

老爸们早已经提前两个小时等候在了航站楼出口。

原修替陆蔓蔓拎着她的米色大拉杆箱,陆蔓蔓跟鸟儿似的飞在最前面,满心都想要早一些见到老爸,连厕所都来不及去上。

“啊啊啊!艾力克斯!”

“啊啊啊,蔓蔓大宝贝!”

陆蔓蔓冲破人群,朝着出口处的艾力克斯飞奔而去。

艾力克斯穿着休闲的白色印花体恤,身畔的路易斯则穿着规整的黑色阿玛尼西装,接完了女儿他还得去上班,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也只请到上午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