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秋垂下目光,看了眼自己之前做的案情总结,问:“梁燕父母那边,没有新的线索吧?”

赵逸飞明知道她故意换了话题,还是顺着她的问题答道:“没。下午给他家打了十几遍电话,一直没人接。可能有什么事出去了,明天我再拨两次试试看。”

沈千秋又问:“周哥,法医那边…”

周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这不刚过完年,法医那边本来就堆了不少杂事,再加上另外几个组都有案子,老周今天早上就说了,梁燕这案子化验结果最快也得后天了。”

沈千秋低下头在面前的小本上又画了两道线。这几天其他同事都跟着李队忙着追捕毒贩,就连赵逸飞和周时都时不常地被拉去做联络员。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又去了两趟临安大学,也没什么收获,只能把目前的线索捋了又捋,顺便等技术科那边的最终检验结果。

想到这里,沈千秋合上面前的本子,放进书包,而后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

赵逸飞简直瞠目结舌:“小师妹,你,你这是准备回家?”

沈千秋到警局工作两年有余,和办公室其他人一样,早来晚走,连轴转加班也是家常便饭,却从没见她这么早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虽然现在六点多钟,也确实是下班的点了。

不过干刑警这行,哪有正常上下班这一说呢?

黄嫣儿友情提示:“千秋姐,你蛋挞别忘了拿上。凉了就不好吃了。”这蛋挞还是刚刚大家一起吃完晚饭,赵逸飞专门跑到西门买回来给大家当夜宵的。

沈千秋眼皮都没抬一下,朝着赵逸飞招招手:“师兄不是不够吃嘛,过来拿我这份。”

赵逸飞险些气得岔了气:“我是那么目光短浅只顾吃喝的人吗?”一边说着,他一边往沈千秋的办公桌蹭了过去,“千秋啊…”

走到跟前,顺着沈千秋之前的角度朝外望了一眼。这个时间,天色将将擦黑,警局楼下的空地一目了然,大门外的街道人来人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赵逸飞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收回目光,恰好和沈千秋的目光撞在一起,不禁干笑两声:“我就是眼睛累了,看看风景…”

沈千秋没有戳穿他,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有点事,我先走一步。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事随时找我。”

黄嫣儿走到近前,拍了拍赵逸飞的肩膀:“人都走没影儿了,还看!”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瞄他,“不过千秋长得是很美。”

赵逸飞觍着脸笑:“哪能啊?谁不知道咱刑侦大队一枝花是Madam黄啊?”赵逸飞这话不算恭维,黄嫣儿的模样放在警队里是出了名的漂亮,唇不点而丹,眉不画横翠,鼻梁高挺,唇色嫣然,夸她是警花一点不为过。

不过赵逸飞的夸奖还是让她挺开心的。黄嫣儿弯唇一笑,侧过脸看了看专注在电脑上的周时,对着赵逸飞眨了眨眼睛:“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咱们两个也早点下班?”

赵逸飞露出思索的表情:“我早走是没什么问题。”黄嫣儿笑容刚露出一半,他又慢悠悠地挤出下半句:“可是嫣儿你走太早,好像不太好吧?李队说不定待会儿打电话到办公室查岗呢!”

他们队长也不会无缘无故往办公室打电话,非不让他们下班。主要是眼下组里赶上非常时期,两案并行,事情很多,黄嫣儿这个岗位还真得早来晚走,务必保证后勤所有工作井井有条。

黄嫣儿冷下脸,往赵逸飞的肩上捶了一把:“没劲!”

赵逸飞抖了抖肩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捧着仅剩的两个咖啡蛋挞又坐了回去。

总不能一个两个的都提前回家吧?师妹走了,他这大师兄得严格要求自己,力争站好最后一班岗啊!

2.

沈千秋下了楼,直奔大门外。外面的林荫道两旁种着梧桐,这个季节梧桐树的叶子已经陆续长了出来,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青嫩的光泽。拐出大门走不远,一辆黑色路虎越野静静趴在那儿,和它的主人一样,看起来又酷又彪悍。

沈千秋看见路虎车的踪影后,只犹豫了那么一瞬,就径直走了过去。

到了车旁,就听“嗒”的一声,车门解锁,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白肆坐在里面,看向沈千秋的目光格外可怜巴巴。

之前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她收到传达室老江的一条微信:有个小伙子在这边等你一下午了,姓白,叫啥死活不说。你要不忙就下来看看吧。问他说是你家亲戚,让他进去找你也不去。

老江一般给大家发微信,都是通知又有哪位的快递包裹之类的,内容也特别简洁,大多是“下班取包裹”。难得一次打这么多字,看样子也是被这个陌生年轻人给弄得八卦心起了。而且连人家姓甚名谁都打听过了,还问出了“亲戚关系”。

作为警局传达室的老员工,老江也是蛮拼的。

沈千秋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半口菜花险些没噎在喉咙里,咳嗽半天才觉得又能正常呼吸。

回到办公室,她犹豫了好一阵,才把目光投向楼下传达室的方向。哪知白肆一看到她朝自己看过来,却垂下了目光,过了没五分钟,一声不吭头都不抬地转身走了。

沈千秋这才意识到,她在楼上追踪线索研究资料的时候,白肆就站在距离传达室不远的地方仰头看着她挨着的那扇玻璃窗,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按照老江的说法,是有好几个小时了。

白肆踩动离合器,语气有些闷闷地说:“说好这个周五一起吃晚饭的,可你刚刚都在食堂吃过了。”他看了她一眼,有点赌气地说:“我问了传达室的人,他说你们食堂每天五点半开饭。五点

半的时候,你不在自己的位子上,是和赵逸飞他们一起去食堂了吧?”

沈千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上一次两人在她家吃火锅时,白肆曾经提过这么一嘴,说这周五晚找她一起吃饭。可没料到接下来这几天会发生这么多事,而她和白肆的关系也时好时坏…更重要的是,那天从李三川的火锅店出来之后,这两天她满脑子里都是这几年查到的有关父亲当年死因的种种线索,哪里还想得起事先约好吃饭的事。

想到这里,沈千秋撇开视线,轻声解释道:“这两天事情太多,我给忘了。而且那时我真没注意到你就在楼下。”她摸了摸耳朵,尽量用轻快一点的语调说,“那个,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今晚我请客!”

白肆没说话。六七点钟的光景,警局外的这条主干道车辆并不算多。白肆一路开得飞快,又抄小路避过两个红绿灯,不多时就把车子开向城西的方向。

沈千秋看着这个方向有点不对,就说:“不用走这么远吧?刚刚那条街上就有不少吃东西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白肆才说:“你不是说我想吃什么,就请我吃什么?”

虽然是这么个话,但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有点瘆得慌?沈千秋低头翻了翻书包里的钱夹子,这才抬起头,慎而又慎地说:“超过三百,就得刷卡了。”

白肆瞟了她一眼:“你的卡能给我刷多少?”

沈千秋这姑娘,小时候脸皮奇厚。她妈妈走得早,小时候家里就他们爷儿仨,爷爷和爸爸常常凑在一处啧啧称奇:脸皮厚成这样,怎么就是个丫头呢?没想到大了大了,脸皮倒是越来越薄。听白肆这样问,她还挺挂不住脸的,纠结了一下说:“我存款是有一点,但不能都给你刷了,顶多…一千块吧。”

白肆似笑非笑:“咱们认识二十年,就值一千块啊?”

沈千秋略有羞愧:“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块。”房租一个月一千八,她连吃带喝的,每个月到了月末基本上也剩不下什么。

白肆开车的工夫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见她低头认罪的姿态不像是装的,不禁也有点吃惊:“沈千秋,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沈千秋这会儿脑子也有点转过弯来了,但依旧没脸抬头:“嗯…”

白肆一脸的叹为观止:“老了老了,连脑子都越活越回去了。”

这回沈千秋终于忍不住抬头,一边狠狠瞪他一边说:“你说谁越来越笨呢白糖糕!”

白肆一下子乐了:“说的就是你。”

他这一乐,沈千秋倒有点讪讪的。

她清楚地知道白肆笑的原因:她刚刚一激动,把他的小名叫出来了。他们两家打小就认识,白肆的父亲姓白,母亲姓唐。白肆这名字是他爷爷给取的,因为他行四,是白家老头儿最小的孙子,四肆同音,也取义“

肆意为之”。那意思,老子最小的这个孙子就是大宝贝儿,家里的担子有老大挑着,老二老三担着,最小的这个随便折腾随便玩,百无禁忌,开心就行!

沈千秋五岁多的时候,白肆一岁。有一次沈爸爸有事去外地,就临时把沈千秋放在了白家。据后来白家的老管家说,那天白肆不知道怎么了,一早起来就哭闹不停,正好家里的男主人女主人都不在,连保姆带仆人都急得不行。刚好这时沈千秋由老管家牵着进了房间,她一听到有小孩的哭声,就挣开管家爷爷的手,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到白肆坐着的那张沙发上,伸手抹去了白肆脸上的泪。

小小的白肆原本嚎得天地变色,被一只软软的小手这样一抹,整个小人儿都呆住了,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眸眨也不眨地看住沈千秋,连哭都忘了。

这件事,两个当事人自然都不记得了。知道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这样一个情形,还是他们两个长大之后,有一次沈千秋跟着白肆去白家做客,听那位管家爷爷讲的。

那之后,每每白肆不甘心地问及沈千秋对于第一次去白家的印象,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你家好大、好华丽、好漂亮,楼梯很高,好吃的很多…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忘了那年仅有五岁的自己,曾经满怀着温柔和爱心,用一只小手抚去白肆肆脸上的泪痕。

白肆对此耿耿于怀,始终怀疑是沈千秋故意装作不记得,实则一个人私藏回忆,不愿跟他分享。

但十几岁的沈千秋正是最淘气的时候,一见白肆嘟着一张粉白粉白的小脸不高兴,就蹬鼻子上脸地伸手捏他,一边捏还一边说:“白肆你的脸好软,好像那天你家阿姨做的白糖糕诶!”

白肆父亲姓白,母亲姓唐,那时又常常执着地跟她比身高,“白糖糕”这个名字,还真是分外贴切。

高兴的时候,沈千秋就叫他“白糖糖”,或者“糖糖”;不开心或者生气的时候,就恶声恶气地喊他“白糖糕”。小小的白肆矮了她一个头,对这样软糯糯的外号一点都不生气。每次沈千秋这样喊他,他都应得比别人正正经经叫他大名还快。

这样的名字和往事,在任何时候回忆起来,仿佛都沾着甜甜软软的味道。

沈千秋呼出一口气,有点自嘲地笑了:“好久没叫你这个名字,都有点忘了。”

白肆瞟她一眼,过了片刻,说:“我一直没忘。”

听他这样认真的语气,沈千秋先是一愣,随即顿悟,为什么那天他在李三川的火锅店,为什么留下的姓氏是“唐”。其实他当时应该就是随便一说,他自己说的是个“糖”字,但别人听在耳朵里,肯定就以为是那个“唐”字。毕竟一般人都不会把一个男人的名字和“糖”这种字眼联系起来。

这样想着,又不禁有些忐忑。又或许,他自称姓唐,仅仅是因为他母亲姓“唐”呢。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白肆语气平淡地加了句:“不然你以为李三川为什么以为我姓唐?”

沈千秋下意识地回嘴:“你妈就姓唐。”

白肆的语气很固执:“我是白家人。”

好吧,又是一个不该触及的话题。

沈千秋把目光投向窗外,半口气噎在嗓子眼,来不及喘出来,只能咳嗽得满脸通红。

白肆深明大义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顺带还摸了把她落在肩上的发尾:“别紧张,咱们咳嗽好了再进去。”

进哪儿去?沈千秋一边咳嗽一边捶胸口,这里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是一栋住宅楼!

白肆帮她拍了会儿背,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副驾这边帮她开车门。

这是怕她跑?

白肆朝她笑得别提多真诚了:“包很重吧?我帮你拿。”

得,这回包也在人家手里,更甭琢磨跑了。

两个人就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进了电梯。

3.

电梯“叮”一声停在十一楼,两个人前后脚出电梯。迎面走来一个穿红裙子的年轻女孩.她手里拎着一袋垃圾,见到白肆和沈千秋一前一后走在一起,不禁又惊又疑:“白先生啊,这是你姐姐?”

沈千秋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楼里的住户,估计跟白肆还是邻居,但没想到的是白肆现在竟然跟邻居们也混得这么熟,人家连他真实姓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肆脸色微冷,拉起沈千秋的手走到自家门口,身子一挡遮住后面人的视线,却没回避她,飞快输入密码,门打开后拉着她进了屋。

沈千秋有点揶揄地看他:“白先生?邻里邻居,混得不错啊?”

白肆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她偷看我快递包裹上的信息,我根本不认识她。”

沈千秋表情有点严肃:“噢,原来是单方面的了解。”

白肆见她脸上难掩喜色,不禁又好笑又无奈:“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一看我倒霉就乐得跟什么一样?”

沈千秋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目所能及之处一顿打量,“哗”了一声:“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太腐败了。”

白肆见她睁大眼睛四处张望,脸上是重逢以来鲜见的生动神色,不禁一笑,换上拖鞋从饮水机倒了杯水给她:“时间有的是,慢慢看。”

房间主色调是白色,但这白色既不死板,也不显得单调。浅金色的吊灯,原木沙发,乳白色的地毯,配着架子上和桌上摆放的一些风格粗犷的手工艺品,让人觉得整个房间大方舒适之余,又不失主人自有的喜好和风格。

整个套间显然只有白肆一人常住,因为沈千秋很快就发现,门口根本没有第二双拖鞋。白肆见她端着水杯站在门口不动,不禁纳闷:“怎么了?”

沈千秋郁闷了:“你这地毯补一块得花好几千吧。”估计够她一个月工资了。

白肆之前光顾着欣喜,经她一说才注意到这些细节,不禁笑着说:“随便踩,你真能踩出个窟窿我也服了,找人补上你接着踩。”

沈千秋看来看去,连个一次性纸拖鞋都没有,要么脱了鞋穿袜子踩,要么直接光脚踩,也没第三条路了,只能作罢,一边说:“你以为姐的脚是圆规啊,一戳一个洞。”

白肆也乐了:“圆规大姐,您自己画着圆慢慢挪着,我先去弄口吃的。”

在警局楼下站了一下午,就是铁人这会儿也扛不住了,再不吃点什么他胃也受不了。

沈千秋对这屋子的新鲜劲儿还没过,此时听他这么说,注意力倒是转移到他身上来:“你还会做饭?”

白肆挑起嘴角一笑:“做饭是很难的事?”

沈千秋嘴快地道:“你妈连房子都给你准备了,还能不再给你备俩保姆?”

白肆这次眉心褶皱更深,他模样长得太漂亮,也太年轻,这样老成的神色并不适合他。但他还是皱着眉,加重语气说道:“说多少次了,我姓白,这房子是我爷爷赞助我买的,跟唐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事关白肆的亲生母亲,他吐槽一次她还能装听不见,说两次她也有点憋不住话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比小时候还叛逆,成天跟你妈对着干?”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打从沈千秋有印象起,就记得白肆和唐虹这对母子关系不睦。小时候白肆有点自闭症的倾向,外人眼里可能理解为他对所有人都一个样。但作为彼此最好的玩伴,沈千秋非常清楚,白肆可以让她随便捏脸,可以让管家爷爷抱,但就是无法忍受唐虹一个最轻微的触碰。

没想到她离开平城十一年,这对母子的关系比当年她走之前还要恶劣。

沈千秋那句问话一出,白肆的眉眼愈发沉郁,他轻轻蠕动着嘴唇,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甩了一句“我去做饭”,就进了厨房。

沈千秋在客厅里绕着茶几把地毯踩了一圈,坐了坐沙发,摸了摸茶几,又连喝了两杯水,总算有点儿玩够了。打开厨房门的时候,扑鼻而来一阵特别香的味道。沈千秋忍不住“哟”了一声,一边又自我反省,打从进电梯起,自己这种种行为怎么那么像土包子进城呢?

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白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卫生间出门右拐再右拐,好好洗手,过来吃饭。”

沈千秋都有点感动了:“还有我的饭?”

白肆穿一件烟灰色的休闲毛衫,围了条纯黑色围裙,转过身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大碗,看着她的眼睛里含着笑,还有点无奈:“不给你做怎么着,让你看着我吃?”

恍如隔世啊。从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捡书包的小男孩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不仅依旧记着嘱咐她吃东西先洗手,还贤惠地知道洗手做羹汤了。

白肆一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又没憋好话,不禁温和地笑了笑:“你能做出来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心里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沈千秋心虚气短地依照主人指示跑去卫生间洗爪子。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拿话刺她,毕竟她确实在食堂吃了挺饱的一顿饭,而那会儿白糖糕小同志还可怜巴巴站在楼下当“望夫石”呢!

三两下洗干净手冲进厨房。白肆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一样都是厨房,白肆这间厨房比她那间屋子的客厅还大,长条原木桌,圆形高脚凳,乳白色的碗盘擦洗得亮晶晶,还没走近就闻到里面盛着的食物香气。

沈千秋抽了抽鼻子:“热汤面,还放了胡椒粉。”

“哇,还有煎鸡腿肉,烩蘑菇!”

“盒子里是什么?”

白肆之前一直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面,这会儿不动声色地伸手拍掉对面女人伸过去的魔爪:“先吃正餐。”

沈千秋简直都要感动了:“里面是蛋糕!”

白肆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热汤面里放了番茄和小青菜,她的那碗不多不少,刚好是半人份的量,体贴地照顾了她这个已经吃过一顿晚餐的人。沈千秋尝了一口,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就没说过话。鸡肉煎得微微有点焦,里面却出奇的嫩,火候掌握得刚刚好,蘑菇加彩椒色彩丰富,搭配鸡肉营养均衡。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很安静,充分享受美食的滋味。喝着热乎乎滋味酸甜的面汤,沈千秋捧着碗的时候一个

晃神,觉得离开平城这十一年,好像一场并不真实的梦。

白肆见她吃得只剩碗底,就起身收拾碗筷,一边说:“你今晚吃得太多了,起来站一站。”

沈千秋下意识地反驳:“我体力消耗大。”平常外出办案子,她饭量跟赵逸飞和周时他们差不多。两顿晚饭根本不是事儿,更何况食堂的饭再好吃也就那样,她不可能吃太饱。

白肆撇着嘴角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你今天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

沈千秋可怜兮兮地扶桌而站:“基础没打好,平时都吃不饱。”

白肆站在流理台边刷洗碗盘,浓而翘的眼睫毛安静地垂着:“饭堂那么多菜也吃不饱?”

“肯定啊,你听谁说过食堂的饭比家里的还好吃。”

“你们同事不还总去你家里聚餐?”

“就是因为大家平时吃的都不好,才要偶尔聚聚餐打牙祭啊。”沈千秋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而且那么多双筷子,一不留神就被抢光了。”

“这么说你自己一个人过得也挺惨的。”

如果说两个人刚重逢那会儿,沈千秋在白肆面前是心虚和逃避;此时此刻吃饱喝足又勇往直前的沈千秋则是毫不掩饰本色尽显了,甚至比和赵逸飞在一起时还要放松。毕竟,翻过她当初见人就跑那有些不堪回首的一幕,她和白肆之间可以说是“发小”的交情,那种亲切、默契、自然而然,是长大后刻意培养的任何情感都无法替代的。

所以此时的沈千秋听了白肆这句一针见血的点评,想都没想就直接答道:“那肯定啊,不过人在异乡,都这个样。你别看赵逸飞整天美颠美颠的,其实他那日子过得比我惨多了。”

白肆“嗯”了一声,把洗干净的碗盘用干布擦好,放进碗橱。随后转过身,连围裙都没摘就对沈千秋说:“那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啊?”

“你听清楚了,别装糊涂。”

“噢…那个…”

“别磨叽,给句痛快话。”

沈千秋突然觉得这谈话的跳跃性有点大,又听白肆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你刚也看见了,房子这么大,我一个人住纯属资源浪费,你自己住那破房子跟我这里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好坏也不用我多说。你自己租房子,条件差,做饭麻烦,一个人孤单,还要付租金。住我这儿,不用交钱,有人做饭,还有人跟你做伴。”

简直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每一个字眼都透出一种不说服你不罢休的决心和毅力。

沈千秋刚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白肆又来了一句:“前两天擅自跟踪你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不过说起来,你这么些年一直躲着我,还一见着我就跑——”

“是我对不住你。”白肆比自己小四岁,都率先跟自己道歉了,而且真要计较起来,他们两个之间,确实是自己对不住白肆更多。沈千秋赶紧借着话头把存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我当初走得匆忙,对你连个交代都没有,是我不好。还有那天,你跟踪我,其实是在暗中保护我,我都知道。”

至于那个吻…自那天之后,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沈千秋也就索性直接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权当没发生过。

却不知道白肆等的就是她这番话,听她这样说,白肆弯起唇角,半点迟疑都没有地开口道:“那咱们前事不提,往事不究,从今往后,谁也别说什么抱歉对不起,你搬过来做我室友吧。”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