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你那个传送阵法似乎还没有练到家。”丁千乐扬了扬眉,看着躺在地上有些灰头土脸的男子,好像在看一个发脾气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孩子,“那么,你还准备在这里躺多久呢,家主大人?”

赫连珈月有些急切地启唇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牵扯到心肺,还没有开口,便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因为那剧烈的咳嗽而微微泛起一层病态的红,丁千乐拧眉,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拖着这样的身体,你也敢露天躺一夜,不要命了是吧!”

河东狮吼不过如此,被吼到耳朵嗡嗡作响的赫连珈月缩了缩脖子。

在丁千乐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中,赫连珈月好不容易止了咳,下意识便想辩解些什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已经被她拉住手一把拖了起来。

其实就算赫连珈月此时看起来已经十分的虚弱,但丁千乐的力气在他眼中还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可是当她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腕时,他便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起身,仿佛被握住了线头的风筝一样,眼睛黏在她身上再也错不开半分。

而此时的丁千乐完全没有心思去理解赫连珈月看着她的眼神有多么的复杂,只是用力扯着他的手腕几近粗鲁地将他拖出了院子。

管家连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候在了院子外面,看着丁千乐揪着赫连家主出来的时候,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却十分乖觉地偏过身子在前面领路。

丁千乐十分欣赏连进此时这般上路子的表现,拖着赫连珈月随他走进了主院西侧的一间小院子。

一踏进院子,便有两名相貌清秀的婢女上前引路,丁千乐明显感觉到赫连珈月有了抗拒的意图,她眉一竖,一脸凶相地捏着他的手腕强行将他拖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家正趴在桌上睡得鼾声四起,口水横流,连丁千乐他们进来都没有发觉。这个白胡子的老人家丁千乐不认识,可是老人家身旁坐着的那个年轻的男子却是让她愣了一下。

周赏…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们进来,周赏的视线在丁千乐身上轻轻掠过。

她没事…

昨夜在赫连府北门眼睁睁看着她被公主府的人带走,他还焦心了许久,去找白洛,那厮却不在府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要避开他。按捺住心底的欣喜,周赏低头轻轻拍了一下那正在酣睡的老人家,“老师,醒醒,赫连家主来了。”

待丁千乐强行将赫连珈月在床上推倒,并且盖好锦被的时候,那位老人家终于咂咂嘴,摸摸胡子,醒了过来。

“唐先生,让你久等了。”管家连进难得放软了表情,致歉。

“哼,居然让一个老人家等上一整晚,哪里有这么嚣张的病人,若是旁人,老夫定然不会再管他死活。”被连进尊称为“唐先生”的老人家捻了捻胡子,非常不满地叨咕。

原来是医生,丁千乐了然,随即又狠狠瞪了躺在床上正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赫连珈月一眼,这个家伙真是任性到一个境界了,明明身体状况那么糟糕,还敢赖在院子里一整夜不肯起来,不肯就医,他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呢!哪有这么不自觉的病人!

赫连珈月却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仍然毫不自觉地盯着丁千乐看,眼神直愣愣的,仿佛被勾了魂儿一样。

那位老人家虽然絮絮叨叨地表示着强烈的不满,但还是拉着一张脸上前来替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皱眉,最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起身扭头就走。

“哎?”丁千乐愣住,本能地上前一把揪住了那老人家的衣袖,急道,“你还没说他的身体怎么样了呢!”

那老人家斜斜地觑了她一眼,伸出三个指头,“老夫平生三不救,自寻短见者不求,了无生趣者不救,心若死灰者不救,反正救回来也不过是个死,自己都不珍惜生命,又何必浪费老夫的好药,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算了。”

丁千乐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赫连珈月,心里也有些气恼他如此的不爱惜自己,但还是厚着脸皮扯了他的袖子不肯放,“医者父母心嘛,您就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回头我会给您好好收拾他的。”

连进面上一抽,保持沉默。

那厢,那位老人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周赏倒是先一愣,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丁千乐一眼,眼中似有痛色。同一张脸,虽然口气不同,表情不同,可是这样义无反顾地维护…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在得知赫连珈月病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她用了他给的渐离草,原来却不是…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她的态度会转变得这样快?

“唐…先生,您先说说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赏复杂的神情,丁千乐趁着老人家没有回过神,好言好语地将他扶着在床前坐下。

那位老人家也是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丁千乐一眼,咳了一声,他回头捋了捋胡子,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样,本就是个先天不足的身子,还积郁成疾、胡乱糟蹋,又不肯及时就医,我看他是当真不想活了。”

“病得很重?”丁千乐听得心惊肉跳。

“离死还差一口气吧。”老人家哼了一声。

丁千乐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老人家扭头想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那小姑娘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大有不开方子便不放他走的架势,看了那只因为太过用力而指骨发白的手一眼,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就心软了,“罢了,看在这个小姑娘的份上,我先开个方子,慢慢调理着吧。”说罢,俯身在桌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药方,便招呼徒弟大步流星地走了。

丁千乐只顾着对着那张方子发呆,丝毫没有留意到周赏临走时那苦涩的眼神,甚至连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唐先生是巫医赫连封火的养子,赫连封火死后他便脱离赫连家独自行医,性格一贯乖僻,说话最是喜欢言过其实,他说离死还差一口气便是死不了的意思。”目送唐先生出门,面瘫脸的连进难得开口说了一长串的话。

巫医赫连封火?丁千乐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然后才想起来这是上回阿九劝慰她的时候提到的,说是赫连家族曾经出现过一个强大到连当时的家主都十分敬服的巫医,名字似乎就是赫连封火。

连进解释完,便十分自觉地拿了药方出门吩咐人抓药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名婢女也悄悄地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丁千乐和赫连珈月两个面面相觑。

赫连珈月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她看,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被困在噩梦中的孩子一般,看起来可怜而脆弱。

“昨天夜里我被传送阵送到了你家后门,然后被黑衣卫的人逮到,抓进公主别院了。”丁千乐被他看得实在是糟心,于是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解释道。

闻言,赫连珈月的眼睛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还是一副如在梦中的德性。

“你不问我怎么回来的?”丁千乐又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回来的?”鹦鹉学舌一样的,赫连珈月轻声问。

“他们在我身上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便又将我送回来了。”丁千乐当然不会愚蠢到真的认为那位公主殿下是相信她的话,便这样轻易将她放了。无非是在她身上没有发现那劳什子的血玉,又一时摸不透她和赫连千乐的关系,所以只能又眼巴巴地将她送了回来静观其变罢了。

说完了这番遭遇,丁千乐见他还是一副梦游未醒的表情,不由得愈加火大,刚想说什么,手上却是一凉,她愣了一下,低头便见赫连珈月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白,没有血色的白,虽然瘦削,但却十分宽大,她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只仿佛被一块冰包裹住了一般,很凉。

然后,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赫连珈月已经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再一次愣住,趴在他怀里,脸颊贴着的胸膛,她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很急促。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是他始终安静着,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抱得她的身子都发疼了。

银月巫女 第21章

许久之后,那心跳声才渐渐的平缓下来。丁千乐抬起头,便见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表情很是安稳,脸色虽然仍是苍白,却有了气色,再不像之前那副孤魂野鬼一般的模样了。

她微微直起身子,想扶他躺下好睡得舒服一点,却发现他死死握着她的手,即使睡着了还是那么固执,根本挣不开半分。哭笑不得地瞪了他半天,见他睡得岿然不动,她只得妥协,在他身侧半躺下。

她看他的睡颜,只觉得他瘦得惊人,看着看着,不由得心下隐隐发疼,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她稍稍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不知不觉间,自己也睡着了。

丁千乐不知道的是,她刚刚入睡,那一直闭着眼睛的男子便缓缓睁开了眼,那一贯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灼灼地盯着她酣睡的容颜,那目光灼热得仿佛可以将人烧成灰烬。

无意识间,她仿佛被那视线灼伤,不安地动了一下,在他怀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去。

抱着熟睡的少女,赫连珈月的表情一点一点柔和下来。

“千乐…”

他低声喃喃,满足得如同叹息一般。

大约是因为卸下了心头重担,丁千乐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间,她突然听到屋外头似乎有人在吵闹。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讨厌的奴才,竟敢拦我!”

“连!进!你非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那个刁蛮的声音一直喋喋不休地叫嚷着,睡梦中,她只觉得那声音分外的聒噪,直嚷嚷得她的耳根子发疼。

皱了皱眉,丁千乐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天窗流淌下来,在屋子里笼了一层银色的纱。她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抬头便对上了赫连珈月亮闪闪的目光。

月色下,他的眼睛里像是被倾注了满天的繁星似的,亮得惊人。

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猛地直起了身子,感觉脸上红了一片。

“醒了?”他轻声开口,声音分外的温柔好听。

一时之间,屋子外面的聒噪声全然被屏蔽了开来,她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忽然觉得他神色不大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惊觉温度烫得吓人。

他在发烧!

她拧起眉,“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吧。”他答。

“吃药了么?”

他摇头,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外头的吵闹声还在继续,丁千乐起身走出门去,便见连进正木着一张脸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门口,拦着气得快要冒烟的赫连白。眼见着赫连白气急又要放出她的蝴蝶式神了,鉴于那式神的破坏力实在惊人,丁千乐赶紧上前阻止了他们,“你们在吵什么?”

谁知看到丁千乐,原就怒气冲冲的赫连白一下子炸了,她恶狠狠地瞪向连进,“该死的奴才!你不是说表哥正在歇息么!还不准我进去打扰,那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表哥的房间!”

连进板着脸按了按额头,难得有些头疼的样子,白大人本就火大得很,这会儿这位千乐姑娘的出现更无疑是火上浇油,更何况她还是从赫连家主的房间里出来的。

见连进不回答,气得快要冒烟的赫连白一挥手,毫无悬念地放出了她的蝴蝶式神,只听“砰”地一声,围墙十分利落地塌了半边。

“不要拆房子了,主院还没有修好呢,你把这里拆了,家主又要搬地方了,他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丁千乐有些头疼地说完,直接无视了赫连白,看向连进,“家主的药呢?”

连进看了一眼赫连白手里提的食盒。

“她来送药的?怎么不放她进去?”丁千乐有些奇怪,连进似乎不是这样不知进退的人。

连进纠结了一下,心道看到姑娘你从家主的屋子里出来白大人就这么大火气,若是再在屋子里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她不发疯才怪,但是话当然不能这么讲,于是他轻咳一声,换了个理由解释道,“家主不会愿意吃药的。”

“不愿意吃就给他灌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容他的小性子!”丁千乐有些生气,声音自然也高了八度。

连进的脸皮微微抽了一下,“属下不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大概也只有这位姑娘敢随便嚷嚷了吧。

“我去送药!”说话间,赫连白趁连进不备,已经推开了他,提着食盒直接闯进了房间。

丁千乐和连进面面相觑着,还没有来得及追进房间,便听到房间里“咣”地一声响,传来了碗碟被打碎的声音。

“表哥…”赫连白弱弱的,带着哽咽的声音接着传了出来。

丁千乐和连进对看了一眼,赶紧进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食盒被打翻,碗碟碎了一地,赫连白红着眼圈站在一旁,始作俑者赫连珈月正一脸无辜地坐在床上。

连进摇摇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为什么不吃药?!”丁千乐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碗碟,皱起眉。

赫连珈月低垂着眼帘不吱声。

“家主一贯不爱吃药。”一旁,连进淡淡接口。

明明是在解释吧,可那平淡的口吻怎么听都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告状味道,赫连珈月斜眼觑了他一眼,连进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还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死样子。

丁千乐的视线狠狠钉在那个面色苍白一脸无辜的男子身上,一贯不爱吃药?谁爱吃药了?药这种东西也是爱吃便吃,不爱吃便可以不吃的吗?如此任性,难怪身体总是一副病歪歪怎么也好不了的德性!磨了磨牙,丁千乐正想好好修理一番那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却是突然一愣,房间里那浓烈的药味之间,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一些…不属于那张药方里的东西。

她皱眉闻了闻,仔细辨别了一下,竟是闻出了断魂花的味道。

很轻很淡的味道,不仔细闻很容易便会忽视了。

断魂花是《巫医百味》里介绍的一种植物,好在这本书她刚看不久,因此印象还算深刻,这种植物生长在良余山的山壁上,冬季开花,花可入药,但如果将断魂花与夏杜草同煮,便是天下至毒,误食者穿肠烂肚而死,而且无解药。

丁千乐记得,唐巫医留下的那张药方里,就有夏杜草一味。

想通这一点,丁千乐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男子,打翻药碗是因为任性,还是因为他早就看透了那药有问题?

一直不肯吃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的身边竟然一直都是如此的危机四伏?即使在自己的府中也是步步惊心,不能有片刻安宁吗?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回府的途中遭遇暗杀,他也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暗杀于他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一般。

这个传言中大权在握、杀人如麻、凶狠残忍的病弱男子,到底一直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白大人,这碗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沉了声音,她看向赫连白。

赫连白正委屈着,被丁千乐一问,不由得愈发的恼羞成怒,“你是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东西?哪里轮到你来质问我了!”

“药有问题。”丁千乐不想同她多作争辩,直截了当地道。

闻言,赫连白嚣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连进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千乐小姐,怎么回事?”

“药里有断魂花。”丁千乐看了连进一眼,他竟然又改口叫她“千乐小姐”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次回府之后,连进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断魂花又不是毒物!”赫连白愤愤地反驳。

“可是断魂花与夏杜草同煮,便是天下至毒。”丁千乐冷冷地接口。

赫连白一下子白了脸,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表哥…不是小白做的,这药是小白从小厨房里…”

“我当然相信你。”赫连珈月微笑着开口安慰,声音十分平静温和。

急于辩白的话因为赫连珈月的信任被堵在喉咙口,赫连白红着眼眶蹭到床边,“表哥…”

赫连珈月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权作安慰。

赫连白乖乖在他掌心蹭了蹭,然后又恨恨地磨牙,“谁吞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表哥的药中动手脚,此事一定要彻查!”

“嗯,这件事连管家会去查的,时间不早了,小白先回去歇着吧。”赫连珈月从善如流地接口,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因为被人落毒而恼怒的样子。

赫连白张了张嘴,似乎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跺了跺脚跑了出去。管家连进也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房间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丁千乐和赫连珈月两个人。

原先那一点点的旖旎气氛也被这段小插曲破坏殆尽,丁千光的脸色很不好看,谁能想到呢,号称权倾天下只手遮天的国师赫连珈月的周遭竟然是如此的危机四伏,稍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

“你不该回来的。”一片静寂中,赫连珈月忽然轻声开口。

闻言,丁千乐心里猛地一抽,她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赫连珈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将碎了一地的碗碟打扫干净,然后转身走出门去。

赫连珈月定定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留下了一片暗影,看起来竟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

河东狮吼

赫连珈月的话让丁千乐十分生气,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可是那句“你不该回来的”便让她无端端从心底生出一股子的气恼。一路气鼓鼓地走向小厨房,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哭嚎声,她心下一凛,紧走几步踏进小厨房,便见赫连白正拿鞭子抽人,两个看守药炉的婢女跪在地上,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说!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给表哥落毒?!”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满含怨毒,手中的鞭子更是长了眼睛似的往两个婢女身上招呼,任凭她们怎么躲也躲不开。

丁千乐皱了皱眉,也没有开口阻止,只是绕过发了疯一样的赫连白,直接走向药炉,谁知道其中一个婢女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哽咽求救,“小姐救命…”

丁千乐被她抱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便见赫连白手中的鞭子已经冲着她招呼了过来,丁千乐下意识伸手一抓,掌心一痛之下,她竟然牢牢地握住了那根鞭子。

赫连白吃了一惊,愣住了,在她眼里,丁千乐从来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怎么可能那么利落地捉住她的鞭子,是巧合么?

“家主说了,此事交由连进彻查,白大人你这是要违背家主的命令么。”看着赫连白,丁千乐听到自己开口,用一种自己也陌生的,无比冷静的声音。

赫连白哼了一声,手上用了一下力,想抽回自己的鞭子,竟然没有能够如愿。

这一下,她更惊讶了。

丁千乐看了她一眼,松开手中的鞭子,低头看了一眼抱着她腿的婢女,那一眼竟看得那婢女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猛地松开了手。她便也不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药炉边,打开还温在炉上的药罐,仔细闻了一下里面的药渣,果然有断魂花的味道。

她抬手将留着残余药渣的药罐放到一旁,却见药罐的手柄上留下了一道新鲜的血痕,她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道深深的鞭痕几乎贯穿了她的整只手掌,刚刚赫连白那一鞭子力道可不小,而且还是冲着她的脸蛋招呼过来的,若是这一鞭子抽在她脸上,那她大概也不用再见人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就福至心灵似的揪住了那鞭子。

摇摇头,她将双手连洗了三遍,直至将手上的血污洗净,又从架子上取下另一个干净的陶罐仔细洗刷了,这才一边回忆着唐医师留下的那张方子,一边将一旁药包中用剩下的药材按比例加入药罐里加水浸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