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一个多月,赫连府的主院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可是赫连珈月好像在西院住出了瘾头似的,懒洋洋的不愿意挪窝。

这一个月里,赫连家主每天吃好喝好,被丁千乐养得甚是不错,瘦削的脸颊丰润了许多,一头如缎的长发更是养得油光水滑的,原本鬼气森森的样子不见了,连带着脾气都好了许多,尤其是在丁千乐面前,乖得跟头小绵羊似的。

丁千乐这才惊觉赫连珈月养好了其实是个极其妖孽的长相,特别的招人,证据是最近在西院附近徘徊的婢女明显增多了,而且一个个面上都是红粉绯绯,春心萌动的样子,这场面通常都让丁千乐唏嘘不已,颇有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荣耀感。

对于这些,赫连珈月自己好像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每日在书房里看看书作作画,修身养性,日子滋润得很,早朝自然也是一律告病不去的。

他不急,有人却急了。

赫连家的除妖部队已经出发了一月有余,开始还断断续续地有消息传来,一般是汇报部队的行程进展,可是自从半个月前最后一次消息显示他们已经踏足尚水县地界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整只部队两名族长各带了十一名除妖师,总共二十四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就这么杳无音信了。

更糟糕的是,赫连家的除妖部队没有消息传回来,朝廷却又接到了新的急报,尚水县再一次出现了妖物伤人事件,于是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白胖的钱公公再一次带来了圣旨。

这一回,丁千乐瞧着他似乎清瘦了一些,大概这段时间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因为尚水县出现妖物伤人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在凉丹城里流传了开来,就连说书人都开始编了关于妖怪的段子来讲,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的,陛下的日子不过好,作为身边首席大太监的钱公公自然也要陪着瘦一点以示忠心的。

赫连珈月接到圣旨之后,二话不说,再一次召开了族长会议。

七月的天气都已经能够热得死人了,可是赫连珈月还是一如既往地裹着一袭毛绒绒的白色狐裘,软绵绵地歪在软榻上,脸颊虽然看起来是丰润了一些,到底还是苍白。

此时,他正半睁着凤眸,懒洋洋地看着底下坐了两排的各族族长。

“诸位族长想必已经明白,此次出现在尚水县的妖物不是等闲之辈,不知道有哪位族长愿意前去尚水县支援一下海大人和元都大人?”

赫连珈月口中的海大人和元都大人,便是在尚水县失了踪迹的第二族族长赫连海和第四族族长赫连元都。

此言一出,厅里一片沉寂,在场的都不是笨蛋,任谁都能猜到这两位族长八成已经凶多吉少,赫连海和赫连元都正值盛年,法力也很是不错,在各族之中也算是顶尖的好手,当初他们极力揽下任务的景象还在眼前,才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失了踪迹,还有谁敢贸贸然当出头鸟,接下这样一桩棘手的任务?

“历伯伯?”赫连珈月的视线慢悠悠扫了一圈之后,看向坐在左侧首位的老者试探着开口,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期待的孺慕之情。

被点到名的赫连历眼角微微一抽,面上立刻带了慈祥的笑容,猛咳了几声道,“我倒是十分愿意为家主分忧,只可惜老家主过世之后,我这把老骨头便一直不太争气,陈年旧伤时常发作,只怕误了家主的大事啊。”

听到这样明显的推脱之辞,赫连珈月抿了抿唇,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他看了赫连历一眼,最终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说什么,厅里的气氛当下更加诡异了,就连行事一贯张扬的第七族长赫连云都只是默默地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吭。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只是嗅出了一点不对劝的味道,便再没有人肯毛遂自荐去送死了,赫连珈月颇有些遗憾地想着,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一片沉寂,语气疲惫,甚是无奈的样子。

“唉…既是如此,我便亲自走一趟吧。”

赫连珈月此言一出,在场的各位族长先是微微一惊,随后便是一片恭维之声。

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赫连珈月微微勾起唇,牵出一个浅浅的笑。

赫连云在一片恭维之声中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赫连珈月,他分明从这位家主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讥讽和一闪而逝的锋芒。大概只有那群老朽又自作聪明的家伙才会认为眼前这位家主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吧,赫连云撇了撇唇。

赫连珈月是上任家主赫连式斋的独子,从小体弱多病。族中巫医大多断言他不可能长大,可是他偏偏就一路稳稳当当地长大了,并在赫连试斋过世之后,以九岁稚龄爬上了家主之位,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因为当时自己年纪尚幼,所以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赫连云并不知情,可是能够盘踞赫连一族家主之位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如他表现得那般怯懦无能?

第五族因为赫连无极的过世已经一蹶不振,如今赫连海和赫连元都又出了事,而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巧,赫连无极、赫连海和赫连元都这三人都参与了三年前捉拿银月巫女的行动。

赫连云心不在焉地想着,又看了一眼站在赫连珈月身旁的丁千乐,在转开视线时却突然撞上了赫连珈月的视线,他心下一凛,立刻垂下了眼帘,然后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那位姑娘真是家主的逆鳞啊,触之即亡。

丁千乐虽然对于赫连珈月身子刚有点起色就要出远门亲自去尚水县的事情抱着不甚赞同的态度,但赫连珈月毕竟是一族之主,又是奉了圣旨,她这个时候若再说些什么反倒不合时宜,而且显得任性了。

既然去尚水县已成定局,丁千乐便在各位族长散去之后,开始着手准备赫连珈月的出行事宜,力求舒适不伤身。刚走出西院大门,她便看到了蹲在池塘边拿饵料喂锦鲤的赫连云,不由得有些奇怪,诸位族长都走了,他怎么还没走?

看到丁千乐出来,赫连云将手中剩下的饵料一股脑儿全丢进了池塘里,引来一大堆争食的锦鲤,他浑不在乎在站起身拍了拍手,笑着看向丁千乐,“千乐姑娘。”

丁千乐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毕竟他还当了她几天的巫术老师,想了想,还是张了张嘴叫了一声,“云先生。”

这个称呼倒把赫连云弄得一愣,他咧了咧嘴之后才笑眯眯地说了一声,“不敢当,我这是有事要求您来了。”

听他这样说,丁千乐更加的奇怪了,赫连云这个家伙还能有什么事情求到她头上?

“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家主吧。”赫连云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木匣子来,交到丁千乐手上。

那木匣子的做工十分的厚重朴实,入手也挺沉,丁千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她可不敢随便揽下这样的差使,万一里头藏着机关暗器什么的,她要怎么办?

仿佛是知道丁千乐在想什么一样,赫连云示意她打开匣子看看。

丁千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是一块牌子,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牌子上雕刻着一个字体繁复的“柒”字。

这是…族长令牌?

丁千乐吃惊不小,抬头看向赫连云。

赫连云笑着抱了抱拳,“烦请千乐姑娘替我转告家主,就说此次前往尚水县,赫连云愿为家主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这样肉麻兮兮又狗腿子的话自赫连云这个一贯嚣张骄傲的人嘴巴里说出来,让丁千乐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回过味来,抬头再看,赫连云却是已经笑眯眯地转身离开了。

丁千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抱着木匣子又回到西院的时候,赫连珈月正和连进在说着什么,听到丁千乐的脚步声,赫连珈月抬起头来,挥了挥手让连进退下。

“那是什么?”看到丁千乐手里抱着的木匣子,赫连珈月扬了扬眉。

“赫连云给的。”丁千乐看了一眼与他错肩而过的连进,走到赫连珈月身边,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他。

赫连珈月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似乎并不惊讶的样子,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丁千乐抖了抖,酝酿了一番,强忍着恶心,将那些肉麻兮兮的狗腿子话又跟赫连珈月重复了一遍。听她说完,赫连珈月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一些,他抱着木匣子回到了主卧,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小箱子。

丁千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咔”地一声开了锁,打开了小箱子,小箱子里有四个一样的牌子并排放着,上面分别刻着“贰”、“参”、“肆”、“伍”,赫连珈月将手中刻着“柒”的牌子也放了进去。

这样,盒子里一共已经有了五块牌子,丁千乐看了一阵,突然明白了过来。

盒子里原本的四块令牌应该分别来自第二族长赫连海、第三族长赫连白、第四族长赫连元都和第五族长赫连无极。其中赫连白一向是家主的死忠派,献上族长令牌不足为奇,赫连无极已经过世了,令牌也被收了回来。

如此看来,赫连海和赫连元都果然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着赫连珈月将重新锁上的箱子随手丢回角落里,丁千乐突然有些明白赫连珈月要做什么了。

敢情这是要“削藩”呐。

“千乐?”赫连珈月收拾好箱子,转过身便看到丁千乐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丁千乐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觉得,我行事太过残忍了?”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赫连珈月突然开口。

丁千乐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赫连家族已经腐朽太久了。”赫连珈月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感觉到掌心下的柔软时,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一些,“若是以往,我还能容忍,但是眼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所以我必须保证家族的权柄完全掌握在我自己手中,不能再由着他们给我添乱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贯懒洋洋的眼中锋芒毕露。

丁千乐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病弱的,而眼前这样的赫连珈月让她有一些陌生。赫连珈月却是没有再对她解释什么,只是仿佛十分疲倦一样在一旁软榻上坐了下来,微微阖上了眼睛。

作为赫连家旁支的十二族力量已经太过强大,而且各族族长已隐隐有不臣之心,十二族的力量不在家主的掌握之中,不能为家主所用,他们只盼着他这个病歪歪的族长一病归西,好让他们可以重新角逐家主之位。

如今大敌当前,他绝对不能再受他们的掣肘,若是连家族的权柄都无法完全掌握在手中,他又拿什么力量去与那个人较量,又拿什么力量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三年前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他不能一昧软弱,导致自己权柄被架空,事到临头,居然发现连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的能力都没有。

仍记得,三年前的那一日,她为他前往万妖山摘取冰莲果,临行前将病重的他安顿好了,还细心设置灵符稳住他的脉息,又施了巫术将主院护得滴水不漏,直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动身去的万妖山。

可是,他昏昏沉沉一觉睡醒之后,面对的,竟是满目的血光。

赫连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三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现场留下的,竟是银月弯刀的痕迹…

是谁?

是谁与赫连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他能够感觉到阴谋的气息,因为凶手绝对不可能是赫连千乐,可是…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皇宫里下了圣旨。

十二族长轮番轰炸。

…请务必捉拿赫连千乐,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赫连珈月这才明白,凶手是冲着千乐去的。

内忧外患之下,他自知无法保全她,眼睁睁看着她在火海之中消失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便冻成了一块石头。

遭遇暗杀

赫连珈月说走就走,第二天便上路了。

管家连进留守府中,丁千乐随行,一同随行的还有那个自称愿为家主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的赫连云。

相比之前浩浩荡荡二十余人的大部队,赫连家主亲自出马的这阵仗着实显得有些寒酸。

驾车的是赫连云,连随行的车夫都省了,丁千乐原本以为这个总是穿得花里胡哨行事又非常张扬的赫连云应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嚣张大少爷,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大草包,结果真的一路同行了,才发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首先,他驾车的技巧十分的娴熟,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一路甚少有颠簸,其次,他总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下一个集镇,以免他们露宿山林,单这两点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丁千乐不由得对他大大改观。

不过再精妙的计算都会有出现偏差的时候,比如丁千乐会晕马车就不在赫连云的计划之中…

天黑的时候,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相当远的路程,夜里在山林里赶路是相当危险的行为,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女人一个病人,一旦对上野兽,真的战斗力似乎也只他自己而已,因此赫连云当机立断地停下马车,准备生火露宿。

请示过家主之后,赫连云生了个火堆,又打了些野味来放在火上烤着。

银月巫女 第25章

香喷喷的味道让吃了几天干粮的赫连云食指大动,赫连珈月因为习惯吃素因此还是坐在火堆旁慢慢地啃干粮,丁千乐则是因为刚刚晕车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没有胃口吃东西,于是干脆便趁着他们吃饭的当口爬上马车将自己的大背包拿了下来。

从背包里取出帐篷,丁千乐开始忙忙碌碌地组装帐篷,因为许久不用的关系,倒还颇费了一番工夫。赫连珈月和赫连云一开始只是边吃东西边默默地看着丁千乐忙碌,却不知道她在忙碌些什么,直至她将帐篷撑了起来,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

竟然是一个简单的小屋子?!

看着这两人惊讶的表情,丁千乐有些得意,这个军用帐篷是她当初花了七百多块钱从淘宝上淘来的,就为了方便在夜市上摆摊,结果没想到用来露营竟是分外的合适。长夜漫漫,赫连珈月又身体虚弱,不管是露天睡,还是窝在马车里睡都是不大舒服的,有了这个帐篷,便会好很多。

从随行的大箱子里翻出棉被来,手脚利落地给赫连珈月铺好了床,丁千乐坐在帐篷里百感交集,当初在夜市摆摊给人占卜就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结果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谁能想到那晚竟会发生那么多事呢?而且在那之前,她也一直没有想过她一直缺失的记忆居然会在另一个时空。

赫连珈月走进帐篷的时候,便看到丁千乐正坐在里面发呆。

“想那个地方了?”走到床边坐下,赫连珈月轻声问。

丁千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在那个世界的一切现在想起来就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赫连珈月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丁千乐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也是沉默。

这个时候,赫连云已经吃完了东西,正坐在帐篷外头守夜,这个山林他不是第一次来,只是这次分外的奇怪,竟是一头猛兽都没有发现,因为已经临近漠水,所以这片山林也常有妖兽出没,他原本还担心会有妖兽捣乱,如今看来也是白担心了。

后半夜的时候,丁千乐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来。

“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赫连云有些诧异,刚想拒绝,便听她说,“明天你还要驾车,一夜不睡肯定不行,去睡吧,有事我叫你。”

听她讲得这样诚恳,而且的确有道理,赫连云便也没有再坚持,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帐篷。

虽然已经是夏天,但山林里的夜晚还是有点凉,丁千乐缩了缩肩膀,坐到火堆旁,慢慢地往里面添着枯枝,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这夜晚的山林安静得着实有些诡异,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连一点虫鸣鸟叫声都没有,而且因为树木枝叶繁茂的关系,那些纠结缠绕的树枝挡住了整片天空,她甚至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

对着火堆发了一阵呆之后,她百无聊赖地翻起了自己的大背包,看能不能翻出些有趣的东西来。

翻来翻去,也还是那些东西。

在背包的小口袋里,她翻出了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这是当初她刚被陨石砸到这个时空的时候,随手捡的陨石碎片。

丁千乐对这块小石子起了一点点兴趣,便将那小石子托在掌心颠来复去地反覆看,看了好半天,小石子也还是小石子,没有半点奇特的地方,当初捡它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通过它找出回家的线索,结果走到了这一步,她才发现,原来那个世界才是梦境,而这里才是她归处。

可是…会不会有一天她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原先的那个世界,为房租的事情头疼,而这里的一切,其实只是她一个长长的梦境?

这个有巫术,有妖族的世界其实只存在于她的妄想之中,是黄粱梦一场?

长长地叹了口气,丁千乐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放弃了胡思乱想,随手将小石子又塞回了背包,有些无趣,也不知道阿九如今在哪里干什么,这次出远门前她还特地嘱咐了连进,若是阿九到府里找她,请务必将她留给他的信转交给他。

火堆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不时蹦出一点火星子来,正在发呆的丁千乐突然感觉耳后一凉,她立刻警醒起来,对于危险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然后扭头便看到了一只流着涎水的庞然大物。

似虎非虎,似人非人,全身披满了皮毛,却似人一般直立行走,而且全然不惧火。

丁千乐大骇,赶紧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避开了它的攻击,一边躲避一边大叫着赫连云示警。

丁千乐确定自己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因为人在恐惧的时候总能发出超乎寻常的音量,可是帐篷里却是十分的安静,也不知道他们是睡得太死了还是怎么样,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丁千乐急得脑门上都见了汗,这太不寻常了,以赫连珈月和赫连云的警醒程度,绝对不可能睡得这样死,尤其是在她这样大声叫过之后,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事情一定有蹊跷。

那庞然大物一爪子又一爪子抓向她,涎水溅了她一脸,腥臭腥臭的,丁千乐躲得狼狈极了,知道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试图自力更生,用自己自学的巫术来对付它。

奈何她的巫术学得十分的不到家,一连结了几个印都对它半点影响都没有,反而被它一爪子挥中了胳膊,那怪物的爪子异常的锋利,一下子将她胳膊上的皮肉抓起了一块,几乎是立刻见了骨。

丁千乐吃痛,反手操起一根带火的木棍狠狠刺向它的眼睛。

谁知那庞然大物看似笨重,身手竟是敏捷得很,一下子就避了开来。

一击未中,丁千乐更急了,眼见着那家伙又一爪子对着她拍了过来,她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心想着若这一下被拍中了,她大概半张脸都要没了。

人被逼到绝境,往往便能生出一股孤勇来,她死死握着手中那带火的木棍,不闪不避迎着它直刺了过去,被它抓伤的伤口中有大量的鲜血迸溅出来,那怪物竟然仿佛知道怕了一样,缩回了拍向她的爪子,露出畏惧的表情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丁千乐见状,心道难道她想错了,其实它还是怕火的?这么一想,她赶紧又折身回到了火堆旁以策安全。谁知那怪物又仿佛全然不惧火一样,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又向着她扑了过来,丁千乐一边围着火堆跑一边不住地纠结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令它害怕了。

就在丁千乐纠结的当口,那怪物已经绕着火堆跑得不耐烦,它抬起大脚丫子一下踩在了火堆上,也不顾被火烧着的皮毛,便嗷嗷叫着向她直扑过来,丁千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躲避不及,竟被它扑倒在地。

面目狰狞的怪物压在她的身上,那分量几乎要将她压扁,它的脸正对着她的脸,它口中腥臭无比的涎水滴落在她的脸上,丁千乐一边庆幸那涎水没有腐蚀功能,一边惊恐万分地看着那张可怖的血盆大口,知道被它这样啃上一口她肯定连脑袋都没了。

在这样的危急之中,她的五感突然变得无比的清晰起来,手臂上的伤在火烧火燎的痛,那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疯狂叫嚣着什么,心脏拼命地鼓动着,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有一种爆裂般的疼痛感。

左肩也开始隐隐作痛,那个曾经有着火焰烙印的地方,泛起火烧一样的剧烈痛感,她的五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仿佛要握住什么一样…

心中这样想着,手中便是突然微微一沉,如有实质一般握住了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竟是生生地将那怪物一把掀翻在地,自己则是身手极其利索地翻身站了起来。

冷眼看着那怪物再一次扑向自己,她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虽然无暇去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她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力量。

还没有来得及等她将手中的东西挥出,眼前那头庞然大物突然轰然倒地。

她抬头,便看到一袭单衣的赫连珈月正站在那怪物身后。

怔怔地看着赫连珈月,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丁千乐一下子脱了力,掌中的光亮一闪而逝,她便向着他直直地一头栽了下去。

赫连珈月赶紧伸手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视线扫过她鲜血淋漓的手臂时,眼中有寒芒一闪而逝。

又一次,她在他面前受了伤。

明明最想保护她的是他,明明最想给她安然无忧生活的是他,可是她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受到伤害。

“没事了。”感觉到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他抱紧了她,在她耳旁轻声安抚。

丁千乐无力地点了点头。

跟着赫连珈月冲出帐篷的赫连云则是愣在了一旁,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柄出现在丁千乐手上的武器…分明就是…

果然是金系巫术吧…

莫非丁千乐和那位银月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