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婚礼上被掳走的…不知道赫连珈月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林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完全不知道变故的症结在哪。

“万妖山。”

听到这三个字,丁千乐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她究竟昏睡了多久?竟然又被带回万妖山了?

还有…他将她带回万妖山…究竟有什么目的?

“要吃些东西么?你已经睡了十天了。”耳边,阎凤九又道,声音仍是不急不缓,温和悦耳。

十天?!丁千乐心里骤然一惊,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好。”她缓了缓神色,回答。

阎凤九便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阎凤九刚走出门,丁千乐便一下子掀开了被子,一脸紧张兮兮地看向自己的腿,在看到两条腿好端端地都在,也没有变成蛇尾什么的时候,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果然…变成蛇尾什么的,只是她的错觉吧。

盖上被子,她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屋子,屋子很大,装饰得富丽堂皇,颇有些暴发户的风采。

公主叛变失败,已经被囚禁了起来,身为公主党在逃的阎凤九在这个时候把她掳来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呢?还有赫连珈月…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正思索着,已经有一名艳丽的少女拎了一个食盒来。

丁千乐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竟是熟人。

“玉兔姑娘?”

玉兔瞥了她一眼,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丁千乐此时的确是有些饿了,因此也顾不得和她搭话,左右看看,拿了一旁叠好的碧色长衫穿在了身上,这才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坐下,打开食盒。

食盒里头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小米粥,看起来倒也挺合她胃口。

因为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她只觉得这饭菜格外的香甜,便用小米粥就着菜,吃得津津有味。

“你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见丁千乐吃得欢腾,玉兔有些不爽地哼了一声。

丁千乐“呼噜噜”喝了一口粥,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玉兔,“不然呢?我该绝食以示抗议么?”

玉兔想起来自己在她手里被逼着啃胡萝卜的日子,气得红了眼睛,忿忿地将头扭向一边。

看到玉兔的时候,丁千乐心里头的那点子侥幸早就没有了,看来阎凤九并没有骗她,这里果然是万妖山无疑了。

反正她是死不掉的,既然死不掉,人家愿意好吃好喝地招呼着,她干什么要矫情地和自己过不去,还不如吃饱喝足了再想办法。

抱着这个念头,丁千乐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除了暂时没有自由之外,阎凤九倒也没有折磨她,比起在长公主手里那生不如死的处境,这儿已经算是天堂了。

只是…丁千乐越来越琢磨不透阎凤九想干什么了,若说想利用她来做些什么吧,他也该有动静了啊,从她清醒过来开始算起,至今已经是第五天了,他却还是每天都老神在在的样子,只偶尔来她房里坐坐,兴致来了还陪她一起用膳。

…仿佛她不是被他从婚礼上掳来,而是被请来做客似的。

时间拖得越久,丁千乐心里越没底,万一他是利用她来对付赫连珈月呢?这个时候赫连珈月会不会已经赶来万妖山了?会不会中了他的陷阱?

她左思右想,如今她唯一的价值便是用来引出赫连珈月了吧…

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她渐渐没了开始那静观其变的闲适心思,开始一日比一日更焦急了起来。

晚膳时分,房间里摆了一桌菜,丁千乐瞧了一眼那菜色,便知道今天又要与阎凤九共进晚餐了,因为里头有一道清蒸河鲤,那应该是阎凤九喜欢的菜色,每次他过来,都会摆这道菜。

果然,不一会儿,他便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他在丁千乐对面坐下,拍开了那坛酒,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酒,甫一拍开,便有一股清冽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了开来。

“清风,要来一杯么?”见丁千乐看着自己,他笑了一下,举了举酒坛道。

原来那酒叫清风啊,听起来倒是个挺雅致的名字,丁千乐摇摇头,低头夹菜吃。

开玩笑,她可不想在这里喝醉了。

丁千乐不喝,他也不勉强,便自己一人就着那盘子清蒸河鲤慢慢地自斟自饮起来。

“在这里还习惯么?”喝了一杯酒,他突然问。

“不大习惯。”丁千乐硬邦邦地道。

“哦?哪里不习惯?”他也不介意她的口气,又问。

“一直待在房间里,是怎么样都不会习惯的吧。”丁千乐磨着牙道,就差没有将“软禁”两个字直白地说出口了。

“即是如此,何不出去转转呢?万妖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阎凤九又饮了一杯酒,笑着道。

丁千乐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面上仍戴着那个精雕细琢的面具,那面具设计得十分精巧,竟然一点也不耽搁他喝酒吃菜…咦?她不是被拘在这房间里,是可以出去的么?

是她先入为主了?

不对…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误导她,让她困守在房间里不敢轻举妄动。

丁千乐忿忿地磨了磨牙,干脆直白地道,“不知道阎大人将我带来万妖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听了这话,阎凤九正倒酒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丁千乐被他噎了一下,不由得气结,她要知道还问他干什么啊!

只是…她却不敢轻易得罪他,眼前这人可是三年前杀了赫连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三口人,并且嫁祸于她的元凶,如此穷凶极恶之人,若当真得罪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趁着现在他对她尚且和颜悦色,还是不要轻易惹毛他比较好。

于是丁千乐没有再接这个危险的话题,而是低头默默地夹菜吃。

一顿晚膳便沉默着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丁千乐用过玉兔送来的早膳之后,便踏出了房门,果然门外并没有人守着,她很轻松地便走出了房间,房间外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依着山壁而建,走廊外头便是万丈悬崖,此时整个走廊都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早晨的阳光从云雾中透出来,那一点点柔和的光芒衬得整栋建筑仿佛一处仙境一般。

丁千乐站在走廊上往下看,便知道阎凤九为什么那么大方让她出门了…因为这整栋建筑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且只有一个出口,除非她长出翅膀来,否则想要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之下离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刚想起“除非长出翅膀来”,她便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变成了一个长着翅膀的人首蛇身的怪物…

婚礼那天…那条尾巴…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赫连珈月会问她是不是吃了妖丹?

突然出现的蛇尾和她吃了的那枚妖丹有什么关联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在走廊上站了有多久,雾气开始逐渐散去,她看清了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庄。

那时,张天师说,万妖山分成了两个区,生活在村子里的都是老弱病残,万妖山真正的力量在对面那座山上。

她现在…正处在这座山上吧。

她忽然想起了张天师和鬼婆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如果遇到他们的话,或者…她会有希望逃出去也不一定?

“漂亮么?”正在丁千乐思量着怎么和他们联系上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响起。

丁千乐吓了一跳,回过头便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阎凤九,不由得忿忿,“你走路没声音的么?!”

“…”阎凤九默默地看着她。

丁千乐这才觉得自己这态度似乎有点挑衅的意思,正打算说些什么来补救,阎凤九已经淡淡挪开了视线,道,“是你想事情太出神了。”

“哦…”丁千乐颇没有骨气地应了一声。

“这整座宫殿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建造而成,比起人类的皇宫如何?”阎凤九又道。

凭良心说,的确比皇宫要有气势得多,毕竟她没有见过建在半山腰上的皇宫…

用这个宫殿自比人类的皇宫,他果然有着相当的野心吧,上一次赫连珈月设计破坏了他在尚水县的计划,后来长公主叛乱事件又毁在了赫连珈月手里,他应该是相当痛恨赫连珈月的存在的吧…

那么,他掳了她来,果然是为了对付赫连珈月?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偷偷觑了他一眼,谁知正对上了他的视线,她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些天来,她对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的感觉…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她越发确定自己先前的念头了,她果然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吧?

并不是在公主府那一次,因为那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已经对他有这种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觉了。

“阎大人,娄长老有急事求见。”正在这时,空荡荡的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着褐衣的男子。

阎凤九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丁千乐,跟着那人走了。

丁千乐皱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愈发觉得那背影熟悉,想了许久,正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她终于想明白那个给她送丹药的丫头为什么那么面熟了!

那丫头分明就是之前替阿九送信的丫头啊…

阿九…阎凤九…

丁千乐再想想阎凤九的眼神和背影,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他会给她这种熟悉的感觉了…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若是这样的话…那阿九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预谋的?她一直傻乎乎地被他蒙在鼓里?

可是,他们真的会是同一个人么?

也许…只已经安全了的丁千乐全然没有想到此时的阎凤九有多么的生气,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出去,说是阎凤九将重生的妖王碧梧囚禁在了宫殿的天牢里,于是原先安安静静地蜗居在村庄里那些老不死们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与他的骷髅骑兵不断地发生冲突,折损了他好些人马,尤其是今天夜里,竟然胆敢光明正大地闹上门来,阎凤九刚刚赶到山脚下将他们镇住的时候,便听玉兔急急来报,说丁千乐不见了。

听了这消息,刚刚还算得上和颜悦色的阎凤九一下子变了脸,在他周身一米范围之内,所有的草木都枯死,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森森的凛冽来。

来闹事的妖族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急急地想要离开,阎凤九却是一挥手,将他们全都定在原地。

“杀。”他动了动唇,“一个不留。”

若说原先是给了她三分面子,不伤她手下的老人,那么此时的阎凤九,已经是理智全无了。

果然不管他如何待她,他总是随时可以被她丢弃的那一个。

一回如此,两回如此,总是如此呢。

周赏之死

因为是在野外,又距离万妖山极近,周赏怕有妖物出物,烤干了衣服便立刻熄灭了火堆,还将烧剩下的灰烬都埋了起来,然后带着丁千乐趁着夜色摸索着往前走。

这一路周赏都很沉默,丁千乐因为担心阎凤九的追兵,也只顾着赶路,没有再多问什么。天将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荒野,并且找着了周赏停放在路边的马车。

马车里放着干粮和衣物,两人轮流在马车上换了干净的衣服,又草草地吃过干粮,便继续赶路。

“周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阎凤九掳走的?”直至此时坐在马车里,丁千乐才松了一口气,缓过劲来,问。

“…我原本是打算去参加婚礼的,刚到赫连府门口便看到阎凤九挟持着你上了马车。”周赏一边驾车一边道。

“哦。”丁千乐点了点头,心想他一路跟了过来,那肯定不知道凉丹城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有些忧心赫连珈月此时的处境,然而一切似乎只能等回到凉丹城才能见分晓,她拉开车帘向外看,只觉得一路的景色都陌生得紧,竟似乎不是回凉丹的路,她愣了一下,“周大哥,我们不是回凉丹么?”

“不能回凉丹了。”

“为什么?”丁千乐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却又不大敢相信,只得提心吊胆地问。

周赏沉默了一下,才道,“外头传言赫连家主窝藏了十八年前失了踪的妖王碧梧,并且…将她改名换姓以赫连千乐的名字留在府中担任守护巫女,后又在三年前的火刑中施展术法救下她,并再一次改名换姓,如今还娶她为妻…”

…是在说她么?

丁千乐愣了一下,赫连千乐她知道,可是…妖王碧梧又是怎么回事?

“家主现在怎么样了?”丁千乐有些急躁地探出身子去问他,身为除妖世家的家主却窝藏妖族之王,这样大的罪名扣下来…

“据说已经被判了死刑关入天牢了…”这么说的时候,周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停车!”听到这里,丁千乐心头猛地一跳,她颤抖着声音开口,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嘶哑。

“怎么了?”周赏皱了皱眉,勒紧了马缰,扭头看她。

“我要回凉丹。”丁千乐想起自己现在又是个过街老鼠的身份了,缓了缓气又道,“我自己回去,不和你同路了。”

“为什么?”听了这话,周赏握着马缰的手倏地一下收紧,语气却仍是不急不缓的十分淡然。

“怕连累你嘛…”

“若是怕被你连累,我就不会冒险去万妖山救你了。”周赏看着她,神色淡淡地道。

虽然他的表情不显,可是丁千乐知道他生气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惴惴,他费了这样大的力气冒险来救她,她还对他说这样的话,似乎是有些过分了…

可是…

周赏见她一脸惴惴的样子,便也不再理会她,转身继续驾着马车往前走。

丁千乐默默看着外头的景色,渐渐的,那些景色有些眼熟起来,正是她当初走过的那条回凉丹的路。

“周大哥…”

“我送你回凉丹,不过你要听话,不许轻举妄动。”周赏的声音从马车外头传了进来,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谢谢。”丁千乐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讷讷地道谢。

周赏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驾车。

丁千乐坐在马车里,心里头一片茫茫然,原先逃出生天的喜悦感此时已经一点都不剩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赫连珈月竟然会被判了死判…而且她被掳走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万一已经过了行刑的时间可怎么是好…

这样的念头只稍稍一起,她的心便揪作了一团,痛得她连呼吸都万分困难,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凉丹去。

正在她忧心如焚的时候,马车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因为马车停得十分的急促,导致正心神不宁的丁千乐一头撞在了车窗上,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疑惑地掀开车帘,“周大哥,怎么了?”

周赏没有回头,只是皱眉看着前方。

丁千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看清那个挡在车前的人时,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愣住了。

乌河?

“周公子,好久不见。”乌河仍是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弱不禁风的少年模样,他左手负在身后,正笑眯眯地和周赏打招呼。

乌河认识周赏?

丁千乐顿时有些惊讶了,这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怎么会认识的?

周赏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他默默捏紧了手中的马缰,并未搭理他。

“千乐姑娘。”乌河也不在意,他与周赏打过招呼之后,便笑盈盈地侧头看向丁千乐,“我奉阎大人之命来接您回去。”

听这话说得…倒仿佛她是离家出走似的,真是理不直气也壮,丁千乐被他气笑了,“若是我不回去呢。”

乌河微微蹙了蹙眉,竟是个十分苦恼的模样,“就在下来说,是相当不愿意和千乐姑娘交手的,只是…如今阎大人因为你逃跑的事情迁怒了小兔,责怪她看守不力,要处罚她,我不得不将你带回去将功折罪呢。”

其实丁千乐一见着乌河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善了,如今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准备和他磨嘴皮子了,直接翻动双手结了一个印,然后一股脑地朝他抛了出去。

只听“轰”地一声响,乌河前面竟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丁千乐被自己施展出来的咒术的威力吓着了,目瞪口呆了半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个不敢置信的模样。

她还从来没有施展出过这么强力的术法过呢…

只可惜那一下威力虽大,但却失了准头,竟然没有伤到乌河,丁千乐看着那个巨大的坑,颇有些可惜地想。

她在懊恼着,却不知乌河正暗自心惊,刚刚那一下如果不是他闪得够快,八成已经被炸伤了,若不是为了小兔,他是真心不愿意接这个差使,因为上次尚水县一役,他伤在她的手上,虽然经过精心修养,但目前功力也只恢复了七八成,此时若再和她硬碰硬,肯定也是讨不着什么好处的。

想到这里,他一直负在身后的左臂微微动了一下,一只透明的小虫子从他的手掌心神不知鬼不觉地飞了出去,手上做着小动作,他脸上的笑意不变,“千乐姑娘休要动怒,其实我家阎大人对您也没有什么恶意啊。”

阎凤九对她没有恶意?丁千乐又被他逗笑了,他是专程来说笑话的么?没有恶意杀了人家赫连家满门然后嫁祸给她?没有恶意把她从婚礼上掳走,害得好端端一桩喜事被搅得乱七八糟?若是这样都不算有恶意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恶人了。

这样没有营养的话题,丁千乐都懒得同他说,只低头翻手试着又结了一个手印,乌河看到她的动作头皮都麻了,他不敢再瞎扯,赶紧笑着道,“千乐姑娘当我是恶人,又怎么知道周公子就是好人呢?”

丁千乐微微一愣,随即彻底被他逗笑了,她懒得和他辩,直接结了一个印甩了出去,只听“轰”地一声响,地上又被炸出了一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