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盈玉被他说的一怔,当年她年纪尚幼,父亲对她甚是宠爱,怎么也想象不到背后这些残忍之极的事情。此时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犹如芒刺在背,她呆呆地立在树旁,楞了许久,得知父亲死讯后一件件所发生的事情,积累的委曲齐齐涌上心头,突然哇地一声痛哭出声,泪水止也止不住。

这下,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才好。

“你怎么把她惹哭了?”莫研第一反应就是先把罪魁祸首拎出来。

宁晋恼怒道:“怎么是我!”

莫研没理他,笨拙地安慰白盈玉道:“不哭不哭,他说的是你爹爹,又不是你。你爹爹做了那么多坏事,被人杀了,也算是死有余辜…”

此话听得宁晋和吴子楚直摇头。展昭无奈,刚想开口,白盈玉却已抬起头来,满脸泪迹地盯住莫研,片刻之后,哭得更惨了。

“不是不是不是…”莫研手忙脚乱地给她递帕子,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爹爹死得其所…”她停口想了想,“好像也不对…”

她只好救助地望向展昭。

展昭上前道:“白小姐,令尊已故,生前是非对错展某不敢评判,自有公论在人心。望小姐节哀顺变,尽己所能,也为令尊积些功德。”

白盈玉哭声渐止,抽抽泣泣地问道:“展大人指得是?”

“到开封府上堂做证。”展昭沉声道。

她猛地睁圆泪眼:“你要我指证家父?”

“不,我只是希望小姐能在公堂之上,将所知尽数告知包大人。”

“其实我所知甚少。”白盈玉犹豫道,“…请容我想想。”

展昭也不逼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山路颇为难行,加上展昭和白盈玉皆有伤,直到近黄昏时才到了瓜镇。众人寻了家冷清的客栈打尖,白盈玉蹒跚坐下,一路行来,她的脚已痛到麻木。

小心翼翼地撩起裙子,她看向自己的脚,不由倒吸口凉气,脚已肿得馒头一般大小。

“你的脚!”莫研惊道,“怎么肿成这样?”

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般苦头,白盈玉强忍住要涌出的泪水,低低道:“我也不知道。”

脚肿成这样,居然都不吭声,这位大小姐当真倔强,倒是不易,其余人皆默然。

“白小姐,可否容展某一观伤势。”展昭道。

白盈玉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展昭半蹲下身子,脱下绣鞋,隔着罗袜在脚踝处按了几下,白盈玉立时痛呼出声。摸清骨头接处,展昭收回手,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抬头看向莫研…

“怎么了?”莫研被他看得心虚。

“骨头接错了。”

莫研有点发傻:“…不会吧?我明明是对准了才推上去。”

宁晋在旁连连摇头叹气,同情地看着白盈玉。

展昭对白盈玉道:“只能重接,会有一点痛,你且忍一忍。”

白盈玉轻咬下唇,点点头。

重接只能是将骨头重新脱臼,然后再推上去,幸而展昭手法很快,也不脱罗袜,白盈玉甚至还没来得及叫疼,只听见骨头轻微地咔哒两声,已然接好。

“好了。”

他直起身来,莫研分外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赞叹道:“这么快,下次我若脱臼,一定请你替我接上。”

宁晋闻言笑道:“你可够懂得心疼自个的!”

话音刚落,莫研随即没好气地暗中横了他一眼。

白盈玉朝展昭颔首道:“多谢展大人。”

展昭道:“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宁晋听他话语,忽抬眼淡淡笑道:“奇怪,怎么不见你对莫姑娘这么守礼?”

展昭微楞,竟被问住,还来不及细想,莫研已在旁得意洋洋道:“我和展大人算是江湖中人,怎么可能拘于此等小节。”

“原来如此。”宁晋表情古怪。

不欲理会他,莫研陪着笑凑到白盈玉身旁:“想吃什么尽量点,我来请客。”不等白盈玉开口,她立刻拍着桌子叫道:“小二!小二!先上一大碗清炖猪蹄。”她冲白盈玉殷勤道,“…好好补补你的脚。”

“对了,再来一盘红烧蹄膀。”

她又冲展昭笑吟吟道:“补补你的腿。”

展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吞吞道:“要不要给你也来一盘口条?

莫研还在微怔,宁晋已抚掌大笑:“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展昭居然也会开玩笑。”

展昭淡淡一笑,自取了筷子,随意在手中摆弄。

客栈里的饭菜味道算不上好,厨子胡乱做,客官也就胡乱吃。一路行来,甚是疲劳,大概是饿极了,连宁晋素日锦衣玉食的人也没有再挑剔。

因为一大早就要起程,生怕到时候雇不到马车,莫研匆匆用汤泡了两碗饭咽下去,就跑到外面去雇马车,才一会儿就复折回来,嬉皮笑脸地朝展昭伸手:“人家要定金,我身上没银子。”

展昭也没问需要多少银两,只将钱袋交给她。莫研一溜烟地跑了,再回来时手里还多了几套普通百姓穿的粗布衣裳。

“白小姐,这衣裳有鹅黄和秋香,待会你回房试试,看喜欢哪件,你先挑。”她冲白盈玉笑眯眯道。

“…多谢,我包袱里还有衣裳。”白盈玉不知其用意,细声推脱道。

尚在大堂之中,莫研也不方便多作解释,把手中另外几套衣裳递给展昭:“这是你们的。”

展昭心中明白,他们身上衣裳都是从大船上带下来的,做工用料甚是讲究,一看便知身份不凡,明日从陆上走,自然还是得小心些为好。

用毕房,各人回房休息。为了照顾白盈玉,莫研与她同屋,其他三人均各住一间。

“你是说那些杀手还会追上来?”白盈玉在房内惊慌道。她试过衣裳之后才听莫研说要易装而行,她顿时大为惶恐。

莫研正在铺床,不在意道:“大概吧,我也说不好。”

“那怎么办?”

“扮成老百姓,或许能躲过去。…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如果躲不过去怎么办?”

“躲不过了再说,放心吧,我会护着你的。”

白盈玉看着她忙碌的纤细背影,脸微微泛红,心中忐忑不安:“可是展大人受了伤,也不要紧么?”

“他的伤是有些麻烦。”莫研铺好被衾,没留意她的神情。她也有些发愁。五个人中宁晋和白盈玉不会功夫,展昭受伤,只剩下自己和吴子楚。当真再与杀手对上,只怕是在劫难逃。

宁晋好歹是王爷,前面便是扬州城,应该可以和扬州知府打个商量,找官府借个道。莫研在心里盘算着,脚步已经朝着展昭房间而去。

此时展昭刚刚沐浴完毕,他素性喜洁,这几日连连颠簸,灰土满身,汗水粘连,早觉身上不适。伤腿虽还不能碰水,他仍掬水而洗,头发也一并细细洗净。

方才几套衣裳都拿给宁晋先试穿,听见有人在外敲门,他以为是吴子楚将衣服拿过来,并不在意,仅披上深衣便去开门。

“展…”莫研的声音在看见他时哑然而止。

一层淡淡的雾气萦绕在他周身,湿发披在脑后,皂角余香清新沁人。因为深衣只是随意披着,露出脖颈以下肌肤,可见隐约水汽从其中散出,愈发显得展昭清瘦俊秀。

莫研张口结舌地盯着他。

“展某失礼。”

展昭没料到是她,连忙回房拿外袍,留下莫研立在门口,神情恍惚,心中怔怔地想:难怪古人说食色性也,原来“秀色可餐”四个字也不是只能用在女子身上。

“有事?”展昭已重新穿好衣裳,将莫研让进房内。

“嗯。”她无比眷恋道:“你方才的样子真好看。”

展昭一怔,虽知她素来口无遮拦,却仍是被她说得俊脸微红。

“就是这事?”他只好尽力作平静状。

“…好像还有别的事,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她费劲地挠挠耳根,艰难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禁止自己再去想他方才的样子。

展昭给她倒了杯茶:“那就慢慢想,不着急。”

莫研听话地坐下,果真开始慢慢想,时不时往他身上偷瞥一眼,又飞快地缩回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只是展昭就在眼前,她的脑子便如浆糊一般,半天也没想起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来。展昭也不催她,只静静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