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碧此刻正在半山腰呢。

当然,只有她一个,并没有沈云殊。早晨天色还未全亮之时,庄头看见的“大少爷”,乃是五炼披了件披风而已。横竖这庄子上就没人见过沈云殊,哪里分辨得出来?

“这茶园倒着实不小。”许碧一手扶了腰,喘了口气。许二姑娘这身体真是不行,也亏得这些日子她时常在院子里走动,否则恐怕连这半山腰都爬不上来。

九炼机灵,早就跑去庄头处打听了茶园的事,这时便回道:“庄头说这茶树都是好的,只是前头主家不上心,才荒废了。今年怕是产不了多少茶叶,不过仔细伺候一年,明年当能恢复七成。”

“七成也不少了。”许碧四面环顾,这茶园得占了一整面山坡呢,“其实也未必就都要那些嫩叶。”稍微老一点儿的叶子也能制茶,味道还更浓一些。那些特别讲究的人当然不肯喝,可西北那边肉多菜少,喝点茶能帮助消化补充维生素什么的,就不需要特别讲究了啊。

五炼忍不住看了许碧一眼:“少奶奶对西北之事竟也如此了解?”

“啊?”许碧干笑,“自然是听大少爷说的。”

五炼不禁有些诧异。这喝茶祛油腻之事,北狄人那边据说便是如此,连陈茶他们也是要的,言是喝了之后胃口都好。但这种事,少爷居然也跟少奶奶说吗?且少奶奶竟也愿意听吗?

许碧当然不是听沈云殊说的了。虽然她觉得五炼应该不会为此事去向沈云殊求证,但还是换一个话题比较明智:“不知道大少爷现在到哪里了…”昨日一出城门,沈云殊就跟她分道扬镳了。不过五炼九炼都要留在她这边做戏,所以现在连他们也没有沈云殊的消息。

九炼便道:“袁家那边已然发动,若是顺利,大少爷不几日也就回来了。”

许碧往东南边望了望:“刀枪无眼…”虽然沈云殊是偷潜,但其危险性丝毫未减。而且他长于马战,这次却是要在海上动手,也不知他游泳的技术怎样。

“少奶奶放心。”九炼嘻嘻笑道,“其实少爷从前便会水的,来了江浙之后更是苦练水性。别看那袁家父子号称水上飞浪里钻,少爷如今比他们也不差,只不过不在他们面前露出来而已。”

他说着便有些手舞足蹈起来:“有一回少爷带着我们在外头练凫水,正遇上一小撮海匪去劫附近的村子。两边一撞上,杀得才叫一个痛快!那贼船跳下十几人来凿我们的船,少爷便趁机游去了他们船上,反来了一个擒贼先擒王。只是少爷那回乃是悄悄出战,若是被袁家人知晓,说不定反要扣一个无令擅动的罪名,只好将贼人都杀了,然后船也凿沉,只当没这回事…”

五炼看他这般兴奋,忍不住拉了他一下。少爷拿北狄人的事与少奶奶说就够了,这九炼竟然连杀海匪的事儿也说得这般起劲?如此血淋淋的,难道不怕吓着少奶奶?

九炼忍不住笑了一下。说说北狄人就会吓着少奶奶?五炼难道忘记了,当初是谁从马车里扑出来,活生生把一个倭人的喉咙割开的吗?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少爷并不忌讳将外头的事与少奶奶谈说一二,至于少奶奶,那更是个爱听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嘛。就像府里头那些小丫鬟们,不也爱听外头的事?只不过他们少奶奶爱听的,好像跟其他女子不大一样罢了…

☆、第39章 爬床

青霜来了茶山三天, 硬是没能逮着机会见上沈云殊一面。

头一日,大少爷带着少奶奶天未亮就走了,她起得晚了没赶上。等人回来天都黑了, 她巴巴地做了点心送过去, 结果点心进了屋, 她却被打发出来了。

第二日,青霜早早就起来了,却听见知雨在与庄院上的厨娘说,大少爷想吃西北那边的牛肉拉面和羊肉烧饼。

沈府也还算不得巨富之家, 府中也不过就一处大厨房做正经饭菜,余下各院纵然有小厨房, 也不过就是做些点心汤粥之类,并没个正经厨娘。故而这次来茶山,用的便是这庄子上挑来的厨娘, 本是个江南人, 又如何会做西北口味呢?

青霜听着知雨与那厨娘絮絮叨叨讲不清楚,不由得心中暗喜。就是知雨也是京城之人,自己都不知那西北口味究竟是何风味,自然更与厨娘讲不清楚。这庄子上, 除了她之外,哪还有人能做地道的牛肉拉面呢?

这般好的机会, 青霜如何会放过,当即一声不吭,悄悄就往厨房去了, 又是腌肉又是和面,忙了个满头大汗。谁知等她将面煮出来,烧饼也烙得半熟之时,却听说大少爷和少奶奶又出去了。至于那西北口味的拉面和烧饼,既是厨娘不会做,大少爷也未强求,随意用了早饭就走了。

青霜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却落了这么个结果,险些气个倒仰。无奈原本便无人叫她来做饭,如今她白忙一通,自然也无处埋怨,只得自己生一通闷气罢了。

今日是第三日,沈云殊和许碧倒是不曾出门了,只是那边关起门来说要盘账,除了知雨在房里伺候,门边上守着九炼,竟是把其余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连她都靠不得前。

青霜远远看着,手里一张帕子已经快被绞碎了。到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大少奶奶这根本就是要防她到底,丝毫也不许她再靠近沈云殊了!说是跟着来了一趟茶山,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这得看大少爷的意思…

你得让大少爷知道你的好处…

红罗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嘶啦一声,一张帕子已经被青霜拧破了——红罗说得对,她得自己到大少爷跟前去,若是等着少奶奶开口,那怕是这辈子都等不来了。这少奶奶许氏,根本就是个不容人的!

主意打定,青霜反而平静了下来,转身就回房去了。

沈云殊和许碧在盘账,跟来的人倒是自在了。且这庄院上的人见了她们这些富贵人家的丫鬟,也跟见了什么宝贝似的捧着,要茶要水都方便。青霜便以床铺不适为由另要了一间空房单住,又要了热水细细沐浴过,只等天黑了。

人心里有事,便觉得时间过得越发地慢。青霜等得望眼欲穿,天色才慢悠悠地暗了下来,庄院里的人用过晚饭,都熄灯歇下。

青霜这次跟来茶山,只带了一个包袱,里头装了几套衣裳,剩下便是脂粉了。这会儿屋里没了别人,便点起灯来细细地梳了个堕马髻,又换上一身轻薄衣裳,匀脂抹粉。

好容易听见许碧那房里似乎有动静,青霜忙一口吹熄了灯,扒到窗口一看,便见一个人影从许碧房中出来。九炼一直等在门口,这时便提了盏灯上去接着,从几棵杏树下头穿过,进了另一边的房中。

青霜心头登时呯呯乱跳起来——沈云殊总算是出来了!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眼花,那人仿佛身形略矮了些似的。

不过她随即就将这念头抛开了。虽然九炼提的那灯并不明亮,又是自树影下穿过,并看不清那人面目,但既然有九炼接着,又是自许碧房中出来,不是沈云殊又是谁呢?难不成九炼还敢帮着许氏在这庄子上偷人不成?

青霜扒着窗口看着,只见沈云殊进入房中不久便熄了灯,九炼则是提着灯又复出来,往旁边耳房自去歇下了。可许碧房里却还亮着灯。

两处房子相距并不太远,许碧那里不曾歇下,青霜也不敢就跑去沈云殊房里,只能眼巴巴等着。偏偏许碧也不知在做什么,那点灯火竟就是不熄,恨得青霜在心里翻来覆去不知骂了多少遍,终于看见那窗内灯光一晃,随即熄灭,整个庄院都陷入了宁静之中。

其实山中到了夜间还是有几分凉意的,可青霜此时却是浑身发热,虽然只穿着身轻薄的纱衣,却丝毫也不觉得冷,悄悄开了自己的房门,一口气踮着足尖跑到了沈云殊的房门口。

茶山庄院的房子自然不会有多好,不过庄头已经尽力准备,连门轴都新上了油,故而推开时并不会发出吱吱响声,倒是方便了青霜。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还摸索着将门栓闩上了。

万籁俱寂,青霜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一双绣花鞋踏在青砖地面上,凉意自脚心沁上来,等传到心里却成了一团火。她穿过堂屋,再次推开了面前的门,走进了卧房之中。

这里的窗纸实在并不透亮,青霜过了半晌才能适应眼前的黑暗,模糊地看见床上被子隆起,显然有人躺在上头。

心头如同擂鼓一般,青霜拉下身上轻薄的纱衣,就向床上偎了过去:“少爷——”双手摸到床上人的脸庞,手指触到温热的肌肤,让青霜整个人都像火烧着了一般,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不过下一瞬间,她就被人一脚踹下了床,扑通一声摔在冰凉的地面上。床上人嗖地跳了起来:“什么人!”

“少爷——”青霜才叫了一声就觉得不对,这声音仿佛,仿佛不是沈云殊的声音啊!

啪一声轻响,床上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了火折子,迅速晃燃。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青霜的脸,于是两人同时失声:“怎么是你!”

青霜怔怔地仰着头,连身上的疼都忘记了。床上跳起来的人哪里是沈云殊,分明是五炼!

“青霜?”五炼只扫了一眼就立刻将目光移开,“你这是——你这是什么样子!”

青霜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不由得尖叫一声双臂环抱:“你,你怎么在这里?大少爷呢?”

五炼瞥了一眼地上那件被青霜脱下的衣裳,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衣裳乃是银条纱所制,乃是夏日里穿在外头的衣裳,若是如青霜这般里头只着肚兜,简直便是一览无余了。青霜穿着这么件衣裳摸到房里来,竟然还给脱了,其用心——便是五炼用脚趾去想,也能明白。

此刻外头已经有人拍了拍门,九炼在耳房被这一声尖叫惊动,赶了过来:“少爷,出什么事了?”他不知晓里头是怎么回事,自是不敢叫出五炼的名字来。但这门怎么闩上了?

“少爷?”青霜双臂抱在胸前,惊疑不定,“大少爷呢?大少爷怎么不在?”她糊涂了,九炼这么叫,分明是说沈云殊该在屋里,可怎么是五炼呢?

不,不对!青霜猛然记了起来,刚才她来这里之前,扒在窗户上看见的“沈云殊”。当时她就觉得身形似乎有点不对,但那会儿她一心都只想着自荐枕席,这念头才冒起来就被她置诸脑后了。但现在想起来,当时从许碧房里出来的,根本就是五炼!

“你,五炼你——”青霜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你冒充大少爷!你跟少奶奶!你们有,有——”有奸情!

这一瞬间青霜的心都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大少爷根本不在这里!五炼他竟然冒名顶替,与那许氏私通!

许氏!私通!青霜只觉得全身都激动得发起抖来。许氏好大的胆子!那,那如今被她抓住了,她该怎么做?告诉大少爷,甚至告诉夫人,告诉大将军,让他们休了许氏?

不不不。大少爷总要娶妻的。休了许氏,还有李氏、赵氏或者别的什么人来做大少奶奶,而她仍旧是个丫鬟,若是仍旧遇上个不容人的主母,便仍是没有名份…

青霜心念电转,瞬间就打定了主意。若是将此事揭破与她未必有什么好处,倒不如留着许氏呢。她拿住了许氏的把柄,若是让许氏给她个名份,还有什么难的?

“你,你叫少奶奶过来!”青霜一把抓住了五炼的裤角,两眼闪闪发亮,“你叫少奶奶过来,咱们好好商量,我就不说穿你们的事,若不然——”

五炼刚从床上拎起被子来,听了青霜这话,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可是疯了?”

青霜这会儿连自己身上只穿着个肚兜都忘记了,双颊都泛起了兴奋的红晕:“我没疯!你才是疯了,竟然敢跟少奶奶私——”

五炼兜头把被子摔在她脸上,将她后半句话摔了回去。他大步过去下了门栓,只冲着外头的九炼说了一句:“请少奶奶过来。”

许碧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倒不择床,也不嫌地方简陋,只是担忧沈云殊而已。

这两天她满茶山乱跑,虽然打着实地考察的名义,其实是为了遮掩沈云殊根本不在的事实。白天有事可做倒也罢了,一到夜里也没个娱乐,就不禁要担心起沈云殊来。好歹今日得了前头军中的消息,说袁翦率兵大破海老鲨,将其团伙一举剿灭,五炼和九炼就估摸着沈云殊也快该回来了。

他们这么一说,许碧倒更担心了。她是见过打仗的,从前在非洲采访医疗队时,就见过当地武装交火的战斗现场。冷兵器或许杀伤力没有□□那么大,但其危险程度却未必就逊色。更何况那是海上交战,沈云殊想要混进去捞个人出来谈何容易?万一他没成功呢?或者虽然成功,却被困在海上了呢?

总之她就这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了半夜,结果就又梦到了樱木那张死人脸。不过这次他不是来掐她的脖子了,而是掐着沈云殊的脖子。许碧挣扎着想上去把他那已经断了一半的脖子彻底切开,就被知雨摇醒了。

“姑娘又魇着了?”知雨也是才醒过来,“九炼在外头,说,说有事要见姑娘。”大半夜的,姑娘翻腾了好一阵子才睡着,这家伙就来叫门。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非要骂他一顿不可。

九炼当然也是很不愿意来打扰许碧的,尤其是为了——那种事。虽然屋子里头的人不是大少爷而是五炼,可青霜这半夜三更的跑过去,还从里头把门给闩上了,要做什么简直昭然若揭。这样的事拿来半夜打扰少奶奶,可不是添堵讨嫌么?

偏偏他还不能不来。虽说是被关在门外,可他素来眼尖耳朵尖,何况这庄院上夜间又十分安静,因此里头青霜的话他也隐约听见了几句。不必多,只要听见最关键的几个词儿就行了——青霜以为少奶奶与五炼私通!

这可不是疯了么?不说五炼是少爷的心腹,就说真要私通——呸呸呸,他可不是说少奶奶,只是这么打个比方——真要私通,谁会带了一群下人来,还要叫他九炼在一边跟着?这是唯恐知道的人不够多吗?

但不管青霜这脑袋是怎么拧歪了想到这一点的,既然她这么说了,这事就非要回报少奶奶不可了。尤其这会儿少爷还没回来,若是叫青霜疯疯癫癫地再往外说出什么去…

“青霜跑去那边了?”许碧头有点疼,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就见九炼低头缩肩地说出这么一句来,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丫鬟爬床!好嘛,小说里最常见的狗血桥段,她终于见到啦!

仿佛还挺高兴?许碧自我检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大对劲,必定是跟沈云殊在一起呆久了,多了从前没有的属性。

“走吧,过去看看。”许碧起身,“没惊动别人吧?”

“小的是在耳房里听见动静的,其他人隔得远,未必听得到…”九炼有些犹豫,“不过,这会儿亮了灯…”那是必定会惊动一些人的,就算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会猜到必定是有事的。

“知道便知道了,只别让人近前。”只要不是知道沈云殊不在就行。若是有人猜到是青霜爬床,那反而更证实了沈云殊确实在庄院里,倒算是件好事呢。

许碧进屋的时候,青霜已经穿上了衣裳。但那衣裳只不过是一层纱,被烛光一照,里头的水红色绣鸳鸯肚兜衬着肌肤,简直看得一清二楚,倒弄得守在一边的五炼十分别扭,不得不把头转开去尽量不看她。

青霜这会儿那点兴奋劲也消退不少。从窗户和门边钻进来的山风吹得她通身发凉,头脑倒是清醒了。看见许碧进来,第一反应居然是瑟缩了一下,有些心虚。

许碧看她这打扮就不禁摇了摇头:“叫她穿好了衣裳再说话。”这场面委实有点伤眼,也难怪各家主母抓到丫鬟爬床都是怒火冲天,是挺刺激的。

五炼刚才倒是扔了一床被子给青霜,然而那东西毕竟不好当衣服,便冷着脸拿了自己一件外衣扔给了青霜,沉声向许碧道:“少奶奶,青霜有些——有些失心疯,若是说了什么不敬的话…”

因着知道沈夫人的用心,五炼对紫电青霜二人素有隔阂。紫电瞧着还是个稳重的,又长于针线,一年四时衣裳鞋脚不断,是个正经伺候人的模样;青霜却没见做过什么,偶尔他们跟着沈云殊回府里住几日,便见她掐尖要强,不是个省油的灯。

如此一来,五炼便甚是不喜青霜。偏她今日不但半夜三更来爬床,居然还说他和少奶奶——那什么…简直是失心疯了!

青霜正哆哆嗦嗦穿衣裳,闻言倒恼怒起来,尖声道:“我失心疯?你胆大包天,竟敢私——”话犹未了,九炼一闪身给了她一耳光,把她后头的话打回去了。

九炼这一巴掌并未用力。他本来也不想打青霜一个女子,可这“私”字后头要说什么他已经猜到了,若是让她说出来岂不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候少奶奶恼怒不说,五炼以后还如何在少奶奶面前露脸?

青霜自被挑中伺候沈云殊,还没挨过巴掌呢,一怔之下就要尖叫:“你敢打我!”

“闭嘴!”许碧不耐烦地一指她,“再叫就掌嘴!”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那个私字后面是什么。难怪九炼去敲门的时候表情纠结得好像欠了她钱,五炼的脸又臭得如同踩了一脚狗屎,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事儿可真是…许碧想想都觉得有点腻歪。有些事就叫做:黄泥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本来五炼伪装沈云殊这是早就定下的事,不但沈云殊知道,就连五炼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是恭恭敬敬,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可被青霜这么一想,平白的就好像被泼了一头粪水一般,虽说不会受伤,可是即便洗干净了,也总觉得不舒服。

知雨还没反应过来,但许碧这么一说,她就立刻上前两步举起手,只等青霜再叫一声就掴下去。

“少奶奶——”五炼低着头,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了,“是小的与九炼失职…”他们确实是有些不够警惕,竟然让青霜摸进了房里。只要不进房,她就不会发现沈云殊竟然不在!如今不但是给少奶奶平白地添了堵,还泄露了沈云殊不在茶山的事…

“罢了,等大少爷回来,你们自去领罪吧。”这两个都是沈云殊的心腹,许碧可不好越俎代庖地惩罚。再说这怎么罚啊?要说也不算他们什么大错,谁能料到青霜居然有这么大胆子,竟然跑来爬床呢?她还以为,头一天拿牛肉拉面忽悠了她一次,她就该知难而退了呢,没想到竟是如此的锲而不舍。

青霜听许碧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就是一凉。到这会儿她倒猜到了,沈云殊不来茶山定然是有原因的,而五炼假扮他,自然也是有沈云殊的授意。

“可你们——五炼你深夜与少奶奶共处一室,你——”青霜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现在她是真的希望五炼与许碧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否则她今晚这一番折腾,岂不是给了少奶奶收拾自己的借口吗?

“胡说八道!”知雨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毕竟是年纪还小了点儿,开初都没往这上头想。这会儿明白了,不由得怒火上冲,不等许碧说话就一耳光打在青霜脸上:“你敢诋毁少奶奶!打死都是应该的!”造这种谣,若是真传出去了,许碧还要活吗?

青霜这会儿才觉得怕起来,捂着脸颤声道:“少奶奶,我,我不会说出去…”这会儿大少爷不在,许碧若是以此为借口将她发卖甚至打杀了,即便沈云殊回来,那也晚了呀!

“你还想说什么?”许碧嗤地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之事,你不出去造谣,我还要谢你是吗?”

青霜噎了一下,但还是强辩道:“毕竟五炼确是深夜之中仍与少奶奶——”

“我看你也是疯了。”许碧懒得跟她再说,“捆起来,堵了嘴,找间空房关牢了,等大少爷回来处置。”

青霜听说要等沈云殊回来处置她,倒放下了心,并不挣扎,由着五炼九炼将她捆了带出去。倒是知雨急了:“少奶奶,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竟诬陷少奶奶与人私通,简直居心恶毒!

许碧笑了笑:“她诬蔑之事不能宣扬,可单凭要爬大少爷的床,我也不能就将她打死了。”她和紫电是沈夫人挑出来的人,其实目的就是要给沈云殊做通房,如果她就这么把人弄死了,一个善妒恶毒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而且,许碧默默地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法做到就这么把人给打死。小三很可恶,应该被全社会谴责,可小三不是死罪,她也不能说就打死算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青霜根本成功不了啊。别说沈云殊没在这儿,就算今天床上躺的真是沈云殊,她也得被一脚踹下来。青霜只以为自己是沈夫人挑来的,伺候沈云殊名正言顺,却不想正因为她是沈夫人挑的,才永远不可能被沈云殊接受。

许碧这么琢磨着,无端地觉得开心起来,笑着一拍知雨:“毕竟是大少爷的丫鬟,就等他回来处置吧。走走走,睡觉去。”半夜三更的被青霜吵起来,很困呀…

☆、第40章 恶客

许碧这一觉还是没有睡好, 天色刚亮不久,她就被知雨叫起来了——按计划,今天她还得跟五炼进茶山, 不过这一次打的是进山游玩的借口。总之一句话, 在沈云殊回来之前, 她也得尽量少留在庄院里,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找人牢牢看住了青霜。”许碧坐在梳妆台前让知雨梳头,一边打着呵欠,“给她两碗粥喝就行了, 用不着送什么饭。喝完了粥立刻就把嘴堵上,绳子更不许解开。若是让青霜跑了或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就唯看守之人是问!”

“是。”知雨心中暗暗觉得解恨。要她说,粥都不用给,给两碗水喝就行了, 反正一天不吃也饿不死人!

“若不然还是你留下来看着吧…”许碧还有些不大放心。

“奴婢留了芸草。”知雨有些犹豫, “若是让奴婢留下来,会不会——”显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也是…”许碧沉吟着,“这两天看芸草倒也机灵。”

芸草这个小丫头,比知雨还小一岁, 是从西北带过来的。从前就是个三等丫鬟,除了勤快听话之外似乎没什么特点。不过这次沈云殊整顿下人, 许碧倒发现这小丫头挺机灵的,叫她办的事从没出过错。

当然,如今她叫芸草办的也不过就是些小事, 但难得是芸草从开始就是这样。从前院子里有些乱,她也不跟着传闲话或偷懒;如今人人都战战兢兢的,她也没跟着往知晴知雨跟前凑。就是紫电青霜明显失势之后,她在两人面前也还如从前一般恭谨。许碧觉得这挺难得的,且是沈云殊查过并无牵连之人,也就渐渐用了起来。

说起来,许碧手头确实是缺人。

从前在许家的时候那就不用说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跟着她都没啥前途的,没看陪嫁过来的周平夫妻都是从庄子上挑出来的吗?许府但凡是受点儿重用的,没一个愿意跟着她嫁过来的。

至于陪嫁的这几个人里,周平夫妇且不说,知晴那丫头不像是个能堪大用的,尤其是那张嘴巴,许碧实在是信不过。好在那丫头眼里心里想的都是跟着她这个主子享福,只要好吃好穿,她也就没有二心了。拿她来镇镇那院子,管管小丫鬟,将来年纪到了找个殷实人家嫁出去也就是了,至于一些机密之事,许碧可不敢用她。

除此之外,内宅就只剩下一个知雨了,这可远远不够,许碧还得从底下再提拔培养几个人出来。目前来说,她还是挺看好芸草的。这次青霜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若芸草能把这事办好,以后就可以再提拔一下了。

“奴婢也觉得芸草那个丫头不错——”知晴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九炼急促的声音:“少奶奶,袁胜玄来了!”

“袁胜玄?”许碧脸色微微一变,“他到底还是来了。”

知雨手抖了一下,险些把一枝钗插歪了:“姑娘,怎么办?”大少爷这会儿可没回来呢!

“怕什么。”许碧镇定地起身,“他难道还能在这庄子上杀人不成?”

“可这会儿恐怕少爷快要回来了!”九炼急道,“袁胜玄这时候过来,多半是少爷得手了,他这是过来堵人的!倘若他见到少爷不在此处,必定留下来不走,到时候若是被他看出破绽——他带了不少人,若真是动起手来,只怕…”

既然是来看新置办的产业,当然没有带着大队保镖出动的,否则一看就不对劲了。因此许碧现在身边除了五炼九炼,就只有四个车夫与两个家丁。虽说这六人也都是沈家军里的人,但双拳难敌四手,袁胜玄带了数十人,动起手来沈家必落下风。

“袁胜玄此人颇为阴狠。”九炼急促地道,“论打仗他不如他父兄,可此人身手十分出众,更是敢下狠手的。这会儿,只怕他私下里已经将咱们庄子围住了。”更何况,袁家背后还有位太后呢。袁胜玄未必敢动许碧,可杀几个沈家下人他却是敢的,而且他若是确认了沈云殊不在,只怕立刻就会给沈家扣罪名了。

“看他这架势,来者不善,怕是从前议好的法子用不了了。”九炼眉头紧皱,“若是他搜庄,搜到了青霜——”沈云殊也想到过他一出城,袁胜玄可能找借口来刺探,但刚才他在庄外已经看到,袁胜玄来势汹汹,什么称病之类的话是拦不住他的。

偏偏这会儿庄子上有了个知道沈云殊不在的青霜,九炼可不信任她——到时候袁胜玄把青霜搜出来,看她被捆绑着定起疑心,一加审问,青霜若是说出沈云殊不在…

“你和五炼能悄悄摸出去吗?”许碧飞快地思索。

“小的一定能。”九炼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素来轻灵矫健,袁胜玄带来的人虽然不弱,但在这种地方,还拦不住他。

“可青霜…如何处置?”若让青霜活着,实在太过危险,可若现在将她杀了,只怕也交待不过去。他们出门之时有多少人,袁家那边定然打探得清清楚楚,何况青霜还是沈云殊的大丫鬟,莫名其妙就死了,必然惹人怀疑。

这会儿九炼真是恨死青霜了。死也不成活也不成,给人添了多少麻烦!

“青霜我自有办法。五炼留下,你现在就出去,去接大少爷…”许碧眉毛一扬,“知雨把芸草叫进来。既然恶客登门,那咱们只好给他演场戏了,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就是实在拖不下去,也不能让他拿到把柄!”

袁胜玄遥望着前头那有些破旧的庄院,目光阴沉:“去敲门。就说我行猎至此,听说沈少将军亦在此处,特来拜访。”

这当然是托辞而已。沈云殊夫妻一出杭州城门的时候,就有人在后头缀上他们了。只是沈云殊身边这些人也是机灵,他们并不敢跟得太紧,故而这些日子庄院之中的事,他们一概不知。也就是说,沈云殊究竟在不在这庄子之中,犹未可知。

“是——”他手下的人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正视袁胜玄。袁家素以军纪治家,他们这些人说是家仆,其实便是豢养的甲士,其赏罚更为明确。尤其是这位二少爷,素来是不讲情面的。这次他们盯梢沈云殊的任务显然并不能令他满意,若是再不小心触怒于他,只怕就要受罚了。

庄院简陋,守门的也只是个普通老苍头,听闻袁家之名面露惊讶之色,一面开了庄院大门,一面便连忙往里头去传话。

“门开得倒痛快…”袁胜玄喃喃自语了一句,冷冷一嗤,提马进了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