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给小周氏一共准备了一百二十台的嫁妆。这其中有定国公府早年替小周氏准备的,也有这些年小周氏自己攒下来的私房。

总而言之,除了大件家具有点糟心外,整体来说,小周氏的嫁妆还是非常体面的。

不知情的人都说周家旁支三房,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肯掏家底替小周氏准备嫁妆,三房对这个老闺女真的很不错了。换了别的人家,三四十台嫁妆就能将闺女打发了。

第二天就是二月十五,宋子期同小周氏大婚。

天都没亮,宋家从上到下,无论老少全都起来了开始忙碌。至于厨房,从头天晚上开始就没熄过火。

宋安然四处巡逻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急匆匆的用了几口早饭,接下来就是准备迎宾的事情。

宋家人口少,迎宾的事情还是要拜托侯府帮忙。

这种事情,侯府不是第一次做。一大早,侯府的人就到了宋府,开始做准备。

方氏将宋安然拉到边上,“二姑娘,那天我同你说的话,你难道没告诉宋大人吗?那周家姑娘身上那么多问题,宋大人为何还要执意迎娶她。”

宋安然笑了笑,轻声说道:“多谢大舅母关心。那天大舅母同我说的话,我都告诉了父亲。父亲说,那些蹊跷之处他早就查实过,看着蹊跷,实则并无特殊的地方。”

“果真?”

宋安然笑道:“若非确定周姑娘没问题,我父亲又怎么可能娶她。我们宋家家大业大,可不敢随便娶一个人回来做当家太太。”

方氏大皱眉头,她怎么觉着宋安然是在哄她。

宋安然面上挂着笑,心头却想着,方氏好像变聪明了嘛,都知道她在哄她。

宋安然笑道:“大舅母放心吧,等新娘子到了后,大舅母亲自去看看那个人,就知道外面的传言全不可信。”

方氏心里头不甘心啊。她原本笃定这门婚事已经黄了,没想到一转眼,宋子期就要将姓周的娶进家门。

方氏咬碎了银牙,真是岂有此理。那么多蹊跷之处,那么多流言,都没能打消宋子期的念头,莫非那姓周的果然是绝色,宋子期真的被姓周的老姑娘给迷惑了?

方氏想不通,只等着新娘子进门后,好好打量一番。

宋子期大婚,心里头不爽的,带着一股怨气来到宋家的人不止方氏一人。还有东平伯夫人容蓉。

容蓉爱慕宋子期二十几年,这份爱早已经化作一份执念,啃咬着她的内心。若非她已经生儿育女,她真想放弃一切,只求同宋子期在一起。

得知宋子期订婚了,要娶妻了,容蓉关起门来狠狠地哭了一场。

哭完了以后,又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来到宋家参加婚宴。

容蓉脸上打了厚厚的粉,旁人只当她雍容华贵,地位超然,唯独宋安然透过厚厚的脂粉看到她的憔悴,心伤,绝望。

宋安然主动迎上去,“见过大表舅母。大表舅母请这边走。这会女宾们都在花厅里吃茶聊天,大表舅母来了,大伙肯定高兴坏了。”

容蓉勉强笑了笑,她突然握住宋安然的手腕,眼神可怜地看着宋安然。她压低声音,问道:“新娘子你之前见过吗?”

宋安然点头说道:“自然是见过的。”

“长得好吗?”

宋安然抿唇一笑,说道:“天香国色。”

容蓉心中大痛,难不成宋子期是看上了对方的美貌。

宋安然又说道:“才艺出众,性情也好。”

今日是宋子期大婚的日子,于情于理,宋安然都该替小周氏说好话。而且宋安然说的也是实话。小周氏身上并无什么大毛病,为人也还不错,宋安然没理由在容蓉面前贬损小周氏。

真要这么做了,结果只有一个,显得自家人气量狭小,容不得人。

容蓉眼神暗了暗。她知道宋子期迟早会续娶填房,可是理智归理智,感情上她就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今日她来宋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看看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听宋安然说新娘子国色天香,容蓉就觉着难受得不行。

错过了一时,就等于错过了一辈子。这样的痛,让她如何承受。

宋安然不动声色地扶着容蓉。容蓉早该放下这份执念,好好过日子。希望过了今日之后,容蓉能够放下这份感情,不要再执着于宋子期。

执着于宋子期的女人,多半命苦。那么多女人中,也只有小周氏修成了正果。

宋安然将容蓉安顿在厢房里落座。没安排在花厅里,是担心容蓉的异样被人看出来。那些太太夫人堆里不缺聪明人,容蓉今天心神不定,表现大失水准,很容易被人套了话。

要是被外人知道她一直执着于宋子期,那容蓉真的就完了。

安全起见,还是让容蓉独处一地比较好。

安顿好容蓉之后,宋安然出门继续迎客。

吉时将到,迎亲的队伍已经回来了,已经到了大门口。

宾客们都赶去礼堂观礼,宋家兄妹也都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前往礼堂。

宋子期上无长辈,很多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比如拜堂,二拜高堂的时候,只需对着祖宗牌位拜一拜就行了。

人群中,方氏盯着小周氏,眼睛里喷火。哪里来的狐媚子,竟然摘走了宋子期这个金龟婿,实在是欺人太甚。

容蓉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宋子期成婚了,她爱了二十几年的男神再一次成婚,而新娘却不是她。

容蓉的心都在滴血。

礼成之后,新郎牵着新娘子前往洞房,女眷们纷纷跟上去看热闹。

容蓉浑浑噩噩,随着人群前往新房看新娘子。等到了新房,亲眼见到宋子期掀起小周氏的盖头,亲眼看到宋子期同小周氏喝合卺酒,容蓉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她爱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再一次娶了别的女人,拥别的女人入怀。

容蓉听不见周围的抽气声,她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就一直盯着小周氏。长得真美啊,果然是国色天香,难怪宋子期要娶这个二十几岁的老姑娘。

瞧小周氏低头瞬间那娇羞的笑容,瞧那眉梢眼角的风情,再看那精致的五官,容蓉不由得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她都是奔四十的人了,她已经不再年轻,她已经人老珠黄,如今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感受。

一行清泪落下,容蓉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宋子期。

一方手绢出现在眼前。

“请夫人擦擦吧,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

喜秋站在容蓉身边,轻声说道。

容蓉朝喜秋看去,她认出了喜秋,这是宋安然身边的大丫头。接着容蓉又朝站在最前面的宋安然看去。正好,宋安然也朝她看来。

宋安然不动声色地对容蓉行了个注目礼,示意容蓉好歹遮掩一下。幸亏容蓉是站在人群后面,大家的注意力又全都在漂亮的新娘子身上,暂时没人注意到容蓉的异样。

容蓉知道,宋安然是在替她遮掩,怕她露了心思,被人发现。

容蓉从喜秋手中接过手绢,轻轻地擦拭眼角的泪水。原来宋安然早就知道她的心思,而且一直都没挑破这层窗户纸。

容蓉自嘲一笑,她该感谢宋安然没挑破那层窗户纸,好歹给她留了点脸面。

擦掉眼角的泪痕后,容蓉对喜秋说道:“我妆容花了,不知哪里可以洗漱。”

“夫人请跟奴婢这边走,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喜秋带着容蓉出了新房,宋安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好险容蓉没闹起来,也没人注意到容蓉的异常情况。

新房内的女眷们全都在起哄,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当然要多看几年。

方氏站在人群中,双眼睁大了,瞪着小周氏,心里面各种滋味翻滚。这小周氏果然是绝色,还有那眉眼间的风情,难怪能让宋子期不顾一切的娶她为妻。

方氏攥紧了拳头,心里面很不甘心。凭什么小周氏的命这么好,竟然能嫁给户部尚书宋大人做填房。

如果宋子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方氏还没这么记恨。偏偏宋子期不是老头子,而是正当壮年,魅力无穷的帅大叔。对女人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方氏不甘心啊,心里面翻江倒海的难受。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娶回来了,以后还得当亲戚来往。

方氏暗自冷哼一声,她就不信一个常年住在庵堂里面的人能够管家。可别管到最后,将宋家的产业全都给糟蹋了。到时候,她肯定要笑话宋家,笑话小周氏,让小周氏在人前没脸。

宴席就要开始了,宋安然招呼女眷们出门吃酒做耍。至于新房这里,宋安然留了喜春和白一,免得有人不知轻重冲撞了新娘子。

宋安然做为主人家,自然要招呼宾客。饭没吃两口,酒水倒是喝了不少,让宋安然感觉头昏沉沉的。

吃完酒席,又移步到戏楼看戏。另外还要招呼各家的小媳妇大姑娘。年轻人都不太乐意听戏,还是凑在一起聊八卦更好玩。

许多人都想找宋安然说话。宋安然马上就要嫁给颜宓,提前打好关系,总归是没错的。

可是宋安然真的太忙了,忙到脚不沾地。四处都离不开她,她根本没时间和姑娘们闲聊。就连颜家的几个姑娘,宋安然也只是在她们面前露了个面,招呼了两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宋安然很累,她得找机会休息一会。

趁着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宋安然躲到千墨院歇息。

宋安然问喜秋,“新娘子那边吃饭了吗?到晚上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可别将新娘子给饿坏了。”

“姑娘放心吧,厨房一早就将饭菜送了过去。”

宋安然又问道:“新娘子还好吧。”

“{挺好的,挺能适应的。”

宋安然自嘲一笑,说道:“按理我该改口叫她太太的。你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要改口,称呼她为太太。”

喜秋看着宋安然,留心宋安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不介意吗?”

在宋家,太太的称呼专属于已经过世的蒋氏。喜秋担心宋安然心里头有疙瘩。

宋安然失笑,“我自然不介意。不就是一个称呼,何必介意。再说母亲过世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这期间老爷身边一直没有添人,这已经极为难得。

我总不能任性的要求老爷,让老爷一辈子不娶填房。老爷也是人,也需要有人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同他携手共度一生。

以前我以为这个人是母亲,只可惜母亲福气薄,早早的就去了。如今看来,陪伴老爷走完下半辈子的人就是新太太。

你吩咐下去,每个人都必须尊重新太太。谁要是敢给新太太没脸,别怪我不客气。”

顿了顿,喜秋又说道:“新太太能够遇上姑娘这样通情达理的人,真是她的福气。”

宋安然抿唇一笑,“新太太的福气当然好。”

小周氏身为老天爷的亲生女,全京城就没几个人能有小周氏的福气。

宋安然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又开始继续忙碌。

等到晚宴结束,宋安然又得忙着送客。

等到送容蓉的时候,只见容蓉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一看就让人担心。

宋安然柔声问道:“大表舅母还好吧。要是身体受不住的话,不如坐下歇息一会,我将大夫请来,给大表舅母看看。”

容蓉摆手,说道:“不用了。”语气淡淡的,似乎还没有调整过来。

不过很快,容蓉又调整好心情。她对宋安然说道:“安然,今儿多亏了你,不然我该出丑了。”

宋安然轻声笑道:“大表舅母别怪我自作主张就行了。”

容蓉摇摇头,“你帮了我,我怎么会怪你。”

顿了顿,容蓉又对宋安然说道:“今日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你们宋家,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的。等你大婚的时候,我若缺席,还请安然不要往心里去。”

“大表舅母的心情我能理解。既然大表舅母不欲来我们宋家,那等我大婚的时候,大表舅母干脆去颜家坐席。到时候我还需要大表舅母帮我撑场子。”

宋安然笑着说道,半点没怪罪容蓉,也不提容蓉的那点心事。

宋安然的态度,让容蓉好受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两分笑意。她对宋安然说道:“你的主意不错。那等你大婚的时候,我就直接上颜家替你撑场子。颜家人多,我们人也不少。不能让颜家在你进门的第一天就压着你。”

宋安然抿唇一笑,“那我就先谢谢大表舅母。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大表舅母千万别忘了。”

“放心,我忘不了。”

和宋安然说了一会话,容蓉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不复之前的阴郁低沉。

容蓉拉着宋安然的手,感慨一番,“一转眼宋大人就娶了美娇娘。安然,要是新太太对你们不好,你同我们说。我们这些做亲戚的,虽然都没多大的本事,但是替你出头还是可以的。”

“多谢大表舅母。要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请大表舅母出面。”宋安然含笑说道。

瞧着宋安然眉梢眼角的笑意,容蓉暗自叹服,宋安然对新太太竟然能坦然接受,这心理素质真的让她汗颜。

见时间不早了,容蓉对宋安然说道:“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去忙吧。”

“我送大表舅母出门。”

送走了容蓉,宋安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还真怕容蓉在婚宴上哭出来。那场面就太尴尬,太难看了。幸好容蓉还有点理智,总算没有闹起来。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宋家从上到下全都累瘫了。

宋安然泡了个热水澡,浑身都舒坦了。

宋安然坐在书房里,等头发晾干。

看着外面天色已黑,宋安然就问白一,“老爷这会在哪里?”

白一告诉宋安然,“老爷已经去了新房,只怕这会已经要洞房了。”

宋安然哭笑不得,白一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宋子期和小周氏肯定是要洞房的,不洞房怎么做夫妻。既然知道宋子期已经去了新房,宋安然也就不再关心宋子期那边。

趁着时间还早,宋安然命丫鬟们开始登记礼单,明儿一大早就可以开始盘账。

忙忙碌碌,等到头发干了后,宋安然才停下笔,前往卧房休息。

这个晚上,宋安然睡得很沉。倒是正院那边闹得很晚。宋子期饥渴了这么多年,一朝娶到美娇娘,难免会比较激动一点。

第二天天亮了宋安然才醒来。醒来后就问丫鬟,“老爷和太太起了吗?”

喜春掩嘴一笑,“姑娘放心,正院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昨晚闹得太厉害了点,今儿起不来。”

哈哈…

丫鬟都会心一笑。

宋安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喜春都敢开宋子期的玩笑,不错,胆子挺肥的。

喜秋问道:“姑娘要不要再睡一会?反正时间还早。”

宋安然揉揉眉心,说道:“不用了。回笼觉越睡越想睡,睡也睡不好。这就起来吧。”

丫鬟们遵命行事,伺候宋安然洗漱更衣吃早饭。

吃完早饭后,正院那边总算有了动静。

宋安然算着时间,宋子期和小周氏只怕还要小半个时辰才忙得完。趁着这点时间,宋安然带着丫鬟们前往书房继续做账。

宋安然刚开始忙的时候,宋安芸,宋安杰,还有宋安平三人来到千墨院,找宋安然拿主意。

宋安然见他们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小周氏是洪水猛兽似得,不由得觉着好笑。

宋安然先问宋安杰,“安杰,你们过来做什么?你们应该去大厅里等着。”

宋安杰说道:“二姐姐,我们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新太太,二姐姐帮我们拿拿主意。”

“你们之前没准备好见面礼吗?”宋安然好奇地问道。

宋安杰说道:“准备了见面礼。又怕不合适,所以想请二姐姐参详参详。趁着还有点时间,要是之前准备的见面礼不合适,还能换一样。”

宋安芸和宋安平都连连点头。

宋安然朝宋安芸看去,“三妹妹,你准备的见面礼是什么?”

宋安芸拿出一个荷包,一方手绢,说道:“这是我自己绣的,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二姐姐帮我看看。”

宋安然拿过荷包手绢看起来,针脚细密,虽然不够整齐,但是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宋安然点点头,赞许地说道:“这份见面礼很好,代表了三妹妹的一番心意。我想太太一定会很喜欢。”

宋安芸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多谢二姐姐。”

接下来,宋安然又看宋安杰和宋安平准备的见面礼。

宋安杰听说小周氏曾在庵堂里住了十多年,于是抄写了两本经书做见面礼。这份礼物也是用了心的,宋安然赞许地点点头。

再看宋安平的礼物,是从外面买的一串佛珠,不算名贵,却也算是用了心的。

宋安然对她们三个人说道:“礼物挺好的,不需要换。”

“真的吗?”宋安芸还有些不安。

宋安然笑道:“当然是真的。”

“那二姐姐准备了什么见面礼,不如现在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眼。”宋安芸眼巴巴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道:“那行。喜秋,将我准备的礼物拿来给大家看看。”

喜秋含笑去拿见面礼。

宋安然准备的见面礼,是两扇小屏风,可以摆放在桌子上使用。

宋安芸很好奇,“这是二姐姐亲手做的吗?”

“我的绣活可不敢拿出来现眼。不过这上面的花色是我设计的,屏风的大小,材质都是我想出来的。至于绣活,当然是让喜夏做的。”

宋安然也没隐瞒,她的确不擅长绣活,也从来没打算自己动手做衣服,所以宋安然从来没用心学过。反正她身边有个喜夏。就喜夏那一手绣活,无论是侯府的绣娘还是宋家的绣娘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