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私下里劝过颜宓,查亏空这件事情,应该适可而止。水至清则无鱼。真要较真,全天下所有的官员都要被抓起来。

颜宓笑着对宋安然说道:“你放心,此事我有分寸。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收手。”

宋安然不明白颜宓所谓的时机合适是指什么。关于朝中的事情,颜宓不想说的时候,宋安然也不会追问。颜宓瞒着她,自有颜宓的理由。

就像宋安然也对颜宓隐瞒了不少事情一样。彼此保留一点秘密,其实也挺好的。

颜宓让宋安然放心,宋安然还真的放心下来。虽然朝中弹劾颜宓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宋安然却一点都不着急。她相信颜宓一定有化解此事的办法。

就在弹劾的风声到了最要紧的关头,突然戛然而止。就好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御史竟然全都沉默了下来。

朝臣们很意外,之前御史们战斗力那么强悍,一副不将颜宓拉下马就不会罢休的态度。怎么一转眼,全都成了没嘴的哑巴,一个个都要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全都收回去不成?

朝上,宋子期略有深意地朝颜宓看去。

颜宓一脸平静,不为所动。看上去,御史们突然闭嘴,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但是宋子期很肯定,御史们突然闭嘴,肯定是因为颜宓私下里做了什么。

元康帝也很奇怪御史们的反应,在朝上,元康帝就直接问御史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元康帝还让御史们别怕,凡事有他做主。大周朝不搞因言获罪这套。

颗是御史们的嘴巴,依旧像是棒槌一样紧闭。坚决不开口。就算要开口,也不会提起颜宓。

这个情况着实奇怪。

之前的弹劾,元康帝全都留中不发。

现在没人弹劾了,元康帝要想追究颜宓的罪名,似乎不太合适。毕竟颜宓现在是在为大周的江山卖命,而且还是实打实的卖命。

元康帝不追究,朝臣们作壁上观,御史们都闭上了嘴巴,于是颜宓被人弹劾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早朝结束后,宋子期特意慢了几步,就是想等颜宓。

宋子期对颜宓说道:“凡事适可而止。在朝中为官,得讲究制衡之道。”

颜宓躬身说道:“多谢岳父大人教导,小婿明白。”

宋子期没有问颜宓具体用了什么手段。以宋子期的眼力和经验,很容易就猜出颜宓的手段方式,实在是没必要追问。

宋安然得知这个结果,实在是好奇。

等颜宓回来后,宋安然就追着颜宓问道:“请是不是威胁了那些御史?”

宋安然惊呼一声,“你真的威胁他们?那些御史骨头那么硬,他们怎么可能就范。”

颜宓含笑说道:“娘子说错了,为夫没有威胁任何人。为夫只是和其中几位御史进行了一场亲切友好的谈话。”

宋安然撇嘴,她才不信。

颜宓咬着宋安然的耳朵,说道:“财帛动人心。骨头再硬的人,面对巨额利益也不可能不动心。我这一招,还是跟娘子学的。”

宋安然挑眉,“你拿什么利益去诱惑他们?他们真的就心甘情愿受你摆布?”

颜宓摇头,笑道:“他们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受我摆布,我也不可能摆布那么多御史。我和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彼此合作而已。安然,千里做官只为财。你真以为那些御史面对利益的时候,真能不为所动。”

宋安然见颜宓故作神秘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

宋安然说道:“让我猜一猜,你所谓的利益,莫非就是你这次查官仓亏空的结果?你用官仓来和那些御史做交易?”

颜宓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宋安然的说法。

宋安然盯着颜宓,突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安然笑道:“你用朝廷的东西,当做人情,收买了一群御史。而你所付出的只是一点时间和口水而已。哈哈,不错,我的男人果然厉害。元康帝要是知道你借查案的机会做人情,估计会被气死。早知道你这么奸猾,他当初就该让三司衙门严查你,趁机将你从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上撸下来。”

颜宓抱起宋安然,说道:“我这一手还是从娘子身上学来的。娘子常说,这世上没有收买不到的人,只是价码不够。

又说对付一个人,要么诱之以利,要么动之以情,要么晓之以理。我直接诱之以利,哪想到那几个御史就心动了。

一个个比之前查抄的那些人的吃相更难看。只能人人心不古,朝臣们越来越堕落腐烂。”

宋安然含笑说道:“那是因为没有一个皇帝能像永和帝那样杀伐决断。换做永和帝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你看看那些当官的敢不敢轻易接受你的利诱,更别说腐化堕落。说到底,皇帝对朝臣的影响是惊人的。”

颜宓笑道:“娘子的话非常有见地。早知道,就该让娘子去做官。”

宋安然哈哈一笑,“让我做官,就不怕我将所有公事都做成了生意?”

“不怕。我相信娘子的本事。”

宋安然说道:“只可惜朝堂没有女子的位置,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做官的。”

颜宓搂紧了宋安然,说道:“做官太辛苦,整日里忙碌,还要勾心斗角。娘子还是在家里过点清闲的日子,外面靠我一人打拼就行了。”

宋安然笑着,戳了下颜宓的额头。

颜宓得意一笑,亲亲宋安然的唇角。

此时,阳哥儿带着垚哥儿从外面进来,见父母在亲亲,阳哥儿赶紧带着垚哥儿退了出去。

垚哥儿却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好奇。

阳哥儿干脆捂住垚哥儿的眼睛,不准垚哥儿看。

宋安然推开颜宓,“看你做的好事,都被孩子们见到了。”

颜宓得意一笑,“不怕。两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宋安然揉眉,垚哥儿是真不懂,阳哥儿肯定懂。别看阳哥儿年纪小,他懂得东西可不少,甚至比很多大人知道的东西都要多。

颜宓还想亲亲,宋安然不假辞色,根本不给颜宓机会。大白天的,她还要忙事情。

随着弹劾戛然而止,颜宓也渐渐结束了清查工作。撸了一批官员下来,还抄了一部人的家,对于这个结果,元康帝基本满意。

光是抄家所得的银两,不少都落入了元康帝的私库。元康帝自然没理由不满意。

年底临近,朝中风平浪静,朝臣们的日子还算好过。

不过几位成年皇子的日子就比较难过了。

承郡王花费数年在朝中军队布局,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元康帝就让他多年努力化为泡影。承郡王气的吐血,偏偏还不能找元康帝说理去。

承郡王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还因为病了一段时间,有种万念俱灰,前途无望的感觉。

承郡王的日子难过,三皇子,四皇子,还有平郡王的日子也不好过。

承郡王的势力被清扫出朝堂,他们的势力同样被清扫出了朝堂。

这一次元康帝发疯,每个皇子都没有得到好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个皇子被迫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平郡王来到皇宫,面见宁皇后。

这一年,宁皇后给人感觉老了很多,眼神很疲倦,面容很憔悴。

平郡王看着宁皇后,有些心疼。

“还请母后保重身体,儿子同大哥还需要母后。”

宁皇后轻叹一声,“本宫也想修身养性,也想好好保重身体。只可惜你父皇不肯给本宫安宁日子过。近一年来,本宫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都看在眼里。”

平郡王很心疼宁皇后,有些愤怒地说道:“父皇实在是太过分了。”

宁皇后板着脸,训斥道:“慎言!在宫里说话需谨慎,小心隔墙有耳。”

平郡王气呼呼的,“母后,难道要一直忍耐下去?这要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宁皇后苦笑一声,说道:“不忍又能怎么样?你父皇是天子,是皇帝,他要我们死,难不成我们还能活吗?你要听本宫的话,千万不要乱来。”

平郡王很憋屈,咬着牙说道:“父皇的脾气阴晴不定,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发作。一次两次还能忍,次数多了,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忍下去。而且一想到,还要忍个十几二十年,儿子心里头就发寒。只怕还没忍到最后,儿子就已经死了。说不定死了比活着更好。”

“不准胡说八道。什么死的活的,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就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你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宁皇后苦口婆心,又恨铁不成钢,怪平郡王说话不注意场合。

宁皇后起身,还亲自到门口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在外面偷听。

平郡王冷笑一声,“母后放心吧,你宫里的人信不过,儿子带来的人总该信得过。”

宁皇后狠狠瞪了眼平郡王,“小心无大错。母后能够平安活到现在,靠得就是小心。在宫里面生活,可以笨一点,但是一定不能大意。”

“儿子受教。”

平郡王躬身说道。

接着宁皇后又叹气。

宁皇后问道:“你大哥还好吗?他已经有半年没进宫了。”

平郡王平静地说道:“母后放心,大哥一切安好。就连大哥的头痛症也减轻了不少。”

宁皇后摇头,“你别光说好听的。你大哥心气高,如今遭遇这么大的挫折,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本宫不担心他的头痛症,本宫真正担心的是怕他想不开,郁结于心。怕他得了心病。”

平郡王说道:“母后如此担心大哥,大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宁皇后笑了笑,“你啊你,就知道说好听的来哄本宫。你和我说实话,你大哥半年没进宫,他就没半点想法?”

平郡王斟酌了一下,说道:“大哥当然有想法。大哥和我一样,就是想不通父皇为什么这么厌恶我们。难道我们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宁皇后微微摇头,“你们没有做错。真要说错,也是错在本宫身上。本宫将你们生早了,要是让你们晚出生十年八年,也就没有这些祸事。”

平郡王闻言,顿时皱起眉头。

宁皇后继续说道:“八皇子过世,你父皇的反应你都看在眼里。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看明白了你父皇的心意,你父皇属意八皇子,想让八皇子继承皇位。

至于你们,你们都成年了,已经对皇位产生了威胁。所以你们父皇才不待见你们,想方设法的折磨你们。要不是因为朝臣非议,你们父皇十有八九已经将你们给处死了。”

平郡王瞬间哆嗦了一下。

宁皇后则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天家无亲情。你和你大哥,不要再对你们父皇抱有任何期望。”

“儿子没有对父皇抱有期望。儿子就是想问母后,难道就要一直忍着他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儿子真的怕忍不到最后就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平郡王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恐惧。父子相残,何其可怕。

宁皇后叹息一声,然后说道:“除了忍还是忍。忍字头上一把刀,成大事者一定要忍常人不能忍的苦。这番话,你替我转告你大哥,让他继续忍耐,总会等到拨开乌云见明月的那一天。”

平郡王低着头,嘴上答应着宁皇后,心里头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平郡王不喜欢一味的忍耐,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只可惜现在没有机会让他主动出击。

但是他绝对不会一直忍,忍到元康帝死的那一天。真要忍到那一天,他肯定会变成一个疯子。

平郡王对宁皇后说道:“母后的话,我会转告大哥。母后也要保重身体。”

宁皇后含笑点头,“你放心,本宫肯定会保重身体。本宫还盼着你们两兄弟如愿以偿的那一天。”

平郡王顿时笑了起来,笑容极富感染力。

平郡王又和宁皇后说了一些家常,然后起身离开。

平郡王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去思政殿给元康帝禀报消息。

元康帝得知平郡王进宫看望宁皇后,表情不置可否。元康帝更关心平郡王同宁皇后都说了些什么。

只可惜,平郡王和宁皇后说话的时候,将所有伺候的人都赶出了大殿,没人清楚母子二人的谈话内容。只听到宁皇后发出了几声笑声。

元康帝哼了一声,说道:“看来皇后很高兴。”

刘小七在元康帝身边伺候。刘小七躬身问道:“陛下要去坤宁宫坐坐吗?”

元康帝直接说道:“不用。告诉惠妃,朕晚上会去她那里歇息,叫他做好准备。”

“遵旨。”

惠妃自进宫以来,一直很受宠。后来惠妃生下了八皇子,更是有了底气,都敢和宁皇后掰腕子,甚至压宁皇后一头。

之后八皇子过世,惠妃着实惶恐了一段时间。她怕没了儿子,元康帝就会冷落她,怕自己失宠。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就算没了儿子,她依旧是宫里面最受宠的女人。就算是后面有更年轻更鲜嫩的女子进宫,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惠妃惶恐的心安定了下来。只可惜,自八皇子过世之后,她再也没有怀孕。这是惠妃目前最遗憾的事情。

得知元康帝晚上要来钟粹宫歇息,惠妃不敢马虎,赶紧命人准备。

自己也开始沐浴焚香。

惠妃为了再次有孕,用了很多办法。最近惠妃又得了一个偏方,只要在行房之前喝下,受孕的机会将大大提高。

沐浴焚香之后,惠妃几乎是带着虔诚的态度喝下了偏方。

惠妃摸着自己的腹部,希望今晚上过后,能有好消息。

晚上,元康帝来到钟粹宫。惠妃静心伺候,将元康帝伺候得飘飘欲仙,元康帝恨不得死在惠妃的肚皮上。

两人都忙碌了半宿,之后来不及洗漱,就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天还没亮,刘小七就在门外面叫起。今天有大朝会,元康帝必须早起。

元康帝被叫醒,身体感觉很疲惫。

睁开眼,愣了一下神,才想起自己是在钟粹宫。

元康帝命人进来伺候。

刘小七赶紧带着太监宫里进屋伺候。

以往这个时候,惠妃都会跟着起来,抢过宫女手中的活计,亲自伺候元康帝。

今儿反常得很,元康帝都醒了这么长时间,屋里也响着各种响声,惠妃还躺在床上没动静。

有宫女好奇,就朝床上看了眼,惠妃似乎睡得很死。不过惠妃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僵硬,莫非是做噩梦了,所以才没有及时醒来吗?

这个时候,惠妃身边的宫女觉着有责任叫醒惠妃。陛下都起了,惠妃还睡着,陛下不计较,不代表惠妃就真能一直睡着。万一哪天陛下翻旧账,今日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靶子。

宫女小心走到床边,轻声喊惠妃。

惠妃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整个人一动不动,好像呼吸都没了。

宫女又拿手去推惠妃,惠妃还是没动,可是宫女却发现了不对劲。

宫女哆嗦着手指,缓缓的放在惠妃的鼻孔下面,没,没呼吸。

宫女恐惧大叫起来。瞬间惊动了屋里所有人。

刘小七呵斥了一声,“叫什么叫,将她拖下去。”

“不,不是的。惠妃,惠妃娘娘死了。”宫女惊恐地说道。

刘小七再次呵斥,“胡说八道,惠妃娘娘睡得好好的,怎么会死。”

“奴婢说的是真的,惠妃娘娘真的已经死了。呜呜…”

宫女恐惧地哭了起来。她是惠妃身边的宫女,惠妃死了,只怕她也不能幸免。

刘小七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不会吧,惠妃真的死了?是谁对惠妃下的手,目的是什么?刘小七率先就想到了阴谋。

刘小七赶紧朝元康帝看去,等候元康帝的指示。

元康帝铁青着脸,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惠妃?惠妃昨晚上还好好的,元康帝还想得起惠妃风情万种的样子,还记得惠妃说要给他生个儿子。怎么一觉醒来,惠妃就死了。

难不成昨晚上,他一直同一个死人睡觉。

元康帝心中又心疼又厌恶。

元康帝板着脸,踹了刘小七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查看。”

刘小七顾不得腿上的痛苦,赶紧走到床前,伸手去查看惠妃的情况。

惠妃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而且依据体温和尸体的僵硬程度,惠妃少说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以上。

刘小七回头看着元康帝,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陛下,惠妃娘娘已经去了。”

元康帝眼前一暗,差点昏过去。惠妃真的死了,他昨晚真的和一个死人睡在一张床上。

元康帝咬牙切齿,“查,命人彻查此事。朕一定要知道惠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惠妃的死,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开始席卷整个后宫。

内务府派人入殓惠妃的尸体,同时调查惠妃的死因。查来查去,最后查到惠妃死之前喝的增加怀孕机会的偏方。

偏方看不出问题,但是熬出来的汤药肯定有问题。

根据太医的验证,偏方不会致死,但是喝下偏方后十二个时辰内一旦行房,那么偏方就会变成致人死地的致命毒药。

这种古怪又极其少见的毒药,太医们以前闻所未闻。若非用人试药,太医也查不出偏方竟然有这个作用。

这简直就是给太医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得知这个结果,元康帝没有停下调查。元康帝命内卫沿着偏方这个线索,抽丝剥茧的调查下去。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谁在处心积虑的暗害惠妃。无论查到谁的头上,都要严惩不贷。

这番话,元康帝当着宁皇后的面说了一次。似乎是在怀疑宁皇后是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