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伯满面堆笑:“自然自然。”

一行人扬长而去,吴大伯环顾一下狼藉的院子,蹲在柳氏跟前,柳氏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嘴被堵住手被捆住,只是用眼狠狠瞪着吴大伯。

吴大伯微笑:“弟妹,你这是何苦呢?二弟没了,你又没个儿子,这份家产自然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我把侄女寻一个好人家,几方得利的事儿,你又何必这样对我?”

柳氏努力挣扎,总算把口中的帕子给吐出来,一口含血的吐沫吐在吴大伯脑门正中:“我呸,好人家?这样的好婚事你怎么不说给你闺女?半夜三更闯进家门抢走我女儿,你当我是那样没娘家的人吗?”

吴大伯神色一变,伸开巴掌就往柳氏脸上打去,边打边骂:“女人没了男人,就是那没脊梁的狗,你还和我强辩,好不好,把你撵出家门,让你去讨饭。”

吴大伯刚打了两下就听到后门处传来人声:“吴嫂子,你们家昨儿半夜是闹什么了?我们还想多听听,就听到没了人声,这会儿起来,怎么大门开着?”

原来这样折腾,天光早已亮了,有昨夜听到动静的邻居不放心,见天亮了也就过来问问。瞧见吴家后门大开,心知必定有事,开口相问。

吴大伯心里暗叫不好,这要走进来,自己就露馅了,还在想法子,柳氏就身子一矮,整个倒在地上,一路滚到门口,对外面大叫:“列位邻居还请来帮帮忙,昨夜有人带强盗进我家,把我茭娘抢走了。”

吴大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阻拦,外头的苏二嫂和几个邻居早听到柳氏的叫声,众人一拥而入,见柳氏在地上滚的一身泥土,被绳子捆着,台阶下陈婆子也被捆着。众人都吓了一跳,苏二嫂急忙蹲下给柳氏解着绳子。

另一位毛嫂就在那问吴大伯:“吴大哥,可是你也觉得不好,大清早过来瞧的?”

吴大伯正要顺着毛嫂的话说下去,柳氏已经在苏二嫂搀扶下站起身,对众人哭泣:“都别听他胡说,昨夜就是他带了一群人来,把我茭娘抢走,说卖给什么陈家做妾了。”

被放开的陈婆子也跑过来:“还没说两句就把我和嫂嫂捆起,这会儿迎儿也不晓得去哪了。”说着陈婆子连叫两声迎儿,才听到柴房那传来迎儿怯怯的声音:“婶婶,我在这里。”

迎儿从柴房里走出来,陈婆子一把把她拉住就要打:“你也不守着姐姐,这会儿姐姐被人抢走了,要是…”陈婆子泪落下:“这让婶婶怎么活啊?”

众邻居听说茭娘被卖去做妾,晓得必定是吴大伯的主意,都看着吴大伯。

吴大伯索性脸皮一厚,对众人道:“我们小经济人家,女儿做妾也是常有的事,况且那陈家,好势派,姨娘们都是吃香喝辣使奴唤婢的。做这样人家的妾,可比嫁了差不多人家为妻要好!”

这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邻居们都不动弹,看向柳氏。

柳氏哭的不成样子,一口吐沫啐到吴大伯脸上:“呸,你闺女乐意做妾由她去,我女儿不能。”说着柳氏就给众邻居跪下:“我们也是二三十年的老邻居,还求列位驾了船,把我女儿追回来。”

柳氏这一跪下,毛二嫂急忙把柳氏拉起来:“吴嫂嫂,你这样可不成!”柳氏怎么都不肯起来。

毛二嫂环顾众人:“吴嫂嫂说的是,做娘的不愿意,谁也不能强压下去,还是驾了船,赶紧去追回去。陈家既然花银子买妾,想来也不是那样霸道人家,说明缘由肯放的。”

众邻居发一声喝,商量着要你往这边,我往哪边追去。

吴大伯听的这些议论,心疼银子,喊叫起来:“这会儿就算去追上,只怕也入了洞房,人家就算肯还回来,也叫不得一声黄花女儿。嫁不得好人家,又有什么…”

柳氏心里恨不得吴大伯去死,尖叫:“就算我女儿一辈子不得嫁人,也要追回来,我不要我的外孙儿,叫不得我一声阿婆。”

说着柳氏伤心至极,泪如泉涌。

既然柳氏都这样说了,邻居们也不再听吴大伯说什么,纷纷出了门,唤人驾上船,往两边追去。

媒婆这边的船早已驶离苏州城,往城外一个农庄行去,见运河上船越来越少,媒婆也就进了船舱,见茭娘被捆的像个粽子。媒婆露出笑上前把她嘴里的帕子拿掉:“好新娘,换了喜服,上了轿,到了地头,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要能得生一个儿子,下回我们见了你就要磕头了。”

茭娘一口啐在媒婆脸上:“呸,谁听你花言巧语?”媒婆见茭娘一脸不服,拿过一件衣衫给茭娘穿着:“你这样好的相貌,难道嫁个市井里的粗手粗脚的汉子过一世不成?虽说去这家是做妾,太太平和,老爷也是疼人的,多少人前世修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茭娘任由媒婆说着,心里在想怎么才能逃走,实在不行,就跳水,真是宁愿溺死也不愿去做一个不认得的人的妾。

媒婆见茭娘不说话,以为茭娘听进心里,想着还要上轿子,这样捆着不像,伸手把茭娘的绳子给解开。绳子一解开,趁着媒婆在那絮絮叨叨给茭娘换衣衫的时候,茭娘活动一下四肢,觉得四肢都和平常一样了,这才把媒婆猛地一推:“要嫁,你去嫁!”

媒婆不妨被茭娘推了个倒仰,茭娘就往船舱外跑去,媒婆冷笑:“在这,你要跑到哪里去?”

壮汉们本来想去抓茭娘,听到这话也不去抓,站在船头对茭娘冷笑。茭娘环顾四周,除了河水再没别的,茭娘一咬牙,跳进河里。

壮汉们笑的更欢,媒婆从船舱里走出来,见茭娘在水里浮沉,冷笑:“让她多喝几口水再捞起来。”

茭娘感到口鼻都充满了水,此刻心里却十分清明,透过河水,只能看到媒婆的船,茭娘的四肢在河水里划动,突然脑袋碰到什么东西,咚地撞了一声。

原来从一条河道正好划出一条小船,茭娘碰到的就是船舷,这一声惊到了船头划船十七八岁的少年。

、第4章 搭救

媒婆在的船上见又冒出一条小船,媒婆神色一变,推着壮汉让他们赶紧下河去捞茭娘。茭娘头被撞疼,心里却更清楚,手到处乱舞,抓到一根缆绳,茭娘把脑袋从河面上露出来,拼命往这条小船浮去:“救我,我不要被捉走。”

这少年伏在船头去看,茭娘一张脸在水中浮浮沉沉,面上的焦急也十分清楚。

媒婆已经在船上大叫:“这是我们家的人,这位小哥,我们自会来救,请小哥离开。”少年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

茭娘努力拉着缆绳不要被水冲走:“小哥,我是被骗来的,你…”

少年已经伸手把茭娘拉上小船,这动作让正游过来的壮汉们和媒婆都惊呆了。媒婆立即让船夫赶紧把船往小船那边划去。

茭娘被拉上小船,顾不上什么就伏在船舱中一口口往外吐水。少年已经拿起船篙要驾着小船往河道中退去。

壮汉们已经游到小船边,有几个壮汉试图上船。少年把小船在河中左右划着,不让壮汉们上船。

媒婆的船也赶到,媒婆站在船头对少年道:“你可知道,拐带良家女子,是要杀头的?”

茭娘伏在船舱中吐了好几口清水,又被太阳一照,已经缓过气来,手紧紧握住船舷,就想抬头说话。少年已经对媒婆道:“我认得她,她是阊门下河边开南北货店吴家的女儿,这么狼狈,必定是你们拐带。”

媒婆一愣,没想到竟还遇到个认得茭娘的人,壮汉中已有趁这少年说话时候,扳着船舷,想把茭娘拉下来的。见媒婆愣住,壮汉大喊:“管他认得不认得,婚书是写的,这小娘皮再想逃,婚书是明明白白的,还是把她带走。”

“婚书不是我爹写的,我不认!”茭娘已经尖叫起来,接着茭娘拉住少年的袍子边缘:“我爹生死未卜,我大伯处处逼迫,甚至还想把我卖了做妾。我死了也就算了,只可怜我的娘,不晓得会怎样伤心。”

“有婚书,就是我家的人,就该乖乖听话。”媒婆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再这样磨蹭下去,陈老爷那边只怕就要等急了,伸手指挥壮汉们上船去抢人。

少年手拿船篙,要往河道内退去,壮汉们又先抢上来的,手刚捧到茭娘的衣衫,就被茭娘一把推到河里。

少年拼命把小船往河道内划去,无奈壮汉们已经抓住船头,少年一个人势单力孤,那船进五步推三步,还因船小,在河中打起旋磨来。

媒婆见茭娘和少年渐渐不支,唇边现出冷笑,难道还想飞天?等进了陈家,到时就晓得太太的厉害了。

少年额上渐渐有汗珠,低头对茭娘:“你放心,我会让你好好的。”

难道今儿真逃不了了?见这边渐渐落了下风,茭娘也伤心起来。但怎么也要拼一拼才是。媒婆已经等不及了,喝命壮汉们:“赶紧的,不然时候迟了,老爷会打。”

壮汉中又有人窜上船去,这回茭娘还想推,那壮汉早已预料到了,双腿死死钉在船舱上,茭娘毕竟是女儿家,力气小了些,怎么都推不下去。那少年又要在那行船,茭娘急的泪水都下来。

那壮汉想把茭娘扯下去:“新娘,还是跟我回去,老爷还等着呢。”

茭娘见力气不够,索性上口,在那壮汉的手上死命咬了一口,壮汉大怒,伸手就要把茭娘扛起来。

少年见状也来不及去行船,上前去帮茭娘。

其余壮汉见了,也上船来帮忙,一艘小船又载的动几个人?小船摇摇晃晃,眼见要倾覆。

远处突然传来有人惊喜的声音:“啊也,哪里去寻,原来是在这里。”

茭娘耳尖,听出像是旁边开伞店的梁掌柜的声音,高声叫起来:“梁大伯,我在这里,快救救我。”

媒婆见又来了人,只怕这边难以善了,急得在船上连连跺脚:“别纠缠了,赶紧的把人带走。”

壮汉们要拉茭娘下船,茭娘怎么肯让他们把自己带走,再加上少年也顾不得许多嫌疑,上前紧紧拉住茭娘胳膊,一时众人胶着在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梁家的船已经到了这边,见到茭娘和少年,梁掌柜先吃了一惊,就对媒婆道:“你们家的婚书,又不是父母写的,拿到公堂我们也不怕的。这会儿我们要把人接回去,谁给你们写的婚书,你们去找人要人去。”

媒婆更加焦急,还要再喊,梁家的船上早有个伙计按捺不住性子跳到那小船上,边跳还边喊:“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吗?”

小船本就要倾覆,这伙计一跳过去,船登时就翻了,众人都落在水中。

那少年虽掉在水中,手紧紧拉住茭娘不放,那几个壮汉想过来捉茭娘,梁家的船上早伸出竹竿。少年一手拉住茭娘,另一手抓住竹竿,被梁掌柜拉上船来。

茭娘上了梁家的船,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这才发现少年的手紧紧拉住自己不放。

茭娘的脸红一红,对少年道:“多谢这位小哥,还请把手放开。”少年惊觉,急忙把手放开。

梁掌柜来不及问许多,见自己家的伙计也上了船,梁掌柜对媒婆拱手:“还请回去告诉托你们来接亲的。自古以来,没有个娘还在,大伯做主婚事的理。我们虽是小经济人,也晓得这个道理,人呢,我们带回去了。你们要拿了婚书去告,我们邻居们自然是可以出来作证的。”

媒婆听梁掌柜这样说,晓得茭娘今儿是不能跟了自己回去了,咬牙跺脚:“好,好,我们这一回去,把话说了,到时你们可别后悔。”

媒婆说完,壮汉们陆续爬上船,媒婆沉着一张脸让船夫把船划开。梁掌柜还不忘对媒婆又打一拱。

媒婆的船离去,梁掌柜这才对瘫坐在船舱里喘气的少年道:“这位小哥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还请跟了我们回去,好致谢。”

少年急忙跳起来还礼:“有劳老伯了。小可家住盘门外,今儿一早起家母身子有些不适,我要去给她寻药,不了遇到吴家的女儿。”

茭娘此刻一身湿漉漉,也站起身对少年道个万福:“多谢这位小哥,不过…”

少年已经笑了:“吴姑娘你只怕不记得我了,说起来你家旁边开香油店的,就是我族叔,我曾陪家母去过几次。”

茭娘细细打量,果然有些眼熟,小时候好似还曾经一起玩耍过,不过后来各自长大,要避嫌疑,就再没见过了。

茭娘仔细想了想,对少年道:“我记得,你是不是苏家的阿桐?”

苏桐绽开笑容:“是。”此刻阳光灿烂,照在少年脸上,这笑容也像一朵春花开放一样。小时候不觉得,怎么这会儿遇到了,才发现他生的不错?茭娘的脸不由一红,又福下去:“还是要多谢。”

梁掌柜已经笑了:“既然苏小哥是认得的人,那最好不过,还是…”

苏桐已经对梁掌柜道:“方才说过,家母身子有些不适,小可还要去寻药,就此告辞。”梁掌柜眉一皱:“这身上湿漉漉的,总要去换换衣衫。”

苏桐再次拒绝:“不消的,告辞了。”

苏桐说完就跳上小船,梁掌柜没有法子,只有在船上对苏桐拱手,苏桐还礼后就撑开小船往另一边走。

梁掌柜回头看着茭娘叹气:“这会儿呢,你虽回来了,这后面的事,还多着呢。”

茭娘把湿透的裙子挽起来用手挤水,对梁掌柜摇头:“这后面的事,也不是我惹出来的。”梁掌柜笑一笑,让伙计把船撑起,往阊门那边行去。

船一靠上岸,茭娘不等船停稳就跳下船,往自家跑去。

吴家门口站了好几个人,柳氏也站在那里,瞧见茭娘跑上来。柳氏走上前,来不及说话就把茭娘抱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哭起来。

还是苏二嫂上前劝:“吴嫂嫂,瞧茭娘这一身的水,还是先进了家门,换了衣衫,再来好好问问。”

柳氏这才暂时止住悲声,紧紧挽住女儿走进门里。坐在院子里的吴大伯见茭娘母女走进门里,有些不相信地跳起来:“茭娘,别听你娘的,再说你现在被陈家带走,也…”

“吴老哥,你做伯父的怎能这样说话?茭娘侄女并没进陈家,还在河上就被我们截回来了。”梁掌柜正好听到吴大伯的这句话,沉着一张脸就呵斥。

吴大伯这下更急:“这,这,那个这个,可是陈家那头。”

柳氏也不理吴大伯,只和女儿进房,快要走进门里,才啐了吴大伯一口,接着柳氏扬声:“陈婶婶,去杀只鸡,给茭娘暖暖身子去去寒。”

陈婆子哎了一声,手里就拿着菜刀往外走,经过吴大伯身边时候还故意撞他一下。吴大伯面色如土,口中只喃喃念着,完了完了。

、第5章 法子

柳氏已经拉着茭娘进了屋,茭娘刚要开口说话,柳氏已经伸手去拨茭娘的衣衫:“快些把湿衣衫换下来,再和娘说说,怎么被救回来的。”

说着,柳氏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

“娘,我没事,这时候的河水,也不太冷。”茭娘见柳氏又开始伤心,急忙安慰她。柳氏已经拿出干衣衫让茭娘换着,手里拿着梳子给茭娘梳头:“其实呢,你梁大伯说的,也有句话是对的,这后面的事,还多着呢。”

茭娘听出柳氏话里情绪低落,抬头瞧向柳氏。

柳氏眼里的泪滴落,伸手抱住女儿:“娘的茭儿,不要怕,娘但凡有一口气在,娘就会护住你。”

“娘。”茭娘软软地叫了一声,就靠在柳氏怀里没说话。接着茭娘伸手把柳氏脸上的泪擦掉:“娘,这一回,是我们不防备,下回,绝不会这样了。”

说着茭娘站起身,双手握拳发誓样:“娘,爹爹若是真不在了,我们娘俩一定要好好活,让别人晓得,吴家没有儿子,女儿也是争气的。爹爹若只是在江西病了,人还好好的,那我们更不能让人欺负了去,等爹爹回来,他才会放心。”

柳氏伸手把脸上的泪擦掉,努力对女儿露出笑:“我的茭娘能这样想,有志气就好。”说着柳氏忍不住叹一口气:“只可惜你终究是…”

“娘。”茭娘伸手抱住柳氏的腰,撒娇地叫了一声才道:“娘,就算我是个儿子,这会儿也不过十四五岁,大伯真要压下来,说我年纪还小,顶不得门户,那不也是一样的?”

是啊,坏人要欺负你,总是会想到办法的,要紧的是自己要坚强起来。柳氏捏捏女儿的脸:“好了,晓得你说的有道理了,快些把衣衫换了,穿这么少,担心…”

着凉两字还没说完,门外就响起苏二嫂的声音:“吴嫂子,侄女收拾好没有,吴大哥说,还要请你出去,商量商量呢。”

柳氏扬声:“还商量什么?谁接的银子,写的婚书,谁把人送去,横竖我没有应,我闺女就好好地在家,谁要再逼,到时我就和他拼命,我倒想瞧瞧,陈家可打得起这人命官司?”

柳氏的话传出外面,吴大伯对邻舍们说尽了好话,这才请的苏二嫂开口,这会儿听到柳氏如此强硬的话,吴大伯急的额头上的汗又多了三层。

苏二嫂有些鄙夷地瞧吴大伯一眼,对柳氏道:“吴嫂子,既如此,我们也就…”

这会儿邻舍们真要走了,吴大伯还到哪里请人去帮忙说服柳氏。因此就算明知道柳氏不肯答应,吴大伯还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对着屋里开口:“弟妹,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

柳氏已经从门里出来,双手叉腰指着吴大伯就开口骂:“什么一家子?有这样一家子的吗?带了人半夜就把我们捆成一个粽子,把你侄女给抢走。要不是你侄女福气好,被人半路救了,这会儿,你就在那数银子,自顾自地高兴得意。”

吴大伯这会儿可不敢和柳氏硬碰硬,对柳氏连连作揖:“弟妹,话虽然这样说,但你女娘家不懂这里面的利害。陈老爷曾做过官,在这地面上也是有势力的。他要一张状纸,把你告上公堂,说你骗婚,到时茭娘侄女少不得也要被断了…”

柳氏一口啐在吴大伯脸上:“呸,做过官又如何?你这话,只能去骗骗三家村那没见过世面的人。这苏州地面上,出过多少状元才子,少见那横行乡里,强抢民女为妾的。难道那公堂上的官儿,就只肯听陈家的,不肯听我们的?那公堂上的官儿,做的也是皇帝家的官儿,不是陈家的官儿。三年一察,难道这鱼肉百姓的罪名,听起来就好听了?”

柳氏咄咄逼人,吴大伯身形一矮,渐渐往台阶下面退去,对柳氏道:“弟妹,你难道没听说过,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邻舍们听到吴大伯这话越说越不成话了,一个个都皱眉,柳氏已经抽出帕子就哭起来:“破家?你兄弟现在生死未卜,这家都不成家了,你倒舔着脸说破家的县令了。灭门?要知道我这会儿可是姓吴,要灭了门,那是连大伯你也一起被灭。”

吴大伯反被柳氏制住,一时竟不晓得该说什么。柳氏已经收起帕子,对邻舍们团团一福:“今儿有劳各位了,这会儿家里事情忙乱,也来不及谢,等明儿我兄弟来了,我让他到各位门上亲自谢了。”

苏二嫂几个女眷也要说几句客气话,梁掌柜已经笑着道:“虽说我们是做小生意的人,不过在这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苏州有些人家的管家也是认得的,到时吴嫂子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柳氏晓得这话是说给吴大伯听的,急忙又谢了一遍,见邻舍们陆续走出,柳氏这才冷眼瞧着吴大伯:“大伯还请先回家去,我这家里现在没有男人,不好留人的。”

说完柳氏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扫帚就把吴大伯赶出去。吴大伯被柳氏赶出门外,还要再和柳氏说话,柳氏已经把门砰地关上。接着吴大伯就听见柳氏在门里喊:“陈婶婶,你这会儿熬好了鸡汤,还是去前面王家,他家有几只大狗,借回来一只看门才好。”

吴大伯晓得说服柳氏是不可能了,还是先去找媒婆,和她说情,要陈家去告柳氏悔婚,那银子已经到了自己手上,怎么能还回去?吴大伯心里想着,早把柳氏骂了几百遍,顶着日头去寻媒婆。

陈婆子端着鸡汤进屋,见茭娘已经换了衣衫,头发半干,一头乌油油的黑头披在脑后。陈婆子把鸡汤递给茭娘:“快些喝了,暖暖身子。”

茭娘喝了一口就皱鼻子:“这鸡汤怎么这么辣?”

“你落了水,我多放了些姜,还放了些红枣。”陈婆子解释了一句就对柳氏道:“嫂嫂,这事,只怕还难以善了。怎么说都是家里没有男人的缘故。”

柳氏也心知肚明原因是为什么,叹了一声:“先这么着吧。”陈婆子瞧着在喝鸡汤的茭娘,迟疑了一下才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柳氏抬头看向陈婆子。

陈婆子指下茭娘:“要姐姐作速招个姐夫来,这事情,不就解了。”正在喝汤的茭娘一口鸡汤全喷出来,柳氏忙伸手去接碗:“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陈婆子拿过手巾给茭娘擦一下手,对柳氏:“嫂嫂,你觉得我说这个法子如何?”

柳氏把碗胡乱地丢在桌上:“这个法子,我也想过。可是这是茭娘的终身,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人来?”说着柳氏叹气:“若是胡乱为过这关寻了人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陈婆子也叹气,柳氏见茭娘睁大一双眼睛在那仔细听,没好气地打茭娘的手一下:“哪有姑娘家听到这些话还不回避,还在这里听的?”

茭娘嘻嘻一笑,偎依进柳氏怀里,柳氏被女儿这一笑笑的心又软了,把茭娘搂进怀里,吩咐陈婆子:“还是先去王家借只大狗来吧。”

茭娘靠在柳氏怀里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眼前浮现出苏桐的面容来。茭娘不知道英俊少年郎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但茭娘这会儿觉得,也许就是苏桐这样的,温文尔雅,古道热肠。并不应对方势大就退缩。

只是,茭娘的头微微侧了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热心呢还是因为见到熟人才救的?茭娘在这想心事,柳氏也在想着方才陈婆子说的话,一时没注意茭娘神色变化。阳光从陈婆子出去时没有关的门里照射进来,洒在她们母女身上,屋内一时十分安宁平静。

陈婆子在外面突然发出惊喜连连的叫声,柳氏茭娘都站起身,陈婆子已经从外面欢喜地跑进来:“嫂嫂,柳家那边的人来了。”

柳氏急忙往外跑,见自己的兄长已经带了小厮站在院子里,正在环顾院子。柳氏看见兄长就眼睛一酸,勉强忍住心里难受上前对柳二爷道:“哥哥来了,屋里坐着,我和你细说说…”

话没说完,柳氏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晕了过去,跟着走出屋子的茭娘急忙上前扶住柳氏。

柳二爷不料自己妹妹竟然晕过去,忙让陈婆子赶紧去请医生,自己和茭娘把柳氏扶进屋内,好生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