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瞪眼瞧了一眼逐香,便一把将逐香推开,迈着咚咚的步子,向花著雨这边走来。

“你就是那个南朝来的和亲公主?”他走到床榻前,伸出健壮的手臂,一把将花著雨从床榻上揪了起来,凑近昏黄的烛火,睁眼细细打量她。那目光,就好似狂野上的狼,正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花著雨没有反抗,她还没有找到一击而中的机会。强忍着心底的厌恶,忍受着这个男子口中喷出来的酒气,忍受着他chi裸裸的审视。

“哈,脸上怎么这么脏?咦,这皮肤真是滑啊,虽然长的不怎么样,呵呵呵呵…不过,本大人倒是不介意。”男人伸出长着老茧的手指摸了一下花著雨滑腻的脸庞,便松手将花著雨扔在床榻上。起身将自己身上斜挂的外袍脱了下来,又俯身去脱花著雨的衣衫。

花著雨身上的衣衫,是锦色换给她的衣裙,是锦色穿过的小袄。

北朝的男子似乎不耐烦去解衣裙的盘扣,伸手一把将衣衫撕裂了。“刺拉”一声裂帛声,听在花著雨耳中,就像是雷鸣。

锦色,当日便是被人这般凌辱的吧。

悲伤,像冰一样,将她的心湖冷冻。愤怒,像火一般,引燃了心头堆积的火药。冰与火交替之时,她悄然伸手,从发上拔下来一支发钗,紧紧握在手掌中,坚硬的钗头将手掌咯的生疼。

第一次,花著雨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狂傲自大,为何,就不为自己准备一个便于携带的防身利器呢?眼下,却只有靠这只银钗了。

其实,她并不想杀人的。

但是,她不得不动手。因为她,一定要活下去。

“这位大人,先别急嘛…”花著雨忽然朝着面前的男子嫣然一笑,低低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魅惑。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得男子微微一愣。

花著雨却曼笑着抬起手臂,纤纤玉手抚上男人的后脑,再缓缓地滑到他的后颈。而这个人,不知危险地俯身便要吻上花著雨的脸。

花著雨清眸微凝,手中的银钗已经刺向男人的后颈。

“嗷”的一声嚎叫,高大的身子已经滚到了地下。

花著雨不敢松懈,趋身而上,玉指如飞,封住了他的穴道。而手中的银钗,抵在了男人脖颈跳动的筋脉处。

银钗还是不够锋利啊,否则,方才那一下,足够他见阎王。

男人愤怒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你…你…你竟敢对本将军下手?你要做什么?”他愤怒地瞪着一双狼目。

花著雨却慵懒一笑,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弯,眼底波光流转如一泓春水。那笑容格外的温和优雅,不带一丝杀气。

可是,达奇却莫名地产生了惧意。

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绝对可以微笑着杀了他。他达奇并不是怕死之辈,可是今日竟然被一个女子钳制住,这对他将是何等的耻辱!

他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如虎豹一般地嘶吼着:“你…你这个妓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花著雨手中的银钗用了一下力,血立刻从达奇脖颈上流出,他嘶吼的声音一下子低了。

“再喊,信不信我一用力,你便立刻闭嘴了?”花著雨语气淡淡地说道,清丽的眸极冷,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袅绕着冷寒的雾气,“我来和亲,是要嫁给你们的太子。名义上,我还是你们太子的人。如今南北两国关系恶劣,你们太子便将我送到了这里。但是,谁也说不准哪一日,两国之间误会就会解除。届时,你们太子必会将我接出去。到那时,像你这样来过这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达奇顿时一愣,今夜,他之所以敢来这里,是受了手下人的怂恿,而且还喝了点酒,有些冲动。如今听了花著雨的话,顿时很是后怕。

他跟了太子萧胤这么久,还是摸不透他的脾气。这女人就算是送到了红帐篷,说到底还是太子的人啊!

“我达奇对天起誓,绝对不再来找公主的麻烦,我回去勒令我的属下也绝对不许来!”他语音坚定地说道。

花著雨眯眼瞧着他双眸中的懊悔,知晓他说的是实话,便伸指解开了他的穴道。达奇不是军中的无名之辈,杀了不好善后。

达奇纵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脖颈,怒气冲冲地瞪了花著雨一眼,便快步从帐内退了出去。

“你真是和亲的公主?你真是厉害啊,竟然将达奇制得服服帖帖。”逐香从她的床榻上走了过来,极是钦佩地说道。

花著雨心中却没有一点欢喜,她不知,打发走了达奇,会不会有别的人来。而下一次,自己又该怎么应付。

第十一章 醉花间

一连四五日很快过去,日子倒未像花著雨想的那么糟,不晓得是不是达奇那个男人约束了自己部下,这几日未有人再来找她。

不过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下等军妓帐篷就是不好,逐香接客时,同处一帐的花著雨什么都能听见,真是好不尴尬。

这一日,花著雨实在忍无可忍,从红帐内冲了出去。出去才知晓,这红帐篷外面并未有北朝兵士看守,花著雨原以为萧胤为了防她逃脱,派人将红帐篷看守起来了。如此看来,萧胤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或许早已经将这个被他丢在红帐篷的和亲公主忘到九霄云外了。被他忘记,是好事,却也有不妙之处。这表明萧胤和南朝一战之心甚是决绝。

花著雨在营盘里走了一圈,发现这处扎营之地,在一处高岗下。看这营盘的规模,萧胤此次带来的队伍约莫有两万人左右。这么说来,萧胤来接应贤王时,就已经有防备之心了。

如此看来,萧胤此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天色已近黄昏,橙蓝色的天空飘过几分轻纱似的云气,那么的缥缈,那么的透彻,几只草原雕在空中缓缓盘旋。

花著雨不一会儿便转到了营盘后方,发现这里有一片淡水湖,湖水周围枯草遍布。越过湖水,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苍穹下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残雪化处,隐约瞧得见新翠之色,走近了却又似有若无。

旷野连天,草色遥看近却无。天地壮美,尽在其中。

只是,这样的环境,对于出逃却极是不利。举目一望,竟是毫无遮拦。虽然红帐篷周围并未有看守的军士,但营盘里巡逻的军士却是一会儿一拨,要想走出这处连营,并不容易。

然而,花著雨心中,出逃的心却很是强烈。

她不知南朝那边形势如何,不过凭着猜测,定是认为她已经身死,老皇帝恐怕正在调兵遣将。算算日子,若是爹爹从西疆带兵而来,不过需半月左右,既然萧胤势要一战,她必须在战前成功脱逃。否则,她的处境必是危矣。

花著雨沿着淡水湖转悠了一圈,立刻招来了巡逻兵士警惕的目光。

“哎,不许再向前走,否则我们可是要射箭了。”一个兵士大声说道。

花著雨慌忙低了头,她今日出来,生怕被人瞧见真容,脸上抹了许多逐香给的胭脂,红红白白,倒是符合她军妓的身份。

她浅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军爷,小女子在帐中有些憋闷,是以出来转一转。”

“恐怕是出来揽生意吧,哈哈哈…不过,你模样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叫什么名字,军爷有空去照顾你。”另一个兵士朗声说道。

花著雨忍受着两人的嗤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高远的浮云,低笑道:“小女子叫…流云。”

浮云一朵,你们去找吧!

回到红帐篷,逐香的客人已经走了,逐香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数银子,看到花著雨进来,数了几块碎银送到花著雨的手中。

“公主,今日你一直没有客人,这一点点碎银,是逐香的一片心意。这里还有两件我新作的衣衫,没上过身,你拿去穿吧。”逐香倒是一个热心肠。

花著雨笑了笑,伸手接过。

她若是出逃,身上没银子不行。虽然南朝和亲是在做戏,但是给她的嫁妆很丰厚,绫罗锦衣就拉了两车,可是,都在萧胤那里,她连件衣裳都穿不着。身上的这件衣衫脏了洗,破了补,早就不堪再穿了。逐香的这份心意,她会记在心里的。

过了两日,花著雨已经将这处连营所在的地势摸得一清二楚,并且打听到马肆所在之地。

这一日,从来找逐香的北朝军士口中,花著雨了解到萧胤今夜会带着他的亲卫外出。

今夜不走,更待何时?

夜。

一勾弦月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花著雨涂脂抹粉打扮成军妓的样子,从红帐篷里走了出来。万一被巡逻的军士发现,她也好借口说是去侍寝。从逐香那里,她知晓,一些将领级的军士不会来军妓的红帐篷,往往会召她们去他们的住处。

虽然花著雨此时没有内力,但是身手还是敏捷的,躲过了两拨巡逻的军士,便来到了马厩旁边。

花著雨清眸流转,便看中了一匹黑马。

这匹马全身黑色,在夜里骑上不招摇。再者,这马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腹细臀实,跑起来必定如离弦之箭一般,这可是一匹难得的良驹,花著雨对于识马很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她一心想要出逃,倒是忘了一件事,像这样的良驹一般都是认主的。所以,当花著雨牵着黑马从马厩出来,正要翻身上马,却冷不防黑马一尥蹶子,向她踢了过来。

所幸花著雨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过了黑马的一踢。

她眯眼冷笑,好啊,人若是落魄了,连马都来欺辱她了。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正要再去驯服这匹马,忽听得那边传来说话声。

花著雨心中一凌,若是在马厩被发现,别人可不会当她是去侍寝的军妓,恐怕会立刻将她绑回去的。

她清眸一扫,便看到马厩旁边停着两辆马车,马车上放着好几个木桶,隐隐有酒香从木桶中溢出。

花著雨打开一个木桶的盖子,发现里面是空的。真是天助她也,她立刻翻身钻到了桶里,盖好了桶盖。只待两人走后,再从桶里出来。

可事与愿违,这两个人竟然向着马车走来。其中一个人粗声说道:“这一次的酒真不愧名字叫醉花间,味道当真是好。”

“嘘,可不要再乱说了,若是殿下知晓我们偷尝了这酒,你我还不掉脑袋!”另一个人警惕地低声说道。

花著雨躲在酒桶中,忽觉得木桶一震,自己便随着木桶移动起来。运气真是好差,这两个人竟然将她藏身的木桶抬了起来。

只是,不知他们要抬向哪里?!

第十二章 果然是美酒

这桶里原本装的酒确实是好酒,还残留着酒香,极是醇厚,比她喝的那酒香多了。一想起酒,花著雨便想起被萧胤强行灌酒的情形,心内很是不爽。

两个抬酒的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花著雨从他们话语中了解到,这酒是随着从北朝都城运送粮草的车队一起过来的。心中不禁一沉,萧胤连粮草都备好了,看来这一战是难免了。

她要如何逃走呢,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从酒桶里逃出去。

听两个人的话语,是打算将酒桶抬到储存物品的帐篷,花著雨蜷缩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心想只有待他们放下这个酒桶,再回去抬别的酒桶时,自己好脱身。

果然,不一会儿,酒桶一震,似乎是放在了地上。

花著雨只待那两个人走后,便要出来,却听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只听有人问道:“这可是今夜刚送来的美酒?”

这个人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熟悉,好似曾经听过一样。

抬酒的两个人慌忙答道:“禀左尉将军,这酒正是今夜刚刚送来的,是御酒坊新酿出的美酒…醉花间。”

“好,你们两人,抬着酒随我来。”那人又继续说道。

花著雨心中顿感不妙,只觉得酒桶又一阵震荡,她又被抬了起来。这一次抬着她的两个人再没敢说话,静夜里,只听得身后军士的脚步声,格外整齐。

忽然,只听得抬酒的两个人小声嘀咕道:“呀,我们在路上喝掉了一桶,那空桶你丢了没有?”

“我忘记丢了,不过这桶肯定不是,不然怎么会这么重!”另一个人说道。

“你不觉得有点太重吗?”前一个人好似猛然醒悟过来一样,低低说道。

花著雨在桶里闭了闭眼,心想,你们这才发现啊!

就听得方才那个熟悉的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赶快抬进去。”

“是!”两人齐齐答应。

花著雨觉得酒桶又是一震,显然是再次放到地上了。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是退了出去。

花著雨摇了摇被酒熏得有些迷糊的头,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似乎是无人!

不然凭她的耳力,定是能听出动静来的。

花著雨悄悄伸手,将桶盖抬起一条缝,眯眼向外瞧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帐篷,比她居住的红帐篷要大好几倍,摆设的极是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屋子正**摆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帐内温暖如春。一个棕红色的几案上摆着一个青铜的熏炉,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龙口中正微微吞吐着袅袅轻烟,令人心定神怡的香气在帐内缓缓飘散。

飞龙!

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能用雕刻着龙的物品的人,除了皇帝便是储君。

这个帐篷,看来是萧胤的帐篷。

花著雨心中微凛,是不是人落魄了,连运气也这么背,怎么就被抬到他的帐篷了。冷眸一扫,看到帐内无人,正要从酒桶中出来。

忽听得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花著雨慌忙将桶盖放下,敛气屏息,脚步声已经进了屋。听声音不是一个人,显然是好几个。不过却没有人说话,帐内的气氛极是迫人。

“张锡,把地形图拿出来。”淡然的声音,却分明夹杂着一丝冷冽,如同这北地的夜风一般,令人闻之生寒。

萧胤,这么快便回来了。

“是,殿下!”还是那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花著雨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听声音有些熟悉,这个张锡,她和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铺好了地形图,室内又是一片沉寂。

“殿下,平西侯花穆真的那么难对付?”一个大嗓门的声音粗声道。

这个声音也熟悉,却是那晚到红帐篷去的达奇。

“花穆的确不好对付,不过眼下他缺了一个得力干将,实力减弱不少。如此一来,我们或许有获胜的机会!”萧胤淡淡说道。

“殿下,您指的是谁?”达奇问道。

“殿下说的是花穆军中的少将军银面修罗…赢疏邪,他麾下有一支队伍,名:杀破狼,是一支孤儿军,作战甚是勇猛。更有四个随身亲卫,据说名字里分别带着:平、安、康、泰,四个字,不过,敌军若是遇见了他们,永远不会平安康泰了。”又一道陌生的声音说道。

花著雨倒是未料到,这些人对赢疏邪如此了解。

“那个银面修罗很厉害吗,让我达奇去收拾他!”达奇粗声道。

“只怕你这辈子没那个机会了!他已经败在张锡手下,还身死了。不过,张锡,我真的怀疑,他真的是你杀掉的?”那声音怀疑地说道。

“哼,连张锡都打不过,还叫什么银面修罗。”达奇冷嗤一声道。

“他确实厉害,我只是侥幸胜他!”张锡低声说道,其实到如今,他依然不太相信自己杀了那个白袍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