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紫发让她感觉到陌生,他的气势让她感到心惊,且不论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只他一个人,就宛若岳山压顶的气势。

隔着城门前很藉的空地,花著雨看到了萧胤,可是,萧胤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他的目光径直望着城头上的姬凤离,唇角挂着冷冷的笑。

他忽然抬手,战鼓声和号角声都瞬间停止,天地间一片寂静,只余风声凄厉而过。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暮色垂落,一种千军万马对峙时无形的杀气笼罩在心头,压得人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这种境况,花著雨早已司空见惯。可是,从未有今日选般紧张。因为,眼下,面对的不是西凉的兵马,而是北朝的兵马。北朝自然和西凉不同,而主帅,是萧胤,这个曾经说过要爱她护她的男人。

萧胤并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冷声喝道:“姬凤离,既然你来了,便不要做缩头龟了,派人出战吧!”

姬凤离在城楼上负手而立,白衣临风,翩然飘荡,透着难言的清隽居傲,那双风眸,好似蕴含着万物之精华,顾盼间光彩炫目。他尔雅一笑,淡淡说道:“北帝好大的气势,本相真的不知,要何人出战,才能够胜了你!不然,让他出战如何?”

姬凤离并没有用力高喝,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如轻风般飘至萧胤耳畔。

花著雨一愣,这才发现姬凤离那个“他”指的是她花著雨。

萧胤听到姬凤离的话,目光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向了花著雨。眸光云淡风轻地从花著雨的脸上飘过,仰头发出一串长笑。那笑声寒极,冷极,带着嘲弄,不屑和讥诮,“左相大人啊,南朝莫非没有人了,竟然要一个小兵卒来迎战,你们也太小看我北军了吧!”

花著雨知道,姬凤离根本就不是要她去迎战,只不过是要萧胤看向她而已。毕竟,他笃定她是萧胤的人,若让她去迎战,这不相当于把她送回去了吗?不过,花著雨没料到,萧胤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她。

姬凤离愣了愣,他转首看向花著雨,风眸中幽光灼灼,冷意夺人,“真没想到,北帝竟然会装作不认识你。莫非以为这祥,本相就会放过你吗?”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相爷,请让我去迎战!我不是北朝的探子,我是南朝人。你若不信,如果我逃跑,你可以一箭射死我!”她已经想好,无论如何也要见萧胤一面,她要知道,他为何要发动战事。如若,真的如别人猜测的那样,是为了她,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她要说服他,撤兵停战。

姬凤离抬眸望向她,凤眸眯了眯,淡淡说道:“好!本相就准你见他一面,只不过,你要跑,也并非易事!”

姬凤离派了一支重甲的精兵,护送着花著雨出了城门。同时,他还派了唐玉和南宫绝不离她的马匹左右。

花著雨知道这两个人的实力,尤其是唐玉,既然是唐门之后,发睹器和用毒的功夫自然不会弱。她若真要逃,何须姬凤离动手射她,这两个人拦住地便可。不过,说到底,姬凤离还是小看了她花著雨的实力。她若真要逃,这两个人还拦不住她。但,她没想逃。她们花家,为南朝多年征战,不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南朝的百姓。她的爹爹花穆,虽然被冤枉谋反,但是她一直相信爹爹是清白的。而她花著雨,也绝不会做通敌叛国之事。

肃州城下,花著雨策马奔向两军阵前。唐玉和南宫绝紧紧追随,一左一右不离她左右。

北军的战鼓声已经暂时停息,只有马蹄声,一声声,好似鼓点,敲击在她心上。

近了。

一步一步。

穿过城下沉沉暮霭,穿过淡淡薄雾,终于离萧胤起来起近,终于看清了即猎猎飞扬的北军王旗下,萧胤的面容。

这是花著雨不熟悉的萧胤L!甚至是,有丝陌生的。

不是因为他的一头紫发,而是因为,他冷峭的眉,冷峭的眸,冷峭的俊美容颜。那一袭耀眼的北朝紫色王服,前襟上的绣金蟠龙朝天直八云霄,怒

目利爪,仿佛随时便能腾空而起,那气势和萧胤一祥,凛然不可逼礼。

一身帝王之姿。

花著而的心,不知为何,竟是一瞬间难受至极。

她勒马抬眸,迎礼着萧胤的目光,任由他审视凌厉的目光,将她整个人洞穿。

他凝视着她,浑邃的紫眸中,再也没有了当日的深情,有的只是寒到骨子里的冷峭。

萧胤冷冷地笑了笑,那笑容里竟然隐含着一丝杀气,“姬凤离竟然真派你这个小卒来了,既然要受死,本帝就成全你!”

花著雨的心寒了又寒。

他真的是萧胤吗?毫无疑问,他是萧胤,之所以让她感觉到陌生,那是因为,他和她似乎又回夏到他们初识时了。甚至是,比那个时候看上去还要无情。

心中,猛然咯噔一下,萧胤,竟然真的不认识只她了吗?她抬眸静静望着他,心底如潮激荡。

“来人,迎战!”萧胤冷声命令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从他身后的队伍中,冲出来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是他手下一员大将。

花著雨在北朝时,在军中做军妓时,都是浓妆艳抹。之后在公众场合,都是戴着珠纱,是以大多数北朝人,都并不认识花著雨。

他拍马到了阵前,一挥枪尖,便指着花著雨道:“本将来迎战你!”

花著雨连看他都没有看,清澈的眸光紧紧凝视着萧胤,冷冷道:“不用迎战了,他并非我的对手。我来,不是要打仗,只是有几句话要和陛下说。

箫胤挑了挑眉,冷然笑道:“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有话但说无妨。”

小子?

她忽然怀念起丫头那个称呼了。

她不知道萧胤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那一头紫发,还有他眸中的冷峭,让他明白,他是真真切切地忘了她了,心底深处涌上来一股难言的酸涩。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花著雨压下心底的痛,慢慢问道。

“你?”萧胤的眸光从花著雨身上再次才掠过,眸光犀利如剑,“你是谁?”

她是谁?

花著雨忽然怔住了,她该怎么回答呢,说她是赢疏邪还是元宝还是花著雨,抑或是她的妹妹。

这四个身份里,只有两个是真的,而偏偏那两个,她都是不能回答的。她唯一能回答的,就是她是元宝,南朝皇甫无双的太监元宝。

“我是元宝,陛下曾经从人熊掌下救出我,难道陛下不记得了?”花著雨抬眸问道,眸中满是期盼。她不信,这才多久的事,他选么快便忘了。

萧胤冷冷笑了。

“本帝还记得人熊,却不记得救过你。你来,要说的事,就是这个吗?现在说完了,可以开战了吗?”

花著雨眸中一片凄然,如若,萧胤不记得她,那她来,岂不是白来。

“我来,只是要问一问,为何,你要发动战争,置天下百姓于不顿。”花著雨压抑着心头的酸涩,缓缓问道。

“战争?南北朝纷争已经多年,走向统一已是大势所趋。南朝腐败,皇帝只知统弄权术,如今又是幼帝当政,权相掌权,南朝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而我们北朝,早已不是以前的悍勇之族,多年来吸取南朝儒学之精华,国力日强,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萧胤平静地说道。

花著雨怔住了。

历来发动战争的理由,都是要统一。可是,统一的代价,便是生灵涂炭。老百姓希望过的是安定的生话,为何,就这么难。

“你还有什么说的?”萧胤望着她,冷声问道。清冷的声音,如泠泠玉溅落在玉盘上。

花著雨有很多话要说,只是,忽然之间,却无话凝噎了。所有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了,因为,说出来,萧胤也不会听的。

“既然无话,那就来迎战吧!”萧胤冷冷眯眼道,“你胆敢出城迎敌,胆量倒是不小,就凭这一点,本帝便很钦佩你,只是,你既然来了,恐怕要回去就难了。”

萧胤忽然挥手,重兵涌了上来,将花著雨带出来的一队兵士团团围困。花著雨手中提了银枪,猛然催马,战马疾奔,如同闪电一般插到围上来的北军之中,一杆普通的银枪,在她手中舞了起来,好似转瞬之间,幻化成了宝刀利器一般,发出了龙吟虎啸的声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砍倒两名北军,不消片刻,便带领着唐玉和南宫绝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第98章 杀破狼,断人肠

身后尾随的兵将也不愧是精兵,紧紧追随着花著雨,这一队铁骑如同飓风般卷了过去,竟然从重重围困的北军中冲了出去。

就在此时,有琴音从北军中乍然响起。

长长的前奏,是沧桑的凛然的悲苦的。随后,琴音再一转,乍然激越,好似金戈铁马入梦来。

这曲子,是花著而再熟悉不过的曲子——《杀破狼》。

《杀破狼》!

这支曲子是花著而为她麾下的孤儿军杀破狼所谱的曲子,其间暗含着只

有她才了解的孤儿军们曾经经历过的磨难和悲苦。

这支曲子,除了她会弹,便只有丹泓会弹。

丹泓?难道丹泓从南朝皇宫来到了北军中?_

花著而心中猛然一滞,蓦然勒住了战马,拨马回首,凝眸望去。

只见萧胤身畔密密麻麻的北军乍然分开一条道,一辆华丽的车撵从北军中缓缓地驶了过来。那车撵前面,垂落着层层叠叠大红色轻纱。在暮色深浓中,那红色,是那样的艳fig凄美,就好似丹泓以往上战场穿的红色霓裳一样。而那琴音,便是从车撵中传出来的。

花著雨的手颤了颤,清丽的眸微眯,目光犀利地凝视着红纱,果然看到红纱后面有一道云鬟高髻的婀娜倩影。真的是丹泓吗?此生,她觉得最对不住的人,除了锦色,便是丹泓。丹泓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如若真的是丹泓,她今日是务必要将她救回来的。

紧随着花著雨身后的唐玉和南宫绝看到花著雨忽然勒马,也慌忙勒住了马。相爷吩咐,要他们两个务必将眼前之人顺利带回肃州城,绝不会让此人跟着北军走了。方才,他们极是惊诧于此人竟率领兵马朝着回城方向而来,根本不用他们两个出手。可是,眼下,他又突然勒马,倒是令两人万分警惕。

“快些回去,迟了就回不去了!”唐玉冷冷说道,这城门是万不能长时间开着的。

南宫绝同样勒马随着花著雨拨转了马头,手中银枪指在花著雨胸前,“你不要妄想了,我们是绝对不会放你回北朝的,若是再回去一步,本校尉便不客气了。”

花著雨对唐玉和南宫绝的话置若岡闻,一双秋水双瞳越过眼前攒动的

人马,直直凝视着那车撵。

《杀破狼》的曲调在战场上铮铮流淌,花著雨凝神听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似乎不是丹泓的琴音,很显然,此人琴技也很高,弹奏很是大气沧桑。只是,曲调的韵味却有些差了。孤儿军杀破狼的磨难和凄苦,只有作为孤儿军之中一员的她还有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丹泓才能弹奏出来。

这个人,不会是丹泓!

可是,这个人又是谁呢,除了她和丹泓,还有谁会弹奏此曲呢?

一曲而终,那红色帐慢被一只纤纤素手一点一点地掀开了,端坐在车内女子的脸也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花著雨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车撵里的女子很美很美,一袭烟红色裙袂衬得地腰肢袅袅,婀娜多姿。她云鬓高挽,眉不点而翠,唇不施而红,一双秋水瞳眸含着潋滟的波光。

她不是丹泓,却是花著雨万万想不到的一个人一一温婉。

温婉!花著雨尚且记得,当日,萧胤从南朝离开时,被萧胤劫掠走的温婉是如何的凄凉愤恨。而眼下,她的神情却和当日判若两人了。

她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清傲的目光冷冷扫过花著雨的脸,继而望向了肃州的城楼上的姬凤离。城楼上,姬凤离依然卓然而立,风荡起他的白衫,如云朵一般曼卷着。

温婉望着姬凤离,眸中闪过一丝凄婉,她忽然从车撵中走了下来,提着裙袱走到了萧胤的马前。萧胤剑眉挑了挑,唇角勾起一抹潋滟笑意,从马上一弯腰,伸臂揽住了温婉的腰肢,将温婉拖到了马上。

两人一前一后,共骑一马,那样子竟是说不出的亲密。

花著雨的心一点点地下沉。

萧胤曾经她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句句清晰在耳畔回荡,如同昨日才

刚说过。

他说,如果这祥便能让你不再恨我,我愿意去念奴娇。

他说,被人熊拍了一掌,我才知当日你被倒钧箭勾住,是多么的疼。

他说,丫头,如今南朝形势风云变幻,危险至极。我怎么放心离开你,而选个女人,我带走她,却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有她在大哥手中,相信那些人不会为难你。

他还说,丫头,大哥这一生,恐怕是再也不会有太子妃了,就是侍妾,大哥也不想娶。

但,短短数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那些前来围困花著雨的北军,此时已经阻住了他们回肃州的路。萧胤没有下令,双方兵士都没有再动手。

温婉坐在大黑马上,静静望着花著雨,眼眸中看不出喜怒,但是,却隐绝划过一丝犀利。她忽然俯身,在萧胤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萧胤的紫眸一凝朝着花著雨望了过来。那深紫的眸中,不知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深浓到如同泼墨。

他听了温婉的话,忽然唇角一弯,将温婉送到了车撵上。他伸手将马鞍一侧挂着的铁胎大弓取了下来, 从前后抽了几支狼牙羽箭箭格在了铁大弓上。

他举起大弓,拉开弓弦。

兵将林立的欺万人战场上,花著而竟然听到了那弓弦一点一点拉紧的声音,她的心慢慢地随着弓弦拉紧的声音,一点点地提了起来。

花著雨的胸口一窒,她犹匀难以置信,她和萧胤的再一次相见,竟是他挽弓向她射来之时。她一言不发,只是抬畔直直望向那指向她的狼牙羽箭。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就好似玲现剔透的花,肆意地绽放。

“皇上,不要!”萧胤的亲卫冲了上未,依稀是回雪和流风。然而,他们后面的话都已经淹没在羽箭的嗡鸣中。

萧胤的几支箭,一支射向唐玉,一支射向南宫绝,另一支射向了花著雨还有两支分射距离花著雨最近的兵士。

花著雨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等着萧胤来射,有的躲闪,有的迎上,只是萧胤这一箭速度太快,快得犹如鬼魅。两个兵士被箭射中栽倒在地下。那速度,令人根本来不及躲闪。花著雨举起手中的银枪,暗中灌注内力,迎了上去。这一箭的力道太大,银枪的柄又是木制的,若非花著雨在柄上灌往内力,恣怕这一箭早已穿透了枪柄,射在了花著雨身上。饶是如此,那箭还是将花著雨的震得虎口发麻,胸臆间一阵腥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雾。

在漫天血雾里,花著雨忽然感觉到了无限艮的悲凉。

她觉得,幸福,似乎总是离她有一步之遥,却又似隔着千山万水,永不能触及。

曾经,她以为可以恢复女儿身,嫁给自己钦佩的男人。可是,一杯毒酒让她的梦想成了噩梦。

如今,她以为寻到了疼她护她的男人,可是,一支狼牙羽箭,让她的多梦想再次化为泡影。

为何,幸福对她而言,就是这样遥遥不可及。

海东青从萧胤肩头上忽然飞了起来,展开双翅,扑棱棱竟是朝着花著雨这边飞了过来。胯下的马儿不知是被萧胤这一箭射的受了惊,还是被海东青惊到了,竟是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前蹄突然扬起,而后又忽然前倾,跌落在尘埃之中,将花著雨生生地从马上掀了下来。

花著雨身子滚落马鞍那一刻,花著雨眼角余光瞧见萧胤策马向她疾奔了连来。她心中一惊,在空中使了一个千斤坠,才迅速落到地上。她举起手中的银枪,迎上了萧胤从马上劈落的钩枪。北帝亲自出手来檎她,倒真是看得起她啊!

萧胤的钩枪,前端嵌有弯钧和枪刃。此时,那抢刃和弯钩闪着幽冷的寒光,向着她袭了过来。幽冷的刀光,映亮了他紫眸中的寒意。

双枪交叉,花著雨在强大的力道所迫下,向后滑行了好远,才稳住了身形。

她和萧胤没有正式交过手,但是,在那幕达大会上,她却看过他和斗千金交手。对他的武功深浅,还是心中有数的。可是,今日这一交手,她忽然发观,萧胤的武功和内力,在短短时日内,竟然暴涨。若是几个月前的他,她和他的功力,应是不相上下,然而,现在,她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唐玉和南宫绝躲过了萧胤那一箭,又被他的大将缠住了。

萧胤那一箭让花著雨受了内伤,手中的银枪又并非利刃,如何敌得过功力大涨的萧盾。

—招。

两招。

三招。

十八招之后,肩部被萧胤的钩枪刺中,将她和挑倒在马下。

花著雨躺倒在地,身前身后处处都是马嘶声和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