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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弄得四妹很是憋屈,差点儿一不留神烧着了自己的胡子。

好不容易熬好了药,白夏又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一起到了萧疏的院落。

院中有一小片瘦竹,在朝阳中和着微风轻摆,其下有一年轻男子,着水天一色的蓝衫,正执一把匕首削一截竹管。

阳光穿过竹叶洒在他的身上,镀一层淡淡金边,添几许悠闲怡然。

白夏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他所坐的轮椅上,一直持续着的好心情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稍感一窒。

听到脚步声,萧疏抬头看过来,对着白夏露出笑意朗朗:“早,昨晚歇息得可还好么?”

“挺好的。”

“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千万不要客气,尽管跟四妹说,他定能安排妥当。”

“我会的。”

待两人寒暄完毕,四妹方沉着脸走上前,将托盘里的药碗小心递给萧疏,说话却是柔声细语:“公子,已经不烫了。”

萧疏接过碗,转而对白夏歉然道:“容我先服了药,再陪你说话。”

白夏立马换上愁眉苦脸,连连叹气:“你能不能别这么礼数周全,我可受不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与你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

萧疏莞尔,旋即仰头将那浓黑如墨的汤药一饮而尽,又用清茶漱了漱口,期间神色如常竟像是没有觉得丝毫苦味一般。

四妹服侍完毕收了东西,便面无表情站立一侧,把自己杵成了一个木头桩。

不过幸好,白夏对他的兴趣像是已经转移到了萧疏的身上,让他终于可以暗松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想做一支竹笛。”

“你会吹笛子?”

“略通音律而已。”

“谦虚了吧?我可听人家说,萧侯爷乃是文,武,商三道精通呢!”

萧疏闻言,失笑摇头:“不过是不知情者的以讹传讹的谬赞罢了,万不能信的。”

白夏弯着腰看了看他手中的半成品竹笛,又抬头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誓要将她无视到底的四妹,无声坏笑一下:“四妹妹,你跟了你家公子那么久,通了几道?”

四妹…妹…

嘴角抽搐的四妹继续努力扮演木头人,呆板平稳地回答:“我只要保证未经我的允许,所有靠近我家公子的道儿都不通就行了。”

白夏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这么说,昨天是在你的默许之下,我才能钻进你家公子床底下的喽?多谢多谢!”

哪壶不开提哪壶,伤口上撒盐啊这是!

四妹使劲咬牙,用力握拳。

萧疏一开始并不插话,只撑了额,偏了首,悠然带笑的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看好戏的兴致。直到四妹完败,方才善心大发出言解围:“我觉得有些冷,你去帮我取条薄毯来吧!”

如蒙大赦的四妹含悲带愤的刚一离开,白夏便紧跟着站直身子,抱起臂打量着萧疏:“那副药,你吃多久了?”

萧疏像是早已预料她会有此一问,不甚在意的随口应道:“大概一个月左右。”

白夏扬眉,轻哼:“一个月?那其中有一味药引明明是十日前才有可能结果!”

萧疏略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我只管喝药,哪里会注意这许多?”

“倒也是,反正不管什么药对你而言都没有区别。你目前用的那方子的确是治疗寒毒的良方,配药也都是极难寻得的灵药。”白夏的语气不疾不徐,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想必,那些为你求医的人也委实花了很多的工夫费了不少的心思。只可惜,全是徒劳!”

“我知道。”

“既然知道无效,又何必一天三顿的逼了自己服用?难道很好喝吗?”

“横竖是良药,总没什么坏处的。”

“但你总该知道,是药三分毒吧?”

萧疏靠着轮椅,微微仰起头,抬眼间,眉目含笑:“家人的那片心意,可解世间百毒。”

白夏愣住。

默然片刻,方又轻轻问道:“他们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萧疏姿势未变笑意未减,只是那温润的轻语中多了不容置疑的决然:“但能护其周全,我虽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

白夏再度愣住。

不过这次却没有机会再度默然,因为刚刚离开的四妹又匆匆折了回来,手上空空,神色诡异:“公子,尹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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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以身相许...

抛开萧疏的显赫身份彪炳功绩不谈,单是他的满腹才学清雅品性就不知迷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还在宫中做皇上的伴读时,便有与萧家财势相当的大族表露过想要结亲之意,十六岁踏入仕途青云直上之后,更是惹得京中不少达官显贵动了联姻的心思。

一年前凯旋归来,虽是顽疾在身行动不便,想要做侯爷夫人的名门闺秀却是有增无减。这其中,也许的确不乏真心仰慕者,然而更多的却是掺杂了各种权势纷争的因素。

毕竟,作为富可敌国的萧家大公子,皇后的嫡亲兄长,定国公的爱徒高足,当今皇上自幼的发小玩伴如今的心腹重臣,即便全身瘫了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有的是权欲熏心之人将女儿拱手送上。

而萧疏本人对自己亲事的态度则一直没有变过多谢抬爱,高攀不上。

这自然是推脱之词,放眼天下,他萧侯爷高攀不上的女子大约还没有出生。

不过如此一来日子久了次数多了,便难免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诸如这芝兰玉树般的人其实喜欢的也是兰啊树啊云云。

对此,萧疏皆是听过就算一笑置之。反而是他的母亲萧夫人时常表现得比较积极,甚至曾经让名下的各家‘销金窟’挑了若干绝世小倌送到了儿子的府上。

他是自幼便在母亲的各种荒唐举动中饱受荼毒的,所以见怪不怪的权当是玩笑一场也就罢了。只可怜那为了传宗接代的香火大业泪眼问苍天的萧家掌门,独子若是断袖,孙子岂不是连来到世上断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么…

因上种种,萧疏此次选择这座边陲古城的主要目的是养伤,另外也确实想要图个清静。

然而正所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

豪门大族的家教通常都非常严苛,尤其对女子,更是规行矩步半点差错不得。所以尽管有很多闺中女子为了萧疏茶饭不思,却也基本上只是咬着小手帕独自暗然神伤而已。否则,如果都像萧怡那般彪悍豪爽无所顾忌,以萧疏温吞谦和的好性子,必然早就被一拥而上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儿都不剩了…

若论京中治家最严的,当数礼部的尹尚书。据说,他家的耗子都是公母分洞居住,要正式拜了天地才能生小老鼠的…

尹尚书有个嫡亲孙女,年方二八,名曰尹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无人识。却只因三年前在自己的小楼上远远看了一眼率军出征的萧疏,而就此芳心暗许。

两年后,跃马扬鞭银甲白袍的少年统帅变成了静坐轮椅温言浅笑的青年侯爷,尹洛终于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偷偷出了闺阁想办法见到了倾慕已久的心上人。

彼时春光正好,四妹推着萧疏沿一处堤岸散步,杨柳轻拂,碧波荡。

尹洛与其擦肩而过时,颇为局促的施了个礼,用蚊吟般的声音哼了句:“见过萧侯爷。”

萧疏虽不认识这位羞涩腼腆的少女,却仍是微笑着欠身还礼。

尹洛又道:“常听祖父提起侯爷,今日冒昧,望侯爷莫要怪罪。”

“敢问姑娘的祖父是?”

尹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所有强装的镇定俱在萧疏的轻轻一笑淡淡一语间化为齑粉。手足无措之下,唯有落荒而逃,自此再未踏出闺房。

后来,四妹秉持着所有接近过萧疏的可疑人等都要查清祖宗八代的原则,弄明白了尹洛的身份。而这次偶遇,则并未曾在萧疏的心上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

如今听四妹提起,方隐约记得似乎曾经是有过那么一位话还没说完便匆匆离去的姑娘。

“你没认错?来者当真是尹尚书府上的千金?”

“公子,我几时认错过人?况且,她也已经自报家门了。”

萧疏虽感既茫然又意外,却也只能立即跟着四妹来到前厅,以免有违待客之道。

至于白夏,则非常有眼力劲儿的托辞要四处转转,跟着下人逛园子去了。

厅里除了尹洛之外还有一同前来的两名精干持重的长者,乃是奉了萧夫人之命从江南给萧疏送药的家仆。

交了东西寒暄了几句,长者便下去休息了。只留一直低垂螓首端坐的秀美女子,几盏未饮的清茶,一时无言。

萧疏打破沉默:“不知尹小姐光临,未曾远迎多有怠慢,萧某在此先行告罪。”

他刚一开口,尹洛便抬起了头,见他要拱手致歉,忙站起身来先一步盈盈一礼:“应该是我向萧侯爷告冒昧打扰之罪才是。”

萧疏笑着抬手虚扶:“尹小姐言重了。”

虽距离那次柳堤相遇只隔了不到一载,然而许是一场千里远行让从未出过京城的深闺女子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连带着谈吐举止也大方沉稳起来。尹洛并未如上回那般只与萧疏一个照面便彻底迷失,而是泰然应对,声音虽轻柔却甚是坚定流畅,像是已经事先预演过无数次:“多谢侯爷不怪罪。另外,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尹小姐但说无妨,只要在萧某的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全力相助。”

“在此之前,我还要先帮萧夫人带一句话给侯爷。”

闻得母亲有话,萧疏立即端肃了神情:“尹小姐请讲。”

尹洛迟疑了一下,面上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困惑不解:“萧夫人让我告诉侯爷,腿不便,还有腰。”

萧疏一愣,旋即像是被一口气噎到,别过脸去以袖遮口呛咳不已。

尹洛见状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查看却又顾忌着男女有别。正站在原处踌躇焦虑不知如何是好,萧疏已经自行缓了过来,轻喘几下歉然道:“萧某一时失态,让尹小姐见笑了。舟车劳顿,还请小姐先往客居稍作歇息,用些餐点后再做详谈,可好?”

他虽是谦和相询,然而威仪自带,让人无法相左。何况尹洛积蓄了一路的勇气刚刚也差不多被消耗殆尽,需要时间重振,于是便暂且告辞,随着丫鬟去了。

尹洛离开后,萧疏又忍不住咳了一会儿,方唤了句:“四妹。”

话音刚落,国字脸的络腮胡便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公子。”

“去把近两个月江南和京城的信报都翻出来,我马上要看。”

“是。”领命后,身影一闪,瞬间消失。

萧疏捏了捏眉心,忽地眸色一凛,凝神细听,旋即轻叹:“原来你不仅有钻床底的习惯,还有蹲墙角的爱好。”

“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想要偷听的。”随着一串压抑着的清脆笑声,白夏那张漾着两个小酒窝的脸出现在后墙的窗口处,其后是百花盛开的苗圃:“纯粹是不小心路过,然后被令堂的那句话给折服得迈不动腿了而已。”

萧疏转动轮椅至窗前,倒是恰好与趴在窗台上的白夏平视,神色间似有些许的不自然:“你…听得明白?”

白夏歪着脑袋看着他白皙肌肤上泛起的两抹嫣红,很严肃地点点头:“作为一个对人体各部分机能都非常了解的大夫,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在翻云覆雨之时,双腿的作用虽然很重要,不过你常年习武内外兼修,腰部的力道只要用得好,应当是可以弥补腿疾缺憾的。所以,令堂的话相当之精辟,堪称一语中的字字珠玑,不愧是经验之谈。”

“……”

萧疏又开始掩口咳嗽了。

白夏便用手托着下巴,很有耐心地看着他咳了个满脸的烟霞烈火。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才慢悠悠的说了句:“我能猜到那位尹小姐所求何事。”

萧疏抚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继续说下去的兴致:“能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千里迢迢孤身上路来找一个基本上算是陌生的男人,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恨之入骨,另一种便是爱之入骨。你说,会是哪一种呢?”

“无端妄加揣测,有损姑娘家的名节。”

“人家都追上门了,还在乎什么名节?”白夏撇了撇嘴:“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虚言废话,其实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据我看,这位大小姐定是爱你爱到了骨头里,所以不惜一切离家出逃从京城跑到了江南,求你的家人告诉她你现如今的确切地址。令堂定被她的深情所打动,于是便索性打着给你送药的名号,派人一路将她护送到你这儿。事关一个有头有脸的千金大小姐的清白,到时候,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当然,再顺便找个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就更好了!”

她侃侃而谈的时候,萧疏便静静地看着,期间神情微微变了几变,却最终定格为眉宇间的一丝浅笑。

这丫头聪慧机敏又洒脱豁达不拘小节,若有机会跟母亲和妹妹见面,定能一见如故。

这番推测,其实跟他之前想的差不了多少。母亲的行事,永远都是这般让人出乎意料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他原先不谈婚事,主要是因为年纪尚轻,且未曾立业不想太早成家。至于后来,则纯粹是因为,不愿拖累别人。

母亲的用意他很明白,可是,倘若仅仅是无法再站起来需要终身倚赖轮椅,他绝不会这样逃避。身体残废了又如何,他照样有本事治国安邦平天下!他会娶妻生子,会过幸福和美的生活,不会让家人操心。然而…

清风吹过,带起一阵花香,卷起几片花瓣,在萧疏微微蹙起的眉心略停,又拂过他唇边的笑纹,落在腿上的衣袍。

白夏看着他明明烦扰却依然笑意不减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声:“人家求你的事儿,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如何能应?”

“那如果抛开身体的原因不提,你会不会答应?”

萧疏垂下眼帘看着袍上的落花,半晌方轻轻道:“尹小姐端庄贤良,与我门当户对,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佳缘一桩。”

白夏拧起了眉头:“你好像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喜欢。”

萧疏回答得毫不犹豫:“只要是家人喜欢的,我就肯定喜欢。”

白夏忽然有把窗框掰下一块搓碎揉烂的冲动:“既然这样,你就应该马上跟这位尹小姐成亲,好让你的家人高兴才是!”

萧疏苦笑:“我又怎能为了让自己的家人高兴,而害了一个姑娘一生?”

“反正她喜欢你,反正她心甘情愿,反正哪怕只要有一时半刻与你在一起她就能一辈子不后悔!”

“没有任何感情,值得用一辈子去换霎那的相守!”萧疏豁然抬眼,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搅碎,散乱了一池的磷光,让白夏不由得一怔,然而还未来得及细瞧,那碎裂的一切便又转瞬融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整体,无迹可寻:“况且,尹小姐对我只是一种单纯的迷恋,距离所谓的刻骨铭心尚远得很。她只是身在此山,暂不自知罢了。”

白夏眯起眼,看了看天看了看云看了看花花草草,最终看着这个清雅俊逸的容颜。

既为医者,医不了身,便医心。横竖,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就让她知道,让她醒过来。”

萧疏一愣:“什么?”

白夏单手一按,轻盈翻窗而入,忽地俯身,几乎与萧疏鼻尖相触:“咱们就用那六字真言,给她当头棒喝!”

萧疏下意识后仰,明面儿上虽表现得还算镇定,心里却是从未曾有过的慌乱和狼狈,导致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六字…真言…”

“腿不便,还有腰。”白夏眨眨眼,又欺身数寸,逼得他退无可退:“我帮你挡这朵烂桃花,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什么人情?”

“以身相许。”

“……”

萧疏猛然侧身伏在轮椅的扶手上,咳了个风云变色翻天覆地。

这丫头,其实是母亲派来收他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多勤快呀!再霸王的话,就让岁岁的腰也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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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雪狼战风...

作者有话要说:唉,本来想学人家玩半更的,可是鉴于爪机党以及负分党的反对,我就半更这一次吧!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儿上,你们的留言要给点力啊~TT…

因为短期内的数次咳嗽,萧疏此刻的面颊有些泛红,眼睛有些起雾,侧向一边的身子将薄衫的领口拉出一个小小的缝隙,隐约可见内里白皙的肌肤和脖颈的线条。

这让距离他甚近的白夏不由得心旌微动脸发烫,刚想退后以免把持不住,忽觉身后似有一股充满着危险的气流陡然旋起逼近,同时耳边一声轻叱骤响:“战风,退下!”

气流转瞬消失,取而代之以沉重的喘息。

白夏定了定神,循声望去,但见一只通体纯白膘肥体健,四肢着地时便约莫有半人高的庞然大物正昂首挺胸站在三步开外,两只深碧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过来,带着冰冷刺骨的凛然煞意。

萧疏见她发呆,忙歉然道:“对不起,没吓着你吧?放心,它是绝对不会伤害人的,你不用怕。”

白夏深吸一口气,却没有露出半点惊恐的样子,反而拍手大声赞了句:“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