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公主说:“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要是’。”

听到晏宁公主暗含委屈的话,赵英苦笑一声,叹息着说:“晏宁,我希望你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晏宁公主低垂着眼睫,并不说话。

赵英静默片刻,念出了一句话:“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晏宁公主猛地睁大眼。

明知道自己的寿命有限,为什么不轻轻松松地过日子?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她才更加努力地活着。

她想在这世间留下那么一点东西。

哪怕没有人会记得她,她也希望自己的兄长能登上帝位、能活得长长久久、能替她看着大庆的大好河山一直这么好下去,就像她亲自看到一样。

这些东西她在遇到谢则安之前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在遇到谢则安之后,她才第一次开口向赵崇昭说出了自己对他的期望。

想到“谢三郎”三个字,她心中一热。她对谢则安另眼相看,也许并不是因为多看好谢则安,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看出她想法的人。

他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敲在她心里。

晏宁公主微微咬唇。

赵英说:“晏宁,我知道你这么看好谢三郎是因为他比我们更懂你。你喜欢他的话,平时也可以呆在东宫。”

女儿的身体状况已经这么糟糕,赵英已经不会去避讳什么男女有别,只要女儿能过得开心一点就好。

晏宁公主当然能听出赵英的纵容。

但赵英可以纵容她,她不能纵容自己。

晏宁公主正色回道:“晏宁没有喜欢他。”

赵英端详了女儿认真的脸庞一会儿,心中更为疼惜。他是什么人?每天都面对那么多各怀心思的朝臣,要是连自己女儿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话哪还用当这个皇帝。

从内侍的回报来看,女儿常常会拿出那个谢三郎给她写的笺纸一个人翻来覆去地看,不是喜欢是什么?

不过是因为深知自己的病情拖不了多久,强自将那刚刚萌芽的“喜欢”压了下去。

赵英对谢则安的不满又深了一层。

任谁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人骗走了一颗心都不会高兴,赵英用岳父看女婿的标准把谢则安从头到脚挑剔了一遍,觉得哪里都差了点。

但女儿喜欢他也不会阻止。

能让这个女儿高兴的事太少了。

为了大庆的将来他不能向女儿保证一定将江山传给赵崇昭,可这点无关要紧的小事他还满足不了女儿吗?

赵英怜惜地揉了揉晏宁公主的头发,说道:“我不会插手,随你高兴。”

赵英这边点了头,晏宁公主安心多了,只要谢则安一答应就能拿到出入东宫的资格。

一年时间短是短了点,能做的事却也不少。

晏宁公主见赵英的同时,谢则安也拿着理出来的“问题列表”去找梁捡。

梁捡正盘坐在屋内闭目养神,听到谢则安的脚步声后睁开了眼。

谢则安说:“我想问您一些事。”

涉及正事,梁捡倒是没有为难谢则安,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谢则安亲自把答案一桩桩记了下来。

除了诸王世子之中有哪些出挑的之外,他还详细问了诸王封地的风土人情、物价水平,还真难倒了梁捡几回。

梁捡皱着眉问:“这些有什么用处?”

谢则安说:“大有用处!不了解这些事,怎么猜得出他们会耍什么招数?”

梁捡哼了一声,拿着谢则安列的单子去了户部一趟,回来时给谢则安带了一大批记载着去年相关情况的案卷,不耐烦地说:“自己看。”

谢则安高高兴兴地抱着案卷跑了。

第二天谢则安去找张大义“开会”,画出了大庆境内的“物产分布图”,兴致勃勃地说:“张大哥你留着。我给你列些清单,你派人出去的时候如果碰上这些东西就先把它们拿下,以后大有用处。”

经过前面几次合作,张大义对谢则安的话可以说是深信不疑。他给谢则安打包票:“没问题,我会叫人注意。”

谢则安说:“张大哥你可以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分给别人去做,钱是赚不完的,我们得多交几个朋友。这样对大德也有好处。”

提到弟弟,张大义心头一凛,认真说道:“三郎你说得对。”

谢则安说:“过一段时间我想放几个人到你这儿打打下手学点东西,张大哥不会介意吧?”

“私塾”里的第一批“学生”在学习的内容上已经有了偏向性,有几个对数字比较敏感的被谢则安挑了出来,准备把他们往搞经济的方向去栽培。

天底下最快让人成长起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实践。

谢则安打算教个基础就让他们到张大义这边锻炼锻炼,对“经济”有个初步的概念。

这是谢则安最擅长的领域,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玩不来。

虽说前期可能会坑坑张大义,但到了后期“学生”们肯定会把坑填回去,不会让张大义吃亏。

张大义也没让谢则安吃亏,他爽快地说:“怎么可能介意?很多生意本来就有你的一份。”

谢则安说:“谢啦。”

谢则安从张大义家里出来后就去了“私塾”那边,把自己选出来的几个“学生”叫到一起,将记录着各地物价的案卷扔给他们:“三天内把它们编成数字版本,谁要是还有余力的话可以订一个赚钱的计划给我看看,到时候一起交给我。”

听到这句话后所有人眼里都迸发出别样的光彩。

戴石和芸娘是最先被谢则安选过去的,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仅穿得好了,手里有余钱了,更重要的是腰杆挺得笔直,说话间都带上了点和“小官人”类似的从容和镇定。

要是可以,谁不想活出个人样来!

听到谢则安给了自己表现机会,所有人都朗声答应下来。拿到案卷后他们也没有争抢,而是井然有序地将它们平分开,显然已经习惯了相互间的团结合作。

谢则安非常满意。

他不定时地给他们下达任务,所有任务几乎都不能靠一人之力去完成。他没有特意去提醒他们,而是等他们自己去发现。

现在看来,这种刻意为之的“合作任务”显然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效。

谢则安忙完后就信步走回谢府。

他踏入自家院子时就看到梁捡抱着手臂坐在石桌前,仿佛在等着他回来。

谢则安乖乖巧巧地问好:“梁叔!”

梁捡睁开眼,眼神满是凌厉:“你在利用我?”

以谢则安的层次,想调阅各地的案卷是不可能的。他故意和梁捡说那些东西很有用,分明是在利用他的职权便利拿到那些案卷!

谢则安一脸迷茫,无辜地问:“梁叔哪里的话?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我听不明白。”

梁捡说:“你刚才去了哪里?”

谢则安一点都没隐瞒:“去见个待我很好的朋友,然后回了我自己的宅院。”

梁捡说:“顺便把我给你的案卷给了他们对吧?”

谢则安说:“对啊,不能给他们吗?”他眨巴着眼,“难道它们是不可以外传的?”

梁捡沉着脸。

那确实不是不能外传的东西,每年都堆在那里积灰,根本没谁会去看。

可一看到谢则安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儿,他又生起了闷气。他很确定这家伙确实是在利用自己,偏偏还拿这家伙没办法!

谢则安当然看得出梁捡在想什么,不过他可不会傻到去承认。

欣赏够了梁捡难看的脸色,谢则安才正正经经地开口:“很多事不可能靠我们自己去完成,那么多的案卷我当然不可能一个人看完。我是准备先让他们拿这个练练手,以后有什么需要分析的话也有现成的帮手——我的帮手就是殿下的帮手嘛,您怎么能说我是在利用您?”

梁捡冷笑说:“巧舌如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第二天谢则安又求梁捡再帮忙找些案卷。

梁捡口里没答应,谢则安想要的东西却很快出现在他桌上。

谢则安满意了。

他并不需要梁捡对自己青眼有加、另眼相待,只要彼此配合得来,这老头儿脸色差点也没啥。

谢则安让梁捡帮忙给晏宁公主送了封信。

——他愿意入东宫当太子侍读。

第31章

冬雪渐深,东宫也罩在一片雪白之中。赵崇昭的“练兵”兴致丝毫未减,给了底下的“小兵”们穿上了更厚的衣服,在雪地里大步跑圈。

赵崇昭体力好,身体恢复后就下场带头跑步,每天绕着校场十全八圈地跑下来,看起来却比往常更加精神。

几天“体验”下来,赵崇昭理所当然地加大练兵强度,还说得特别有理:“我都没事儿呢,难道你们比我还娇贵?”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分明是赵崇昭继承了赵英的勇武!

谁家十岁多的娃儿敢跑去和猛兽搏斗的?

可惜没人敢吭声,只能咬牙扛着!

燕冲带着三位新的太子侍读走进校场时,看到的正是赵崇昭板着脸训斥“小兵”们的画面。

那模样还颇有些气势。

新选进宫的太子侍读有个叫秦如柳的,是秦老太师的孙子,比谢则安要大一两岁,胆子却最小,他瞧见赵崇昭那仗势顿时吓得小脸煞白,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另一个太子侍读却是燕冲家比他要小两轮的族弟,叫燕凛,他抱着手臂跟在最后面,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

这两家伙加上赵崇昭,三个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家伙。

燕冲看了眼走在自己身边的谢则安,感觉自己这个“义弟”有得头疼了。

燕冲扬声见礼:“殿下,陛下让我将三位侍读领过来。”

赵崇昭惊讶地转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燕冲身侧的谢则安。他又惊又喜地跑了过来:“三郎,父皇让你进宫给我当侍读了?”

谢则安点点头:“见过殿下。”

燕冲介绍道:“还有这位是秦家的秦如柳,我们家的老七,叫燕凛。”

赵崇昭一一扫过去,看到秦如柳时皱了皱眉头,等目光转到燕凛身上时却两眼一亮,问道:“你也和燕统领一样能打吗?”

面对太子,燕凛总算收敛了一点,他勉强地回答:“我能在他手底下过三十回合。”

这对于一个十岁小孩来说已经是特别厉害的了!

赵崇昭把燕凛全身上下瞧了一遍,颇为赞许:“不错,比三郎这小身板儿强多了。”

谢则安:“…”

赵崇昭当场就拉着燕凛下校场比划。

赵崇昭的喜好非常分明,秦如柳从头到尾都被忽略了。

谢则安没把秦如柳忽略掉。

秦老太师门生满天下,秦如柳作为他的孙子,从小就有着“神童”之名。胆子小了点、脾气懦弱了点,都不是问题,有背景和才智可以让他“借用”一下就成了。

谢则安走过去和秦如柳攀谈。

秦如柳比谢则安高半个头,见到谢则安乖乖巧巧的模样就放下了戒心。他在家是个好兄长,看谢则安也像看自己的弟弟一样。

谢则安顺着杆子往上爬,笑眯眯地问起秦如柳在外面求学的趣闻。

秦如柳本来不是会关注什么趣事的人,不过他不忍心让谢则安失望,只能绞尽脑汁地回想一些奇闻异事。

谢则安听得兴致勃勃。

两个人聊得正开心,突然有一支长枪毫无征兆地朝他们飞过来。

秦如柳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谢则安忙把秦如柳扑倒在地,险险地避开了那锐利的枪尖。

长枪直直地摔落,杆子直接打在他小腿上,闷闷地敲了一下。

赵崇昭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拉起谢则安说:“三郎你没事吧?一下子没拿稳。”

谢则安小腿正疼着,却还是先把吓坏了的秦如柳拉了起来才回答:“没事,就是有点疼。”

燕凛走了过来,冷眼看了一会儿,还是朝燕冲开了口:“二哥,他是故意的。”

燕冲一直在旁观,当然看得出赵崇昭是不是没拿稳——这家伙分明是不喜欢秦如柳,见谢则安和秦如柳聊得高兴就把长枪往人家那边扔!

赵崇昭以前用重赏诱使侍卫去“斗兽”也就算了,那也算是那些侍卫自愿的,这次算什么?

他不喜欢的人就可以不当人来看、可以随意取了人家的性命?

燕冲心中腾起一阵怒火,却还是忍而不发。

燕冲交待燕凛:“你小心点儿,要是可以的话也护一护三郎和秦家那小子。”他想了想又改了口,“三郎就不用你操心了,主要是秦家那小子,别让他伤着了。得空的话你倒是可以教三郎几招,他底子虽然薄,但悟性好,又能吃苦,你肯定能和他当朋友。”

燕凛点点头,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继续看热闹。

燕冲回赵英那边回禀东宫的情况。

听到燕冲努力压下怒火的语气,赵英神色很平静。

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赵崇昭这暴戾的一面正是让赵英动了“换太子”念头的原因之一,他不希望自己的继任者是视杀戮为常事的暴君,即使赵崇昭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一样。

赵英一句话都没说。

燕冲也沉默下来。

这样的赵英让他有些陌生。

过了好一会儿,赵英说:“腾霄,你觉得朕能怎么做?”

燕冲语塞。

难道让他和燕凛出面指出赵崇昭故意想伤人,狠狠地罚一次?根本行不通,赵崇昭以前让侍卫入兽园的时候难道没罚过?罚过之后赵崇昭反而变本加厉。

再罚的话,就是摘掉赵崇昭的太子之位,让他不能再任意妄为。

他岂不是在逼赵英废太子?

燕冲心头一凛,不再多言。

赵英感到一阵疲惫。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多和你七弟谈一谈,让他帮忙将崇昭引上正途。你们燕家人脾气刚直,这也是我选你七弟当太子侍读的原因。”

燕冲抬眼看了看赵英,第一次感觉赵英真的老了。

岁月带来的皱纹已经出现在他曾经英武过人的脸庞上,鬓边的白发也已经很多。

更让人难受的是,他那永远锐利逼人的目光也渐渐被无奈占据。

教不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赵英比任何人都难受。

燕冲忍不住宽慰:“陛下宽心,殿下还小,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长起来的。”

赵英点了点头,说:“你下去吧,东宫那边你随时盯一盯,别真让他闹出事来。”

燕冲领命退出殿外。

门一开,满天风雪吹了进来,呼啸着的冷风灌进了燕冲衣领,饶是他身体健壮至此也还是被冻通体发寒。

燕冲叹了口气。

太子再不堪造就都好,那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他把赵英交待的差事办好就成了。

另一边的谢则安并不知道赵崇昭的长枪是故意冲着秦如柳去的,拉着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的秦如柳一起和赵崇昭去见太子太傅徐君诚。

上回徐君诚虽然去了谢府,但谢则安并没有见着人,根本不知道徐君诚曾经和姚鼎言抢自己这个学生。他走进“教室”时注意到徐君诚的目光有一瞬间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眼神儿好像特别复杂。

谢则安不明所以,只能和秦如柳、燕凛一起乖乖见礼。

前面有过三个太子侍读,徐君诚都挺喜欢的,可惜赵崇昭入兽园时三个太子侍读没能劝阻,统统被赵英赶了回家,前程恐怕是毁了。

陪着赵崇昭读书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徐君诚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看了眼谢则安。听说前段时间姚鼎言去刑部那边审查时身边带着这位“谢三郎”,他们在御前吵翻天那几天这位“谢三郎”也跟在姚鼎言身边,徐君诚心里着实有点好奇——这娃儿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居然让姚鼎言一收入门下就这么带着?

徐君诚特意把谢则安留到最后,先考校了秦如柳和燕凛几句才转向他,想摸摸谢则安的底子。

赵崇昭敏锐地察觉徐君诚对谢则安不太一样。

赵崇昭觉得很不高兴,本来谢则安能进东宫陪他是多好的事儿,偏偏先冒出个秦如柳和谢则安先聊了起来,来到这边后太傅又特别关注谢则安,最明显的就是考校谢则安的时候太傅多问了许多句!

谢则安是来给他当侍读的,他们凭什么占着啊。

赵崇昭直接叫人把谢则安的座位搬到自己身边,朝谢则安招手:“三郎,坐这边!”

徐君诚还准备接着“考校”谢则安呢,听到赵崇昭这话后才猛地回过神来。谢则安对经史说不上很熟,有时很基本的东西他都背不出来,但提到他记得住的东西却能说得出其中的含义来,理解得非常通透。

虽然谢则安说话又白又俗,有些地方说得很粗浅,有些地方又有失偏颇,但从他的年纪来看已经无比难得!

聊到他与其说是他在考谢则安,还不如说他不由自主地和谢则安辩论起来。

徐君诚心中十分惋惜。

谢则安才十岁左右就已经能有这样的见解,加以教导的话以后肯定大有出息,他那日要是再多坚持一下,或者在老师提出让他收徒那天直接登门见一见,说不定能从姚鼎言手里把这学生抢过来。

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晚,谢则安每天都要分大半天到东宫这边来,相比之下去姚鼎言那儿的时间反倒更少!

就算在谢府时没抢着,谢则安还不是得喊他一声先生?

想到这一点后徐君诚心情舒畅了不少,连赵崇昭打断自己的问话都没生气,挥挥手让谢则安坐到赵崇昭身边。

谢则安如蒙大赦,跑到赵崇昭身边坐定,小声说:“谢啦。”徐君诚的“考校”实在让他吃不消,快要把他那一丁点底子都掏空了!

明明问秦如柳和燕凛时没这么问这么多的,怎么轮到他头上问题却没完没了地来?

难道是因为徐君诚和姚鼎言不久前互掐过,而他是姚鼎言的学生?

谢则安亚历山大!

赵崇昭可不知道谢则安的纠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谢则安的感谢,也压低声音说:“你也觉得很痛苦对吧?太傅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唠叨!”

谢则安往赵崇昭左边瞄了眼,万分诚恳地说:“殿下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先生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我怎么会觉得痛苦?”

赵崇昭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味,一激灵,小心翼翼地顺着谢则安的视线转头——果然,“有点唠叨”的徐君诚正站在他旁边!

赵崇昭面不改色地说:“太傅你快讲吧,今天讲《六略》对不对?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下一篇了!”

谢则安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我也想听!”

徐君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