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暗卫整理出来的案卷翻了起来。

长孙家这几年渐有起色,长孙将军仿佛铁了心想一条路走到黑,又将两个孙子送到燕冲底下历练。

西疆那境况,可真的是明刀实枪地上阵拼杀,不带半点含糊。

长孙家另一个孙子却很出名,这位“二郎”这几年风头很盛,硬是让长孙家脱出了捉襟见肘的窘况,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二郎”底下的人甚至还建了商队,盈余足以给他两位兄长供上更好的精粮。

连燕凛那种冷脾气的家伙,谈起“二郎”时都带着些赞许。

赵崇昭一直挺喜欢长孙家的,他和“二郎”见过几面,因为谢则安和“二郎”关系近,爱屋及乌之下还给“二郎”开过几次方便之门。

没想到全京城的人几乎都眼瞎了,不知这个“二郎”竟是女红妆。

谢则安、燕凛几人肯定知道,却根本没和他提过。

说到底,在他们眼里他总不如真正的朋友亲近。

这个认知让赵崇昭心里冒出一种钻心的疼。

谢则安对他是极好的,只是与他所期盼的那种好相差太远。

谢则安心里头有太多人能排在他前面。

赵崇昭微微捏紧拳。

这个二娘要是没他妹妹说的那种心思还好,她要真敢动那种念头的话,他恐怕无法控制好自己。

赵崇昭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精神不大好。

张大德犹豫不决地站在一边,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赵崇昭笑了:“小德子,你是太久没站我身边,不习惯了?”

张大德鼻头一酸,抹了把泪说:“殿下,殿下,小的这是高兴。”

赵崇昭颔首:“好好管着底下的人,你会一直高兴的。”

张大德喜道:“谢殿下!”

赵崇昭很满意,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东宫的事不会传到任何人耳里。”他看了眼张大德,“包括三郎。”

张大德一凛,忍不住抬头望向赵崇昭。

赵崇昭冷厉的眼神让他后退一步,伏地说:“殿下放心…”

赵崇昭说:“好,帮我去吏部跑一趟,把那个什么…”他想了半天,“谢曦,知道吧,他外放了几年,也差不多该召回京了,让吏部把他安排到东宫来。”

张大德领命退下。

等出到外面,张大德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张大德早就知道赵崇昭变了不少,却没想到赵崇昭连对谢则安开始有防备了。这么一想,赵崇昭这两年让他坐冷板凳的原因几乎呼之欲出——因为他和谢则安走得近!

张大德见证过赵崇昭和谢则安相识、交好、亲密无间的整个过程,原以为皇家虽无情,这两个人的情谊却永远不会变,没想到其中一个已经彻底变了…

想到仍待赵崇昭一如往常的谢则安,张大德有点难受。

他早早入了宫,但他上头有个情深义重的哥哥,这些年来虽然把很多事看得通透,心中却总还有些天真地相信世间有能永存的情义。

没想到赵崇昭和谢则安之间好几年的好交情竟也是短暂的。

张大德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而选择立刻把这些变化告诉谢则安无疑是愚蠢的。

他必须在东宫立足才有“将来”可言,要是他现在就被赵崇昭划入“不可信任”的名单里的话,日后他哥哥张大义和谢则安更不可能知晓东宫的一切。

张大德去吏部帮赵崇昭传话。

赵崇昭这个太子的分量不比往常,他的话吏部当然不会忽视,很快把谢曦安排到东宫。

谢曦先是惊讶,而后一喜,收到任命的当天就到东宫求见赵崇昭。

赵崇昭盯着谢曦看了许久,吩咐道:“给我磨墨。”

这本是内侍做的工作,谢曦倒是甘之如饴,微笑上前取磨研磨起来。

这种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必然会显得阿谀过了头,他却像在做什么光风霁月的事儿一样,态度十分坦然。

赵崇昭一直觉得谢曦和谢则安是相像的,毕竟都是潼川谢家的人,眉眼间总透着些相似。小时候还不觉得,谢则安长大后一瞧,竟是越比对越相像。前些时候赵崇昭见了谢曦一次,那以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他不能把谢则安从妹妹身边要来,要谢曦却是可以的。

赵崇昭让谢曦在东宫伺候了一整天,十分满意,令他明日再来当值。

谢曦出了宫,去谢府拜访大伯谢望博和叔父谢季禹。

谢曦笑靥如花:“这些天都在忙吏部的考核,一直没得空来拜访,还望大伯和叔父见谅。”

谢曦是谢望博带进京的,当年考中了进士,只是排名比较靠后,被安排到乡县里做事。这几年他几次托人带信给谢季禹,求谢季禹在工部腾个缺让他回京。

谢季禹一直用“工部的事不能凭我一人做主”拒绝了谢曦的请求,瞧见谢曦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他一下子明白了谢曦的来意。

这是耀武扬威来了。

谢季禹淡笑着说:“当然是考核重要,我们又不会挪窝,随时都能见。”

谢望博最不喜欢谢曦这种喜欢搅风搅雨的人,一看他那张笑脸就不高兴,直接站起来说:“我去三郎那儿逗逗侄儿,季禹你平时忙就算了,在家还不怎么陪儿子,小心他以后喊我阿爹。”

谢季禹说:“父子之间血浓于水,从来不在于相处时间久不久。你要是有能耐的话就哄他喊吧,你看他肯不肯喊你。”

谢望博说:“你这家伙倒是挺自信,等着瞧吧!”说完他也不理会谢曦,转身走了。

谢曦心中怒火翻腾。

谢望博在潼川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父亲虽是家主,却总被人说是谢望博让他的。这些年谢季禹颇得圣心,甚至还有人说四房都比他们这一系要好。

谢望博和谢季禹都瞧不起他们一系,觉得他们只喜欢争名夺利,可名利那么好的东西,谁会不喜欢?谢望博和谢季禹要真不喜欢,怎么一个沽名钓誉地当上了众人口口相传的“百晓先生”,一个又步步高升当了那么多年的尚书?

他们只是做得比较高明而已,心里想的还不是和他们一样?真以为自己能清高到哪里去!

真是笑死人了。

谢曦心里越是愤怒,面上却越是平静,他谦虚地说出吏部对自己的安排:“我被太子殿下要到东宫了。”

第86章

谢则安正在逗弟弟玩儿。

谢季禹和李氏成亲两年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李氏这个时候要处理谢府的杂物,弟弟就归谢则安管教了。谢则安本来不太喜欢小孩,可到底是自己弟弟,被扔了过来他也悉心照看,还在院子里腾了间房间给娃儿做游戏房,弄出了许多新鲜玩具给他玩。

晏宁公主和谢小妹都还是半大小孩,半是好奇半是热心地陪伴在侧,和小娃儿一起过足了瘾。

谢则安逗弄得正高兴,忽听晏宁公主在旁边说:“三郎喜欢小孩吗?”

谢则安知道以晏宁公主的身体状况是绝不可能生孩子的,这家伙又在打着让他“向外发展”的主意!

谢则安无奈了。

他笑道:“挺喜欢的,要不我怎么天天带着三个小孩玩儿。”

晏宁公主还纳闷哪来的三个呢,谢小妹已经反应过来:“我才不是小孩!”

晏宁公主憋红了脸:“三郎,我和你说正经的。”

谢望博走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又见晏宁公主脸色微红,顿时意味深长地瞧着谢则安:“三郎,你妹妹还在,你和晏宁说什么不正经的?”

晏宁公主更为窘迫,乖乖喊:“大伯。”

谢则安那叫一个冤枉,说道:“我像是不正经的人吗?”

谢望博撩袍坐下,淡道:“你五哥在外头。”

谢则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谢望博说的五哥是谢望博,他问道:“那又如何?”

谢望博说:“今儿我去买酒时遇到个熟人,他对我说你五哥被太子要到东宫去了。”

谢则安还没说话,晏宁公主已经皱起眉头。

晏宁公主和谢大郎、谢小妹相熟了,对谢曦这人有所了解,知道谢曦从小心术不正。把这样的家伙放到赵崇昭身边,她怎么都不放心。

晏宁公主忍不住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的手在桌沿轻轻敲了几下,朝谢望博和晏宁公主露出笑容:“这不是挺好吗?”

谢小妹气鼓鼓地说:“哪里好了,那家伙欺负过大郎哥,不是好东西。”

谢则安淡笑说:“殿下早就不是当日的殿下,你们可以多信任他一点。再不好的人,殿下能把他要到身边必然是因为觉得他有用处。能用好人人都喜欢的大好人不是什么难题,能用那些好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才是本事。”他语气平静,“这种本事殿下总要学会的——学东西怎么可能一步到位?总得多练练才成。就算五哥真闹出了什么事,殿下身边不还有很多能人在吗?他们会帮殿下擦好屁股。”

晏宁公主觉得谢则安的话有道理,心里却还是有点不安。

谢则安宽慰:“难道晏宁你希望殿下一辈子都任人唯亲,只凭自己喜好做事?”

晏宁公主垂眸不说话。

兄长能成长,她自然是高兴的。可这两年兄长来见她的次数没少,却都只是匆匆一见,已极少和她说起东宫的事。更令她不安的是兄长把曾经向她备报东宫诸事的张大德换下了,身边用的都是她不熟悉的人,她对东宫的情况一无所知。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都好,随着兄长一步步成熟,她和谢则安都被兄长列到需要防备的名单上了。

晏宁公主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她很担心自己不在了以后,谢则安和兄长会渐行渐远。

谢则安一眼看出晏宁公主的想法。

谢则安一向敏锐,哪会察觉不了赵崇昭这两年来的转变。他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这家伙自觉成熟了,对身边有人对他指手画脚这件事渐渐有点不满了,所以想要营造个“独立空间”。

谢则安虽然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也没想过赵崇昭能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能撒手不管他更轻松——他只要负责和赵崇昭到处撒欢就成了,东宫的事他还真不想掺和。

这会儿的日子多爽,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日常任务好刷得很——他只要负责吃吃吃喝喝玩玩就好!

这才是快活人生啊。

见晏宁公主面带忧虑,谢则安笑眯眯:“要不我准备个一年半载,赶明儿也去考个进士玩玩,这样我也能被殿下要到东宫去。”

谢望博说:“你小子这几年疲懒得很,能考上才怪。”

谢则安摩拳擦掌:“信不信我弄个三元及第给你看?”

谢望博乐了:“有本事你就弄给我看,你也太小看天下能人了。”

谢则安说:“有大伯你这么打击人的吗?还是大伯呢,也不知道鼓励鼓励侄儿。”

谢望博说:“你小子才干是有的,可天底下有才干的人多的是,到了御殿上那么多眼睛看着,你还指望陛下能徇私点你做状元吗?”

谢则安不满:“什么叫徇私,我会让其他人都心服口服。”他语气相当自满,一副“我一出手状元到手”的得意模样。

一大一小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开始就“能不能得状元”这件事斗起嘴来。

晏宁公主听着听着却敛了笑,谢望博说话从不避讳。他说的是事实,要是谢则安在当上驸马前考了状元,那是他才华出众;要是谢则安以驸马之身得了状元,恐怕会有无数人认为是赵英徇私。

可赵英恐怕不仅不会徇私,还会把谢则安从三甲里面摘掉以避嫌。

这对谢则安根本不公平。

晏宁公主心中一酸。

谢则安和谢望博你来我往抬杠,说得正兴起,旁边的谢小妹悄悄拉了拉他,小心地指了指晏宁公主那边。

谢则安这才注意到晏宁公主比刚才更忧心。

他和谢望博对视一眼,意识到方才的话题又让敏感的晏宁公主想多了。

谢则安老实不客气地瞪了谢望博一会儿,对晏宁公主说:“晏宁你不是说要去珣姐那边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晏宁公主说:“不用,我和小妹去就成了,你和大伯接着聊。”

说完她拉着谢小妹起身离开。

谢则安抱起三岁多的弟弟,边手把手地教他玩魔方边瞧向谢望博:“大伯,以后少在晏宁面前提这些事。”

谢望博对谢则安手里的魔方很好奇,可一听谢则安语气认真,他又回到了正事上:“怎么不能说了?他们皇家做得出那样的事,还不许人说了?”

谢望博虽不爱管俗务,却也是潼川谢家教出来的,心底依然有着世家子弟的心气,弟弟和侄子都这么被赵英胡乱指婚,他心里哪会痛快?

尤其是见识过谢则安的种种奇思妙想之后,他更觉得谢则安理应有更好的前程。虽说这小子性情疏懒,可要是没驸马这个身份限制着,再由他和谢季禹好好教导一番,成就绝对远超于家中那些只知追名逐利的家伙。

谢则安替晏宁公主辩白:“晏宁当时病重,并不知道指婚的事。”

谢望博说:“这事儿的根源还不是因为她想借你之手改变她的兄长?她醒来后还是让你去劝导她兄长做那么多事,生在皇家,理应比我们更知道他们皇家人的脾气才是,喜欢你时觉得你什么都好,不喜欢你时,往日种种都会变成罪状。你做的那些事,往好里想是在帮太子,往坏里想那就是在忽悠太子干着干那。换了是你,你心里能舒坦吗?太子如今肯定是不舒坦了,不信你在去忽悠忽悠他试试看。”

谢则安知道谢望博说的是实话,这两年来赵崇昭还是和他非常亲近,一见面就拉着他的手不放,平日里也领着他到处玩儿。只是赵崇昭拿主意的时候多了,听他话的次数少了,很多事他也不能再插手。

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别人不提,他也不会去想。单纯的玩伴关系也不错,没必要牵扯那么多,否则会让往日情谊变味得更快。

谢则安淡淡地说:“原就不指望有人能傻一辈子。”

谢望博说:“你明白就好。”他看着谢则安,“我就怕你还那样指望着。”

谢则安一顿,手微微颤了颤。

那动作极为细微,却没瞒过谢望博的眼睛。谢则安看着生性洒脱,实际上比其他人更容易被打动,只是他藏得好、藏得深,他更习惯独自把包括自己心情在内的所有事都处理完,所以没人能察觉。

谢望博说:“三郎,王侯之家从来没什么情谊可言。”

谢则安笑了起来:“大伯你这话倒像是过来人一样,莫非你被哪个王侯辜负过?说来听听,我帮你去报仇。”

谢望博被谢则安噎了一下。

他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不多说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谢则安顿了顿,抱过弟弟验收他手上的成果,一看竟发现小娃儿手上的魔方竟已弄好了一半。

谢则安笑着夸道:“咱家小弟真聪明。”

谢家小弟听到哥哥的夸赞,笑得眼睛都眯得不见了,用他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蛋儿,饱含期待地说:“亲,亲,亲亲…”

谢则安在小娃儿脸上亲了一口。

小娃儿转过另一边小脸蛋:“这边,亲亲!”

谢则安被小娃儿的得寸进尺逗笑了,随了他的意。

小娃儿高高兴兴地扑进谢则安怀里,亲了谢则安左边脸颊一口,又亲了谢则安右边脸颊一口,奶声奶气地说:“还你!”

谢则安乐不可支。

第87章

赵英最近有点烦。

因为他刚刚长进了一点的儿子好像看上了一个男的,这男的姓谢,却不是他熟悉的谢三郎。

因着有恭王那么一个弟弟的关系,赵英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感。早几年赵崇昭和谢则安亲密无间,但赵崇昭那会儿根本没开窍,谢则安虽是早熟的人,在这方面却从不荒唐。再说了,他们之间还搁着个晏宁,他一双儿女不像他那两个弟妹,他们兄妹间的情谊极为深厚,怎么看赵崇昭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看上谢则安。

最近底下的人来报说赵崇昭和谢曦之间不太寻常。

比如赵崇昭偶尔会盯着谢曦直看,比如最近赵崇昭都不去找谢则安了,反倒整天和谢曦到处游玩。

来报的人显然是谢则安的忠实拥趸,话里行间都带着“哪里比得上三郎了”“凭什么为了他不找三郎”的抱屈意味。

赵英乐了,要不是知道谢则安不是那种人,他都以为这家伙是受谢则安指使过来告密的了。

赵英摆摆手说:“我去看看。”

赵英只带着个内侍行到东宫,没让东宫众人通报,直接前往赵崇昭的书房。

还未走近,便清楚地瞧见了玻璃窗内的两个人,一个坐在案前书写,一个站在一旁研墨。

赵英眉头一皱。

虽说这磨墨的人做得坦然无比,可这种事该是底下的人去干,一个文臣,一个进士出身的文臣,居然自贬身份做这种事?做得再自然也抹不去这种谄媚的本质。

赵英找了个候在外面的内侍,盘问道:“这谢曦在东宫都做哪些事?”

内侍说:“殿下让他伺候在一边,一般是研墨和添茶。谢舍人调香功夫也不错,殿下比往常睡得好多了。”

赵英摆摆手说:“下去吧。”他再次看向玻璃窗内,只见赵崇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谢曦。那目光赵英太熟悉了,简直和他弟弟当初看向前驸马的目光一模一样!

赵英心中一怒。

明明有谢则安这样的珠玉在侧,另外两个东宫侍读燕凛、秦如柳也算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这家伙居然眼光差成这样。

这种自甘低贱、曲意奉承的人有什么好?

赵英并未立刻发作,而是转身折返御书房。

他犹豫良久,叫人去把谢则安找了进宫。

谢则安最近和沈存中一块筹办报纸,忙碌得很,听到赵英的宣召时纳闷得很,但还是立刻入了宫。

走进御书房时谢则安瞄了一眼赵英,忧心地道:“父皇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啊。常年这么板着一张脸,很容易变老的,每天一照镜子看到自己老了那么多,简直饭都吃不下了,怎么提得起精神!听小婿一句劝,笑一笑,十年少…”

赵英本来正为赵崇昭的事恼火着呢,听谢则安这么一番胡诌,他气得笑了:“三郎,真不知道你有没有正经起来的一天。”

谢则安大喊冤枉:“为什么你们都说我不正经?我这人是最正经的,每天晚上睡不着,想的都是南方如今那么落后,怎么才能发展起来;西边打了那么久的仗,多久才能休养生息;北边强敌那么多,谭先生他们苦不苦,累不累啊——”

赵英说:“别贫了,和你说正经事呢。”

谢则安正襟危坐:“父皇您说,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赵英问:“三郎你和崇昭要好,你觉得崇昭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谢则安一怔,说道:“殿下怎么会不喜欢女人?平时我和他讲荤笑话他没把我打出去,偶尔新收到画册送殿下一份,他也没送回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把嘴一闭,小心翼翼地觑了赵英一眼,“父皇我刚才啥都没说!”

赵英哭笑不得。

谢则安和赵崇昭都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开开黄腔、看看画册,那倒是正常的事儿。可赵崇昭黄腔开了,画册看了,却不碰女人,这说得过去吗?

赵英说:“你去试探试探崇昭。”

谢则安:“…怎么试探?”

赵英说:“崇昭喜欢新鲜,你就说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他敲敲桌子,“流云坊是官营的,你带崇昭过去。等下我会让人打点好,让流云坊的画舫今儿只做你们的生意,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谢则安瞠目结舌。

流云坊是京城有名的妓馆!

他斗胆发问:“父皇您是让您的女婿去逛窑子吗…”他一脸腼腆,“还是您付钱?”

赵英:“…”

赵英阴森森地说:“你要是敢假戏真做,我叫人让你再也做不了。”

谢则安叽叽一疼,忙不迭地保证:“父皇您放心,我全身上下都会安分守己,怎么去怎么回,连一根汗毛都不会落在那儿。”

谢则安头疼地离开御书房,前往东宫。

这可是个棘手的差事啊,赵崇昭是他大舅哥,又那么疼晏宁,能让他去逛窑子吗?那家伙不发飙才怪。

赵英居然想出这种昏招!